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羽知道今天是自己着了道, 一切时机都掐得刚刚好,这地方又没有监控, 没有人会相信她根本没有推阮令仪。
阮令仪费尽心思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报复她曾经的背叛和欺负?不可能。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要借此, 借宋斯年的手,离间霍家和宋家。
她不能就这样离开,她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她不好过, 难道看着阮令仪风光吗?宋总,阮令仪可不是什么好人!她根本不喜欢你,她只是想利用你,她刚刚亲口说的!没有监控,证明不了她的清白, 也同样证明不了阮令仪的清白。
哪怕宋斯年不相信她, 她也要埋下怀疑的种子。
霍明羽声嘶力竭地呐喊让阮令仪心头一跳,隐隐有些不安。
可是当她转头看宋斯年, 却发现他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让她滚。
宋斯年下了命令。
保镖立刻捂住了霍明羽的嘴, 将她带离, 宋斯年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手臂上。
血从伤口渗出, 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落在蓬松洁白的地毯上,像是开出了妖异的花。
阮令仪后知后觉发现有些刺痛,甫一抬手, 转眼被宋斯年握住了手腕。
他似乎想替她捂住伤口止血,却又有些踯躅, 或许是怕他动作不慎,将瓷片压得更深。
沉默了片刻, 宋斯年将阮令仪抱到了沙发上。
我……阮令仪正想说话, 就见宋斯年转身, 打内线叫佣人送了医药箱上来。
保镖和霍明羽都离开之后,房间里一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宋斯年拧着眉,一点一点地帮她清理着碎瓷片,然后用碘酒进行消毒,再进行包扎。
好痛啊,宋斯年。
阮令仪见他脸色不好,柔声撒了个娇。
如果是从前,宋斯年肯定安慰她了,但是今天,他仍旧板着个脸不说话。
斯年哥哥?她伸手,想戳一戳男人看起来有些冷硬的脸颊,却在半途就被捉住了手。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她的手放到了一旁。
宋斯年生气了——阮令仪清楚地知道,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生气到甚至不想理她。
可是他因为什么在生气?因为霍明羽的话?处理好了她的伤口后,宋斯年才站起了身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阮令仪被笼罩在阴影中,心中有些忐忑。
很久之后,她才听见宋斯年说:现在去打个破伤风?等……阮令仪是外科医生,很珍惜自己的手。
这一摔不过是假摔,她早就设计过了力度和姿势,虽然流了血看起来有些可怖,但并不会伤得太重,伤口都很浅。
破伤风杆菌是厌氧菌,不会在这样的伤口里存活繁殖。
听话。
还没等她说完,宋斯年开口打断了她。
他一向尊重她,很少这样。
宋斯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淡漠,甚至有些疲倦。
现在去医院打针,顺便重新包扎伤口,等到你回来,还能赶上仪式。
等她回来?阮令仪凝眉——他这是,连医院都不打算陪她去了?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他大概也发现了房间里气氛不好,开口的时候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宋总,宋老先生发现了霍小姐被送走的事情。
他先是看了看阮令仪的脸色,又看了看宋斯年的脸色,在得到了继续说的眼神示意后,才继续汇报。
宋老先生说,他要马上见到你。
我知道了。
宋斯年点了点头,你现在就送夫人去医院。
他父亲应该已经在等他了,宋斯年离开之前,最后看了阮令仪一眼,然后吩咐保镖:记得找技术最好的护士。
她怕疼,怕打针。
听到宋斯年的嘱咐,阮令仪猛地抬起了头来。
虽然宋斯年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阮令仪知道,他怕是早已看透了她的计划。
或许从她回国起,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一开始或许还有些抗拒,但最后,他跟着她入了局。
他纵着她,甚至为了她铺路,到现在他已经身在局中,无法离开。
他现在的心情想必很复杂,却在惦记着她害怕打针的事情。
马上他要去见宋老先生——这本是这个局的最后一步。
她要借宋斯年的手,断了霍家的后路,可是现在,她竟然有些不忍心。
宋斯年凭什么呢?要为了一个从一开始就带有目的接近他的女人,去对抗自己的父亲?阮令仪突然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了宋斯年。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随着她动作的撕扯,一股更加猛烈的痛意开始传来。
可是她无暇顾及。
她现在只想要抱紧宋斯年,更加用力地抱紧他。
其实霍明羽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她就是一个坏女人,她一边贪恋着宋斯年给予她的温柔和爱,一方面没有办法放弃自己原本的目的。
明明昨天,他们两个人还浓情蜜意,她今天却能毫无征兆,将事情推进到最后一步。
宋斯年的脚步顿住了。
他想将阮令仪的手拿开,却又怕牵扯到她的伤口。
他终于软了语气,你现在先去医院。
我不要。
阮令仪突然觉得心里生出了几分恐慌。
如果现在放开他,会不会以后,她就再也不能拥抱他了呢?她是不是真的太着急了,如果她提前和宋斯年商量一下,哪怕是事先给一些提示呢?宋太太——宋斯年的语气似乎生出了几分无奈,听话。
阮令仪先是将他抱得更紧,五秒之后,她松开了手。
宋斯年转身,与她面对面。
她的眼睛有些红,是哭了。
他刚刚就有所感觉,在她抱着他的时候,她的眼泪透过衬衫,好像马上要灼伤他的皮肤。
他总是拿她无可奈何的,他可以对任何人绝情,唯独对她——他舍不得。
最终,阮令仪还是没有先去医院。
她送宋斯年到了书房外——宋老先生在里面等他。
在宋斯年推门前,阮令仪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口,正了正领带。
她的手上有伤,动作有些笨拙,但宋斯年很有耐心。
好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过了一秒,似乎觉得有些不够,又吻了吻她的眼角。
不用担心,先去换身衣服,一会儿我再带你去医院。
宋文琢闭着眼,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
桌子上放着一杯茶,似乎还没有被动过,茶杯口冒出袅袅的热气。
宋斯年见老爷子明明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却没有睁眼的意思,明白这是老爷子在给他施压。
父亲。
他叫了一声,紧接着,一个陶瓷杯被砸到他面前。
杯里的热水溅起,落在了他的鞋面上,但宋斯年丝毫没有在意。
他双手插兜,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这是在程家,您公然摔东西怕是不好吧?你还有脸坐。
宋文琢睁眼,目光锐利如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霍家的人伤了我的妻子,总要付出代价。
宋斯年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您因此觉得我不配做您儿子,我可以改姓章,想来外祖父泉下有知,应该很开心。
你——宋文琢瞪着眼前的儿子——他早已羽翼丰满,不由得他掌控。
我就知道,我不应该听你妈的话,娶程家的女儿,这就是个祸害。
父亲——宋斯年退去了刚刚的漫不经心,整个人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看向自己的父亲,毫不畏惧,她很好,您没有资格随意评判她。
阮令仪站在门口,不停地踱着步。
宋怀博走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像是动物园里有了刻板行为的老虎,一直在绕着圈。
三婶,楼下在找你,你哥哥知道了你受伤的事情,有些着急。
我没事,不用为我耽误流程。
程砚白知道她大概的计划,兄妹俩早已合计过,里面情况比较紧急,我刚刚听见——她听见杯子落地的声音,可见宋老爷子是真的很生气——他不会拿杯子砸宋斯年吧。
您放心吧三婶。
宋怀博倒是淡定得很,爷爷表面上看起来很凶,可是三叔是他老来子,他一向宠他。
您现在还是先下去,让你堂哥安个心,不然他不好好和宾客合影怎么办。
阮令仪似乎还有些放心不下。
宋怀博推了推眼镜,给了她最后一颗定心丸:连我都被爷爷拿拐杖抽过,三叔可从来没有。
而且我刚刚,已经打电话给小祖母了。
章延之有的是办法治这小老头。
阮令仪最后看了门一眼,还是扭头下了楼。
在她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宋怀博说了一句:和霍明羽那个对赌协议的事情,我还没有谢过三婶。
他当初被爷爷逼着接济霍家那孙女,甚至还被开出你要么娶她,要么投资她的条件。
霍家孙女那公司,他实在看不上眼。
至于娶她——他宋怀博虽然不如三叔能力卓越,可以娶三嫂这样聪明又伶俐的大美人,但也没有到要屈就霍明羽的地步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三婶给提了个醒,说他尽可以和霍明羽签订对赌协议,这样即便最后亏了,也真亏不到他身上。
不谢。
她也有私心。
阮令仪到会场和程砚白打了照面后,程砚白才算是安下心来。
只是在看到妹妹手臂上的伤时,他还是皱了眉头。
阮令仪安抚好程砚白,准备去书房查看情况的时候,正好在大厅遇见了稍作休整的程振华。
程振华看着阮令仪,嘴角抽了抽。
程家没有动静能瞒得过他,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这一切是因谁而起。
你和你妈妈,真是一模一样。
他抿着嘴,法令纹愈发深了几分。
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她们母女的恶意。
永远停止不了兴风作浪。
阮令仪脸一白,下意识想反驳,就听见二楼传来一个低醇的男声。
我宋斯年的太太,还不需要程老先生来教训。
作者有话说:护·妻·狂·魔凭你是我爹还是我老婆的爷爷,不占理的时候,我该怼就怼——这就是宋总的人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