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七章

2025-03-22 06:46:22

邻里的礼单列完。

梁妆翻着册子, 又给全京上下的官员,都列了一份礼单。

上至太子,下到京里品级最低的小官,各家一份。

管家拿着礼单, 微微皱眉。

刚才, 他或许觉得四姑娘可谓是心思缜密, 这会儿,他倒是看不懂了。

管家拿出其中一张, 颇为为难地道:四姑娘,这大理寺……去年,三公子和大理寺的四公子闹了点矛盾。

嗯?梁妆将册子翻到大理寺那一页, 只有大理寺少卿的信息, 其家室的信息只有其妻、其子、其女一些简单的名字。

她合上册子,道:再弄一份详细的册子来,详细到其子女的信息都有最好。

啊……管家更为难了,近些年来,将军府在京里挺……平淡的。

他找了个稳妥的词。

其实是挺没用的。

若真是将京城各个官员及其家室的信息都打探来,难度堪比曾经大将军在前线打仗一样艰难。

那算了。

还在梁妆是个善解人意的, 她问,三哥和大理寺的四公子闹什么矛盾?去年,兰桂坊竞选花魁。

三公子力举兰心姑娘, 四公子看中桂质姑娘。

当时热闹非凡,两人一时失手, 不小心打了一架。

那最后谁是花魁?千秋姑娘。

梁妆:……少年人年轻气盛, 哪有什么过夜愁。

来, 再给大理寺的四公子加一瓶桃花酿。

梁妆拿过大理寺那份礼单, 在末尾加上一瓶桃花酒, 又道:三哥十有八了,已是成年人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害我损失一瓶桃花酿,实在让我悲痛。

从他那箱车厘子里扣一斤出来吧。

是。

管家应下。

梁妆:去办吧。

管家没有动,他的手指摩擦着那些礼单,心里无比纠结徘徊到底要不要说。

梁妆起身,走出两步,见他还站在那里,问:怎么?就……直接说,别废话,我时间宝贵。

梁妆又坐了下去,摊开手,拿来吧,还有谁和将军府有矛盾,或者和三哥有矛盾?然后,管家把三分之二的礼单递了过去,最上一张是太傅的礼单。

将军和太傅曾一同向夫人下聘,夫人择了将军……这有什么?梁妆疑惑问,我娘喜欢谁嫁给谁。

我娘花容月貌,当年下聘礼的肯定不止我爹和太傅,选了我爹,太傅就记仇了?不……将军和太傅曾经是好兄弟。

管家叹口气,不再藏着了,新婚之夜,将军喝醉酒,大笑太傅只会瞎叨叨,所以夫人才选择将军。

这叫什么?这叫得了便宜,还当众打人脸,打得噼里啪啦。

堂堂一个太傅,被当着京里大小官员、皇亲国戚的面这样打脸,是个人都忍不下来。

如今她爹还健在,真是上辈子拯救了宇宙的大福气。

还是好兄弟呢,塑料兄弟吧。

行,给太傅再添一副羊羔豪。

梁妆提笔写,然后大叫翠绿: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将军禁酒三月!还有中书家,今年三月,中书夫人来为大公子做媒。

三公子口无遮拦,骂中书夫人的亲侄女长得像猪。

管家道。

长得像不像猪,本姑娘不知道。

本姑娘倒是觉得梁双歌那脑子里装的全是猪脑花。

梁妆冷笑一声,为中书府添两盒芦荟膏,梁双歌的车厘子再扣两斤!……诸如此类,梁妆愣是从正午听到了未时的最后一刻钟。

听完了,添完了。

梁妆终于知道为何将军府同京里的官家们没太熟的人际关系了。

将军府这从老子到小子都得罪人的德性,谁愿意交朋友啊!尚书能同将军保持着还算熟的往来,真是不知道尚书的心眼儿得有多大。

也理解了,曾经的梁四为何能在边关作得那么顺其自然。

完全是遗传啊!梁妆抖抖这新添加的一叠礼单,难以置信:就这样,京里还有人和三哥来往?其实三公子人挺好的,只是爱玩乐了些。

管家道,城南的豆腐西施曾一度被周家的公子流氓,是三公子救了她。

三公子为人好,和京里的公子们玩得到一块儿去,性子又随和,极少动怒。

京里的姑娘们也爱上庄子去玩。

是人傻钱多吧。

梁妆总结道。

四姑娘可真聪明。

管家心里道。

谁人傻钱多,三哥去结交结交?梁双歌晃悠进来,很难得地对梁妆露出个笑容。

管家沉默地退下了。

梁妆勾起唇角,对梁双歌一笑:你猜。

绕开了梁双歌,梁妆唠起一颗蛇果,边啃边往外面走。

梁双歌见她不想搭理自己,没生气,凑到帐房先生问:本公子的那箱樱桃给本公子抬院子里去没?不是樱桃,三公子。

四姑娘说那是车厘子。

帐房先生道。

管它叫什么,在哪儿呢?放您院子里去了。

梁双歌心满意足了,小妹没有骗他。

他开心地在正厅里晃来晃去,把每个装果子的箱子都翻开来尝一尝,尝完了正厅里的,又去尝厅外摆在院子里的果子。

尝遍了,才道还是车厘子最合他胃口。

*或许是梁双歌亲自去叫管事的缘故,或许是听闻将军夫人回来的缘故。

梁双歌刚回府不过几息功夫、王世欢刚派商商嬷嬷送来将军府名下各铺子、各庄子的地契。

锦绣阁、禅静斋、文宝斋的管事来了。

梁妆坐在主位,蛇果啃得清脆响,手里的地契哗哗哗地翻看着。

将军府确实挺穷的,应该说她爹穷。

将军府名下的铺子十八家,其中十二家是娘的嫁妆。

庄子四处,其中九里路的和柳河村的两处是娘的嫁妆。

那城北荒无人烟的,是梁国安的。

四姑娘,管事们来了。

守在旁边等待梁妆看地契的商商嬷嬷道。

梁妆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吞下蛇果后,道:账簿带来了吗?三位管事怔愣了一下,恭敬地叫:四姑娘。

而后对商商嬷嬷道:请带我们去见夫人。

商嬷嬷道:夫人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各位管事。

如今将军府全由四姑娘做主。

啊?禅静斋的管事惊呆了,恕我直言,四姑娘初入京城,对京城一无所知,能了解各业的情况么?四姑娘在边关学过算数么,看得懂账簿么?哪怕看得懂账簿,对经商也一概不懂吧。

虽然句句是疑问,但字字都包含着瞧不起她的意思。

是的,四姑娘来自贫瘠的边关,怎么可能看得懂账簿啊。

便是京里的官家子女,懂经商之道的又有几人?不是他们瞧不起四姑娘,事实就是如此。

原本还有点热闹的正厅,沉默了。

奴仆们放轻了挪动的脚步,帐房先生下笔都不由轻了几分。

啃着柿子饼的梁双歌捞了颗石榴,让人去拿碟子来,悄悄窝在边儿上的椅子里,一边看热闹,一边剥石榴吃。

翻看地契的梁妆终于抬了头,目光游离在他们身上,似笑非笑:本姑娘看起来像学过打仗的吗?不像。

禅静斋管事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打赢了吗?赢了。

赢得很漂亮。

所以,学没学过算数影响看账簿?能否看懂账簿影响经商?况且,你如何以为本姑娘没有学过?那当然是你在边关的盛名啊,那名声听起来像是学过什么的样子么?迎着四姑娘冷冷的眼神,禅静斋管事不敢言,只敢在心里说。

梁妆冷笑一声,蛇果核往碟里一丢,果核嘭嘭滚了两圈,停在碟子中心。

她擦净手,道:拿来。

脸上面无表情,低头缓慢地擦手。

没有看他们,却比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时还令他们感到惧怕。

锦绣阁的管事毫不迟疑地递上账簿,道:禅静斋这些年生意不好,将三年账并成一簿了。

这是近六年的账。

另外两位管事只好也递上,虽然心不甘请不愿:这也是。

王世欢六年未归京过问,便都带了六年的帐来。

擦净了手,梁妆一页一页地翻着看。

她就看,不问,哪怕上面有一笔巨大的赤字,仿佛没看见似的。

几位管事忐忑的心脏安放下去了。

她看得太久了,管事们站得右脚换左脚,左脚换右脚。

后面赶来的管事们瞧见是四姑娘在看帐,被轻手轻脚的奴仆们所影响,不敢出声询问,用诧异疑惑的眼神询问相熟的管事。

禅静斋管事耸耸肩,就这样呗,你们看见的样子。

然后,所有管事抱着账簿,静静地站在正厅里。

梁妆看累了,反手揉着脖子抬头,看见乌泱泱的一群管事和他们怀抱中的账簿,淡淡丢下一句:都来了?商嬷嬷是夫人出嫁时,从侯府带来的。

年轻时,帮夫人管过账,夫人不在京里时,偶尔也和这些管事有些来往。

她点了人头,对梁妆道:都齐了。

嗯,账簿收过来。

然后都回去吧。

梁妆道。

商嬷嬷应了一声,去收账簿。

管事们懵了,感情亲自跑一趟,只是送账簿的?谁送不是送啊,让他们亲自跑?交账簿的手有些迟疑,但是商嬷嬷在收,这不岂是坐实了将军府的管事权移交到四姑娘手里了么?账簿缓慢地交给了商嬷嬷。

交完账簿的管事停顿了几下,觉得好像真没他们事情,才提步往外面走。

嗯……禅静斋的管事留下。

梁妆突然出口的声音让他们止住了脚。

走出去的禅静斋管事又倒回来:四姑娘何事?唔,本姑娘看了你的账簿,有几个非常疑惑的地方,我想了许久也没有想通,需要你指点一二。

梁妆翻到一页,将账簿立起来,面朝他们,红色赤字触目惊心。

她问道:去年六月,赤字三万两?你用前两年的收入来抵,依旧亏损两千两。

请问,你是喝醉了一把火烧了铺子又重建吗?明明没有辱骂人的意思,禅静斋管事却莫名其妙感觉被羞辱了。

梁妆继续道:今年一月,又亏五千两?铺子被盗了?这两年卖出去的收入都不够填你这两笔赤字。

她将几笔赤字一一道来,哪笔收入填了哪笔亏损,她说得一清二楚。

原本,见她沉默地翻看账簿,所有管事以为她只是做个样子,待他们走了,还不是抱着账簿到处找人来看。

却不想,她还真懂。

明明有几处已经用收入来持平了赤字,她也挑了出来。

一处不错。

禅静斋管事尴尬在那儿。

商嬷嬷收到最后一位管事,那管事将账簿往怀里一掩,对商嬷嬷悄声道:来得匆忙,忘带账簿了,晚间再送来。

劳烦商嬷嬷通个情。

他是最后来的,是听说四姑娘看帐,就决定带着哪一本账簿来的。

如今他怀里这账簿,有着明显的问题,是算准了四姑娘不会看,才敢如此。

如果是夫人查账,他定带另一本。

谁料,这边关长大的四姑娘竟比夫人还精明。

也不料,平日里和他们还算有点交情的商嬷嬷瞥下眼帘,平静道:此事,老奴作不得主。

然后,商嬷嬷回身,对梁妆道:四姑娘,玉寒轩的管事未将账簿带来。

嗯?梁妆的视线从禅静斋管事身上扫到玉寒轩管事身上。

玉寒轩管事直觉身上一冷,脑子想着拿什么来敷衍四姑娘。

还没想出来,就听四姑娘淡淡道:六年来一次将军府,不带账簿,是来喝茶的吗?翠绿,给这位管事泡一杯茶。

她如此吩咐道。

玉寒轩管事懵头懵脑,完全没搞懂四姑娘这是何意。

四姑娘脸色平静,没有动怒的迹象,也没有追问的迹象。

很显然,也没有不生气的现象。

她就平淡地坐在那儿,看着他。

交了账簿的管事们,都停了下来。

没人敢走。

翠绿泡好了茶,端给玉寒轩的管事。

玉寒轩的管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抬头望四姑娘,四姑娘眼里一片清冷。

在热气还没有降下的秋天里,冷得他打了颤。

他听见四姑娘平平静静、和和气气地道:喝了茶,就走罢。

回乡下挖土去罢。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1-11-15 17:39:23~2021-11-17 17:4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睡觉的she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