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眼前的爱人模糊得只能看清轮廓。
但除了眼识之外的五识仿佛被无限放大,他的身体、他的气息紧紧地包裹着她, 简直让她无处可逃。
她不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只是这个地点、这个环境,都让她感觉到危险。
她不想在车子里,大概也永远不会想。
不喜欢。
阮令仪两颊粉红, 看起来娇艳欲滴引人采撷,但她脑子里清醒得很。
她一口咬在宋斯年的脖子上。
这一口咬得不重,但用虎牙细细地磨,似乎更加令人难耐——她总是这样,从不下狠口, 却能让他缴械投降。
宋斯年陷在她发间的手指屈起, 缓缓向下滑动,像是在给生气的小动物顺毛。
咬够了吗?男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那一块皮肤的热度惊人, 如果继续下去, 他害怕他会无法再顾及她的意愿。
没有。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 但阮令仪还是松了口。
宋斯年觉得她像是只小动物, 其实在某些时候, 她的确有小动物该有的警觉。
她眼神湿漉漉的,退开之后,还伸出粉色的小舌头, 舔了舔唇。
明明看着魅惑,是引诱人的样子, 说出的话却很不中听:像你这样的怪叔叔,就应该抓去浸猪笼。
宋斯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在她说出不喜欢之后, 他便是如此。
他克制地抱着阮令仪, 喉间溢出了低沉的笑。
那沙哑的笑声仿佛化作了实质, 在阮令仪酥麻的心脏上扣了扣,让她整个人都颤了起来。
知道了,宋太太。
宋斯年缱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再给次机会,嗯?什么机会?阮令仪摸不着头脑。
男人鼻尖是她身上的馨香,混着一点点的酒精味道,似乎比席间的酒和今晚的夜色加在一起更加醉人。
他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选择地点的机会。
啊,这人……正常的地点是不能满足他了是吧?阮令仪正想说话,突然听见咚的一声。
紧接着,她正对着的车窗玻璃上,出现了一个形状如自行车座的影子。
仔细一看,似乎是颗狗头。
车子早已停了下来,原来四周光线暗了下来,是因为到家了。
逸庐的庭院很大,平时开灯也只开靠近主屋的那一圈,更远些的地方自然也就暗了。
dollar正趴在车门上,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叫声,似乎在撒娇。
宋斯年和阮令仪下了车。
dollar看见阮令仪,兴奋地绕着她转了会儿圈,然后吐着舌头,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阮令仪先是摸了摸它的头,然后顺着给它理了理围脖,再揉了揉肚子。
小狗一副很享受的模样,后腿还一蹬一蹬的。
宋斯年见状,也想上前撸一撸小舅子,没想到dollar一看男人的手搭了过来,立刻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宋斯年觉得有些奇怪,明明dollar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态度还很友好。
好像一切从阮令仪受伤过之后就都变了。
它似乎还对我有些成见。
阮令仪也觉得有些奇怪,dollar虽然是只臭屁小狗,但这些年也成熟稳重了不少。
他比人会看眼色,按理说没有不讨好宋斯年的道理。
坐。
阮令仪给它下了指令。
dollar立刻乖乖坐好。
其实小狗能听懂很多话,特别是边牧,相处久了,你会觉得它就像是个小孩,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阮令仪也蹲了下来,视线和dollar平齐。
她朝着它伸出了手:我们dollar喜不喜欢姐夫?喜欢的话给姐姐手手。
dollar偏着头,像是仔细分析了她说的话,然后坐着没动。
阮令仪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之前鲜血淋漓的伤口早已结痂,这段时间宋斯年给她搜罗来了不少祛疤的药膏,她正在用着。
那dollar不喜欢姐夫,是因为姐姐受伤的事情吗?如果是,给姐姐手手。
这次dollar倒是把毛茸茸的小爪子搭在了她的手心。
还真是因为这事。
那对宋斯年来说,这份不喜欢还真是无妄之灾,毕竟那伤,是她自己要受的。
姐姐受伤和姐夫没有关系,我们dollar也喜欢喜欢姐夫好不好?dollar不知道听没听懂阮令仪的话,它先是转头看了看宋斯年,然后又看了看阮令仪,最后转身,摇着尾巴,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进屋去了。
怎么办,宋先生。
阮令仪猜测dollar没有和宋斯年和解的意思,于是站起来,捧着宋斯年的脸,语气怅然:dollar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好像接受不了你。
不要紧。
宋斯年打横将阮令仪抱起,它不喜欢我,你这个做姐姐的,加倍喜欢我,把我在这个家里缺失的爱补上不就行了?宋先生对索要爱这件事情非常执着且乐此不疲。
好在顾忌到他们两个第二天都要上班,才没有太过火。
第二天阮令仪醒来的时候,宋斯年已经起床了。
她下楼的时候发现宋斯年正在厨房里。
阮令仪从后头抱住了男人的腰,蹭了蹭。
给你做了鸡蛋面,等会儿吃了再去上班。
嗯。
阮令仪贴着他的后背,点了点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厨房退了出来。
dollar在外面已经吃上了饭,煮熟的牛肉配上蔬菜紫薯团,还有新鲜的羊奶,看起来很不错。
张嫂看见阮令仪,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宋总一大早起来做的呢。
阮令仪闻言,不禁失笑。
宋斯年嘴上说着只要她更爱他一点就行,实际上,还是很想得到dollar认可的。
既然如此,说什么不要紧——嘴硬。
胸外一如既往地忙碌,阮令仪到医院后连着做了两台手术。
第二台手术中途出了点紧急情况,原本预计三小时能结束,硬生生拖到了六小时。
等她下手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这个点食堂里已经没有饭了,这个时机点外卖也不好。
毕竟外卖配送具有不确定性,也不知道下一场手术开始之前,外卖能不能到。
阮令仪纠结了一会儿,从科室里搜刮了一桶泡面。
关键时候,还是方便食品靠谱。
休息室里没有人,阮令仪烧上水,找了个位置坐下,撕开了泡面的包装。
烧水壶咕噜噜地响了起来,阮令仪将酱包和粉包倒在了干面饼上头,然后将滚烫的水倒在了泡面桶里。
面饼在热汤里涨开,没一会儿,泡面的香气就在休息室里弥漫了开来。
阮令仪正想开吃,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谢嘉言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也刚下手术,手上同样拿着一桶泡面。
杨晶晶说如果明天你不给她买一箱泡面回来,她就去告诉主任,我们欺凌实习生。
杨晶晶是让你买吧?阮令仪才懒得理他,我拿她泡面的时候,她就说过,她那一箱至少有一半是你吃的。
嘶,这人真多嘴,到时候我一定要在她的实习手册上敬告她少说话,多做事。
他玩笑似的说了两句。
谢嘉言不重口腹之欲,何况忙起来的时候,有泡面吃就不错了,根本没得挑。
不过都混到吃泡面这份上了,该抱怨的话还是要说:这泡面,只有前三口是好吃的,还没有营养,长此以往,我感觉我得缺维生素。
阮令仪闻言,在桌子上摸了摸,找到了被她剩下的菜包。
那里头有胡萝卜,她实在是敬谢不敏。
给你。
她把菜包丢给谢嘉言,补充维生素。
谢了。
谢嘉言倒也不客气,将菜包撕开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见开水壶里还有热水,他也没另烧,直接倒到了自己的泡面桶里。
不过他丝毫没有拿人手短的意思:对了,傍晚有个和介入科的会诊,你下班结束后先别走。
什么病人?很麻烦?这泡面的确如谢嘉言所言,只能吃三口,再多一口都显得寡淡无味。
但想到下午的手术需要很多体力,阮令仪还是硬着头皮吃。
是有些麻烦,具体情况等会诊看了片子再说吧。
谢嘉言叹了口气,还有个事不知道你知道没有。
之前那《变成你的那一天》不是推迟了吗?录制时间重新确定了,就明天。
……阮令仪一听到这个节目就头疼,我晚点就看看排期,明天我可以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一直手术。
啧,看这避如蛇蝎的态度。
倒也不必如此吧?不,很有必要。
阮令仪将塑料叉子往泡面桶边缘一插,态度坚决。
阮令仪下午的手术很顺利,她下手术的时候,谢嘉言还在手术室里。
因为还有会诊,她也不能离开,干脆在医院的花坛上坐了会儿。
医院里四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虽然阮令仪早已习惯,但很多时候,她也会向往外面清新自由的空气。
花坛里的月季正开得灿烂,红的黄的簇拥在一起,明媚又热烈。
不过医院里的人总是行色匆匆,根本无暇欣赏。
阮令仪闭上眼睛嗅了会儿空气中的芬芳。
六月的太阳,哪怕临近傍晚,依旧有些灼人。
她有些受不住,正准备回室内,眼前的光线却突然被人挡住了一片。
阮令仪睁眼,看到的是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花纹。
她抬头,看见了周明湛的脸。
他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每天仍然需要吸氧20小时以上,难得有望风的时间。
我还想说,给你挡挡光,你能多休息一会儿。
我没有要休息,一会儿还有个会诊。
自从上次,周明湛问她愿不愿意捐肺之后,阮令仪发觉自己和他相处越发不自在了起来。
周明湛一向洞察人心,但这个时候,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她的情绪。
是昨天送进来的那个病人吗?胸壁巨大肿瘤那个?阮令仪昨天休息,今天又是一天的手术,对一会儿要会诊的病人情况并不了解。
可是周明湛这话,让她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对于同病区的病人,是不是太了解了些?了解这些,对他而言,又有什么用呢?她看向周明湛,目光中带了些复杂。
上学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他总能对周围的人了如指掌。
是习惯?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也差点是个医生,对周围人的病症敏感一些也不奇怪吧?周明湛笑了笑,仿佛也并不在意,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黑衣人:那是你的保镖?自从上次的网暴事件后,宋斯年就划了两个保镖给阮令仪。
现在虽然事件已经平息,但宋斯年不放心,并没有将保镖撤掉。
那两个保镖也专业,平时阮令仪出诊,他们就在候诊区站着,阮令仪手术,他们就在手术室外面等着,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显得太突兀,也能随时保护她。
科室里的人都没有怎么注意到他们两个,倒是周明湛,他是第一个问她这个问题的人。
嗯。
阮令仪并不欲多说,你注意身体,外面空气情况复杂,你小心一些。
她起身和周明湛告别:我去会诊室了。
阮令仪到会诊室的时候,谢嘉言正下手术。
这次的患者如周明湛所说,是胸壁巨大肿瘤,瘤体已经压迫肋间神经和交感神经,让患者疼痛难忍,甚至无法平躺。
更糟糕的是,患者现在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呼吸困难症状,持续吸氧也无法缓解。
如果是普通胸壁肿瘤,其实可以先通过介入科进行穿刺,再视情况进行化疗或者走其他治疗途径。
但这病人的瘤体过大,情况实在太过紧急,马上上手术台或许才是最优解。
经过两个小时的会诊,最后决定由郭诚主刀,阮令仪作为一助,于次日上午进行手术。
下班之前,阮令仪跟着郭诚去进行术前谈话。
患者姓赵,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性,陪同亲属是他的妻子。
赵太太看着还不到三十岁,穿着路易威登的套装,拎着爱马仕,浑身上下珠光宝气。
看到郭诚,赵太太抖着手想要给他塞红包。
郭诚没有收,她看起来脸色就有些不好。
医生,我老公明天就拜托你了。
她言辞间倒是恳切,手术一定会成功的吧?首先,我们不得不告知你,这个手术风险很大,你得做好患者无法下手术台的准备。
但我们医生一定会拼尽全力,这点上请你放心。
郭诚和赵太太说了很多,但自从他讲了手术不是百分百能成功,且风险很大后,赵太太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确认完所有事项后,阮令仪才跟着郭诚离开。
没走两步,她想起自己的笔落下了,又返回去取。
她回去的时候,赵太太还没有离开,似乎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连人都不能保证救回来,算什么医生……阮令仪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也没太在意。
倒是临出医院的时候,她看见了拿着花束的霍明羽。
她脚步匆匆,朝着住院部的方向去。
她今天下班晚,宋斯年亲自开车过来接的她。
阮令仪自然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霍家最近有人生病吗?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没有听说。
宋斯年一边开车,一边回答她,不过最近霍家内部乱得很。
怎么说?霍明羽的父亲,执意要将名下股份的大头给别人。
把股份给别人?阮令仪从这里面品出了一丝不对味,难道是……私生子?还不知道,不过霍家老爷子更倾向于自己的长孙。
宋斯年从霍氏传股权分配有变动的时候,就在关注这件事情。
他找人探查过,但奇怪的是,霍家内部对这件事情口风很严。
严到宋斯年觉得如果单单是私生子,反倒不至于。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霍明羽公司的财务危机解除了。
宋斯年没有多说,但阮令仪明白他的意思。
霍明羽动了霍氏内部的钱。
她在蓝莲制药管财务,这事情本就不难。
前方是红绿灯,车子慢慢停下,宋斯年转头看阮令仪:这件事情没有瞒过她的父亲和爷爷,加上之前霍明羽在港城闹出来的事情,她现在在霍氏地位岌岌可危——她正在寻找可以攀附的合作对象。
阮令仪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刚刚霍明羽拿着花儿走进医院的场景。
看来能与她合作的人,现在就在医院里。
阮令仪心中有些猜测——她本不愿意这样去想的。
下个月,我可能需要再去一次长青镇。
有些事情,她需要去求证,宋先生,这次我不直接找钱恒,还请你帮我安排一下。
嗯。
红灯转换成绿灯,车子再次起步。
宋斯年看着前方的路:这事我应了,但宋太太求人办事,也不给点好处吗?啧——伸手。
市一医院离逸庐不远,过了这个红绿灯便是私人道路。
宋斯年乖乖伸出了手,单手把握方向盘。
阮令仪握住了他的手,先是亮出了自己的尖牙。
不过到底,她没有咬他,反而是在他手心上落下了一个吻。
宋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宋斯年将车子停在了车位上,垂眸看她。
越来越敷衍了。
哪里敷衍?阮令仪挑眉,你知道刚刚我那个吻落在哪里吗?宋斯年瞟了一眼:手心?不准确。
阮令仪依旧握着他的手,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是你婚姻线和生命线的交汇处。
院子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唱着什么;道路两旁的树木依然挺立着,有风吹过的时候,发出簌簌的声响;远处不知道是不是dollar来迎接他们回家了,张嫂声嘶力竭地喊着慢一点……宋斯年看着眼前的人,却像是在万物嘈杂纷乱的声音中,听见了花开的那一瞬。
很早之前,他觉得自己是个冷情的人,可若对象是她,他又仿佛随时会融化。
眼前的女孩笑盈盈的:宋先生,我可把自己郑重地放进你的婚姻线和生命线里了,你竟然说我敷衍?确实敷衍。
宋斯年收拢了掌心,你不是,一早就已经在了吗?作者有话说:这两天一直想努力多更一点,毕竟我现在是个有野心的人,今年想把《偏爱》和《驯服月光》都写完……虽然感觉起来还是有点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