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裴安神情纠结了, 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的答案。
阿昭,我知这对你不起,但倘若太皇太后单单只做了, 为了叫我纳妃往养心殿送加了东西的参汤这一事,我或许不会深究。
那便不深究吧。
江元昭面色如常的回道。
正说着呢, 宫女们端着膳食入内, 手脚轻快的一一摆好膳食后, 又有序的一个接一个退下。
陛下今日辛苦,连膳食都未用,还是先用过膳吧。
边说着, 江元昭边拿起桌上摆好的玉著, 就近夹了道裴安平日喜欢的菜品放到他碗中。
阿昭,我此前既承诺过,此生身边只会有你一人,如今却又不追究,太皇太后以阴诡手段往你我之间插入旁人, 这事是我不好, 不过也只这一次罢,太皇太后之后若是仍想插手,往我身边送人, 我必然不会任由她算计。
又是一著菜,他们两人用膳时,虽然不是时时都在说话,但绝对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故而裴安话音落后, 江元昭便接着开口, 陛下心里有我便够了的。
至于皇祖母, 皇祖母的做法虽说不够妥当,可到底是长辈,陛下若是太过计较,难免落人口舌。
裴安乖乖的吃完了江元昭夹来的两著菜之后,才毫不在意的开口,我做的恶事多了,不说落人口舌,就是能记载进史册,供后世人口诛笔伐的也不在少数,又何惧这一件。
他至始至终,都不是怕非议与恶名,而是念着旧日的恩情与亲近。
陛下,皇祖母到底是长辈。
江元昭也是不在乎名声的,之后再劝说时,也是轻易就能听出的敷衍。
一个也没临幸?今日不知是怎的,慈宁宫的晚膳也传的格外晚。
刚刚用罢膳,就要传水梳洗的太皇太后终于等来了前殿传回的消息。
是,陛下不止没临幸人,送去养心殿的宫女也都被陛下给扣了下来。
孙嬷嬷目光落在自己脚尖前,低头回话。
她对太皇太后一直忠心耿耿,此时规规矩矩的低头回话,也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心里惶恐,为着太皇太后屡次算计帝后,以及如今的新帝不是个守规矩孝道的。
娘娘,陛下登基日久,朝野上下对陛下无不服从。
奴婢知晓娘娘心中症结何在,然而如今陛下并非是稚子,也非能让人轻易拿捏之辈,娘娘即便非要与陛下争斗,如今也是为时已晚啊。
孙嬷嬷声音有些急切,想劝阻自家娘娘收手,人急了,说的话也有些僭越。
做母亲的,为了给自己儿女讨个公道,即便是再晚也不算晚。
太皇太后神色淡淡,数十年的宫廷生活,已经让她修炼出登峰造极的演技伪装,就是日常生活中,也能轻松做到以假面示人。
孙嬷嬷,哀家让你打听御前之事,不是为了叫你提那些老生常谈的话劝哀家。
你只管将御前什么情况告诉哀家就行了,其他的一并不许谈,日后也是如此。
是,奴婢记住了。
慈宁宫的这场谈话外人并不知晓,只是哪怕没传出去,次日子桑初的一些回答,也足够让裴安知道他的皇祖母的一些算计。
明安长公主也好,朕的父皇也好,都是死在朕的手里,太皇太后要想替他们讨公道,何必这么迂回的膈应阿昭,直接对着朕来不就好了?既然已经往御前送了加料的参汤,何必只加些催情的药,加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岂不是更好。
裴安现在说的话,就是连江元昭也无缘听见,唯一听完的李伟也只敢尽力降低自己家的存在感,好在这时养心殿外终于又有动静传来。
陛下……李伟忙请示裴安,得了裴安眼色许可,于是躬身去了殿外。
养心殿外来的是内卫副统领,内卫管皇帝安危与宫闱之事,而内宫之中,近日有大事发生的,或者说后宫中,除了太皇太后与先帝太妃,也只有凤仪宫的几位是真正的主子,而其中,只有凤仪宫近日出了些事。
只一照面,李伟就已经遇见陛下听到内卫汇报后难看的脸色,不为别的,主子心情不好,当差的时候就得把皮绷紧些。
陛下侯姚统领多时了,姚统领随奴婢入内拜见吧。
多谢李公公。
姚恪抱拳回礼,因为知晓事关皇后娘娘,陛下听了必然不能心平气和,故而他也未多此一举询问皇帝如今心情怎样。
姚恪跟着李伟入内时,裴安已经平复好的情绪,至少面上少有人看出,他此时心中藏着怒火。
结果如何了?他这次问的是关于,有人诱哄淮瑜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毒这事。
不同于上次江元昭在王府处理的那般简单,这次淮瑜身边伺候的人,几乎全被下狱拷打,然而至始至终,也没从他们嘴里得到半句有用线索,仅有的只言半语,还都是指向李太妃。
就算不用脑子去想,单凭直觉,内卫都觉得内情远不止于此,同时深知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所以轻易推个人顶醉绝非明智之举,所以内卫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查。
如何往下查,从大皇子身边的人那里得不到结果,内卫于是就从那粒毒药上继续追查。
虽说太医署的太医已经说了,配着药的几味关键药材只有李太妃让人抓了,但内卫本就是因为不相信,此事只是李太妃所为,才往内里深究。
况且于寻常嫔妃宫婢,能得药材的地方确实只有太医署,但对于高位有权势的人而言,派个人出宫购置些东西,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了。
内卫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查去,果然查出慈宁宫内曾有女官出宫,在宫外的一家药铺买了那些药材。
然而事关太皇太后,内卫还是不敢轻易结案,只能继续深究那出宫的女官身世,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慈宁宫的女官,竟有个亲生妹妹,曾在凤仪宫当过差。
那女官的妹妹如今已经到了年岁被放出宫,出宫的时间也不远,就一两个月前才被放出宫,这么算来,也是曾在皇后身边伺候过。
不知如此,内卫才寻那宫女踪迹时,才发现那外放出宫的宫女,不知何时以没了踪影。
而等到内卫拿下慈宁宫出宫买药的女官,一番审问后,那女官竟然攀扯上皇后,言如此种种皆是皇后筹划,照如今情形,凤仪宫的两位皇子,俱是毫发无损,皇后什么损失都无,还能借机除了她看不惯的人。
放肆,朕后宫之中,只有皇后一人,皇后还需借朕的手除去谁?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裴安虽不至此如斯残暴,却也是积威甚重,姚恪见此情景,再度跪下,陛下息怒,臣……继续说,朕倒要听听,皇后还要借朕的手出去谁?回陛下,是、是太皇太后……皇后娘娘深知,明安长公主是因为她才死于非命,而太皇太后疼爱女儿,皇后娘娘怕太皇太后迁怒于她,于是才抢先下手。
皇后娘娘知晓奴婢与竹韵是姐妹后,便找到奴婢,以竹韵性命要挟奴婢,叫奴婢为皇后办事。
初看见这样的口供时,姚恪只觉得荒谬,觉得是那女官撒谎,受命栽赃皇后,然而底下人多次用刑,得到的口供却也只有那一份。
眼见再问不出来什么,他也只能来到圣前,低着头,拿着这样的口供来向皇帝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