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出去, 寨里的兄弟们聚到大堂,满脸兴奋地唧唧哇哇。
劫粮——这是个巨大的好消息!他们吃完了三子捞回来的东西,那味道简直耗尽他们所认识的字,都夸不尽。
只会说:娘的!绝了!老子还想吃!全娘的劫走, 一个不留!要是老子下头有人, 一定横扫了边关!……寨主将大猫叫去:去把寨外的兄弟集合起来, 今晚劫。
三子已经去叫了。
大猫道,你怎么安排?被告知没埋伏时, 寨主也极兴奋。
五十二万粮啊,他一个大土匪头子,怎么可能不心动!他们去黄弯, 必定过山脚坪。
是, 老吴又下了一趟山,回来说他们已经启程,往山脚坪赶了。
大猫道,山脚坪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再往前, 路就不太好走了。
他们现在出发,晚上到山脚坪,梁四会在那儿歇一晚再走。
山脚坪是我们的地盘, 兄弟们都熟。
这意思不言而喻了。
寨主点头道:今晚行动,一网打尽。
问题是, 他们有两千粮兵, 我们只有一百零六个兄弟啊。
大猫踌躇道, 就是把几个打探消息的老鹰叫回来, 也不足一百二十个人, 差太远了。
我觉着,劫个百来辆就行,也能让兄弟们全身而退。
三子虽然冲动,但他说得不是没道理,是时候让兄弟们享个福了。
寨主感慨了一声,给他们来个调虎离山计,让三子带人先去劫一拨,动静弄大点,等粮兵去追三子了,你再带人突袭一下梁四。
梁四没见过大阵事,一定会被吓坏。
一旦她没了,那些剩下的粮兵群龙无首,只会一团乱,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
寨主单单想起那场面,脸上就忍不住浮起笑。
寨子还留人么?大猫问。
不留。
劫完就走,到那边去,省得夜长梦多。
好。
大猫出去找到三子,和他说了寨主的计划,又叫全寨兄弟们收拾收拾,晚上下山就不再回来了。
有人舍不得地窖里的粮:要不我们先把地窖里的粮运过去吧,那也是我们费了大心思弄来的啊。
三子嘲笑道:有梁四的粮,你还看得起之前的?有点出息喂!也是。
弟兄们都回去收拾东西。
三子先带人到山脚坪蹲守。
*运粮队到了山脚坪,梁四果然不愿意再走。
粮兵都劝她:四姑娘,天色还早,我们离黄弯就一日的路程了,您再走一段吧!这儿不安全啊!等到了黄弯,您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啊!哪早了?黑都黑了。
梁妆指着日落西山,橙红明亮的天,睁眼说瞎话。
本姑娘骑马骑两天了,吃完饭本姑娘说休息你们不让!现在天都黑了,你还不让!到底是本姑娘带队,还是你们带本姑娘?想死是不是!梁四气岔了,鞭子指着粮兵的脸,怒视他,给本姑娘拿地图来!粮兵赶紧摸出地图给她:姑娘您看,真不远了,咱们走快点,明晚就到了!想起四姑娘一路又吃又喝的本性,补充一句:最迟不过后天早上到!姑娘到那时想怎么睡怎么睡!梁四展开地图,满脸不爽:走走走,黑灯瞎火闭着眼睛往哪儿走!前面全是小路,你是想让本姑娘掉悬崖去是不是!她抬鞭一指:这儿又平又广,一眼望得到头,粮车停眼皮子底下,有谁敢来抢?哪儿危险了?比起前面乌七八黑的小路,这儿最安全!本姑娘走不动了,就这歇息!扎营吧。
地图扔给粮兵,梁妆跳下马,一屁股坐地上,任粮兵又求又哭,就是不肯走。
粮兵拿这姑奶奶没办法,一边叹气,一边让粮车停下来,往后面传话,就地休息。
搭营帐、烧火、架锅,人四姑娘奶奶累了、渴了、饿了,要睡眠被,要喝热水,要吃新鲜热乎饭菜。
前头的粮兵忙得很,后头的粮兵往前来守车,一路唾骂梁四。
藏路边的三子等十几人,听得嗤笑——他们就知道梁四会这样,活该等会要被他们劫粮!这样的梁四,他们不劫粮都对不起梁四赶了两日的路。
老吴和几个弟兄巡查一圈山脚坪,再次确定梁四没援兵,便回去和三子继续蹲守。
蹲到天色越来越暗,四处燃起几堆火。
粮兵们扎好营帐,煮好饭端进梁四营帐。
营帐掀起一角,梁四坐在里面大吃大喝。
粮兵们分成两批,一批守粮车,一批围在火堆边,吃着饭、咒骂梁四。
说什么有这吃饭的功夫,早到黄弯了到黄弯好好吃不好么,非得坐地上吹冷风她倒是有营帐,我们屁都没一个……个个神情激愤。
整个运粮队的气氛和把守,在这一刻松懈了。
三子冲身旁的十九个兄弟咧嘴一笑,一挥手:上!一行人直冲粮兵最薄弱的中间粮车,拉起缰绳驱赶马车。
马儿惊得撅起蹄子刨叫。
一下子就惊动了远处守粮车的粮兵。
粮兵急急吼吼冲来,大叫道:山狗劫粮啦!劫粮啦!山狗劫粮啦!四姑娘啊——咱的粮啊——!梁妆听见动静,掀起帘子,高声道:拦住他们!给本姑娘打断他们的狗腿!她跨出来,站在营帐前,瞪着那群反应慢半拍的粮兵,怒道:还吃!吃吃吃吃死你们!粮都吃没了!她啃着鸡腿的时候,咋不说粮要吃没啦呢?粮兵们没胆子反驳,眼下山狗又劫他们粮,一个个赶紧放下碗筷,抄起大刀去追。
那群山狗还颇有点技术,二十人,竟然劫走了十八辆粮车。
有两辆车的马儿性子倔,没拉得动。
眼见着一大批粮兵追来,动静闹出来了,三子一声口哨:走!二十个山狗驾着十八辆粮车,轻车熟路地将那一大批粮兵们带进了山林深处。
深山草木茂密,遮天蔽日,夜里单靠一双眼无法辨方向。
粮兵们跟着追来追去,不是撞到树,就是被杂草割了手脸,脚下全是草渣,路也没一条。
山狗们躲在高处,看着那群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粮兵们,哈哈大笑起来。
这林子深得很,不熟悉的人,不到明日午时,出不来。
给寨主夺了好大一个机会。
这五十二万粮,必定属于他们!猪脑子梁四!本来二十个山狗,数百粮兵来追足足够了。
那梁四却跟催魂一样地催,仿佛粮兵不来追,就像粮兵和山狗勾结了似的。
梁四那眼神里的这个意思很笃定,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粮兵们为证清白,只得追。
于是,营帐那边,只剩下不到八百的粮兵。
守得了前和后,守不了中间。
中间的粮车,摆在那,跟路边的石子一样,没人搭理。
三子往树丛里藏了粮车,又带着弟兄们绕回来,瞧着这般情况,眼睛都笑没了。
五十二万粮!老子来了!山狗们大笑一声,横冲直撞出去。
这会儿,粮兵都守在车队前后两端。
距离还远,他们冲出去,前后的粮兵都没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当马儿被惊动时,粮兵才大叫着:又来了!山狗又来了!四姑娘——他们来了!成群的粮兵跑过来逮山狗。
没想到这么容易,哥儿几个就全搞定了。
老吴嘿嘿笑,咱们发了!山狗坐上马车,拉起缰绳。
准备撤离时,天边烧起了一抹橙红的火光,天都烧红了,云变成橙红色。
夜幕里,分外显眼。
这……老吴的笑意突然僵住,寨子着火了?我们不是不回去了嘛,寨主怕被官兵查到蛛丝马迹,放火烧了嘛。
三子不当回事,这样兄弟们更安全。
有人觉得像这么个理,老吴心里慌得很,忐忑不安。
但没时间给他们安不安,粮兵越来越近了。
梁四也骑着马冲过来,带刺的黑鞭一指,大喝:给本姑娘抓住他们!这次往西脚撤?正好可以和寨主他们汇合一波。
九牛转头问三子。
三子点头:行。
刚说完,梁妆已经冲到他们面前,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跳到山狗拉的粮车上,下手一鞭子抽翻了一个山狗,鞭子上的倒刺拉烂了山狗的衣裳,一股血冒出来,山狗胸口顿时血肉模糊。
黑鞭被血染得发亮。
山狗痛苦地嚎叫着倒在地上。
三子没料到梁妆的小马驹跑那么快,白日里不是还累得奄奄一息的么?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想不明白。
也没时间想。
三子拉着缰绳,驱马要跑。
而粮车的马就跟见着娘的娃一样,梁妆的小马驹仰头嗷一声,三子拉的马屁颠屁颠凑头过去要贴贴,任三子如何踢打,就不走。
没办法了,三子跳下粮车,提脚开跑。
还没跑出十步,火烧云那边,他的寨子,轰地一声炸开了锅,连环爆炸轰得天都撕裂了。
火光冲天,脚下大地颤抖,山体簌簌震落石块。
三子吓得愣住。
就这时,原本昏暗的营地忽然亮如白日。
粮队前后左右的路边、山脚、路口、到处,一下子涌出一大批粮兵,手里的火把将每一寸土地照得通天亮。
亮得三子甚至看清了他们脸上、手上细碎的伤口,还有他们身上挂着的草藤、树叶。
这……他们怎么出来了!那深处,便是寨子里不常下山的兄弟,也很难走出来!三子惊恐地瞪大眼。
被骗了!老吴被粮兵一脚踹在地上,我们被骗了!另外十几个弟兄,也被粮兵截住丢了过来。
山狗们愤怒地瞪向梁妆:梁四,你耍计骗我们!你不要脸!梁妆居高临下地冷笑:就许你们玩调虎离山计,不许我配合配合你们来场围合猎狗?你们这智商,还玩计谋,谁给你们的自信?梁妆撇了下嘴,跳下马车,在山狗身上擦干净鞭子的血。
你还不是损了十多辆粮车,搁这假惺惺做姿态给谁看!山狗怒视她,你把粮给谁不是给!给那群败兵,还不是白白送给了西戎,还不如给我们,我们有的吃了,就不抢劫百姓了,这不在造福百姓么!这什么歪理?梁四听笑了,本姑娘种的粮,喂猪都比给你们强。
她摆摆手,绑起来,带着上路,别给吃的,也别让他们死了。
粮兵去绑他们,山狗们挣脱不开。
其中最小的吓破了胆,向三子爬过去,想从那儿寻找安全感:子叔,寨主会来救我们吗……想屁吃!粮兵一把拉回他,用麻绳死死捆住,别说寨主,你们寨子都没了!小山狗哇地一声哭出来,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
梁妆嫌难听,让人堵住嘴。
山狗都被绑起来了。
粮兵乐颠颠地跑到梁妆面前邀功:四姑娘,我们演得好吧!嘿嘿,他们好傻,我们一路吃一路歇,马儿都没跑起来过,他们竟然真相信我们要累倒了,还带我们去钻树林,好傻哦!粮兵可开心了。
出城前,四姑娘跟他们说:要打狗,就得怂一点。
你越凶,狗就越凶,你凶久了,狗就萎。
只有你看起来像要死了,狗才会专逮你咬。
拿出你们仿佛被大将军操练了三个月的萎靡不振来,拿出你们以前唾弃本姑娘的气势来!尽情骂本姑娘,听本姑娘指挥,跟本姑娘打狗去!本姑娘保证让你们吃到狗肉!果不其然,四姑娘句句话都说对了。
他们一表现出疲惫不堪的样子,那群山狗果真以为他们没点本事,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偷他们的蜜桃。
要不是四姑娘前头打过招呼,让他们别管山狗干什么,全装作当没看见。
他们一定活捉了山狗,打断狗手。
堂堂一粮兵,运粮数百趟,什么风吹草动没见过?山狗那爬个狗笼子,还真当自己多高超的技术呢?要这都发现不了,那说出去才是闹笑话,能笑掉人牙的大笑话。
粮兵都没脸当!被猪吃没了脑子的山狗,一下就落套,哈哈哈!粮兵嘿嘿地笑,一脸傻气。
梁妆不忍直视,想着他们往树丛里钻了一身伤,也是辛苦。
偏开头,忍住没说你们也挺傻的话,给他们留点面子。
梁妆:嗯,干得漂亮!你们辛苦了,回去一人赏一颗大西瓜。
粮兵们笑眯了眼:不辛苦!谢四姑娘!这会儿功夫,被山狗藏起来的粮车,陆续拉回来。
原本还抱有希望的三子,当场奄气。
忽然就想起了寨主说的谨慎,五十二万粮啊,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们劫了?是他被那些东西迷失了理智,满心满脑都想要霸占它们,想要好好过一年,想要弟兄们享享福,全忘了上苍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些杀烧抢掠的土匪有福可享?他眼神涣散地盯着血肉模糊的兄弟,兄弟血淋淋的胸口没了起伏,血还在流,身下的泥巴被浸透了。
到处都是血腥味,寨子头顶的天红得像灶里的火,一直烧,一直烧,延绵不绝。
火光下,粮兵在核对粮车和粮兵人数,一车不少,一人不少。
梁妆发号施令:拔营,向黄弯前进!粮兵们迅速拔营,半点也无白日里的疲惫和不从,个个手脚麻利。
有粮兵问:不等向大人他们下山吗?他们会跟上来。
梁妆道,这两日耽搁太久了,今晚不歇了,大家努力点,争取明日下午到黄弯。
将士盼我们很久了,我们去给他们送点惊喜。
梁妆翻身上马。
她眺望天际,幽幽道:西戎连打几次胜仗,嗨够了,该我们去给他们收收尸了。
作者有话说:……我高估自己了,日万出来的章节好水呀,自己都看不下去,只能全删了重新写,还浪费了好多时间。
发现自己还是适合慢慢写qaq今天写太多,身体被掏空了,第三更后面补叭……我已经不行了,只想躺躺twt爱爱我的你们~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