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
前方探子带回情报, 还带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汉人。
西戎的王坐在毡帐里，探子在向他汇报前方情报：匈奴已被击退到戈尔草原，敌国大将还在驱赶他们。
敌国的五十二万粮确有属实，粮车进不去敌营, 堆在垒外。
粮草刚到, 敌军开了大火, 蛾们埋在璧山岭闻到了味道。
敌军的药，汉人留下的。
探子递上两个药包, 是汉军留给死人的药包。
亲臣接过来，献给西戎王。
药包黄色的纸，光滑而薄。
这是西戎制不出来的纸, 王室所用, 皆从汉人那边高价采进而得。
里面的药粉研磨得很细腻，比他们从盛京高价采进的米粉还细。
难以想象，敌军这次所得的五十二万粮有多精致！肉眼可见的，西戎王的脸沉了下来。
同是天上所生之人，西戎曾经也是中原一部分，却被太皇驱赶出境。
太周如今的江山, 有一半是西戎族上所攻，自己所攻打下来的土地，被他人驱逐出。
自己土地上的一切, 被他人所抢占。
强占之后，还用来打他们。
这口气, 何以咽下。
能将汉军击退三十里的西戎王, 再愤怒, 也不会做冲动的事。
攻打汉军, 占领边关数城, 直驱京上。
是他，乃至整个西戎王族，筹备了数十年的事。
目前，他们已经取得胜利。
汉军伤亡数万人，黄弯仅剩五千残兵。
五千何以抵挡数万强悍的西戎兵？黄弯，不攻已破。
接下来，最主要的是边关，直取边关，破庆郡，再北上盛京，便是轻而易举。
其前提是，以智取胜，确保精锐兵的存率，确保粮草的充足。
这两样，他们足够。
最不够的，还属伤药。
打仗耗粮耗药。
数十年来，他们囤下无数粮草，足够他们连战一年之久。
奈何药材太难。
西戎种植不出药草，从汉人所采进的药草，格外昂贵。
数十年所存之药，触目可见其多，用起来如流水。
一场仗，一眨眼，便去了三四层的伤药。
接下来还有那么多场仗，若要保证精锐兵的存活量，必得在伤药上下血本。
西戎王握着药包，皱了皱眉。
手往旁侧推去，将散开的药包给阴影里的人看。
苏巴什，可如你所见？确。
王上，如今汉人已能种出妃子芒。
从今起，太周皇室不再需要吾族妃子芒，吾族于太周而言，何是？太周不再需要西戎，只会赶尽杀绝，像数十年前，将还有用的他们驱逐出境。
毡帐里，气氛压抑。
影子苏巴什道：王见过汉人所种妃子芒，比吾族还要甜美、硕大。
汉军这批粮草，确车车精美、药草丰多。
汉人所种，越有优进。
边关乃吾族前土，是该归还吾族了。
西戎王评论道。
苏巴什又道：然，汉军这批粮草队确有问题。
当日汉军粮队抵达山脚坪，吾前后慎察几遍，确无埋伏。
而，吾离去后，山寨尽被烧毁。
待火熄，吾返之，察见寨地四周有未燃尽的朱色粉末，其间夹杂硫磺味，遇火即着。
寨内地面无数土坑，深三尺，不明因何所出，震荡极大。
吾亦不明粮队何时上山所置陷阱，待吾再次下山时，粮队已捉拿完山狗，梁四先行前往黄弯。
他站在阴影里，瞧不清他的神情，却能听出他的语气中的疑惑。
道这，底下探子匆忙报上遗漏的信息：敌军梁二和路启程皆昏迷不醒，敌军现在奉梁四为将领。
梁四？西戎王轻喃了句。
梁四其人，西戎族人如雷贯耳啊！不仅是她的恶，还是他们的小王子。
他们的小王子，十二岁抢的女娃，可不就是边关梁四？梁四都混成将领了？他们的小王子还在骑牛嗫！探子刚探得这消息时，人都傻了。
冒险逼近敌军营地，连番确认，才敢道情报属实。
阴影里的苏巴什却皱了皱眉，他道：梁四似边关谣言中人，吾却觉可疑。
至于哪儿可疑，无证据，也讲不出一二三。
全凭感觉。
西戎王转首问几位亲王：你们，何看？亲王叶护道：五十二万粮于我族可有可无，有，锦上添花。
无，亦可。
可其中药草，对我族万分重要。
苏巴什都言其粮草精美，那药草必定不差。
乃我族所需。
黄弯已是我族囊中之物，五十二万粮草亦是我族之物。
现今梁军正在驱逐匈奴，回调黄弯需五日。
我族只需在五日内攻下黄弯，假意前往边关，实则守在黄弯等待回调的梁军，与匈奴前后夹击梁军，梁军必死无疑。
梁军一亡，取边关城可谓易中之易。
西戎王微微点头，叶护这波回首杀计谋，很好的为攻占边关城抢出优势。
苏巴什倒不那么认为：吾觉得不能轻瞧这支粮队，他们如何埋伏上山、如何避开山狗老鹰着烧山寨，炸出土坑的是何物？威力何至于那般大？震动了山体、地面。
这等物若用在吾族身上，吾族再精锐的骑兵也无还手之力。
吾王不可忽略。
西戎王赞同地点头。
西戎王问道：汉人，可醒了？探子道；未。
话音当落，阿加在毡帐外面报：王上，汉人醒了！亲王叶护道：汉人惯爱严刑拷打犯人，保险起见，王亦可严刑逼供这位犯人，引诱他说出敌军情报，再派探子前去核实，便可知真假，再做出判断。
吾军攻占黄弯，不过一日，时间足够矣。
苏巴什：王，可。
西戎王让阿加去审。
阿加却道：那汉人疯了，直骂梁四。
说要挖她祖坟，鞭笞她祖宗。
他还在诅咒梁四。
讲着讲着，面色纠结，吾们还没审，只去看了他一眼，他瞧见吾们，便躺在地上一动不曾动。
吾们走了，他突然扑过来抱住吾们的脚，说要给吾们情报，只要吾们取梁四首级。
满毡帐的人，都听得面色凝重。
汉人还说，他要见王上，才肯说出情报。
阿加道。
吾觉有诈，请王谨慎。
苏巴什道，汉人有句俗话，擒贼先擒王。
王上不可不警惕。
西戎王：去看看。
亲王叶护也道：狡诈属汉人之最，王上……西戎王摆手阻止，从王位上起身。
探子掀开毡帐帐帘，一群人向关押汉人的棚子去。
棚子极度简陋，上下左右漏风，铁柱围圈起来，圈住王规州这头汉禽。
他躺在地上，嘴里发出哼唔哼唔痛苦的叫声。
双手想捂身上疼痛的伤，都找不到下手处。
辗转间，瞟见一群人过来，最前头的穿着一身王服。
王规州猛地从地上翻坐起来，双手握住铁栏，使劲往外面挤。
还不待西戎王问话，王规州直接道：五十二万粮草已经不在军营了！梁四把它们全部运到盘龙谷去了！她知道守不住黄弯，把粮藏在盘龙谷给梁国安准备的！梁四压根儿就没打算守黄弯，她知道你们攻破了黄弯会直驱边关，等你们进占边关，梁国安过盘龙谷拿了粮，从后围剿你们！有了粮，梁国安再无后顾之忧！有了粮的梁国安，就是把利刃，所杀之处，遍地浮尸。
西戎王皱起眉，问苏巴什：你，怎看？太阳下的苏巴什，长长的黑斗篷罩住全身，看不清他的面容。
苏巴什还未说话，王规州喊道：你不信，你可以让探子去盘龙谷！我不怕死！我只狠狗东西梁四还活在世上！不仅这些！军营里的所有情报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们活捉了梁四，让我亲手砍了她的头，把她抽在我身上的鞭子全部还给她！我要剥了她的皮！打断她的骨！让她生不如死！我要一刀刀削了她的肉拿去喂狗！王规州嘶吼着，声音都吼劈了岔，怒目圆睁。
西戎王没说话，转身带着人离去。
王规州像头发疯地兽，疯狂摇拽铁栏：还有！我还有情报！只要你把梁四交给我，我都告诉你！通通告诉你！全部告诉你！怒号的声音震出了回响。
他们离开很远还听得见王规州的疯狂。
苏巴什回头望了一眼，开口道：吾觉是真话，他若讲梁四的恶性，才最假。
叶护有些不赞同：梁四能有如此头脑？分得清战场局势？西戎王侧头看他：叶护听谣言，你多信了。
梁国安何人？梁四乃梁国安后代，再不济。
梁国安镇守边疆三十余年，让他们没有万全之策，不敢轻易动弹。
梁四再不济，也是梁国安的女儿，自幼边疆长大，没上过战场，但听也听熟了。
哪怕名声再不好，也不可轻瞧。
轻瞧他人，就是绊自己路。
叶护当即清醒了几分，神色严肃道：纵使如此，他句句属实，岂不是让吾族先占盘龙谷，抢占粮草？若是盘龙谷早设下埋伏，吾族岂不是被一网打尽？盘龙谷的地势，大家皆知。
一进难出，一旦被困在谷中，必死无疑。
西戎王抬手让探子先行打探消息。
待探子走了，苏巴什道：假若汉人所言确真，粮草在盘龙谷，必有重兵把守，吾族围剿他们轻而易举。
梁四知此，便不会放粮在盘龙谷，因粮草在盘龙谷约等于送粮入吾族口。
若粮草真在盘龙谷，梁四该是舍弃了黄弯。
他们现下把守黄弯，乃是拖延时间，等梁国安回调来剿合吾族。
汉人背叛了敌营。
苏巴什下结论，汉人口中有更重要的情报。
西戎王道：待探子回，再做判论。
苏巴什从另一个角度证实王规州所言是真话：汉人乃行军十年的男子汉，容不得未及笄女子那般头上作恶。
早在汉人被探子抬回来时，他们便听了汉人残酷的遭遇。
叶护想，别讲汉人，换作他，他能一口一口把梁四咬死生嚼了。
叶护在这一刻和苏巴什持统一意见。
西戎王迟疑着。
苏巴什道：盘龙谷有粮，吾族先抢粮，再攻黄弯，想要反围剿梁国安已不够时。
王上不能容梁四拖延时间。
若盘龙谷有粮，吾族兵分两路，一路攻占黄弯，一路围抄盘龙谷。
敌营运粮队两千六百人，黄弯残兵五六千余人。
吾族儿郎几乎个个精锐，四万人兵分两路，随取两地。
梁四和盘龙谷皆无还手之力。
假若梁四得到吾族军情，想从郡县和边关调遣兵力，也无兵可调。
梁国安还在戈尔草原，等他回调盘龙谷和黄弯，吾族已经在黄弯和盘龙谷部署完毕。
定能一举歼灭他们，直取边关数城！叶护觉得甚有道理：梁四不足为惧。
汉人想要梁四，给他无妨。
攻占黄弯后，任梁四如何逃，亦逃不出我手。
他接着道：帕夏小王子不常年念叨梁四吗？十年前能抢来一次，再抢一次何难？放帕夏去吧！苏巴什又凝起眉，只是刚凝起，立即化了。
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点笑意：活捉梁四，易。
吾之前猜不中烧毁山寨、震撼山体的是何物。
现下，吾想汉人口中的军情该是此物。
敌军有此物，吾族智谋再深，也恐之。
然，若敌军的此物落入吾族之手，恐之的人，便是敌军。
吾族拥得此物，兵分两路之计，赢仗的把握乃十乘十。
你们未亲见，想象不出此物的威力，其威大无穷！量大，崩塌绵山，也不在话下！若吾族得此物、吾族掌握此物之制法。
攻占边关数城，能毫兵不伤！取敌军首级如徒手摘格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