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斯年在医院外的停车场等阮令仪。
他刚刚收到了阮令仪的信息, 说郭诚找她有事,可能会晚一点出来。
虽然昨天晚上阮令仪和他说今天可以按时下班, 但医院里临时有事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夜里被叫起来到医院加班也不是没有过。
宋斯年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是他坐在车子里,就是觉得越来越不安。
树上的鸟鸣让他不安, 汽车的鸣笛声让他不安,甚至只是行人走过,都能让他不安。
令人烦躁的情绪一点点疯涨,在车子里坐了十几分钟,宋斯年最终还是打开车门, 朝着医院走去。
才走进医院大门, 他就遇见了几个匆匆而过的保安。
医院里的患者也吵吵嚷嚷的,好像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斯年心下焦躁的感觉愈发严重, 他掏出了手机, 拨出了阮令仪的号码。
这个时候, 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去想会不会打扰到她的工作。
他迫切地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没有人接。
宋斯年不死心, 他死死拽着手机, 一边走,一边继续拨电话。
就在他靠近胸外办公室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患者。
他正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口中还喊着:杀人了!宋斯年脚步一顿,浑身的肌肉好像都僵住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患者跑来的方向, 随后疯了似的向前跑去。
他仿佛知道了他在外头一直静不下心来的原因,她一定出事了。
阮令仪感觉呼吸越发困难了起来。
吴许珍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她一只手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 另一只手拿着水果刀, 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冰凉的刀刃贴着她的皮肤,稍有不慎,就会划破她的血管。
那刀很锋利,她知道的,刚刚在办公室里,它已经在郭诚的手臂上展示过了自己的威力。
吴许珍冲进来的时候,场面很乱。
她的第一刀直直冲着阮令仪而来,还好保镖动作够快,拉了她一把。
两个保镖将阮令仪护在身后,示意她先走。
所有人都以为吴许珍还会对着阮令仪下手,可是她转眼就换了目标。
她冲向郭诚,对着他的手就是一刀。
鲜血很快顺着郭诚的手流了下来。
吴许珍挟持了郭诚。
你想要什么?阮令仪看着郭诚痛苦的神情,浑身冰凉。
吴许珍是冲着她来的,现在却连累到了郭教授。
他的手受伤了,那可是顶级外科医生的手。
我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们这群人的真面目!吴许珍拿着刀子,他顶着专家的名头,却救不活我的婷婷。
你爸爸为了钱害死了多少人,你还在这里堂而皇之地做医生!你怎么没和你爸爸一起死!阮令仪脸色煞白。
她知道了伯尼安的事情。
我来换他。
阮令仪闭上了眼睛,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你放开郭教授。
你让你的保镖出去,我就放开他,换你来。
吴许珍本来就更恨阮令仪,无论是丈夫的死,还是女儿的死,好像都和她有关。
她胁迫她走到了人多的公共休息区。
吴许珍大声地诉说着过去的事情。
说她爸爸黑心黑肺,至人命于不顾,说她假模假样要给婷婷垫手术费,说只要换肺就有希望,结果她婷婷还是死了……后来阮令仪好像已经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了。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了起来。
她好像看见了爸爸,也看见了妈妈。
爸爸还是和她小时候一样温柔,摸着她的头问囡囡今天想吃什么。
妈妈也笑着,她好久没笑了。
阮令仪的嘴唇已经开始发麻,头也因为充血重得厉害。
五年前她在市一医院送走了父母,现在,她也要在这里离开吗?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远去,恍惚间,阮令仪又想起了宋斯年。
他好像就在看着她,脸色比她身上的白大褂还苍白。
如果她死了……如果她死了,他应该会很难过吧?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和他多待一会儿了。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以后要便宜其他女人了,她还真有点不甘心。
宋斯年站在远处,看着阮令仪渐渐闭上眼睛,心急如焚。
他的头发因为奔跑而凌乱,身上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湿,连领带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可他现在看不见自己的狼狈,他的妻子,现在正在被人挟持,他想要救她,哪怕用自己换他。
吴许珍的痛诉已经到了结尾,如果她在说完话后动手……宋斯年一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面对着吴许珍背部的两个保镖。
那两个保镖也看见了他,朝着他点了点头。
这个两个保镖跟着宋斯年有些年头了,也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彼此见有些默契。
宋斯年知道他们找到了救人的破绽。
他一颗心稍定几分,屏住了呼吸。
吴许珍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举起拿刀的手,像是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些支持。
就在她再一次亢奋的时候,两个保镖闪电出击,抓住了吴许珍的手。
被松开的那一瞬,阮令仪先是跌坐在了地上,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宋斯年冲到她身边,将人抱起。
她已经失去了意识,脖颈处因为多次和刀片相触,正在往外渗血。
令仪,令仪……宋斯年喊了几次她的名字都没有应,转而看向人群:医生!阮令仪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17岁。
程开淮和阮瑛的关系其实已经很紧张了,但是在阮令仪面前,他们还是一派和谐的模样。
眼前的餐桌上放着满满当当的饭菜,程砚白给她夹了块排骨,问她马上就是春节了,有没有什么打算。
阮令仪其实想说,她想在这个暑假去滑雪。
但思及现在父母关系僵成这样,都是因为父亲带她到芬兰和程砚白一起滑雪,她又说不出话来了。
就……她抱着碗想了很久,才说,去海边吧。
去温暖的南方,去有沙滩的海边,和雪场完全不一样的海边。
程开淮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立刻着手去安排。
当天晚上,阮令仪接到了周明湛的电话。
周明湛说,班里组织了一次团建,主要对象是东城本地人,以及一些因为其他原因回不了家过年的同学,问她来不来。
我不想去。
阮令仪拒绝了,我要和我爸妈一起去海边过春节。
出发的那一天,下了点小雪。
父亲一边将她的行李装上车,一边担忧地说不知道飞机会不会停飞。
肯定不会。
阮令仪笑着说,我查过了,只是小雪而已。
可是他们一家最终还是没能坐上那一班飞机。
卡车撞过来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母亲尖声叫着她的名字,坐在他身边的父亲,将她护在了身下。
她眼睁睁看着父亲和母亲都死在了她的面前,却无能为力。
后来,她很多次想过,如果她没有提出,要去海边就好了。
从父母死后,她的梦境就暗了下来。
她走啊走,却好像一直都走不出黑暗。
忽然,她好像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周围渐渐亮了起来。
她坐在伦敦的街头,宋斯年就站在她面前。
伦敦的妖风很大,但他撑着伞,稳稳地站在她面前。
他朝着她伸出了手:宋太太,回家吗?阮令仪猛地睁开了眼。
头顶是苍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白炽灯。
她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医院。
她还活着。
病房里没有人,病房外隐隐有些说话的声音。
阮令仪张了张嘴,想要叫人,却发现自己的喉部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她发不出什么声音。
就在她伸手想要按铃时,病房门从外面被打开,宋斯年走了进来。
他双眼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冒了点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西装看起来有些皱巴,衬衫的扣子松了两颗。
她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宋斯年。
宋斯年看到她快步走到了病床前:你醒了。
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弛了几分。
阮令仪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
她伸手摸了摸宋斯年的脸,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疼惜。
宋斯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手心蹭了蹭:我没事,只是没有休息好。
阮令仪昏迷了一天多,他根本睡不着,闭上眼睛全是吴许珍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的画面。
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阮令仪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宋斯年懂她的意思。
颈部软组织挫伤造成的声带感染,问题不是很大,不要担心。
阮令仪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手。
宋斯年猜测她是想问郭诚的情况。
郭教授手部神经断裂,肌肉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以后怕是,很难上手术台了。
眼泪倏然从眼眶落下,阮令仪颤抖着唇,张了张嘴又合上。
她说,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宋斯年抱住阮令仪,你没有错。
她有什么错?她只是一个受害者。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你就在这里乖乖养伤,其他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好不好?宋斯年温声对阮令仪说。
阮令仪摇了摇头,用口型对他说:我要见吴许珍。
他知道,她一定会想要见一见吴许珍。
吴许珍已经被公安机关控制了,之前警察来找过阮令仪,想了解一些案件的细节,不过她没醒。
之后他们本来也是要去警局配合做一些笔录的。
好。
宋斯年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等你能说话了,我们就去。
阮令仪精神不是很好,吃了点东西,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她在睡梦中依旧牢牢地抓着宋斯年的手。
谢嘉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阮令仪已经睡了过去,宋斯年却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床上的人。
望妻石?宋斯年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
现在倒是有几分人气了。
谢嘉言看见宋斯年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色,松了口气。
出了这事,他可算是见过了宋斯年最狼狈的样子。
就他抱着阮令仪双眼通红喊医生的样子,像极了……丢了主人的狗。
意识到自己把好友形容成狗有些过分,谢嘉言轻咳了一声: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宋斯年最后看了看床上的人,然后将阮令仪的手藏进了被子里。
出去说。
医院楼道空旷,宋斯年找了张凳子坐下。
不管霍家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之后我都会断掉和霍家的一切资金往来。
霍氏这些年能够不断扩张,离不开宋家和绘丰的帮助。
自从阮令仪在程砚白的婚礼上受伤之后,他就开始初步将资金撤出和霍家相关的项目,现在要做的,只不过是彻底断掉而已。
医院里那位,你准备怎么办?宋斯年心中有些烦躁。
无疑,周明湛是所有人中最难处理但。
他站在背后,在操纵一切,却又让人抓不到证据。
就像是这次的事情,是因为他在路上遇见了吴许珍,和她说了几句话,才将时间拖到了郭诚回到办公室。
如果办公室里只有阮令仪一个人,不至于让吴许珍钻到空子。
可是警察去找周明湛做过笔录了。
周明湛说自己不过是看见之前病友的母亲,询问了对方近况而已。
吴许珍因为婷婷的事情,在医院里很有名,他的话天衣无缝,看起来合情合理。
之前张苗也和吴许珍说了话,甚至还给吴许珍指了路,显得他的行为更加正常了。
盯着他吧。
周明湛确实没有触到法律的底线,谁也拿他没有办法,他和霍家的关系匪浅,我们总能找到他的把柄的。
他到现在都觉得有些看不透周明湛,说他不喜欢阮令仪,他的眼神里却都是对她的眷恋;说他喜欢阮令仪,他却忍心让她受伤,甚至丢掉性命。
不知道拿F.Y.开刀,他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两人正说着话,宋斯年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许久没有联系过他的章延之。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了章延之女士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宝贝儿媳妇受伤了?严不严重?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是不是又和那个霍家有关?章延之在澳大利亚度假,消息滞后了些,但一听说阮令仪受伤了,她比谁都着急。
儿子你放心上,弄死霍家,你爹那边,我给你顶着。
那谢谢妈了。
咱们娘俩说什么谢。
章延之女士着急起来,也顾不得维护自己优雅高贵的形象了,你等着,我已经叫人安排飞机了,马上来东城。
作者有话说:这回真的要临近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