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七章

2025-03-22 06:46:22

异于常人的感官, 给了梁妆无比多的便利。

她下手又快又准,清洁伤口、用药粉麻痹感知神经、剔除腐肉、缝合、包扎……一系列动作看得五位军医目瞪口呆。

银针在肉里穿梭,线条拉拢伤口,将一个活活的人, 像缝衣裳一样补起来。

这种医治方法,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简直太丧心病狂了!比对待畜生还残暴。

军医们震惊得不知该从何骂起,只得将眼珠瞪得大大的。

梁妆一面有效而迅速地进行手上的医治, 一边对军医讲解:处理任何一处伤口时,必须清洁伤口,大面积损伤和很严重的, 先麻痹痛觉神经……她极尽全力找能让他们听得懂的词语来形容, 发现他们似乎还是不懂,通俗点说,麻痹他的知觉,让他们感受不到疼,再用消毒……除秽后的工具进行医治。

每套器具只能对一个伤员使用,用完放到这个盆里消毒……除秽, 除秽后才能第二次使用。

严禁交叉使用,否则会造成感染。

梁妆招来两个士卒,你们除秽后上来帮忙, 跟着军医,保证每一套器具都开水杀秽, 再用苍术烤烧。

没有除秽的不许使用, 胆敢偷偷使用, 立即拖出去做叛军处置!梁妆严厉警告他们, 而后对军医道:所有药都在架子上, 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都记牢,抓紧上手。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不管他们听清楚没,所有话只讲一遍。

说完,又对千校尉道:找几个力气大又心细的人来帮忙,绑绿带子的包袱里还有几套布衣,给他们穿上,确保每一个人都干净地上来。

千校尉当即去办。

那五名军医还有点懵,突然被告知要干嘛干嘛,干的都是他们无法苟同的事情。

他们要如何理解在一个活人身上剐肉、绣花?还是一生只知道骄横的梁四干出来的。

于是没有一个军医立刻遵从,虽然梁四手下的伤兵,肉眼看起来比刚抬过来时好了一些——不是伤情上的好,是眼睛所见的舒适程度。

梁妆给缝合处打好结,抬首就见他们站在那里,当场就恼了:杵着等肉吃?还不快点!恼怒间,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一刀在伤兵的腹部划了个口,霎时喷出一股血。

军医还来不及阻止,她两指飞快地用剪子夹住了开口处的什么,喷涌的血液戛然而止。

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在她指尖旋转,插入开口处。

一个呼吸间,挖出来一枚断裂的箭矢。

军医这回是真的惊呆了。

中箭的地方明明在腹侧,箭早已被他们拔.出来了,怎么腹部还有一个?腹部只有一处刀伤啊!梁妆仿佛知道他们的疑惑,反问道:你们检查过自己拔出的箭有箭矢吗?伤兵太多了,谁还记得清有还是没有。

这事根本不需要记,因为他们笃定自己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就算犯了,有脸承认么?一二十年的军医了,将士们把自己的命交给他们,他们却犯这种错误,敢承认么?。

不可能犯这种错的!军医想要反驳。

梁妆不给他们机会,继续道:你们草草处理了伤口,没有进行第二次检查,时隔这么久,箭矢已经从这个地方逐渐转移到这里,再迟点,这又是一条自己没熬得过去的命。

没熬得过去的命几个字被梁妆咬得极重。

在梁妆来之前,所有的伤兵,不管伤轻伤重,都在熬。

熬过去了命大,没熬过去就是命不好。

哪有什么熬不熬,有足够的药,医治跟上,哪有熬不过去的,熬不过去的都是快要死了,完全无法救的。

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没人说出口。

两句话的功夫,梁妆清理好伤口,确保里面没有残留箭渣,将伤口缝合一半。

止血的剪子松开,猩红的血液少少地溅出一点后,便像堵住的壶口,再也漫不出血。

然后她又极快地缝合好剩余的一半伤口。

五位军医看得目瞪口呆。

这神奇的操作。

梁妆道:还不快点?尽管从她不整齐的针线中看得出她不擅长,但她处理的手法干净又利索,能极短的寻找出伤兵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进行最快速地处理。

这是很多军医无法做到的。

甚至敢说,能做到的军医就没几个。

震撼人心,也让人莫名有了点信服。

军医忙记牢各类药物的用途和效果,然后拿起那些仿佛少女们绣花一样轻巧的工具,学着梁妆,笨拙地给伤兵处理伤口。

总归是几十年的军医,医治一两个伤兵后,逐渐上手,有模有样起来。

然后,他们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梁四的这种医治方法,看起来大逆不道,但非常有效!奇效显著!千校尉找的人也来了。

梁妆吩咐他们将医治过的伤兵抬到后面去。

一室的伤员,每隔半时辰观察一次伤兵的情况,做好应急准备。

二室的伤兵一天早中晚各看一次病情。

三室不用看,自己恢复,觉得能蹦能跳了就可以自行离去。

梁妆对三个区域划分等级,绑红绳的抬到一室去,绿绳二室,没绳的三室。

动作轻点,稳重点,别颠簸。

士卒们忙上前将医治过的伤兵抬到后面去。

梁妆见五名军医上手愈发熟练,便完全放手让他们来,自己去治那些有骨折、体内带伤的伤兵。

古代没星际往医疗舱一躺就全好的高科技医疗设备,军医要医骨折,得慢慢摸索,一点点来,过于浪费时间。

好在梁妆有一双分外敏感的手,她的手往伤兵身上一摸,就知道哪儿正不正常。

她让千校尉去寻木板,比划着道:这么宽,若是没有,稍宽些的木棍也可以。

木板没那么多,士卒们拆了存放军资的车板,找来木条,洗擦干净,抱过去。

梁妆为伤兵正骨。

军医对着一张毁了大半张的脸犯难,想不出主意,便扭头去问梁妆:四姑娘,这可怎么做啊?结果没找到人,梁妆不知道去哪儿了。

但医疗地,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进行自己手里的事情,伤兵处理的进展非常神速。

脸上写着2的伤兵陆续往这边搬了。

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不见脏乱,不见嘈杂。

在流过的时间里,他们五个人医治了一批接一批的伤兵。

不像今早、不像昨日、也不像前日,他们在五个营帐里忙得像只陀螺,恨不得生出几百个分.身,一个头百个大,手不是自己的,脚不是自己的,脑袋也不是自己的。

就想,怎么那么多伤兵,像永远治不完一样。

治了这个,那个在叫,治了那个,另一个又在叫,哪哪哪都是伤兵,哪哪哪都是伤。

现在,被他们万分不理解不明白、甚至唾弃的医疗地,所有的一切被梁四一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最需要医治的伤兵被及时医治,能等一等的紧接而上,没有被耽误。

在梁四那里,没有一条生命应该被舍弃。

她拽紧了每一条命,用她的双手,救下极度可能会死去的将士。

军医呆愣住。

连梁妆几时过来都不知道,还是梁妆在说话惊回他的神:毁太多了,补不上,用药吧,给他敷上,防止恶化。

先捡回命再说复容的事情。

嗯好好。

军医忙照她说的做。

梁妆又顺带瞧了另一个伤兵的伤势:断掉的手指还有营养,取他的脚趾补上手指,慢慢长,能完全恢复。

脚趾补手指?军医听懵了,这是什么医治法?还想他要手就照我说的做。

梁妆冷声道。

是是是,只是取哪啊?军医懵逼成猪。

梁妆怀疑自己再说多少,他也不懂。

于是拿过一套新的器具,上手给补了一根。

缝补得不好,但残缺的手指真在她手里变得完整了,脚趾也只是缺少了皮肉,而后会长出来的。

军医内心大骇,赶紧牢记下。

医疗地一直忙碌到夕阳坠下。

在五名军医和梁妆坚持不懈的医治下,能医治的伤兵都做了医治。

军医累得直不起腰。

唯一值得兴奋的是,有些士兵的伤势比午前好了太多。

还有另一件振奋人心的事——运粮队来了!一车车粮拉进来,他们小小的军营根本装不下。

现在的军营没粮营可言,哨兵们站在壁垒上,在通亮的火把里,伸长脖子也看不尽远方长长的车队。

军营里装不下,外面拉不进来。

无粮可管的粮官急得满头是汗,一半汗是激动的。

他从来没管过这么多粮!粮薄交到他手里时,捧着粮薄的双手都在颤抖,珍贵又小心翼翼。

这会儿粮拉不进来,愁得跟娶了新娘子却入不得洞房一样。

焦急。

四五十岁的人,急得像个小毛孩。

全营的将士却笑不出来,因为他们也急!曹大人,怎么办啊!粮兵叫道。

曹粮官头都大了,他要知道,还用这么急吗?向古意站在一旁,和边关来的运粮兵单单看着,一声不吭。

有士卒建议道:不如请示下四姑娘?奇胜将军不是说都配合四姑娘吗?曹粮官一听,神情一震。

这是四姑娘带来的粮啊!四姑娘不仅送粮,还会医治伤兵。

四姑娘就是神!请示神!极对!曹粮官急急问:快快上报四姑娘,说运粮队来了!军营放不下,该如何放置!粮兵赶紧去找四姑娘,把守医疗地的士卒道四姑娘出去了。

跑了大半个军营,最终在隔离区找到四姑娘。

叶孝丁已经断气了,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像在做好梦。

隔离的二十七个伤兵,死了十八个。

尸体裹了白布,被抬出去。

梁妆在察看剩下九个人的伤情。

他们伤得太严重了,现有的医疗环境和医药根本救不了他们。

残掉的身躯大面积坏死,有些残兵曾经就带有疾病,内脏上有洞孔……在这种地方做手术,无异于直接取他们性命。

梁妆给他们上了药,顶多让他们多活几天。

粮车到了?梁妆听见粮兵说完情况,道,让向古意沿军营熏上艾草和苍术,移来的活粮找地方种下。

粮车进不来就摆着,不急。

先让火头军做顿好的,拿出本事来,有多香做多香,别吝啬。

粮兵领令去了。

梁妆又吩咐身边的士卒:第三十五号粮车拉去医疗地,里面是药材,让军医看着点用。

马脖子上的白包袱,等伤兵处理结束后,取包袱里的糖分给军医吃,让多吃点,补充能量。

隔离区的伤兵处理完,夜幕已经完全落下,夜里的火把余光愈发亮。

离开隔离区,梁妆褪下身上的白布衣和头巾就着火把烧了,她用苍术熏了身体,扭头问千校尉:奇胜将军在哪?带我去。

橙黄的光晕里,她一张小脸发白,不是白皙,是苍白。

口齿开合,唇皮干裂起皮。

千校尉恍然想起,这一整日,四姑娘都没歇息过,连一口水都未喝过。

也没人想起来问她需不需要食饭,更没人送过来一壶水。

每个来找她的人,不是问她这件事该如何做,就是告诉她谁谁谁发高烧了、这个伤兵要怎么治啊。

他时不时来跟着她,都知道去上个茅厕,喝两口水。

四姑娘,却好像连茅厕都没去过一趟,一直在为军营里的伤兵忙碌。

连尸体要如何处置,都是由她来吩咐。

尸体不会处置么?当然会,只是看着她在忙碌里,还将军营士卒安排得妥妥当当,在不知道哪个时候,大家逐渐熟练听她差遣、凡事让她做主。

千校尉感到羞愧,自己真是白活了几十年!他窘迫地问道:四姑娘要不先休息一下?喝点水,吃点饭?梁妆摆摆手:带路吧。

治完人,早日打完西戎,早日回城。

江禾差不多收完了,只等本姑娘回去酿酒呢。

我也想回去吃大西瓜了。

她瞥了下眼,不高兴的样子。

千校尉只好带她去找奇胜将军。

奇胜将军在的营帐小小的,摆着跛脚的公案,上面堆积文书,还有盘小小的沙场。

他躺在后面的小木板床上,腹部的衣服隐隐被血渗透。

梁妆剪开他衣服时,他惊醒过来,看见是四姑娘,掩唇咳嗽,声音低沉地叫了一句:四姑娘。

梁妆嗯了一声,上手给他处理伤口。

他腹部中的倒钩箭,里面的肉钩得稀烂。

军医虽然在第一时间给他拔了箭,上了药。

但他没好好休息,带领军队撤退,导致伤口越撕越大,血流不止。

梁妆甚至能从那块血洞里看见他蠕动的肠子。

她洒了药粉麻痹他的感知神经,先清理出血洞里碎成渣的肉末。

路奇胜看得清刀子在他腹部进出,那场景,像极了剐人心肝。

但他很神奇的感觉不到疼。

他听千校尉报了梁四如何处理伤兵,怎么安排士卒。

听时大为震惊,又无法理解。

现在刀子落他肚子上,真是惶恐又惊赞。

小小年纪,这般成稳,将来必成大事。

如果是个男孩……可惜。

路奇胜由着梁四动刀,问她:这伤需几日愈合?接下来西戎那边……话没说完,被梁四打断:没接下来,你就躺着别动。

把兵权交到本姑娘手里,本姑娘替你将西戎杀个片甲不留!兵权交到一个未及笄的小女娃手里!这真是大逆不道!在军营里,她如何指使士卒便算了,战场上如何行?更何况,这是梁四第一次来前线吧?他可由不得梁四疯。

不交也行。

要么等着后日西戎攻占黄弯、进军边关,边关城破,百姓们跟着你见阎王。

要么你把兵权交给本姑娘,本姑娘帮你报仇。

梁妆抬头对他笑,纤细的眉眼一弯,单纯得像个孩童,人畜无害,嘴里却吐出罪恶的话:还有个选择,本姑娘一碗药迷晕你,夺你兵权。

她笑着环视营帐里的一个小士卒和千校尉:再毒死你们。

等仗打赢了,兵权还给你,你只管上京领赏便是。

死人的嘴最管秘密,没人知道。

梁妆脸色苍白,烛灯的昏黄光晕活生生将她的笑容染得诡异。

这不是单纯的孩童,完全是从地里爬起来索命的怨童。

小士卒和千校尉狠狠打了个寒颤,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脚欠,非要进来。

梁四缠好绷带,拍拍路奇胜的左腹,啪啪声音清脆响。

如此手劲,路奇胜毫无知觉,伤口也没有血崩。

他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梁四还在那儿问:这主意如何呢?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1-09-17 11:48:14~2021-09-19 15:4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桡槿 70瓶;享乐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