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青湾。
池矜月通过指纹锁打开门的那一瞬有几秒的愣怔。
韩颂之还没把她的指纹删除吗。
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男人, 宽肩窄腰,领口的金色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削薄锁骨。
似乎是听到门锁开的声音, 男人抬头,视线落在池矜月的身上。
桃花眸黑漆漆的,像是深海,平静到看不清一丝情绪。
我来拿东西, 池矜月随手从柜子里抽了一个大黑色垃圾袋,笑着说:来做你的免费保洁阿姨。
雾青湾的摆设一点没变, 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她都清楚地记得摆放位置。
池矜月面无表情地将它们一一丢进去。
三周年纪念册、韩颂之在娃娃机抓给她的公仔。
韩颂之看着那些被随意掷进垃圾袋的东西, 握着水杯的指尖微微用力,指尖变得青白。
直到檀木置物架上的那个玻璃相框。
相框被池矜月随意丢进垃圾袋, 像是最不值钱的垃圾一般。
或许是砸得太用力, 玻璃相框与袋中的坚硬物品相碰,传出一阵响声,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韩颂之垂眼向袋中一瞥。
玻璃碎裂成一片片,中间有一条巨大的裂缝, 恰好将他和池矜月分开。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 韩颂之不受控制地攥住池矜月的手腕。
她的手腕极细,白皙的皮肤上能看见青筋的脉络和走向, 一块凸起的骨头硌得韩颂之生疼。
有些病态。
韩颂之愣了下。
池矜月向后猛退一步,挣开了他的手, 表情冷漠:需要我再提醒一次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池矜月在事业上是杀伐果断的,但对韩颂之总是商量着来。
喜欢依赖, 喜欢撒娇, 喜欢在话语后面加些商量的语气词。
可如今却只剩下窒息和冷漠。
池矜月, 韩颂之将水杯重重扣在桌上,清水被震晃地洒落了些,闹够了没有。
闹够了就回家,我的耐心有限。
他语气清清淡淡,听不出情绪。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语,池矜月突然笑了,她垂眸盯着地面上一个虚无缥缈的点,清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她好像就是韩颂之的宠物。
她所有的行为都只是在闹,博取他的关心。
本来以为再也不会难过了,可心脏却还是细细密密地发疼。
韩颂之垂眸,黑漆漆的眸子里映出池矜月的身影。
良久,等到眸中的雾气尽数散去,池矜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只有冷漠:怎么可能没闹够,七年了,无论如何也是闹够了。
说完,她走进卧室继续收拾东西。
韩颂之盯着池矜月留在客厅的垃圾袋良久,最终抿了抿唇倾身将里面的玻璃相框拿了出来。
碎裂的玻璃太过锋利,割破了他的指尖,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在空气中。
你在干什么?韩颂之抬头,看见池矜月拎着大包小包从卧室里走出来。
似是突然从梦中清醒,韩颂之下意识将玻璃相框往背后藏。
可下一秒,他便觉得这样的行为可笑至极。
理智告诉他,他该当着池矜月的面将相框丢进垃圾袋,可莫名其妙地,他不愿意。
池矜月闻到空中淡淡的血腥味,微微皱了皱眉。
你藏了什么,屋子里怎么有血的味道?她朝韩颂之那儿走了几步,韩颂之向后退了两步,顺手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咔擦。
玻璃碎裂,清水溅落在一旁。
池矜月的注意力很快便从韩颂之身上转移到满地的碎玻璃。
韩颂之随手将相框塞进一旁的柜子里,弯腰捡拾玻璃,看着指尖上的伤口,他拿起一块玻璃,用力一划。
血瞬间顺着指尖的纹路蔓延开来,他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似地轻轻笑了声。
刚才应该是你感觉错了,他起身向池矜月走了几步,自然地将手摊在她的面前:现在才该有血腥味。
他划得很重,深可见骨。
血不停地流,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面,与清水混成一滩。
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唇角依然淡淡勾着。
韩颂之紧紧盯着池矜月的面庞,想从中获得一些什么。
可池矜月只轻轻瞥了眼他的伤口,便立刻移开视线,向浴室走去。
韩颂之垂眸瞥了眼伤口。
大概是划得太深了,细密的疼顺着血液流至心脏,他有些疼。
太久没有尝试过疼痛的感觉,竟然连玻璃划破指尖也会感觉疼痛。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抽了张纸按着指尖的伤口。
--池矜月来到主卧里的一个小隔间,白色的台子上随意摆着些猫咪的玩具和猫咪罐头。
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掉落下来,池矜月拿了一个专门的袋子将那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这也是她来这儿的理由。
她不允许,任何一件与大橘子有关的东西,被随意丢弃。
收拾完大橘子所有的东西,池矜月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径直出了卧室。
她走到门口,换上来时穿上的小皮鞋,又将那双毛绒拖鞋扔进了垃圾袋。
在她指尖碰到大门的那一刻,身后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池矜月。
她的动作顿了顿。
韩颂之视线落在那道削薄的背影上,指尖反复地敲打着桌子。
出了这道门,我们就再无瓜葛。
你想清楚了。
他在等。
等她回头。
按住门锁的手微微用力,檀木门便打开。
池矜月拖着垃圾袋径直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走出门槛的那一刻,池矜月想了想说:求之不得。
韩颂之,把我的指纹删掉吧,反正也不会再来了。
门被重重关上,留下一室阴影。
韩颂之整个人隐在阴影里,良久,一个崭新的烟灰缸被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黑色烟灰染上了白色地毯。
池矜月,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可是,是她先喜欢他的。
--在医院的时间过得飞快,池矜月安心等着手术。
直到有天宁臣说在A国有个认识的医生朋友,专攻这一块儿,正好有个手术排期空下,让她抓紧收拾收拾去那儿看病。
池矜月倒也乐意。
这湾洱除了梨枝和宁臣两位好友,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
她到玫瑰湾随意收拾了些行李,便乘着宁臣的车去机场。
订的票是夜里,今天湾洱还在下雪,路面湿湿滑滑的,车队拥堵不堪,宁臣因此按了无数声喇叭,骂了无数句脏话。
梨枝很舍不得她,眼泪鼻涕都黏在了她的裙子上。
呜呜,大月亮,梨枝哭得妆花了彻底: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一个人在那边人生地不熟,万一被人骗了......池矜月抱着梨枝,神情有些无奈:行了行了,你给我打住。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黏我啊。
梨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宁臣,你听听这个白眼狼说的话,这是人话吗,我平时对你多好你心里不知道么。
池矜月:......到机场后,宁臣下车取伞将后座车门拉开,池矜月提着裙摆下车,可高跟靴刚好落进泥水滩,裙摆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点泥印。
雨幕里,池矜月看见宁臣红了眼眶,她唇角勾了点微笑:大少爷,怎么现在还和小梨子一样感性了。
宁少爷的眼泪比金子还珍贵,我可受不起。
宁臣撑着黑色雨伞,握着木质手柄的指尖微微用力:不想跟智障说话,好好治病,听见没。
池矜月一把夺走宁臣手里的伞,拖着行李箱径直朝机场里走,快要到入口处忍不住回了头。
隔着厚重的雨幕,她看见宁臣和梨枝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眨了眨眼,眼眶有些泛红。
机场宽敞明亮,周围人行色匆匆。
冷冰冰的广播声响起,池矜月对了下票,发现又晚点了,少说大概要到十一点。
她叹了口气,拖着行李走到休息室,从包里取了个黑色毛绒帽遮住眉眼,便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梦里。
她、宁臣和梨枝正在贴新年窗花,父亲在厨房里煮年夜饭。
大橘子呆在猫窝里,懒洋洋闭着眼睛在烤火。
贴好窗花后,父亲解下围裙笑着让他们来吃饭。
来了。
她喃喃道。
梦境就在这一刻破碎,玻璃扎进她的心脏,痛得眼泪流下来。
--9:00pm,韩氏集团。
夜灯初上,韩颂之坐在办公室里签署文件。
叮。
他打开手机,是一则短信,只有两个字【再见。
】这则短信来自陌生的湾洱号码。
他盯着这则短信良久,焦虑和不安浅浅慢慢地逐渐将他侵蚀。
他给助理拨了一个内线电话,让他查清短信的来源。
助理点头说好,并提醒他宁臣已经回来,十分钟后那一场越洋视频会议即将开始。
这是韩氏集团今年很重要的客户,容不得一丝差错。
又瞥了眼这则短信,韩颂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韩颂之吩咐助理查到信息来源后发短信,他顺手捞起西装走进会议室。
此时会议室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会议桌对面摆着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有个金发碧眼的男人。
HAN,晚上好。
穿着西装的韩颂之径直坐在主位,他打开一份文件,说:晚上好,开始吧。
这次的会议是关于利润分配,会议进行到一半时,男人已经有些着急了。
HAN,让利5%已经是我们这边最大的诚意了。
韩颂之掀起眼皮,淡淡说:6%,否则不必再谈。
他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语气平淡却带着丝丝威压,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金发碧眼男人面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屏幕那边传来一声铃声。
会议室里,所有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纷纷检查手机,担心是自己手机忘了静音。
规矩大家都是知道的,大老板在进行会议的时候绝对不可以打扰。
韩颂之淡淡瞥了眼手机,语气很冷:抱歉,我需要回一下短信。
说完,他从主位上起身,径直走出会议室站在玻璃落地窗前。
金发碧眼的男人见韩颂之走了出去稍稍松了口气,他拿起手机给宁臣发了条短信:【NING,我很好奇,究竟是谁能让HAN终止会议。
】宁臣盯着那扇紧紧阖着的会议室门,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他拿起西装,简单地道了个歉,便出了会议室。
助理:【查到了,那则短信是误发的。
】莫名有口气松了下来,韩颂之刚打算将手机开静音,重新回到会议室时,另一则短信便发了过来。
助理:【但我想有件事该和您说。
池小姐订了今晚九点的机票,航班大约延误到十一点,目的地是A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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