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 四姑娘——在稻坝上!翠绿姑娘在稻坝和小妹妹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村民们高呼着跑来。
梁妆赶去稻坝,翠绿和萨拉打得难舍难分。
翠绿打架,是战场上练出来的,一招一式都要命。
萨拉全凭打小在山里窜的灵活劲东躲西避。
闪躲的次数多了, 翠绿便摸出来萨拉的脉络, 再出手时, 萨拉避无可避,被翠绿一手钳住双手、一手掐住腰, 举起来就要砸出去。
翠绿!放下!梁妆吓得大喝。
这一砸出来,肋骨都要给萨拉砸断。
翠绿回头生气地望着梁妆:她先打我,上来就扯我头发!放下。
梁妆走过去, 冷了脸。
翠绿只好放下萨拉。
萨拉也是怕惨了, 没想到翠绿这么凶。
刚落地,就躲到梁妆身后去,揪着阿姐的袖子,害怕地叫:阿姐……梁妆拍拍萨拉,看着翠绿气的鼓得圆圆的脸,又用另一只手去捏她的脸。
姑娘的手又软又凉, 轻轻地捏她,就像以前一样,姑娘最喜欢捏她了, 说:翠翠的脸好好捏,像小甜橘一样, 香香的。
她就经常去跑红了脸, 专门鼓起来给姑娘捏。
现在姑娘变了, 但还是喜欢捏她的脸。
委屈的情绪一下子膨胀起来, 翠绿刷地流了泪。
那么多人瞧着, 她咬着唇,不敢哭出声,就悄悄流,怎么都止不住。
梁妆叹了口气,把萨拉从背后提出来。
你们两个,从今以后,我都一视同仁。
梁妆认真地看着她们,翠绿,萨拉十二岁,比你小,按岁论,该是你妹妹。
萨拉,翠绿十五岁,比你大,按岁论,该是你阿姐。
我知道你们互不喜欢,但从今天开始,翠绿是萨拉的阿姐,萨拉是翠绿的妹妹。
我不要求你们多姐妹情深,只一点,别给我有事没事就打架。
谁要敢起头打架,一律受罚。
萨拉,我不会念及你初来边关之情。
翠绿,我也不会念及你同我自小长大的情分。
你们两个,平静相处。
做得到吗?梁妆一脸慎重,语气冷漠。
翠绿和萨拉都知道,梁妆这是非常认真地在说。
两个人互看一眼,又互相别过头去。
好,我听阿姐的。
萨拉揪着梁妆的衣袖,她不想让阿姐生气,虽然大胖子很讨厌。
翠绿也点头:听姑娘的!那个小毛娃烦死了,但眼不见为净。
这才乖嘛。
梁妆抬起左右手,分别揉了揉她们的脑袋,走,出都出来了,先去地里看看吧,早些看完,早些回去吃饭。
本姑娘都快饿死了。
这么一说,翠绿和萨拉也感到肚子饿了。
翠绿想叫姑娘先回去吃了早食,再去菜地。
一抬眼,就瞧见姑娘走得极度缓慢的背影。
视线往下,姑娘的右腿在艰难地使力。
她的脸微微红润,是刚才她来稻坝跑得太急了。
姑娘怎么能跑呢,她的腿受不住啊。
都怪她们在稻坝打架,害得姑娘受罪,还饿着肚子。
翠绿瞪了萨拉一眼,扭头飞快跑回院子。
盛了一碗玉米粥,装上六个馒头,提着去追她家姑娘。
姑娘,吃!食盒打开,往梁妆面前一递。
梁妆也确实饿了。
拿了一个馒头塞到翠绿嘴里,再塞一个到萨拉嘴里,自己端着碗一边喝粥一边啃馒头一边去菜地。
翠绿开心极了,姑娘第一个给她吃,说明她在姑娘心中的分量是很重的!大河县令和渡口村里正,闻声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他们的神女四姑娘,叼着干巴巴白胖胖的馒头,站在田埂上,指点田里的人们正确播种、除草、施肥。
灰扑的田埂,被她站出了指点江山的豪气。
望着地里挑水、挑粪施菜的人们,梁妆咬着馒头回头问里正:有没有菜地分布图?有有有。
里正匆忙跑回村里去拿。
梁妆笑着问县令:吃早食了吗?四姑娘这会儿才吃早食,啃的白馒头,他哪敢说自己早吃了,还吃得很好。
于是,县令急忙摇头:未食。
嗯。
梁妆叼着馒头,向食盒偏了偏头,大方道:县令请吧。
四姑娘让吃,哪敢不吃,哪怕是干巴巴的巨难吃的白馒头,也得吃。
谢四姑娘。
县令拿起馒头,憋气一口啃了。
味道如何?梁妆盯着他问。
县令嚼馒头的舌头□□得涩,难吃死了。
他不敢表现的很难吃的样子,因为四姑娘盯着他的眼神,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那种感觉,意有所指的感觉。
县令绞尽脑汁想四姑娘的另一层含义,可遇到了大麻烦:四姑娘的脑子,哪是正常人能揣摩明白的?县令放弃了,违心地赞道:好吃,非常好吃!知道为什么好吃吗?梁妆又问。
县令舌头都不带卷一个:托四姑娘的福!不。
梁妆纠正他,是托百姓们的福。
县令诧异地抬头。
如果没有百姓们的辛勤劳作,县令便吃不上美味的佳肴,也吃不上这一块干巴巴的馒头。
梁妆拿着自己啃了一半的馒头,在县令眼前晃,讲实话,这馒头不好吃,太干了,太厚实了,应该多掺水,把面揉软一些。
徐县令,你吃过好吃的馒头吗?这一问,将徐县令问得更懵了,四姑娘……这是个什么事?被四姑娘揭穿了谎言,徐县令不敢再撒谎,老实摇头,下官没吃过。
那你想吃吗?想!徐县令郑重其事地胡说。
那么,梁妆笑盈盈地望着他,大声宣道:接下来,还请徐县令为大河的繁荣而努力奋斗吧!让徐县令带领大河百姓们吃上好吃的馒头!地里劳作的百姓们发出兴奋的呐喊,满怀期待地等待徐县令带领他们吃上好吃的馒头。
于是,徐县令为他郑重其事地胡说承担起了他一百六斤的身躯承担不起的责任。
在徐县令惊恐的神情下,梁妆悠悠道来:照本姑娘的计划,一亩田,至少应收二十石稻米。
然而这一年,大河的一亩田才收五石。
五石,少了整整十五石?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明明能养活整个大河县所有百姓,却只能养活大河县里的百姓,那县外的百姓们呢?这些日夜劳作的百姓们呢?合该被饿死吗?身为大河县的县令,徐县令你良心安吗?你吃得香睡得着吗?徐县令疯狂摇头:吃不好睡不好!徐县令拿在手里的馒头吃也不好,不吃也不好,心慌慌地听四姑娘继续说。
既然徐县令如此不安,此后便请徐县令多加产粮了。
该怎么做,徐县令应当知晓吧?知晓个屁!徐县令后悔了,他昨日就不应该上赶着来四姑娘面前混脸熟。
粮食收成明明是县丞的事,县丞掌粮马,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要管也是找县丞来管啊!惨就惨在县丞没来,因为往年,将军夫人来,都是他替了县丞的职,来向夫人汇报粮产情况。
夫人只会问问,不会让他亲手操作。
四姑娘的路子,果然非常人所能走。
如果他回答知晓,四姑娘再问他具体程序,他就懵了。
如果回答不知,那四姑娘铁定给他挂上个贪官的帽子。
十五石啊!一亩田少了整整十五石!他都找不出什么来证明一亩田产五石稻米已经是非常非常多的了!徐县令心里叫苦不迭,脑里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四姑娘时,里正终于拿着菜地的图纸来了!四姑娘请看。
救星里正摊开图纸。
图纸画得很清楚,梁妆看了一眼,看得出自打翠绿来后,是根据她的吩咐,将大河的田地进行了新的调整。
过来。
梁妆对徐县令招手,本姑娘给你策划两句,今后,徐县令你必须保证每亩田收产三十石。
徐县令夸张地瞪大眼:不四姑娘,刚您不是说每亩田二十石吗?刚才是刚才。
徐县令,时代不一样了,要紧跟本姑娘的步伐,否则被时代淘汰的,不是百姓,是你啊。
本姑娘这是在助徐县令一臂之力啊!你放眼整个太周,有谁的田地产出三十石稻米吗?鱼米之乡也没有吧?三十石稻米,被徐县令带领生产出来,往圣上耳里一报,后续如何,徐县令不明白吗?梁妆有点失望又有点感慨地看他。
什么后续?当然是恩赏不断啊!只是这份恩赏,四姑娘为何不要?因为人家四姑娘是将军府的姑娘,是安乐侯的亲孙女,是皇帝亲封的永平公主。
这么厚重的身份,要什么没有?还在乎那点恩赏?但这份恩赏落在徐县令头顶,可是重之重。
徐县令当即挺直了腰杆:四姑娘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还请四姑娘策划!梁妆满意地抚摸地图,沿着每一块地的田埂,为他策划:收成骤减的原因,无非是光照、水量、害虫。
害虫,人为可以除掉。
光照,我们无法控制。
但水量,一亩地,种的什么菜,因为气候的变化而需要多少水,你们把握不住。
但我们可以让自然来控制它。
徐县令,你带人,将地与地之间,挖出延绵不断的沟壑,条条沟壑相接。
再在大河的上游处开四个闸门。
分出夏秋冬,不同季节开不同的闸,让河水流进沟壑,从上而下自动灌溉田地。
每亩田地需要多少水分,它自会从沟壑里索取。
它所索取的,是它的必需。
只需要派人守住闸门,在适合的时节开启合适的闸门,可以百分之九十确保每亩地的水分充足。
那这个闸门如何建啊?徐县令直抠脑门,他都没听懂,也没听说过闸门。
待本姑娘回去了,自会画个图纸给你。
你可以先去找人开始挖渠了。
梁妆卷起图纸,交给徐县令。
啊?挖渠啊,大河数十万亩地,这得挖到猴年马月啊!徐县令的腰杆没那么直了,手里的图纸仿佛一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就那么捧着,烧手得很。
本姑娘相信徐县令能在半月内完成。
梁妆露出信任的眼神。
看得徐县令心虚得很,人啊,四姑娘您不晓得啊!挖沟渠这事,费力费时费人,便是下官聚集大河所有百姓,挖个三五载也不一定挖得完啊!有这么难吗?梁妆显得很疑惑,大河的百姓不够,周围乡县来凑,乡县不够,大河上头不是还有一个‘一座郡抵十个县’的庆郡吗?只要徐县令肯下血本,有何难?梁妆难以理解地盯着他,莫不是徐县令不想为大河的繁荣着想?对啊!徐县令一拍脑门,怎么忘记了当年四姑娘如何开山凿路、带领边关数万百姓开田种水稻的彪悍事迹!四姑娘哪来的话,污蔑啊!徐县令当即抱稳了地图,下官这就去办!去吧。
梁妆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拿出你毕生的本事,带领大河的所有百姓实现共同富裕吧!送走雄赳赳气昂昂的徐县令,梁妆又转了一圈,才回院子。
早晨急急跑过一趟,又走了大半天。
往阴凉的屋里一坐,梁妆的腿又开始疼了,一阵疼过一阵,疼得又急又猛。
疼得额间都流汗了。
翠绿心疼地给她擦汗,一个劲叫:姑娘,咱们回边关吧,让大夫给姑娘看看。
翠绿觉得自己特没用,来大河一年,菜没种好,姑娘的腿疼也没办法,只能巴巴望着,无计可施。
还要姑娘反过来安慰她:没事。
一会儿便不疼了,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既然到大河了,便先做了。
省得往后来回跑着麻烦。
姑娘要做什么事?你交给我,我去做!咱们早点回边关,让大夫给姑娘医腿!翠绿挺起胸膛,等着姑娘吩咐她去干事。
干事,她特行。
早点干完,姑娘就能早点医腿了!梁妆知道她时时刻刻念着腿伤的事情,不答应医腿,翠绿是过不去这个坎的。
但是她这个腿伤,不是一般大夫能医治好的。
梁妆甚至没想过回来能医好。
她随口答应下:嗯,回去医。
然后转移话题:大河到边关只有一条路吗?拿地图来。
翠绿去拿来地图,铺在案桌上,指画大河到边关的路给她看:只有这一条。
需要多少时辰?单趟,最快一日半。
人不歇马也要歇,一般要跑两日。
往返一趟,要四天。
……合该边关那么穷。
这跑一趟送粮,饿着的早饿死了。
梁妆仔细研究地图,大河到边关之所有需要这么长时间,最主要的是山脉,连绵不断。
路程不是在绕山,就是在绕山的路上。
里正呢?回去了吗,去叫过来。
梁妆摸着连绵的山脉,仔细规划。
里正来时,梁妆在脑里的大致路线已经规划完成。
梁妆指着地图上成片的山,问他们:这些山上有人吗?不晓得。
里正答。
翠绿也道:大家都走路,谁翻山啊。
嗯。
这村里有多少人?统共两百三十人。
男人多少?突然这么一问,里正一时想不清,赶紧在心里算了算,答:七十三人。
妇人多少?九十六人。
嗯。
你现在召集所有无病无碍的男人、常上山能分清地形的妇人,配予足够的粮食,明早进山。
勘察每座山,将山的地形全部画下来。
把有人家的位置标注精准。
翠绿,你负责带队,确保每一个人的安危。
将图纸画细腻点,有人家的地方,分别对每一户进行劝说,希望他们从山上搬到大河来。
我们愿意为他们提供牢固的房屋,暖和的棉被,温暖的食物,以及属于自己的土地。
是!翠绿答得非常快,姑娘吩咐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要姑娘早日回边关。
里正却愁眉苦脸,完全搞不懂四姑娘的意思:四姑娘……您……这是……干什么?梁妆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慎重:开辟一条大河到边关距离最近、耗时最短的路。
让大河的每一个百姓,都能去边关看一看百亩稻田、千亩果园、万亩菜地、数不尽的药材、放不完的牛羊。
让你们赶一场边关的繁华集市,尝一口边关的独特美食。
让大河同边关成为最好的朋友,共同发展、共同繁荣、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