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下、挖、土、去、罢。
玉寒轩的管事直接懵掉了, 他在京里,替将军府年复一年的看守玉寒轩。
这些年来,虽不说赚了多少,但也没有亏损多少啊。
自认为开门做生意, 哪有不亏的道理。
玉寒轩一年到头没个生意, 隔壁同样卖玉器的每日生意火爆, 曾一度开出高价招揽他过去管事,他都拒绝了。
安分守己守着这没一点油水的铺子, 回头就给边关来的野丫头一碗茶打发回乡下去挖土?如此羞辱一个为将军府鞠躬尽瘁十多年的老管事,她梁四何敢!玉寒轩管事当即跳了起来:四姑娘说话注意点分寸。
老夫为玉寒轩操劳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四姑娘何至于如此侮辱老夫?老夫念及将军府之情, 全当没有听见此话,还请四姑娘收回此话吧!四姑娘年少不懂事,经此一事后,断不可再胡言乱语,将心丢了将军府的脸面!若无他事,老夫便先离开了。
待夫人身体好转了, 再来拜见夫人。
玉寒轩管事怒气冲冲说完这些话,就走了。
其余管事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是跟着走,还是留下来。
他们抬头去看四姑娘。
主位上的四姑娘, 似乎并没有被玉寒轩的管事激怒。
她轻启红唇, 平静地说:你怀里的账簿掉了。
然后, 他们看见玉寒轩的管事匆忙地低头看地面, 双手慌乱地摸上他的衣襟, 被他翻开的衣襟口,露出账簿的一角。
管事们:……很好,他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不再踌躇走不走。
玉寒轩管事摸到了藏在怀里的账簿,知道自己被梁四戏耍了,当即恼羞成怒:你欺人太甚!来,让我看看你那见不得人的账簿。
她用食指轻飘飘指了一下。
翠绿立马搁下茶碗,上去一出手钳住玉寒轩管事,将账簿从他怀里扯了出来。
玉寒轩管事连挣扎都来不及挣一下,就被翠绿丢到了一边,看见自己辛苦捂住的账簿被递到了梁四身前的案上。
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翻页的速度并不快,但她很快就看完了。
一直平平静静的四姑娘,突然啪地一下盖上了账簿,语气严厉:好大的胆,竟敢拿假账敷衍本姑娘!被揭穿了,玉寒轩管事面上挂不住,嘴上依旧不饶人:你个小儿胡说什么!老夫为将军府鞠躬尽瘁十多年,岂容你血口喷人!商嬷嬷!他愤怒地转向旁侧的商嬷嬷,你就看着她这么胡闹吗!我要见夫人,带我去见夫人!商嬷嬷低垂眼帘,目不斜视:请少安毋躁,一切听凭四姑娘作主。
玉寒轩的管事气胀了脸。
玉寒轩作为玉器店,讲究的是诚信为本。
梁妆开口道,你作为玉寒轩的管事,连主家人都敢骗,又何谈对买主有过诚信?大抵是这般,才导致玉寒轩位于盛京最繁茂的地段,也能年复一年的亏损。
账簿作假却宁死不认,张口闭口就造谣本姑娘污蔑你。
这样不将将军府放在眼里的奴才,本姑娘可不敢用!商嬷嬷,梁妆厉声叫道,即刻起,关闭玉寒轩彻查所有管事及其伙计有无贪污,若有立即报官捉拿!报官二字一出,玉寒轩管事顿时尖叫起来,大骂梁妆污蔑人,叫嚣着要叫夫人。
中年老男人不要命地撕裂哭喊起来,那真是堪比索命的鬼。
吵得梁妆耳膜疼。
扔出去。
梁妆冷眼吩咐翠绿。
翠绿上前,单手拽住玉寒轩管事的衣领,将人拖出来,丢出了将军府大门。
梁四你不得好死!玉寒轩管事咬牙切齿愤怒地诅咒她。
刚转身进门的翠绿,回头冲上去,照着他脸啪!地抽了一大耳刮子。
她下手极重,玉寒轩管事当场就给抽懵了。
街上的百姓们围过来瞧热闹。
翠绿瞪着他,凶狠狠地道:你再说姑娘一句,我撕烂你的嘴!她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粗粗的眉毛竖起,一脸凶神恶煞。
玉寒轩管事顿时腿软了,哆嗦着嘴皮子气得要死,又不敢说。
因为她下手太娘的重了!跟头蛮牛似的!翠绿哼了一声,进了将军府。
玉寒轩管事只敢在将军府门关上后,才恶狠狠地骂骂咧咧离开。
府内。
梁妆将玉寒轩的账簿嘭地扔在所有管事面前,管事们的身子都跟着地上震得翻了页的账簿一样颤了颤。
将军府养你们,是让你们安安分分守着铺子,诚诚实实做生意,不是让你们反过来掏空将军府的家底。
梁妆冷眉冷眼地扫过他们,道,回去吧。
其余账簿,本姑娘会挨个看,有没有问题,你们心里有数。
该如何做,你们也有数。
都走吧。
禅静斋的管事留下。
管事们踌躇一番,陆续出府了。
禅静斋的管事独自站在正厅,上头是沉默的四姑娘,后头是刚丢完人回来的翠绿。
他是见识到了那丫鬟有多大的劲。
玉寒轩管事那个胖的个都被她单手拖走了,这要招呼到人身上,谁扛得住?禅静斋管事的额上流下了冷汗。
说吧,那两笔巨大的赤字是怎么回事。
梁妆问道。
禅静斋的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颤颤巍巍地道:四姑娘原谅!那是没办法的啊!我也是被人骗了啊!他只好将那两笔大亏损一一道来:有个外商来店上,说是从西域带回来的好东西。
我瞧着也确实是好东西,就……而且禅静斋有几月没开张了,我就想着将这东西买下来,再转卖出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将禅静斋那几月的亏损填一填。
谁料……四姑娘啊!您也知道,我们古玩这一行就是这样啊,水浑得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看的每一样货都是准的啊!难免有失误的时候啊。
梁妆赞同地点头:挺好的,你这难免的失误直接将前两年的盈利全搭进去也填补不了。
确实挺难免。
禅静斋管事讪讪。
梁妆问:那另一笔呢?禅静斋管事沉默了,低头了。
两次难免?一个坑跳两次?梁妆简直难以置信。
禅静斋管事的头垂得更低了,默认了。
正厅一片寂静。
四姑娘不说话。
禅静斋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下,他极度小声地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梁妆听得惊呆了眼,不可置信地问他:不是同一个人,你就能栽两次坑?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同一伙的?说不定就是瞧你这样好骗,才换个同伙来继续骗你,亏你还乖乖地跟着踩进去。
有你那么好骗的人,换我一定再骗你一次!梁妆无语道。
禅静斋的头直接埋到了胸膛上,尴尬地扯了扯嘴皮。
就……真的……梁妆眼睛尖极了,瞧见他这个模样,突然站了起来,震惊得声音都有点变了。
她道:你给我抬起头来!禅静斋缓慢地抬起头,视线飘忽不定。
这下更是肯定了梁妆的猜测。
梁妆无语得快要死去,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所有你又被骗了三次!去年九月的那笔五百两的亏损,其实亏损的是几千两,你拿今年的收入去补了是不是!梁妆咬牙切齿道。
禅静斋沉默了,默认了,低头了。
梁妆是真被气着了,呼吸都气乱了。
她深呼吸,逼迫自己有个姑娘的样子。
深呼吸……呼吸不了!嘭——!她重重地拍了一把案几,骂了一句草!。
案桌被她拍得摇摇晃晃,碟子里的果核骨碌碌滚在地上。
正厅里的奴仆们,呼吸都轻了,连梁双歌都被吓得坐端正了几分。
梁妆闭了闭眼。
良久,她坐下,靠进椅子里,道:好样的,你令本姑娘开了个大眼!古玩古玩古玩,买家玩物,卖家玩买主。
你倒好,活活被人家玩了一遍又一遍,还在这儿替人家辩解不是同一个人。
你好意思吗?你还有脸吗?禅静斋的管事缩成了鹌鹑。
梁妆狠狠吐出一口气,难以忍受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匆匆挪开视线,叹息道:走吧,赶紧走吧,本姑娘再多看你一眼都快吃不下晚食了。
送别茶也别喝了,从哪儿来的,打哪儿去吧。
她扯出禅静斋的地契,交给商嬷嬷,卖了吧,现在就卖,本姑娘实在忍不住了!本姑娘养的猪都比他聪明,他怎么敢,怎么敢连栽几次坑!亏他卖了十多年的古玩!禅静斋管事的脸皮子挂不住,缩着脖子快步走出正厅了。
地契在四姑娘手中,这已经说明一切问题了。
哪怕他说再多,再嚷嚷着见夫人,也于事无补。
还是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包袱,趁四姑娘未叫他用私钱弥补亏损前离开京城吧。
换个地方,依仗他在京里这些年的经验,指不定又能混个管事当当。
人走了。
翠绿紧跟着姑娘的话,在旁边附和道:是的。
猪吃了胡萝卜拉肚子,我隔段时间再给它吃,它都知道躲开不吃。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