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傅宛平带了自己那俩心腹,往位于内苑深处西北角冷宫去。
这座仿佛已经被时间遗忘残破宫殿里,现已经空荡荡了。
先帝去后不久,长久幽闭女人们便全部被送去了皇家敕建大庙里,如今里头只剩芜草蛇鼠和两个又老又弱老太监,此刻如往常一样,早各自去睡了,连宫门也不关。
傅宛平到了那个院落前,行至井口,命两个宫人搬开那块石头后,让他们到院落外去等,自己拿出带来两个馒头,就着头顶月光,看了下去。
井底有些黑,一时看不清楚。
贱人,你不会这么就死了吧?她把馒头放井台上,对着井底道,你要是向我求个几声,我手上就带了馒头,丢下来喂你也成,说不定你还能多活几天……她说完,下面还是没声音。
莫非真已经死了?傅宛平忽然有点不甘心。
她可不想她痛恨这个女人这么轻易就死掉了。
好容易终于落到了她手上,不好好折磨一番,让她就此轻易地死去,她怎么甘心?她撑着井台,俯□,睁大了眼,使劲往下瞧,井底还是黑糊糊一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仿佛……有人靠近。
她刚要回头,听见耳边响起一声短促呱笑声,一惊,后背忽然被人一推,随了一股力道,整个人立刻失去平衡,往前俯冲,尖叫一声,一头便栽下了井。
傅宛平啪地一声摔到井底,一张脸贴了地上。
井底是半干半湿泥巴,却也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般,半边脸火辣辣地疼。
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推进了枯井里,井底却只有她一人,原先那个被她困住人已经不见了,顿时又惊又怒,动了下折了起来手脚,不顾疼痛,猛地从泥巴井底里一骨碌地起了身,仰头往上怒道:谁?不要命了?是谁!竟敢对我下这样手?她话刚说完,上头噗地丢下来一个拳头大东西,不偏不倚,砸到她头顶,不是别,正是她带来馒头,她一顿,第二个馒头又砸了下来,这次正砸到她脸,弹了出去,掉到了她脚边。
傅宛平这下真是气得要发疯了,正要怒吼出声,看见井口已经探出来一个小孩影子,对着自己笑嘻嘻地道:太后伯母,您老人家好哇?傅宛平做梦也没想到,萧羚儿这会儿竟会跟个鬼魂一样地出现这里,不用想,弄走那女人、推自己下来,也都一定是他了,顿时暴怒不已,扯着嗓子大声喊那俩心腹名,刚叫几声,便听萧羚儿道:别叫了,太后伯母,我怕您老人家一个人下头太闷,早就打算好,要送他俩下来跟您作伴。
您赶紧让让,小心别砸到,砸到了,也别怪我没提醒,我可是提醒过……傅宛平还没反应过来,看见上头一黑,呼地一声,井口处投下来了一团黑影,她躲闪不及,一下被压了下面,这才发觉被丢下是自己那个心腹宫人。
宫人重重压了她后背上,她刚发出一声痛叫,第二个人又已经被跟着丢了下来,叠了上头。
顿时,被一股猛然而来压力压得差点没吐血,腰骨便也似要断了一般,挣扎了几下,压她身上那俩宫人却始终软塌塌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
傅宛平此时狂怒,简直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啊形容了,发出声凄厉尖叫,吼道:萧羚儿你个杀千刀小鬼,你敢这样对我,我非扒了你皮不可!萧羚儿嘻嘻笑道:伯母太后,太后伯母,等您能上来时候,您再来扒我皮好了。
这会儿,你就和那哥俩儿一起待井底好好处。
哦,对了,你那俩馒头,我已经给你丢下了去,你赶紧拣起来藏好,免得他俩醒过来后饿得难受跟你抢食吃!说完,命自己带来宫人把那块青石板给压回井台上,怕不牢固,又叫宫人去另找了块大石头,重叠压了上头,抬脚试着踹了下,纹丝不动,这才满意地点头,看向那俩人,神情转厉,压低声道:嘴巴给我牢靠点,要是说出去……那俩宫人忙道:世子放心,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萧羚儿满意地转身去了。
~~绣春昨晚被救上来时,十分虚弱,先歇近旁一处宫室里,稍稍进了些宫人送来饮食,精神恢复了些后,并未惊动人,与萧羚儿出宫先回了王府。
整个魏王府,她失踪这几天里,简直乱成了一团。
出事后,便把情况报至太皇太后处,命上京府尹关闭城门全城搜检,眼见几天一晃而过,还是无果,绝望之下,正要送急报至北庭给魏王,此刻忽然见她与萧羚儿一道回了,王府长史和方姑姑等人,激动万分,无不长长松了口气。
关于自己那几天去处,绣春并未对人明说,只含糊道是遇袭,对方身份不明。
方姑姑一边呼万幸,一边咬牙咒骂劫了她人。
绣春实是疲乏难当,安顿了下来后,一躺上自己床,立刻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
醒来时,发现竟又是半夜了,方姑姑和兰香等人都还她屋里陪着,见她醒了,面上无不露出欣喜之色。
兰香去取食物。
绣春正觉得有些肚子饿,被扶着起身下了榻,忽然想了起来,羚儿呢?方姑姑面现无奈之色,世子估计宫中还没回呢。
奴婢一早打发人入宫向太皇太后报你平安信儿,世子说他也去,实是拦不住他……说曹操,曹操便到,只听一阵脚步声来,绣春抬头,萧羚儿来了。
瞧他样子,确实刚从外面回来似。
三婶婶,你还好吧?他到了近前,笑嘻嘻地道了一声,目光落到桌上刚摆出来吃食上,立刻坐了下来,我饿死了!兰香忙再去取食和碟箸。
绣春陪他一道,两人吃完之后,撤了盘盏,近旁服侍人也都散了,屋里只剩他两个了,绣春看向他,问道:我听姑姑说,你白天入宫去见太皇太后了?萧羚儿明白她意思,道:三婶婶你放心,我是去见了我皇祖母。
但没提我父王事,只说那边战事紧,我父王送我刚归京。
绣春点下头:这样也好。
我前几回入宫,太皇太后一直都念你。
萧羚儿没吭声,神色里现出了几分忧色。
绣春知道他大概又想起了他父亲伤情,急忙转移话题,望着他微微笑道:对了羚儿,我还没谢过你救命之恩呢。
昨夜回来,我人也一直昏沉沉,没想起来问你。
你是怎么知道我那里?萧羚儿面上重现出笑意,道:三婶婶你那天晚上出了事,我问了路上经过后,第一个想到,就是傅家人了。
你是我三叔王妃,动你,就是和我三叔过不去,一般人,给他吃了豹子胆他也不敢。
只有傅家人和我三叔有仇。
现傅老头子已经成了半个死人,听说连屎尿都床上解决,傅家外头又日夜有人把守着,连只苍蝇也飞出不去,傅老头子不可能对你下手,能下手人,就是傅太后了。
所以我次日早就进了宫,叫我从前一个跟班去打听宫里这几天里动静,事无巨细,全部都要报给我。
我那个跟班,宫里人脉熟,这么说吧,掌事大太监不知道事,他也知道……昨日,萧羚儿收到了几条消息反馈,其中一条,引起了他注意。
说是前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有个扫地粗使宫女宫道上拣了只鞋,想着有只就有双,抱着试试看念头,一路往前找了过去,竟真让她找齐了一双鞋袜。
那宫女是进来没多久,眼皮子浅,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绣鞋罗袜,偷偷就带了回去私藏起来,不想被同住人发现,说她偷了主子东西,两人闹将起来,被管事太监给责罚了。
这事本也不大,但萧羚儿听了后,觉得有点蹊跷,要了那双鞋袜过来,带回王府让兰香辨认,证实确实就是绣春。
当下立即再次入宫,叫了那个扫地宫女来,问她拣鞋袜时路径,发现是通往冷宫,立刻带了人去找,后终于枯井底找到了她。
绣春听完,又是惊讶,又是庆幸,郑重地道:羚儿,这次全靠有你。
要不是你机敏,三婶婶现恐怕还那口枯井底下。
萧羚儿摆了摆手:小事而已,何足挂齿。
绣春见他装出一副大人样子,说这话时,一本正经,只眼神里那种得意劲儿,却是压也压不下去。
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件事,收了笑,道:羚儿,傅宛平现恐怕已经知道我脱险事了。
我瞧她有些不对劲。
要是让她知道是你救了我,说不定会连你一起恨上了。
你三叔没回来前,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待这里。
萧羚儿歪着头,笑眯眯道:行。
我听三婶婶你。
绣春看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应答太过痛,似乎其中有什么隐情。
仔细打量他一下,狐疑地道:羚儿,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事?萧羚儿睁大了眼: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干!他越是一脸无辜,绣春便越不信,追问他今天这么晚回来缘由。
萧羚儿见瞒不住她了,且心里对自己干那事儿也实是得意,终于嘿嘿一笑,道:三婶婶,其实你大可放心,明天我就算去太后宫中烧了她屋,她也没办法。
她怎么对付你,我便也怎么对付她了!绣春一怔,终于有点明白了过来,惊诧无比。
你……你难道把她……你猜对了!我把她推井里了!萧羚儿眉飞色舞地道,今晚上,我就是藏那口井边上苦苦等到半夜,可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是叫我等到她了!说着,把当时经过描述了一遍。
说完了,见绣春并没夸自己,本就预料中,也不意,只道:三婶婶,她敢这样害你,这次落我手上,休想得好!就让他们待井底,死了也别想我放他们出来!绣春沉吟片刻,终于道:羚儿,这次幸好有你,三婶婶十分感激。
太后她这么干,咱们不能也这么干。
她要真这样死枯井底,迟早会被人知道,到时候查起来,恐怕有些麻烦。
她毕竟还是桓儿母亲。
我会去把这事向太皇太后禀明,如何处置,由她来决断便是。
萧羚儿立刻摇头:不行!这事不能让我皇祖母知道!交她处置,多不过就是再罚禁足。
这次就算禁圈一辈子,反正也不痛不痒,顶什么用?太便宜她了!见绣春不松口,想了下,恳求道:那你再晚几天去说行不行?她把你关了三天,让她也下头啃三天泥巴!这样才公平!绣春经不住他软磨硬求,心里对傅宛平也实是厌恶,轻轻拧了下萧羚儿耳朵,笑骂道:你这个小鬼头,谁被你盯上,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生了!~~第二天,上京府尹亲自来到魏王王府求见王妃。
一是诚惶诚恐地赔罪,二来,也是想向王妃问询被掳经过,好去捉拿案犯。
绣春自然没说实话,也没见他,只让长史会了客,打发走了人。
府尹去过没多久,太皇太后宫中人也来了,代太皇太后来替绣春压惊慰问。
府尹那边,暂时还可以不用理会,太皇太后这里,长久却恐怕瞒不过去。
隔了一夜,绣春整了衣冠,带了萧羚儿一道,再次入宫。
一入宫,还没见到太皇太后,便知道后宫里丢了个傅太后,如今宫中各处正四处寻找事。
到了永寿宫,太皇太后正焦头烂额。
看到萧羚儿过来了,亲亲热热地随着自己喊皇祖母,脸上这才露出了笑,搂住了让他坐自己身边,看向绣春,叹了口气,道: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竟也敢对你下手?你受惊不小,不必过来,家多歇养几天也好。
绣春察言观色,看得出来,太皇太后说这话时,神情里带了点无奈样子。
估摸她应也有些猜到这事和傅家有关。
傅家从前处处针对唐王,傅宛平甚至设计陷害萧曜,太皇太后对她想必早就十分不满,只是萧桓如今还是皇帝,碍于她身份,为顾全大局,同时也是为了避嫌,这才一直隐忍。
绣春正要开口,萧羚儿忽然咳嗽了一声,缩太皇太后怀里,冲着她挤眉弄眼。
绣春望着他略微不解时,一个宫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嚷着道:不好了!大秘殿失火了!~~大秘殿就是供奉了喜佛那处所。
与冷宫位置遥遥相对,位于内苑东北角。
大内里,除了冷宫,那里可算是第二个偏僻地方了。
若没皇子大婚,平日一般也是无人过去。
大秘殿是什么地方?萧羚儿呀了一声,状极惊讶地站了起来。
太皇太后早大惊失色了。
这大秘殿偏僻,烧了也就烧了,只皇宫里,殿宇大多挨连,万一控制不住火势,到时候烧成一片,那就是件大事了。
急忙道:去救火!务必把火扑灭!我也去瞧瞧!萧羚儿丢下句话,人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太皇太后叫不住他,赶紧叫人跟上去保护。
被这意外一闹,谁也没心思说别事了。
太皇太后只不住叫人去打探火势。
过了一会儿,只见方才那宫人飞一般地跑了回来,一路嚷道:太皇太后,火势被压住了!太皇太后松了口气,刚念声佛,听见那宫人紧跟着又嚷道:傅太后和她宫里俩太监,大秘殿里头——这一声,不止把太皇太后给吓住,连绣春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傅宛平和那俩太监,明明就冷宫那口枯井底,现怎么会跑到那座失火大秘殿里去了?他们怎么会那里?太皇太后终于回过了神儿,脸色难看得要命,边上宫人们,听闻了这话,脸色也是古怪异常。
不晓得,那宫人道,方才扑火时候,听见里头竟传出喊叫救命声,说自己是太后——绣春忽然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先前她说要入宫时,萧羚儿一改先前反对态度,笑嘻嘻自告要陪她一道来……去看看!太皇太后已经匆匆往外去了,绣春急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赶到大秘殿附近时,看见明火已经被扑灭了,大殿被烧毁了一半,边上熏得黑漆漆一片,宫人们还用水龙车不住往里喷水,烟雾滚滚,地上狼籍一片,到处是汪汪水渍,远远就看到萧羚儿身影那里窜来窜去。
大内总管正亲自指挥灭火,看见太皇太后也被惊动了,慌忙过来,噗通跪了下去,一脸惊惶地道:太皇太后恕罪!奴婢先前听闻大秘殿失火,不敢耽误,立刻领人前来灭火。
不想忽然听见里头传出呼救声,听起来是太后声音,这才知道她里头!本是想冲进去救太后,怎奈殿门紧锁,当时火又大,这才无奈退了下来……她现人呢?太皇太后打断了他话,问道。
救……救出来了……只是……总管额头满是大汗,话说不出口了,只不住磕头,都是奴婢罪过,奴婢罪该万死……她那里!萧羚儿忽然跑了过来,指指自己后头方向,一脸惊恐,皇祖母,那俩太监已经死了,我太后伯母吉人天相,没死!就是被火烧得有些难看……几个宫人正用一块门板,抬着刚从火场里被救出傅宛平匆匆过来。
绣春远远看了一眼,见她头发和身上衣衫到处是被火燎烧过痕迹,全身湿漉漉黑漆漆一片,喉咙里发出怪异呵呵之声,双目紧闭,脸孔显得狰狞异常,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忽觉胸口一阵犯闷恶心,便似要吐出来一般,急忙背过了身去,极力压下那阵不适感。
太皇太后只看了一眼,便急忙叫人拿衣衫盖住傅宛平,赶紧抬去就医,口中不住念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地方?我听说,昨天我太后伯母不见了,宫里人到处找她,她怎么会和俩死太监跑这里来了?萧羚儿一脸天真地问道。
边上宫人俱是噤声,无人应答。
太皇太后板着脸道:这里是禁殿。
小孩子家家,别管那么多闲事。
牵了他手便往回走。
方才那阵恶心感很过去了。
绣春呼了口气,默默随了太皇太后离开。
~~绣春先出宫回了王府,萧羚儿被太皇太后留下。
晚上,萧羚儿回来了。
他一回,就钻进了自己屋闭门不出。
绣春过去拍了好几下门,半晌,才见他探出了头,笑嘻嘻地道:三婶婶,我今天累坏了,衣服都脱了,正要睡觉呢。
你找我做什么?绣春强行进了屋。
萧羚儿尖叫一声,光着腿飞地跑着爬上了床,扯了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一副怕被她看光了样子。
绣春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过去坐到了他床边,扯下了他蒙住头被子,盯着他道:今天宫里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说你不知道。
我知道是你干。
萧羚儿和她对视片刻,忽然哼了声,道:是我干,那又怎么样!她要是从井里被弄上来,铁定又没事,哪有这样便宜好事!三婶婶,你还记得我从前跟你说过话吧?你是我人,她敢害你,我就敢放火烧她!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了。
没烧死她,算她命大!绣春怔了下,一时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萧羚儿见她不语,忽然露出乞怜之相,伸手抓住她手,扭牛皮糖似地不住晃,口中哀求道:三婶婶,你这次千万要帮我。
要是我父王回来,知道了我又干了这事,这次一定会被他打死,真要打死……我向你保证,这是后一次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绣春被他晃得有些晕,无奈道:她没死,醒过来后,肯定会指认你,我帮你瞒也没用啊。
萧羚儿听她口气有些松了,嘻嘻一笑,只要你不说,她说什么都没用。
我不承认就行了。
我跟你说,今天宫里已经传开了话,说她和那俩太监那殿里……他朝她挤了下眉,一脸暧昧。
绣春呃了声。
哈哈……我皇祖母气坏了,我一个下午都想着法地哄她高兴呢……他停了下来,大笑起来,抱着肚子床上不住打滚,嘴里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绣春满头黑线……这个萧羚儿,他那个小脑袋瓜里到底都装了什么?萧家几个成年男人里,他爹唐王看着很靠谱,他叔萧琅人前也挺一本正经,这萧家祖宗跟前,到底是哪根高香烧错了,怎么会出了个这样一个活宝!104六月初的时候,绣春收到了一封来自于萧琅的家书。
他向她通报了最近的一些情况。
林奇在早先年里,因为萧琅的缘故,对这种毒的治疗,已经积累下了不少的经验。
这次他到北庭后,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虽然不能彻底解毒,但控制住了唐王的伤势。
他现在甚至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只是体内余毒还未清尽。
与东突的战事,现在局面也一片大好。
唐王在受伤前,战况本就压制住了对方,只是因为他意外病危,这才导致对方反攻。
危急时刻,魏王的到来,对威慑东突人、稳定我方军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到了现在,随了唐王病情的进一步稳定,战局已经重新得到了扭转。
萧琅在信中说,他会尽量赶在这个月底回京。
绣春看完了信,算了下到月底的所剩天数,伸手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小腹,自己对着信纸上那熟悉的字体,笑了起来。
她提笔给他回了封信,对他说她很好,京中一切也都很好,最后,她在信末加了一句话。
她对他说,她已经为他的归来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到时候能让他感觉到惊喜。
信交给邮驿带出之后,绣春便开始了一天天的等待。
这会儿,离皇宫大秘殿里的那场火,过去已经十来天了。
傅太后命大,经太医救治后,竟让她熬过了烧伤最初的感染期,数日之前,她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不但美貌不再,而且形同鬼魅,凄厉哭号了大半个夜,惊动了太皇太后。
面对太皇太后派去的嬷嬷,傅太后用已经被烟火损毁的声带发出嘶哑的声儿,控诉自己先被萧羚儿推下井,继而晕了,等她被烟火呛醒后,就发现自己与两个同样昏迷了的太监同处大秘殿的经过。
太皇太后得回报后,大怒。
说萧羚儿从前虽然顽皮了些,却一向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连她永寿宫里原先养着的一只八哥死了,他都对着鸟笼子伤心抹泪了半天,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分明是傅宛平秽乱宫廷,这才不慎引发了这样的祸事,为了给自己洗脱,竟将罪名胡乱安到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身上,谁能信?斥她全无人母之恩在先,显谋欲害唐王在后,如今竟又秽乱宫廷,栽赃嫁祸,荧惑失道,心怀不德。
考虑到萧桓的身份,太皇太后也不欲这丑事宣扬开来,下令将其幽禁,永世不得再出她所居的宫室一步,命后宫之人也悉数闭嘴,倘有谁再议此事,一律杖死。
这个月,真叫一个多事。
先是魏王王妃被神秘人绑架,搅得全城不安,数天后安然回来,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接着又是这场沸沸扬扬的大秘殿丑闻。
朝堂前的大臣们,对此自然也是各有所想,其中不乏目光洞炬者,把前后相连,虽不知道详细经过,但隐约也能猜到个大概。
只是如今这般情势之下,谁会吃饱了撑着再去探究真相?很快一切便平息了下来,朝堂的目光,再次齐齐落到了北庭的方向,等着新一轮的消息。
~~半个月后,六月中旬的时候,绣春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杭州苏家的大少爷苏景同,亲自送一批贡茶入京,顺道向魏王王府投了拜帖,随他一起来的,还有苏家的二少爷苏景明。
自从去年出了观月楼之事,苏景同回杭州之后,一晃眼,一年多过去了。
期间,绣春虽没有回过杭州,但逢节次的时候,都会派人往苏家送去应节之礼。
这次苏景同入京,除了亲送贡茶、向魏王王妃致谢外,也是因了在京中的生意做大的缘故,想购置一处房产,方便日后的往来,大概要停留半个月的时间。
见苏景明回去之后一直念念不忘绣春,这次知道他要上京城,早几个月前便天天地在他跟前念,苏景同不忍拒绝,便一道带了他来。
这对绣春来说,实在是个意外惊喜。
从前在云水村里,父亲刚死那会儿,她孤坐雨中,对着家园废墟落泪,苏景明找过来给她撑伞、安慰她,到最后比她哭得还伤心的一幕,现在想起来,她心中还觉温暖。
本就一直想着,等哪天萧琅得了空闲,就让他陪着自己一道回趟江南,去探望这位年少时的好友,现在便如重见家人一般,欣喜留客,立刻让人去收拾王府的客舍,留苏家兄弟一道住下。
苏景同慌忙拜谢推辞,苏景明听了,却高兴得很,急忙用力点头,口中道:绣春,我愿意,我愿意住你家!边上的王府侍女都掩嘴,偷偷笑了起来。
苏景明这才觉察自己说错了话。
苏景同带他过来前,就一再叮嘱过,说她如今身份和从前不一样了,叫他一定要改口,不能叫她名字,要叫王妃,还叮嘱他,倘若王妃要留他住,他不能应下。
原本他都应得好好的,刚才乍见到了绣春,见她如今虽打扮与从前有些不同,但对着自己时,还是那样温柔可亲,和从前没半点区别,一时激动,竟就忘了。
现在见立在边上的几个年轻女孩儿都望着自己在偷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脸一红,看了眼绣春,急忙摇头道:我说错话了。
我还是和我哥哥一道,住在外面就很高兴了!绣春笑道:不行,一定要住我家!苏景明没辙了,求助般地看向苏景同。
苏景同暗叹了口气。
王妃热情好客,开口要留他兄弟二人住下。
自己当然是万万不会真住下的,但是这个弟弟……大少爷,二少爷便如我的弟弟一般,他过来了,一定要住我家。
您放心便是。
绣春看向他,微微笑道。
苏景明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苏景同急忙道:何来的不放心之说。
如此便叨扰王妃了。
苏景同离开后,绣春便亲自带了兴高采烈的苏景明到了预备好的客房处,从自己身边的侍女里,选派了一个平日温柔细心,年龄也较大的,领了两个小丫头一道,过去照顾他起居。
一路去的时候,苏景明忽然扯了下绣春的衣袖,见她回头望过来,小心翼翼地道:绣春,我哥哥说,我以后都要叫你王妃……可我还是想叫你绣春,我可以吗?绣春笑道:自然可以了。
你瞧,我不也一直像从前一样,叫你二少爷吗?苏景明仿佛被她提醒,眼睛一亮,急忙点头。
见边上那个侍女笑了起来,发现她生得和巧儿有几分相像,一下想了起来,便指着道:这个妹妹好像巧儿妹妹。
巧儿她现在在哪里?绣春看了眼脸颊已经微微泛出红晕的那个侍女,笑道:她叫芳蓉,你住这里,她会像巧儿一样陪你玩的。
巧儿现在快嫁人了,这些天正忙,没空来呢。
许鉴秋已经十九岁,如今正式被定为陈家接继人,自然也该成家了。
他与巧儿早就情同意合,便由绣春做主,让他俩成亲。
婚期就定在这个月的二十六,不过只剩十来天了。
苏景明惊讶地哦了声,随即高兴地道,巧儿和许家大哥要成亲了?太好了!绣春笑眯眯道:是啊,过几天,我就带你去喝她的喜酒。
苏景明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转为郁郁不乐。
绣春已经带他入了客房,见他情绪忽然低落下来,便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苏景明面露忧愁之色,道:我娘说,我已经大了,也要让我娶亲。
已经给我定了亲,就是我的那个表妹……他看向绣春,点漆般的清澈眼眸中,满是无助和委屈,我跟我娘说,我不想娶她,我娘就骂我,说我不娶也要娶。
我这次回去后,就要成亲了。
可是我真的很怕她……我不想回去了……绣春你帮帮我好不好……苏景明和他那个田家表妹的亲事,绣春从前就有所耳闻。
田家如今败落,那个田表妹,绣春从前恰巧去苏家时,遇到过一次,人生得极其标志,桃花眼水蛇腰的,和苏景明算是般配,但听说脾性凶悍,当时对着绣春时,态度也有些倨傲,估计传言不假。
只她一张嘴会甜言蜜语,哄得苏家太太十分满意,苏太太便执意要亲上加亲,给儿子娶这门亲。
绣春急忙安慰他。
一边的芳蓉看着愁眉苦脸的苏景明,面露同情之色。
绣春安慰了几句,朝她丢了个眼色,芳蓉会意,上前道:二少爷,我带你去后头园子里逛下,认认路,好不好?苏景明看了眼绣春,见她朝自己点头,便道:好。
苏景明被带去逛园子后,绣春觉得有些疲乏,回房歇着的时候,想了下苏景明的这婚事。
旁人的婚姻大事,自有家长做主,本来也与她无干。
但苏景明于她来说,却有些特殊。
想到那个田家表妹,凭了直觉,绣春便觉得苏景明与她不是良配。
现在见真的要成亲了,苏景明又怕成这样,她很快便决定,趁了哪天有空,找苏景同过来问下,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苏家父亲已经过世,作为长子的苏景同,在家中说话,也是有分量的。
~~绣春现在自己不大出门,白日里也多困觉。
但每天都会安排人陪着苏景明,或在王府里,或出去游玩。
苏景明住下来后,很快便也忘记了回去要成亲的烦恼,过得十分快活。
这天,他被安排去玩。
过了午,绣春照例自己去睡觉。
最近她很爱犯困,没事就窝床上睡。
方姑姑和兰香有些不放心,提了好几次,说去请太医来瞧瞧,每次都被绣春笑着拒绝,说自己就是郎中,心里有数。
方姑姑见她除了爱睡觉,其余倒都正常,这才放下了心。
她一睡,这觉就很长,大半个下午过去了,这才睡足醒来。
起身重新梳妆的时候,听人说,李长缨又过来拜望她,已经在外头等了许久了。
这个便宜外甥,即便听说他最近作出了向好的样儿,前次在紫光阁事变的时候,也当了萧琅手中一个出其不意的制胜法宝,出过大力气。
但绣春对他先前的印象太过恶劣,现在一时根本就扭转不过来。
最近他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指点,大约想讨好她这个舅母,继而求她在他舅舅跟前帮他说好话,让他升官进职,频频带了礼物前来拜访。
绣春前几回都借口有事没见,这次见他又来了,正要再叫人打发他走,听见外头远远有人在喊话:舅母,您老人家可起来了?外甥儿我诚心来拜望,前几回都没见到您老人家,这回您一定赏个脸儿,我带了我娘亲手做的一匣糕点来,说给您尝个味儿。
这李长缨倒罢了,这回连大长公主都被他牵了出来,倘再不见,就是削大长公主的面子了。
绣春想了下,叫人传话去,让他等等,说自己就过去。
~~这李长缨,上回立了功,确实是升了一级,入了勋卫,但离自己想去的亲卫,却还有一截路,大失所望。
被人提点后,顿悟。
自己如今迟迟没见魏王舅舅有大的封赏,原因想来就是没讨好舅母。
倘若讨好了她,有她在魏王舅舅耳边吹几口枕头风,什么事不成?如同醍醐灌顶,这才三天两头不住地往魏王府里来求见舅母。
前几回都吃了闭门羹,这次便学聪明了,去自己母亲跟前央求。
这个儿子,如今瞧着有些长进了,大长公主自然欣慰。
对儿子想讨好魏王王妃的想法也觉有理。
不但允他借自己名头去联络感情,还亲自教他怎么说话。
这才有了今天这事。
李长缨等了大半个下午,最后不顾阻拦,闯到了正房前头大声嚷嚷,最后总算得了句话,大是兴奋,乐颠颠地便往前头去了。
绣春梳妆完毕,到了前堂,见了李长缨。
李长缨恭恭敬敬奉上那匣子糕点后,先是诚恳赔罪,把自己骂得狗屎不如,继而指天发誓,道自己往后一定痛改前非,盼着舅母勿要再记前嫌,往后多多督导自己这个外甥。
一番陈词下来,声情并茂,颇有些气势。
这个李世子,他倘若真的愿意痛改前非积极向上,绣春自然没有泼冷水的道理。
此时也不忍打击他,便笑着鼓励了几句。
李长缨记着出门前老娘的吩咐,知道这回不能开口要她替自己说话,凡事须得慢慢来。
恭敬道谢后,再呈上一株精挑细选的百年老参。
绣春收了礼,打算过两天再回个礼到他家便是。
让人送他出去。
李长缨见舅母对自己的态度终于好了不少,这趟上门的目的也达到了,心中快活,没口子地说了一大串好话后,心满意足地去了。
行至通往大门的甬道上时,忽然瞧见一行人正说笑着往里来,中间那个……是你!他蓦然脱口而出,定定望着苏景明,一动不动。
~~苏景明刚外头回来,正与陪他一道外出的芳蓉几个说话,十分开心之时,突然听见对面有人冲着自己大吼一声,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一眼便认了出来,竟是从前欺负过自己的那个大黑胖子,顿时魂飞魄散,当场便僵在了原地。
芳蓉几个人不知道前情,看见了李长缨,朝他见了礼,见他却不对劲,吼了一声后,盯着苏家二公子,忽然噔噔地跑了过来,芳蓉急忙拦在了苏景明跟前,世子,你做什么?李长缨终于回过了神。
今时不比往日,不说这是魏王府的地盘,便是在外头,他便是再有心,也断不敢像从前那样行事了。
再瞧一眼这个苏景明,见他俊秀更胜往昔,此时却睁大了眼,望着自己脸色发白,一脸惊恐,如同见到鬼魅,忽然竟生出了一丝不忍之心,咳嗽了声,往后退了一步,没理睬王府侍女,只朝苏景明挤出丝笑,伸长脖子,干巴巴地道:你还记得我啊?他不笑还好,这勉强挤出来的笑,落在苏景明眼中,愈发瘆人了。
他一把抓住芳蓉的手,使劲把她往自己身后带,颤声道:他不是好人,会打你的。
你赶紧躲我后头来!芳蓉被他握住了手,觉他手心一片冰凉,显见心中极其害怕,却还这样护着自己,心里忽然涌出了一丝暖流,对他笑道:别怕。
这里是咱们家。
李世子不会打人的。
李长缨一张脸顿时黑了下去,那丝挤出来的假笑也僵住,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愣着不动时,眼睁睁看着苏景明被那个王府侍女带着,远远绕开自己,匆匆往里而去,很快,一行人的身影便没在了拐角处。
世子……要不要……他的一个随从见边上没人了,他的目光却还落在方才苏家二少爷消失的那方向,忍不住习惯性地卖好,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话还没说完,哎哟一声,被李长缨抬脚踹飞了出去。
滚你娘的蛋!还想害老子再被押去皇陵陪皇爷爷睡大觉?李长缨悻悻骂了一句,收回目光,转身去了。
~~苏景明突然再次遭遇李长缨,受惊不小。
绣春也从芳蓉口中得知了方才的事,急忙过去安慰苏景明,向他保证那家伙绝不敢再动他,苏景明这才渐渐定下了心神。
只是从前的记忆太过可怕,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接下来便也失了再出去游玩的兴趣,一直待在绣春边上,然后晃眼间,便是许鉴秋和巧儿的成亲日了。
这也算是陈家的一件大喜事。
绣春比婚礼提早一天,带苏景明回已经有些时日没走的陈家,亲自给一对新人添喜。
苏景明也早忘记了先前的心中阴影,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管陈振叫爷爷,向巧儿讨要喜糖喜蛋,阖家喜气洋洋。
陈振留绣春吃过晚饭再回。
绣春应了,吃完了一顿饭,苏景明席间喝了两杯酒,竟不胜酒力,趴在饭桌上便呼呼睡了过去,推也推不醒。
绣春无奈摇头苦笑,陈振笑道:那就让他晚上在咱家过夜,你自己回去。
明日送他回。
也只能这样了。
安顿好苏景明后,陈振看了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道:你也好回了,免得天黑路不好走。
绣春道:我不急的。
我先送您回房。
然后再走。
说罢,搀扶着祖父的臂膀,祖孙俩一路慢慢往北大院而去。
陈振低声问魏王的近况,听绣春说他月底应该就能回,松了口气,点头道:这样就好。
我先前一直都记挂着……绣春一笑,再宽慰他几句,送他回房后,与祖父告别,沿着甬道朝外而去,兰香等人一直随行在后。
仲夏夜的陈家院落里,凉风习习,风中传送着薄荷和佩兰吐出的阵阵清香。
她正在行的这条青石甬道两侧,每隔数步,路两边便悬扎一对为明日喜事而备的红色灯笼,此刻,陈家的下人正沿着路在点灯。
前头的灯笼被一盏一盏地点亮,她的脚前,也投洒下了一片一片的暖红灯光。
夜风吹过,掠得灯笼影子在地上微微晃动。
她的心情十分愉快,习惯性地摸了下自己此刻还平坦的小腹,然后随了脚步,忍不住开始在心里默默数着地上的灯笼影子。
数到最后,要是双数,那就是他和她的女孩儿。
要是单数,那就是他和她的男孩……一对,两对,三对……她数着,数着,忽然,前头像是有人挡住了她的路。
她抬头,一下便看到那个挡住了她去路的人。
那人仿佛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此刻正微微低头下来,在对着她笑。
侧旁灯笼里的晕光,照出了他那张英俊的男人面庞。
这张脸庞上,此刻仿佛还布着些路上来不及洗去的风尘与倦色,但望着她的一双眼眸,却是那样的明亮,就像此刻天边刚升上的那颗最亮的星辰。
她刚才数到几了?她忽然忘记了,只剩仰着脸,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殿下!殿下回来了!一直跟在绣春身后的王府侍女们终于也从惊讶中回过了神儿,纷纷惊喜出声,急忙过来拜见。
我来接你了。
魏王殿下凝视着她,低声道了一句,然后朝自己那个还没回过神的王妃伸出了手,稳稳地地握住她的手。
105马车驶出了陈家所在的铜驼街。
绣春和萧琅并肩坐着。
他从上车后,就一直这样看着她,面上带了笑,目不转睛,仿佛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到她似的。
三个月,说长,并不长,但对于爱人来说,却真的漫长,甚至胜过银河相渡的距离。
她压下心中的极度欢喜,轻声道:你傻了?只会笑了?萧琅真的笑出了声,然后伸出手,一下便将她搂到了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下一刻,带了强烈思念和见面狂喜的吻便落到了她的唇上。
熟悉的芬芳,熟悉的味道。
他想她,想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再次把她抱在了怀里……真真切切。
他的臂膀收得更紧了,身体里一阵情潮涌动,一下将她整个人抱坐到了自己怀里,手撩开了她的裙衫,带了些急迫地探了进去,覆罩在了她的胸前。
掌心与她细柔肌肤相触的一刹那,如同找到了破口,那种热切的饥渴,像是火一般地朝他席卷而来。
他现在就想要了她!他的手带了些粗鲁的力量,继续贪婪地揉捏着她鼓胀的乳儿,低头亲咬着她的耳垂,含含糊糊地她才能听到的声,低低地道:好像……胖了些……绣春压住就要从自己喉咙里逸出的细细吟声,握住了他腕,阻止了他在自己身上游移的动作,坐起身,摇了摇头。
自己好像,确实有些太急了……这并不是个和她亲热的好地方。
萧琅闭上眼深呼吸了口气,睁开后,朝她点了下头,低声道:我听你的。
回去了再……她跟着又摇头。
萧琅这下有些不解了。
她总摇头,这是什么意思?绣春笑了下,伸手搂住他脖颈,靠了过去,吹气如兰地道:殿下,你还记得我前次信里的最后一句话吗?哦,是了,怎么可能忘记?她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她在他注视的目光之中,凑到了他耳畔,低声道:我有了。
她有了?有了什么?萧琅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那样愣愣地望着她,看起来模样有点呆。
绣春忍不住笑了起来,再次凑过去。
我肚子里,有咱们的孩子了!萧琅猛地睁大了眼,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的话:咱们的……孩子?是,绣春微笑着道,你走过没多久,我就发现有了身孕,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你说,这是不是个惊喜?萧琅终于彻底回过了味。
绣春她有孩子了!她的肚子里,现在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那张刚才还有些呆相的脸,此刻就像被魔法棒点了,转眼间,整张脸庞便变得喜气洋洋。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腹部,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朝她那里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数下。
她的小腹处,现在还平坦一片。
但是里头,却已经孕育了孩子。
他萧琅的孩子!他有孩子了!他居然也快当爹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他感到惊喜?他真的是惊喜,太惊喜了!他实在忍不住了,忽然再次将她抱在了怀里,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马车外的王府随行,忽然听到马车里传出魏王的哈哈大笑声,从没见过他这样失态,相互看了几眼。
呃……魏王殿下几个月没见王妃,刚才一回到王府,不见她人,知道去了娘家,立刻便改道过来去接。
现在总算见到了,所以……高兴得一时失控吧?放慢些速度!不能有半点颠簸!众人还在各自猜疑的时候,车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魏王的吩咐声,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急忙应了声是。
仲夏夜的浅淡夜色中,这辆马车轻巧地轧过青石板的路面,平稳地驶向了城西的魏王府。
~~次日,天都大亮了,快要荣升为爹的魏王殿下这才终于结束了赖床,心满意足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与被他黏腻了一夜的王妃告别,匆匆洗漱过后,急忙去往宫中。
他离开这么久,现在刚回来,等着他的事,不用说,肯定一大箩筐。
但是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斗志。
满脑子都是赶紧见完大臣,然后快点回来,他要继续和自己孩子的娘黏在一处,恨不得日夜都不分开才好。
就算因为她身子不便,什么都不能做,就那样和她相对躺着,摸摸她的肚皮,他也觉得心满意足。
更何况昨晚,他们做的其实可不止这些呢……萧琅离开后,没睡够的绣春又睡了过去,直到日上三竿,这才懒洋洋地起了身。
王府里的人,一早便经由魏王的口,知道王妃已经有孕的消息,阖府上下,简直就像沸腾。
方姑姑正乐颠颠地张罗着去请个太医来,太医已经被魏王殿下派了过来。
一番诊脉之后,确证无疑,说王妃脉象平和,一切都好,开了副太平方子,起身离去。
太医走后,方姑姑正怪着绣春,为什么早先一直不说,忽然来报,说陈家派了个人来,似乎有急事。
绣春急忙叫人进来。
那陈家下人显见是一路跑进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那个李世子到家里来了,说寻苏二公子说话,把他堵在了屋里,外头有人守着,谁也不让进。
今日家里办喜事,老太爷怕出事,叫我来传个话!绣春一惊,没想到李长缨现在竟还敢纠缠不休,立刻起身,吩咐套车。
方姑姑忙阻拦,绣春道:没事。
我去去就回来。
方姑姑哎了声,不放心,自己也跟着去。
一大帮王府的人到了陈家。
陈家今日喜事,只这会儿,客人还没上门。
门口一直翘首在等的家人见绣春来了,终于松了口气,一边引了往里去,一边道:一大早的,这李世子就上了门。
说找苏公子有事,不由分手,强行堵了人就关了门。
老太爷不放心,现在自己还在外头守着呢。
一径说着,已经到了那屋前。
陈振见了绣春,正要开口,那几个守在门口的李长缨随行已经微微变了脸色,慌忙过来见礼。
绣春冷着脸,叫人推门,门被反闩着,正要踹开,忽然吱呀一声,见门已经从里打开,李长缨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跟着苏景明。
绣春看去,见苏景明身上衣衫完好,神情里也没什么惊惧之色,反倒带了欢喜。
反观那个李长缨,却是一脸不平怒色,顿时有些不解了。
芳蓉自然也知道李长缨的旧日秉性。
和苏景明处的时日虽不久,第一眼起,却便对这个少年很有好感,生怕他吃了亏,急忙过去,上下打量他,低声问道:苏公子,你没事吧?苏景明朝她灿烂一笑:芳蓉,我没事。
随即朝绣春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道:绣春,我不用成亲了!我不用成亲了!他说他帮我!说完指着李长缨。
这一幕,可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
绣春也是愣住了,什么?他帮你?是啊!他说他帮我,不用我娶我表妹!绣春狐疑地看向李长缨,皱眉道:你到底搞什么名堂?李长缨怒道:他明明怕他那个表妹怕得要死,一点都不想娶的,怎的他那个糊涂老娘非要他娶?他又这么呆呆傻傻的,以后还不是被欺负死?我老娘正又逼着我娶亲,反正迟早要娶,娶谁不一样?我这就去把他那个表妹给娶了!绣春目瞪口呆,边上人也都哑巴了,呆呆地望着李长缨。
关于苏景明的婚事,绣春前两天已经与苏景同谈过了。
苏景同也表示,回去后再与自己的母亲商议。
以她现在的王妃身份,既然开了这个口,苏家太太想来再不乐意,也会考虑下她的话的。
她本来还想着等苏景同的消息,万万没想到,李长缨忽然竟会来了这么一下。
关于李长缨的婚事,说起来,那也是一波三折。
他如今也二十多了,从前第一任世子妃病故后,至今还没续弦。
除了名声太差,京中但凡稍微有点骨气的门当户对人家都不愿与侯府做亲外,和他的克妻之名也有关系。
原本,名声再差,这样的家世摆着,总是会有人家愿意攀亲的,不想自前头那位世子妃去了后,接二连三,几年里的时间里,说了几门的亲,女户门户越来越低不说,却始终还是没一个做成亲。
女方里,据说有两个是病死,一个出了意外,反正全都不得善终。
本就有恶名,再加上克妻,到了如今,再也没哪家人愿意结亲了。
李长缨自己是巴不得这样,大长公主却急得不行。
去年里消停了一阵儿,到了现在,渐渐又生出了替他张罗亲事的心思。
只现在,娶亲不讲门第了,第一要紧的,就是八字要合,最近甚至看了不少平民家女儿的八字。
李长缨嚷完了,回头看向苏景明,拍着胸膛道:你放心!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保管你娶不成你那个田表妹!苏景明睁大了眼望着他,一脸的感激与崇拜,用力点头。
~~李长缨一早过来,原本其实是另有目的。
那日在王府里与苏景明再遇,回去之后,李世子当晚一夜无眠,竟生生犯起了相思病。
接连几天,满脑子都想着苏景明。
可惜一直没机会再见他,也不敢乱来了。
可算巧,昨天恰让他这个有心之人得知苏景明就留宿在陈家,绣春却被刚回京的魏王舅舅给接了回去,兴奋了一夜,觉得这简直就是上天赐下的大好机会,所以今天一早,立刻便跑了过来,强行表白。
他原本是不死心,想好好哄回苏景明的,倘若他自己愿意跟从,魏王舅舅和舅母也就管不了了。
苏景明对男女之事也是懵懵懂懂,更何况是李长缨?一开始只恐惧异常,后来发现这个黑胖子这回不但没像上次那样凶恶恐怖,反而一直对着自己笑眯眯地不停说话,问他各种问题,恐惧之感渐渐消去,人便放松了下来。
二人说着说着,李长缨忍不住扯到了自己去守陵的那段日子,诉起了苦。
苏景明大是同情,早忘了他以前打自己的事,不停安慰着他。
李长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这样对自己,忽然觉得原来眼前这个人,他才是自己的知音。
话题再扯开来,愈发觉得投机了。
他无论怎么吹嘘自己,苏景明都只深信不疑,听到激动处,甚至还拍手。
李长缨越发来劲了,最后道:你有啥烦心事,只管说给我听,我一定帮你!苏景明听他这么说,顺口便把困扰了自己许久的婚事给说了出来。
李长缨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当场便拍案而起,说自己要帮他,这才有了前头绣春赶到时发生的一幕。
~~李长缨拍完了胸膛,见苏景明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胸中顿时豪气冲天,竟生出了甘愿为他牺牲一辈子幸福的想法,大声道:你等着瞧,我说到做到!说罢转身,大步飞快而去。
~~李长缨一走,现场的人终于回过了神,齐刷刷地看向还兴高采烈的苏景明。
绣春急忙和陈振道了别,拉了苏景明便走,等两人上了车,问他:刚才那人,他找你,你们都说什么了?苏景明还沉浸在不用成亲的欢喜里,高高兴兴地道:他开始问我喜欢啥样的人,我说我喜欢绣春你。
他又问我觉得他行吗,我说他打过我。
他又说那是以前,说以后我乖乖听他话的话,他就不打我,还对我好……绣春皱眉,赶紧道:你千万别信他。
他就会骗人。
你跟我说说,后来他怎么说要娶你的田表妹?苏景明回想了下,把经过说了一遍。
绣春这下总算是有些明白过来了。
这……叫什么事?李长缨大义舍身伺虎狼?绣春,我表妹那么凶,你说,他要是真的帮我娶了她,以后会不会被我表妹欺负?苏景明高兴了一阵儿,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一下又担心起来。
绣春叹了口气,安慰道:他指不定就说说的,等他真娶了再说吧……~~萧琅当天很早便回来了。
一回来,关了门,望着绣春半晌不动。
绣春被他看得有些不解,摸了下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长花了?你这样看我做什么?萧琅忽然将她抱住,紧紧地抱住,不停亲吻着她面颊,在她耳畔反复低声说着对不起。
绣春起先有些不解,略一想,明白了过来。
萧羚儿这几天这太后接去了宫里。
看萧琅这样子,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等他终于松开了自己,她望着他,面带微笑道:你怎么了?萧琅带她坐到了床榻边上,按她靠自己怀里,低头亲了下她的发顶,低声道:我都知道了。
你竟然被困在井底这么久……倘若不是羚儿机敏,你……他停了下来,止不住一阵后怕,心中更是愧疚万分。
都怪我。
是我没把事情处置好就匆匆走了,都是我的错,我太混了,竟让你遭这样的罪,你那会儿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孩子了,我却让你遭这样罪。
傅宛平这个毒妇,我万万没想到,她会丧心病狂到了这样的地步。
全是我的错。
春儿倘若你有个闪失……绣春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笑着摇头,然后轻声道:傅宛平会这样,就是因为你太出色了,所以她念念不忘,不愿放手。
现在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也没事了,我已经非常幸运了。
你别责怪自己了。
我没怪你,半点也没。
在井底的时候,我还是靠想着你,这才坚持了下来的。
我爱你,萧琅。
最后,她凝视着他,慢慢地说道。
是的,她爱面前这个名叫萧琅的男人,非常地爱,爱地比她自己想象得还要深几分。
萧琅凝视着她,慢慢地跪到了她脚前,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身,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的腰腹之上。
陈绣春,我也爱你,非常爱……他一字一字地道,发出的声音里,到了最后,已经带了略微的鼻音。
绣春极力压下想要落泪的冲动,她成功了。
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已经落泪了。
文艺男么,总是比较容易感情用事的……你哭了?她装作惊讶地道。
萧琅急忙摇头,把脸继续埋在她腰身上,不肯抬起来。
让我瞧瞧……没……他含含糊糊地道,把脸埋在她身上,埋得更紧。
你就是哭了!她不服气,要抬起他的脸看个究竟。
他死命拒绝。
她伸手呵他的痒,知道他最怕这个了。
果然,她还没呵几下,他便已经抬起了头。
她看了过去,并没看到他满脸泪痕,只是眼睛异常清亮,像刚被雨雾濯过一般。
你居然没哭啊——她装作失望地抱怨了一句。
萧琅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将她轻轻摁倒在床上,自己跟着压了下去,狠狠地堵住了她那张捉住机会就取笑他的嘴巴。
就算他感动得哭了,他也是打死不会承认的。
嗯,就这样。
还是用亲吻来堵住她那张恼人的小嘴,这个法子比较好。
~~再过几天,苏景明随了兄长要回杭州了。
与绣春再次依依不舍地道别。
这段时日的暂留,他与芳蓉的感情也十分好了,他去了,芳蓉闷闷不乐了好些时日,渐渐这才恢复了情绪。
李长缨先前说的那事,绣春原本也没当真,后来有一次,只当讲笑话一般地告诉了萧琅。
没想到一个月后,七月底时,有一天萧琅回来,竟告诉她一个消息,说李长缨要成亲了,娶的不是别人,正是杭州苏家的那个田表妹。
绣春听到这话的时候,当时正在吃一碗点心。
她这会儿已经四五个月的身孕了,胃口正好,一天要吃五六七八顿的。
嘴里正含着东西,一口气没下去,差点呛住了。
萧琅一边替她揉胸口,一边解释。
原来这李长缨,当日说的那话,竟是真当。
回去了就对大长公主说,自己要娶那个田家的女儿。
大长公主如今对儿子的婚事,早死了挑三拣四的心思,只求儿子点头,八字再合就行了。
听他自己开口说了人选,问清什么人,立马派人火速赶往杭州去打听。
得知对方从前是当地的乡绅人家,如今却家道败落了。
这些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拿了八字一合,竟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当下大喜过望,立刻便派人上门提亲。
说是提亲,其实也就是通知一声,管你乐不乐意,反正看上了你家闺女,点头就是。
这田家人,本就势利,一心往高处钻,否则也不会想着把女儿塞给苏景明了。
现在忽然得知,自家女儿竟被京中的长安侯府相中,要给迎去当世子妃,简直就是从前白日里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哪里还会不乐意?立刻飞一般地去了苏家解除婚约。
苏家太太知道原委之后,心中不快,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悻悻地退了亲。
田表妹自此麻雀飞上金枝头,开始一心盼着入京当侯府世子妃的富贵日子,苏景明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可谓皆大欢喜的最好结局了。
绣春听完原委,忍俊不禁,笑道:你外甥儿这次可算干了件大好事。
等他大婚,我会准备一份厚礼送上的。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异常得快。
一转眼,已经是来年的夏了。
绣春在春天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女儿。
刚出生没几天,就被自己那个欣喜若狂的父王大张旗鼓地封为乐福郡主。
小郡主玉雪可爱,当爹的喜欢得不得了,每天回来就抱着她,给她起了个小名叫齐儿,取乐福齐到之意。
这一年的光阴里,魏王府除了有女万事足,外头也发生了事。
北庭的战事,早在年初时,就落下了帷幕。
东突遭到重创,败退千里之外,一蹶不振,自此再不敢南下越境。
唐王萧曜如今人仍还在北庭,林奇也一直随在他身侧。
他的伤情算是稳定,但一直还是没有彻底的解毒之方。
西突大汗为表与本朝永结同盟的心意,不但送自己的幼子到上京来学习语言文化,数月之前,还主动派遣使者,提出欲将自己的爱女明敏公主送往本朝和亲。
据说,这个公主生得美艳罕俦,见者无不心醉,又通医道,时常下至牧帐间为患病牧民解除病痛,深得西突人的爱戴,称颂她是神山脚下的女神。
现在西突大汗主动提出姻亲,这门亲事自然是要结的。
看遍整个皇族,内阁最后把目光锁在了唐王身上,最后一致认定非他莫属了。
萧琅遣使传信至北庭,唐王应承了下来。
西突使者得回复后,欢喜离去,两国随后使节相互往来,最后议定,明年春时将公主送来上京,举行大婚典礼。
小皇帝萧桓的病情,仍旧没有多大起色,依旧缠绵病榻。
他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朝堂之上,自然不会有人对他的皇位提出异议。
但是大臣们也开始忧心,渐渐有人上言,道自古以来,上位者预备储君,此举合乎天意,顺应人情,认为当今陛下亦应当立下储君,如此才能稳定人心。
这一提议,很快便得到朝廷大多数大臣们的赞同。
内阁首辅欧阳善对小皇帝萧桓自然忠心耿耿,却也清楚他如今健康勘忧,认同预先立下皇储才是明智之举。
经过小半年的谋筹,最后,在首辅欧阳善和监国魏王殿下的共同提议下,决定立十岁的萧羚儿为皇太弟。
唐王闻讯,遣使入朝力辞,朝臣却一致赞同,最后由钦天监择了黄道吉日,内阁草诏,公告天下。
自此,萧羚儿开始接受皇位继承人的严格教导,欧阳善被封太傅,萧琅亦亲自担起教导之责。
羚儿这个孩子,便如上河之水,决口为患,引导则为利。
善加督教,他日后会是一个雄略帝王。
在萧羚儿被立为皇太弟的当天,结束了在太庙的祭告仪式后,萧琅回来,对着绣春说了这样一句话。
~~九月,秋高气爽,乐福小郡主萧齐儿九个月大的时候,魏王萧琅带了他的王妃,带了萧齐儿,再次一起回到了灵州。
王府的几个近身服侍侍女里,芳蓉并没有跟来。
就在绣春动身前,她在征询过芳蓉本人的意愿之后,认她为义妹,派人去杭州,向苏家人提出了结亲之意。
苏家人诚惶诚恐,立即应了下来。
苏世明听说要让芳蓉和自己往后长久作伴,非常高兴。
绣春替芳蓉准备了殷厚的嫁妆,选了个吉日,送嫁她至杭州。
芳蓉与苏二少成婚后,女方温柔能干,男方虽天真烂漫,却是个贴心之人,夫妻恩爱甜蜜,第二年,便生了个聪明漂亮的儿子,苏家太太欣喜异常,对田家从前的悔婚不满早就抛开了,如今的这门亲事,她是满意得不得了。
倒是苏景明,还时常记挂着李长缨,时不时会替他担心,怕他会被自己的田家表妹欺负。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在此便不细表。
~~这一次的灵州之行,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种或许可以彻底解去萧家兄弟身上毒性的药。
林奇如今人虽还在北庭,但之前,与绣春一直有消息互通,探讨关于解毒的心得。
因这种毒,毒种源于突厥国境内,萧琅便派人去向大汗问询。
两国如今既要结为姻亲,大汗自然倾力相助,最后回复消息说,此毒确实无现成的对症解药,但明敏公主早年间,曾从一民间土郎中处偶尔访得过一事,说贺兰一猎户上山时,曾无意被那种罕见毒虫所咬,昏迷不醒,眼见就要丧命之时,同伴情急之下,摘了毒虫出没之处的一种草,嚼烂了敷他伤处,猎户渐渐竟苏醒了过来,性命也保存了下来,活了十多年后,这才死去。
或许那种草药,能解这毒虫之毒也未必。
只是时日太过长久,当年发现那种草药的地方,一时也难寻觅。
这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消息。
莫说唐王萧曜,便是萧琅,至今体内也仍残有余毒,隐患仍在。
有朝一日,能替他彻底拔除余毒,这一直是绣春的一个心愿。
现在知道有这样的线索,她又如何坐得住?催促萧琅把朝廷之事安顿好后,立刻便动身去往灵州。
她要亲自去见下那位明敏公主,希望能找到她曾遇到过的土郎中,继而寻到解毒的良药。
即便只有一分的希望,她也想要试一试。
到了灵州,绣春将齐儿交托给兰香等人后,自己与萧琅在西突使者的引领下,带了随从,立刻往西突牙帐而去。
大汗亲自带了臣民,迎魏王夫妇于城池百里之外。
入城安顿下来之后,绣春迫不及待地问起明敏公主,大汗面露歉色,说女儿数日之前恰动身去了位于天娑峰的圣殿,在为来年的人牲兴旺祈福祝祷,估摸还要十来天才能回。
边上的赞礼官忙解释,说公主年年这时候都会去圣殿,并非故意怠慢远道而来的魏王与王妃殿下,请他夫妇二人勿要见怪。
绣春凭了直觉,忽然觉得这个就要被送去和亲的明敏公主似乎有些意思。
明知她和魏王过来就是为了找她,要寻为她即将要嫁的丈夫解毒,她却避而不见。
虽然圣殿祈福也是个正当理由,但总给人生出别的想法。
但或许,是知道了她也行医的缘故,对她的这种带了些轻慢的举动,她倒也没觉得不快,便道:无妨。
我亲自去圣殿便是。
~~天娑峰位于贺兰的延伸腹地,峰顶终年白雪皑皑,圣殿据说就在雪线下的半山侧。
这里,就是当地人认为能与天神交通的地方。
绣春下了车,与萧琅立于山脚通往其上的石阶之下,仰望日头之下山巅巍峨雪峰,心中油然生出敬畏之意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疾驰马蹄之声,回头望去。
已是深秋,广袤的原野之上,草木败黄连天,绵延看不到尽头。
七八个人,骑于马上,正朝这方向疾速而来。
渐渐靠近,看得清楚,当头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猎装少女。
这少女容色出众,十分抢眼。
乌黑的浓密秀发结成一条长辫垂至腰下,发顶压缀一圈琉璃珠,此外别无装饰。
身穿孔雀蓝猎袍,系一条绣锦腰带,脚下踏双黑色皮靴,马侧箭囊里斜插了十来只的羽箭,手中马鞭柄端,垂下一道长长的璎珞流苏,端坐在马上,目光笔直望着前方。
陪伺的西突官员急忙迎了上去,朝马上少女见礼,大声道:公主,大兴国魏王殿下与王妃到了,就在那里——以手指引。
这少女看向前方,见一行车马随众之中,并肩立了一双璧人般的年轻男女,华贵逼人,秋日艳阳之下,宛若熠熠生辉的发光体。
她没料到这对亲王夫妇竟会亲自寻自己到了这里,面露微微诧异之色,随即下马,朝着前方走去,到了近前,朝着对方照自己的礼节行礼。
绣春仔细打量了下这个明敏公主。
见她此刻对着自己和萧琅,态度颇是恭敬,但靠得近了,愈发能感觉到她眉眼里隐着的那种冷意——总给她一种感觉,这个未来的唐王王妃,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那场婚事并不满意,继而连带着,也不大欢迎自己这一行人的到来了。
公主,我与殿下这次过来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
唐王殿下战场上不慎受了毒伤,至今余毒未尽,我听说你通医理,从前也认识个或许能寻到解毒圣药的郎中,所以想请你帮个忙,可否找到那个郎中?绣春道,说完,朝她微微一笑,补了一句,我从前也从医。
明敏望着她,再次露出讶色。
~~确实和绣春猜测的一样,这个年轻的异族公主,对于自己即将到来的那场婚事,并不情愿。
她深爱自己从小长大的这片天苍野茫天地,习惯了仰头便能见到与天空交接的皑皑雪峰。
现在要她远离家园,去嫁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她从心底里感到抗拒。
却又无法推却——她是这片天地里的公主,大汗的女儿,享着何等的荣耀,就要承担着同等的责任。
她接受了自己父汗的这个决定,但是心里的抗拒,却始终没有消除,这才故意在上国亲王夫妇到来的前几天,用去圣殿祈福的借口离开。
明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很无谓,甚至可能会触怒对方。
但她就是不想见任何与南边那个陌生国度有关的任何人,更何况,这次来的,还是她要嫁的那个男人的家人,他们是为他来寻解药的……现在突然就这样地见到了他们。
这一对地位尊贵的亲王夫妇,看起来好像与自己原先想象中有所不同,而且,这个王妃,她竟然说她从前也是医者……明敏忽然觉得心里生出了一丝亲切之感,终于露出丝笑,道:殿下,王妃,先前我未在城中恭迎二位,还望恕罪。
你们想找的人,我知道在哪里。
山上有行宫,请殿下王妃在此停歇一夜,明日我便带你们去。
绣春与萧琅对望一眼,惊喜不已,没想到进展会这么顺利。
上山的时候,诺敏一直望着行在山道前的这对亲王夫妇背影。
魏王一直牵着他王妃的手,一步步往上而去,丝毫不避旁人目光,两人欣赏着山道两侧的秋景之时,不断交头接耳,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亲昵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她怔怔望着,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感慨。
自己就要嫁的那个男人,是这个魏王殿下的兄长。
这个魏王,看起来是这样的风光霁月,宛若一个神仙般的人物。
不知道他的那个兄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往后等待着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际遇?~~傍晚之时,建于圣殿侧旁的山中行宫沐浴在了金红色的夕照之中。
绣春和萧琅并肩立于一处峰顶,目送夕阳慢慢西沉。
往南眺望而去,视线的尽头无穷之处,就是他们来的方向。
真美啊——当贺兰雪峰之顶的霞光,也终于收尽了最后的一道余晖之后,绣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萧琅的目光从方才俯瞰的脚下平川上收回,落到了她的脸上,凝视着她那张仿佛还沾染了夕阳余光的面庞,低声和道:是,真美。
绣春把头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继续道:殿下,我们一定能寻到药,你和二殿下也一定能痊愈的。
萧琅微微一笑,收紧了抱住她腰身的一边臂膀,是的,都会好起来的。
咱们也会永远在一起,等到老了,头发白了,我也还会像现在这样,陪在你的身边。
绣春睁开了眼,抬脸看向他。
见他正望着自己,眼眸里带了温柔的笑意。
萧琅,我爱你。
她再次喃喃地道。
他笑了起来,低头,轻轻亲吻住了她甜蜜的唇。
萧琅爱陈绣春,陈绣春也爱着萧琅。
萧琅会用一辈子的时间陪伴着陈绣春,直到两人都慢慢老去。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美的童话?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结束了。
后头计划会写两个番外。
一个是唐王的,一个是魏王嫁女、中年得子。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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