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被翠绿摇醒。
姑娘,起来了,要去侯府了。
梁妆打着哈欠,被她扶起来洗漱。
头一晚和梁双歌闹到太晚, 给出去一瓶桃花酿, 再许诺他以后想吃多少摘多少, 才将他忽悠去了,极兴奋地拿着图纸、大半夜找人拾撮拾撮城北庄子去了。
用热帕捂了捂脸, 总算清醒了几分。
梁妆坐到状奁前,任由伺女替她疏发。
姑娘,快快快!翠绿从外面进来, 手里小心翼翼端着个碗, 脸上喜庆极了,牛奶!现挤现煮的,你快趁热喝。
从铜镜里一看,碗里奶白奶白的,果真是牛奶,还冒着薄薄的热气。
梁妆伸手去端。
姑娘, 小心点,烫啊。
翠绿又急急吹了几口,才递给她。
打回京后, 有几天没喝过牛奶了。
这突然冒出来,梁妆喜欢得很。
奶嬷回来了?梁妆问。
回了, 昨晚儿回来的, 还把奶牛赶回来了。
奶嬷说庄子上的人不会挤奶, 怕他们把奶牛养坏了。
翠绿说, 赶府里喂, 以后姑娘想什么时候喝牛奶就什么时候喝,方便!是挺方便。
梁妆问道:娘那边送去了吗?送了,大公子和三公子都送了。
三公子还嫌腥,非要加蜂蜜。
我看他就恨不得抱着蜂蜜罐子喝,假腥!翠绿嫌弃地别嘴。
梁妆被她不乐意的样逗笑了,宽慰她道:行啦,三哥还帮我们修城北的庄子呢。
马儿跑还要喂草,他想吃什么就让他吃着。
城北的庄子啊,姑娘我看过,不是那么好弄的。
哄着点他,啊?嗯嗯,姑娘你说什么就什么,我都听你的。
翠绿捧着姑娘喝完的空碗,问她,要不再喝一碗?梁妆摆摆手:一碗就够了,你去喝吧。
翠绿拿着空碗要出去喝了。
梁妆突然回过神来:你挤了多少?问起这个,翠绿又开心了:可多了!两头奶牛挤了八桶,喝都喝不完呢!这么多?你从昨晚就开始挤?梁妆惊讶道。
整个府,就翠绿一个人会挤奶,这才几点啊,怎么着也得挤到中午去吧。
不是不是。
小六和千校尉他们来了,好几个人呢,我就跟着挤了一会儿。
他们来干什么?不干什么啊,军营里没事,来看看咱们府上有没要做的事帮个忙。
梁妆皱起眉:现在人呢?在那边吃早食呢。
吃完了就回去,军营里的人,没事总往将军府跑干什么?梁妆撇下眼帘,冷眉冷眼,府上有的是人,做什么需要军营里的将士来帮忙?将军府的下人吃白饭的?你去告诉他们,摆好自己的身份,没事干就多操练,就坐着待命!将军府是他们家吗?想来就来?通通回去!天子脚下,皇帝的军营,皇帝的将士,有事没事往将军府来帮忙?呵,真是怎么扎眼,就把将军府怎么送是吧?梁妆快被千校尉这操作给气笑了。
真是在前线呆傻了,除了打仗就什么都想不明白了!翠绿急急去了。
梁妆又叫来门外的伺女,吩咐道:去跟管家说,将牛奶煮熟了,给将军府前后左右的邻里们各送一盆去,问候重阳安好。
是。
奶嬷呢,叫来。
还有商嬷嬷,让她过来。
是。
伺女出去了。
梁妆挪到圆桌边,刚坐下,桌下的右腿隐隐抽痛,怎么放都难受。
天气凉了,她的腿又要开始疼了。
疼的时候,吃什么都没有食欲。
在伺女的伺候下,吃了两口,就摆手让她们撤下去。
姑娘。
奶嬷从门口进来,见着伺女端下去的几乎没动过的早食,心疼道:怎么就吃几口?姑娘腿又疼了?奶嬷赶紧上里屋拿了毯子,将梁妆的双腿裹上,翠绿那丫头又上哪去了?都那么大了,怎么还照顾不好姑娘,真是!没事,我让她去吃饭了。
就姑娘您心善护着她,您瞧谁家丫头像翠绿这样?你越护,她越没样!奶嬷给她揉着腿,担忧的神情怎么都散不去,姑娘找大夫看过了吗?大夫怎么说?还没来得及看。
梁妆不想让她多担忧,转移话题:九里路庄子怎么样了?奶嬷叹了口气,知道姑娘不想说,也不问了。
她回答道:猪草、兔草、羊草、牛草都种下发芽了,鸡鸭鹅吃的玉米粒那些都交给庄子管事去了,让他每日喂着。
只是……顿了顿,她继续道:只是三公子的那些伺女们,都闹着要见三公子,有些想离开庄子。
嗯,想离开就离开吧。
不离开的,每人每月月银多加二两。
等城北的庄子修葺好了,再把她们送那边庄子去。
梁妆道。
梁妆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在九里路庄子,看见的那些美婢们,是个个精美,美得各有千秋。
也不知道她三哥往哪儿找来的。
既然他的狐朋狗友们用顺手了,她不介意他们继续顺手,毕竟有些时候,狐朋狗友还是很有用的。
奶嬷记下了,老奴还买了三个丫鬟,放到庄子里去,有马婆子在那边带着。
嗯。
庄子那边你先操劳着,我管不过来了。
梁妆道,等会你和管家商量着,把将军府都翻一遍,像边关的府一样。
草木树花全部除了,土壤翻了施肥。
大哥的院子,你让管家问问他愿不愿意翻,我看他后院的竹子长得不那么茂盛,一年到头就能看几月。
如果大哥愿意翻一翻,我给他种些四季青的竹子。
贵妃、湘妃、龟甲、金镶玉等等随他挑,什么品种我都给他种得喜庆又年年常青。
说着说着,梁妆凑到奶嬷耳边,悄悄笑:往后我们还能上大哥后院挖竹笋吃,嫩竹还能做竹粉,开的花还能泡点茶喝。
真是中看又中用,是不是?她笑得极开心,像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明明竹子得她种,种子还得从她包里掏呢。
眼尾飞扬,还和小时候一样,奶嬷怀里嘻嘻笑的可爱乖娃娃。
奶嬷抱着她的腿,心里头泛起了酸。
她的好姑娘啊,小小年纪,操持府里府外,忙得没时间看大夫,外边的人一逮住机会就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姑娘身上泼。
整个京城,谁家娇贵的姑娘能好得过她家姑娘啊!她老做梦,这就是孽啊!将军在战场上杀伤多少人,这因果报应就全落她家姑娘来了啊!奶嬷紧紧抱住她家姑娘的腿,心疼得快哭了。
梁妆摸摸奶嬷满是皱纹的脸颊,缓和了声音:没事,会好的。
奶嬷,你先去忙吧。
商嬷嬷来了,我还有些事情和她说。
奶嬷将毯子紧了又紧,吩咐身边伺候的伺女,让她们随时注意毯子有没有盖好,不要让姑娘着了凉。
这才起身出去。
对了,奶嬷。
梁妆又叫住她,三哥的院子也一并翻了。
如果他不愿意,跟他讲,妹妹给他种桃花,四季常开的那种。
诶,好。
奶嬷应下。
商嬷嬷进来了。
将军府在文昌街有两家商铺是挨着的?梁妆问。
商嬷嬷:是,锦绣阁和胭脂坊。
当年夫人说,女孩子总喜欢新胭脂配新衣裳,便将这两家挨着的商铺开成锦绣阁和胭脂坊了。
梁妆赞同地点点头,新胭脂配新衣裳,确实如此。
左右两家铺子是谁的,你知道吗?梁妆问。
商嬷嬷:锦绣阁边侧的商铺是白家的。
梁妆想了一圈,没记起哪个官员姓白,谁?通银钱庄的东家,白禄深白老爷。
哦……梁妆眉眼一转,当即有了思量。
她道:你交待下去,将军府名下的另十五家商铺,两个时辰之内,全部关店,所有伙计和管事都打发掉。
衣裳之类的物品,送给城郊的大棚里的贫苦孩子们,其余像玉器一类的,拿去当了。
除了文昌街的六家商铺,其余十二家铺子全部卖掉。
梁妆拿开毯子,一股凉意钻进裙摆,浸得骨缝疼。
她缓了缓,组织伺女继续给她盖上,站起身去里屋里拿来十二张地契,交给商嬷嬷:当得轰轰烈烈点,将军府要多穷有多穷。
虽然将军府现在够穷了。
她敢相信,三哥为了修葺城北庄子,肯定把府里的银两支完了。
现在的将军府就是个空壳子,要钱拿不出一分。
卖了之后,你和文宝斋的鲁管事,将锦绣阁和胭脂坊那两家商铺打通。
梁妆拿起压在案几上的图纸,递给商嬷嬷,按照这图纸,将两个铺子重新规划一下。
商嬷嬷拿着十二张地契和一张图纸,犹豫了。
盛京的铺子啊,说卖就卖?姑娘,锦绣阁和胭脂坊的生意还不错,府上主要靠这俩商铺收入,您再考虑考虑?商嬷嬷建议道。
就这样,去办吧。
梁妆挥挥手,不想再谈,商嬷嬷,你再去一趟库房,让帐房先生在酉时去通银钱庄借点银子,带一个密封的红箱子去,找钱庄管事,就说那是海外来的新鲜玩意,请白老爷尝个鲜。
至于钱庄愿意借多少银两,都行。
姑娘姑娘,吃好了吗?夫人问可以出发了不?翠绿叫着叫来。
梁妆向外面应了一声:马上。
又对商嬷嬷道:商嬷嬷,一定啊,你必须在酉时之前当完铺子上的所有东西。
是。
嗯,你去吧。
她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叫住商嬷嬷,非常慎重地交代:让帐房先生记住,一定要牢牢告诫钱庄管事,那个新鲜物还不够成熟,必须过了明日才能打开。
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