在此之前, 江泽洲有过很多种设想。
猜想孟宁喜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以至于, 能够让孟宁,从年少时期,念念不忘到如今。
无数种设想里, 没有任何一种是——孟宁喜欢江泽洲。
唯独少了这一种, 对他来说,荒唐至极的想法。
背上的孟宁不安分地动了动,垫在他肩的下巴, 由左肩, 挪到右肩,然后她催促:孟响,你怎么不走了啊?是不是我最近长胖了, 你背不动了?说完,她作势要下来, 你放我下来。
江泽洲放她腿根的手稍收紧, 背得动, 你别乱动。
……孟宁依言, 安分地趴在他背上,又问一遍,真的背得动吗?嗯, 背得动,你很轻。
孟宁笑了一下, 唇齿间的温热气息, 洋洋洒洒扑在他耳根, 抚平江泽洲七上八下的心跳。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小心翼翼地抱怨孟响,你不要总是搞一些莫名其妙的扣分制度好不好?什么江泽洲不送我回家,扣十分,江泽洲给我送花,就加一分。
哪儿有你这样的人啊?江泽洲给未来小舅子的见面礼是近六位数的提车款,结果呢,他这未来小舅子不知好歹地以怨报德。
进单元楼,江泽洲腾出一只手刷卡上楼。
逼仄的密闭环境,孟宁就靠在他耳边,呼吸声都分外明显,话语里的委屈感,也令人动容,而且你明明很崇拜江泽洲,为什么,你崇拜的人,成了你未来姐夫,你就变得这么斤斤计较?江泽洲挑眉,我崇拜江泽洲?孟宁:不是你和我说的吗?江泽洲还真不知道,啊。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落在孟宁耳里,以为是冷淡敷衍,于是孟宁质问他,为什么?越说越响,音调呈阶梯式上升,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江泽洲当你姐夫?你说——江泽洲竖起耳朵,饶有兴致:嗯?孟宁像只被戳破的气球,泄了气,孟响,该不会,你其实不是崇拜江泽洲,你是喜欢江泽洲吧?……江泽洲脸上的笑僵住,眼微眯,无奈道,你成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要不然,你怎么对他成为你姐夫这事儿,这么有敌意啊?孟宁吸了吸鼻子,怨气颇重,你不想让他当我的男朋友,是不是因为,你想让他当你的男朋友?……江泽洲气乐了。
恰好电梯到达楼层。
江泽洲推门进去,脚往后勾,把门带上。
他背着孟宁,一路到客卧,停在床边,孟——话出口,逼不得已,又改口,——姐,到家了,下来。
孟宁拍拍他的脑袋,真乖。
……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江泽洲站在原地,失神许久。
这大概是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用夸赞的语气评价他,然后,用手轻拍他的头。
江泽洲的记忆里,自己的父母忙于工作,常年奔波在外。
即便在本城,也鲜少回家。
他们有太多的业务太多的应酬了。
也因此,江泽洲早早懂事,深知优渥的物质条件和温馨的家庭氛围,鲜少有能做到两全其美的。
每每拿到好成绩回家,他面对的都是父母隔着电话,稀疏平常的语调,说:可以,不愧是我的儿子。
算不上夸奖的话。
更别提摸他头发了。
充楞之际,孟宁已经拿起睡衣,到他跟前,仰头,很是疑惑:孟响,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我怎么感觉看你好费劲儿啊?江泽洲:你猜我现在多高?眼前人影晃动,孟宁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还是觉得光影憧憧,你不要动。
江泽洲挑了挑眉:我没动。
孟宁:胡说,你明明在摇。
江泽洲叹气,我没动,是你喝醉了。
孟宁辩解:我没喝酒,你知道的,我酒量很差的,我怎么敢在外面喝酒啊?醉到这种程度,还知道自己酒量差。
江泽洲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我没有喝酒,我就是有点儿累了,你看看时间,都快十点了,到我睡觉的时间了。
孟宁着急,我还没洗澡,我先去洗澡了。
……客卧没有独立的洗手间,洗澡得去外边儿的洗手间。
孟宁脚步虚浮,左右脚一抬一落,江泽洲总觉得她下一步就要跌倒,幸好没有。
孟宁一路歪斜,到洗手间外,却没停,而是接着往前走。
江泽洲眉心微动,默默跟上。
穿过冗长廊道,孟宁抵达廊道尽头,左手边,是主卧房门。
一秒。
两秒。
第三秒。
孟宁像是受到蛊惑般,抬手,按下门把,轻轻转动。
江泽洲眉头蹙起:孟宁?回应他的,是砰——的关门声。
清脆,利落,将他的声音隔绝门外。
江泽洲幽幽地瞥着面前栗咖色木门,一时无言。
手转动门把,两秒后,又转回原位。
喝醉了的人,左右鞋分不清,洗澡的地方也分不清,他怕她连门都不关就洗澡。
他回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看墙上钟表一点点地转动。
过去半小时。
屋内仍旧没动静。
江泽洲呼出憋在胸口里的一股浊气,在主卧的洗手间外站定。
听了会儿,里面没任何声响。
他敲了敲门:孟宁?连叫好几声,也没回应。
于是江泽洲推门。
浴室内还残存着缥缈雾气,裹挟着沐浴乳浅淡香味。
拂开层层叠叠的雾气,江泽洲最后在浴缸里找到呼呼大睡的孟宁。
她换上了睡衣睡裤,双手抱着换下来的衣服,躺在浴缸里,丝毫不嫌弃浴缸的冷硬。
睡意正酣。
江泽洲没第一时间把她抱起来,他站在浴缸外欣赏了好一会儿。
是真觉得有趣。
准到离谱的睡眠时间。
十点二十分。
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到她身上,竟然分外合理。
第二天早上,孟宁准点醒来。
宿醉带来明显后遗症,孟宁头重脚轻,整个人昏沉沉的,睡意惺忪,双眼放空,一副魂不守舍的痴傻模样。
记忆像断了片似的。
关于昨晚种种,她只能记得喝酒前的事,酒后的事,一片空白。
孟宁拧眉细想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或许她酒品很好,喝醉了就睡了。
孟宁这么安慰自己,于是掀被下床,一只脚刚落地,她似乎发现了异样。
如果喝醉了就睡,那么,是谁,给她,换的睡衣?家里一共两个人。
如果不是她,那是谁?还能是谁?总不能是鬼吧。
一想到极有可能是江泽洲给自己换的衣服,孟宁腿发软,无力地倒在床上,脸埋进被窝,内心在嘶吼,狂叫。
也是凑巧,江泽洲的消息就这时候发送过来的。
看到发信人的昵称时,孟宁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儿没拿稳。
平复了下心情,孟宁点开手机。
江泽洲:【作息规律的人,这个时间点,应该醒了吧?】江泽洲:【醒了就出来喝汤,刚给你煮的。
】从他发来的消息来看,昨晚似乎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发生。
而且他第一句话,半调侃半讽刺的,像是在强调什么。
强调她作息规律?还是强调她在装睡?孟宁觉得是后者。
让她连装死都装不了。
这会儿出去,可能不是醒酒汤,可能是鸿门宴——喝了这碗汤,我们聊一聊昨晚,我给你换衣服,顺便,把你看光的事儿。
孟宁觉得,江泽洲是极有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配上他寡冷疏离的面孔,一本正经的腔调,周身气场冷硬,压得她无处可逃。
但她脑海里又闪过一丝别的——她和江泽洲已经在一起了。
情侣。
还是见过家长的那种。
正儿八经的,情侣。
看过,就看过吧。
迟早的事儿。
迟早的,事儿,吗?孟宁哭丧着脸,还是过不去心里头这关。
无声痛哭时,手机又响了下,孟宁以为是江泽洲催促的消息,认命地点开,发现是沈明枝的消息。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孟宁点开消息。
沈明枝发来的消息很没营养,问她醒了没,孟宁快速回:【枝枝。
】沈明枝:【?】自己的身体被江泽洲看光了,这种话,孟宁是无论也说不出口的。
思前想后,她换一种方式。
孟宁:【我昨晚看了部电影,还挺有意思的。
】沈明枝:【什么电影,和我说说。
】孟宁:【就,谈恋爱的,但是有一块儿地方,我跳过了。
】沈明枝:【跳过了什么,他俩爱情动作的部分吗?】孟宁呼吸不太稳,慢速打字:【就,男主在女主喝醉酒的时候,给她换了一套睡衣,甚至是,把她的内衣都脱掉的那种。
】沈明枝觉得奇怪:【你不是跳过了吗,怎么连这种细节都没错过?】孟宁:……她头皮发麻,挣扎了好一会儿,强壮镇定地打字。
刚输入一个字,沈明枝发来一条消息,像是隔着屏幕,都看穿了她的伪装和窘迫,似笑非笑地说:这个男主是不是叫江泽洲,女主是不是叫孟宁啊?紧接着,又是一条。
沈明枝戏谑道:就只是脱内衣吗,脱的时候有摸吗?相信我,没有一个男人不会迷恋你的身体的。
胸大肤白腰细,我要是江泽洲,反正我是做不到只是脱的,不揩点儿油摸几下,我都觉得我不是个男人。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压垮,窒息感压得孟宁无法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