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都透着古怪。
睡醒后的梁妆, 依旧觉得这个皇宫很古怪,可又具体说不清哪里古怪。
姑娘,你没睡好啊?翠绿指着她的眼睛,道, 眼皮肿的。
梁妆往铜镜里看, 是有些肿。
未避免王世欢担忧, 梁妆点了粉遮掩。
牛奶煮好了吗?梁妆问。
早好了,给邻里府都送去了。
翠绿道, 侯府也送了。
嗯,往后每天送,我也不问了。
记得的。
梁妆吃过早食, 先将将军府逛了一圈。
大部分的草树已经除完了, 正正翻土。
述职完后的梁国安无事做,下朝回府闲不住,王世欢不和他玩,他就扛着锄头去挖梁双歌的院子。
梁妆打那儿路过,他就嘿嘿笑得骄傲,极力展示自己多么勤劳, 希望能减轻惩罚。
比如禁酒三月免一月,或者来一颗榴莲。
一想起榴莲,他就舔舔嘴, 咽咽口水。
翠绿,给将军端点清凉茶来, 别渴了我们的大将军。
梁妆状似不懂梁国安的意思, 道, 爹爹, 您慢慢挖。
饿了就吃饭, 渴了就喝水,别累着了哦。
当心娘心疼。
梁国安撇嘴。
还心疼呢,就知道逗他开心。
他下朝回来在院里逗了几圈,想和王世欢闲逛闲聊一下。
王世欢抱着蜜橘酱就不撒手,还嫌他晃得脑袋疼,让他没事干来挖挖土,说什么妆妆急着种菜。
行吧,他身强体壮,力气大。
合该他来挖土种菜。
还是妆妆最关心他,让他别渴别饿着。
女儿就是好啊,知道疼爹疼娘。
不像那几个臭崽子,一天到晚见不到个人,见着人了也说不了几句话。
梁国安挖得哼哧哼哧。
梁妆拿着纸笔,将整个将军府重新规划了一番,交给奶嬷。
她道:这样种,种来够府里吃便行。
数量不在乎多,我们这次注重种类和品质。
我看这几个地方的土翻得差不多了,先种这些吧。
营养水按照这个时辰浇灌,早些成熟,早些吃上。
讲实话,别以为盛京的东西便都是好的。
京里的菜,还没有边关的菜吃着合口。
梁妆这些天吃饭只是为了填肚子,但吃得不好,事情又杂又多、格外费脑子。
让她一旦放松下来,就格外感觉疲惫。
夜里也不太睡得好。
奶嬷拿着备注了时辰的图纸,先去播种了。
四姑娘。
管家抱着一摞帖子来,这些是各府送来的请帖。
梁妆随手抽出一本翻开看。
请喝茶的,请赏花的,请听戏曲的……各自花样,尽是请将军夫人携四姑娘上府。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尽是不论品级高低,请上她们府邸。
众多帖子里,只有尚书夫人下的拜帖,道做了些点心,想请王世欢和梁妆尝尝。
梁妆拿着尚书夫人的拜帖,道:吩咐下去,尚书夫人来府作客,提前备好午食。
再去库房取酸枣做点枣饼。
梁妆记得,昨晚宴席上,婶婶挑拣的尽是酸的东西。
这些帖子,搁着吧。
梁妆敲了敲管家抱着的帖子,去了王世欢的院子。
入秋后难得一见的艳阳天,王世欢捧着一杯蜜橘茶,坐在廊外,眯着眼睛晒太阳。
身前放着张小案几,春篷磨着砚。
狼毫搁在一旁,铺开的白薄宣纸上草草勾勒了一个大太阳。
娘。
梁妆走进去。
听得声音的王世欢刷地睁开了眼睛,开心地叫她:快来,快来。
梁妆坐过去,被王世欢摆手道:坐那边去。
她指着盛开的秋菊,让下人们抬了张软塌去。
王世欢指着软塌,满脸欢笑:妆妆坐那儿去。
梁妆疑惑地坐过去,一抬头就见王世欢搁下了最爱的蜜橘茶,拿起了狼毫。
?春篷在一旁默砚笑道:夫人在这儿坐了大半时辰了也不知道画什么,四姑娘一来,夫人就知道了。
王世欢指着梁妆,道:妆妆摆个好看的姿势,那手里的什么,拿开拿开。
翠绿忙拿走了梁妆手里的帖子,梁妆在王世欢的指挥下,摆了个娘觉得很好看的姿势。
然后就那么摆着,被太阳晒着,等王世欢画。
一动不动久了,脖子酸痛。
梁妆找话转移注意力,她说:婶婶待会来府上。
王世欢敷衍地嗯了一声。
婶婶坐了糕点,给您带来。
嗯。
婶婶说新做的,让您尝尝味。
是想让你尝吧。
王世欢终于说了别的话。
梁妆哦了一声,又说:皇上说,今天让御医来给我看腿。
好好看,看仔细点。
小公主想吃秋桃,您跟外公说了吗?说了。
哦,小公主脾性那么不好,怎么那么得宠啊?皇后所生,太子的妹妹。
哦,皇上有几个孩子啊?十二个。
啊?昨晚只看见六个呢?不知道。
王世欢终于抬了头,问她,妆妆怎么突然问这个?梁妆揉了揉脖子,道:这动作摆得我脖子酸,得分散一下注意力。
王世欢不疑有他,毕竟妆妆是不会对她撒谎的,只要她问,什么都会说。
王世欢如此坚信。
于是她说:听说康王被派去荆州了。
顺庄公主自幼带病,一直深居简出。
昨晚出席的只有太子、瑞景公主、四王爷、淮南王、惠仁和小公主。
那还有四个呢?梁妆问。
王世欢没说话,狼毫簌簌。
良久,她停下笔,抬头看了梁妆一眼,道:八皇子病了。
其余的……死了。
这……死得可真多。
而且,仔细一琢磨,皇帝生了十二个,竟然没一个能和太子平衡。
太子的皇位路途,走得顺顺利利。
皇后厉害啊!如此一想,梁妆顿时觉得惠仁公主往后不会太顺利了。
哪怕当时淮南王把矛头拉到她身上来。
夫人,四姑娘。
管家匆匆赶来,宫里的御医来了。
王世欢当即连画也不画了,狼毫一丢,急急道:快请进来。
说完,她率先冲进房里,洗漱整理一番。
再出来,又是外人眼里端庄大方的将军夫人。
来的是个老御医,看王世欢迎接的态度,就知道这个御医品级很高,医术应当极好。
帝王这是给足了将军府面子。
梁妆坐在屋内软塌上,毯子盖住了大腿,任由林御医检查。
粗老细长的手指把了把她的膝盖,周边一并看了。
林御医还给梁妆把了个脉,而后叹了口气。
王世欢的心瞬间提起来了,连赶--------------/依一y?华/来的梁国安都闻息皱起了眉怎么样,怎么样?梁国安焦急地问道,多久能好?御医还没有说能不能治呢,他就开始问多久好了。
爹爹。
梁妆拉住他,让他别急。
梁国安哪有不急的,但妆妆都拉住他了,他也不能再催促了。
睁着凶凶的眼睛,看着林御医。
如果来的是个年轻御医,铁定被他这副样子给吓住。
林御医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让小弟子拿纸出来,开方子。
林御医刚落笔,梁国安实在没忍住,又急匆匆道:您尽管写,全按最好的写,我有钱我买得起。
林御医,您多写点!梁妆:……林御医手里的笔很不太自然地抖了一下。
就……大概全京都知道您将军府最穷吧……穷得都在卖铺子了……听说还去银庄借了银子……原本想着将军府这么穷,好歹将军夫人娘家还是个侯爷,当是买得起稍好一些的药材。
此时听梁国安这般肯定地要求最好最贵最多,林御医都不用思量了。
下笔,全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药材,便是抓上个十幅都用不了多少银子。
但药效也是极佳的。
末了,他还让小弟子把从宫里带来的药材,都送给了梁国安。
一日一副,一副三次。
第一副三碗清水,后面一碗即可。
林御医把方子交给靠谱的将军夫人,道,每日按跷三次。
林御医问谁来按跷。
翠绿非常积极地跟着御医的小弟子学按跷去了。
学文识字,翠绿不行。
这些上手上脚的东西,翠绿学得快极了,还很到位。
当着林御医的面,给梁妆按跷一遍。
林御医都点头道:可。
出了院子,林御医道:永平公主十在乖巧,老夫不忍心瞧着她难受,便没直说。
王世欢和梁国安心里一跳,本以为没有太大事了。
他们满怀希望着,听见了这种极其不乐观的话。
永平公主这个伤啊,拖得太久了。
受伤的筋骨很难再复原了,本官不敢贸然施针,只能先吃些药、配合按跷看看。
这伤啊,无法完全痊愈,慢慢养着吧。
本官会再来复诊的。
王世欢和梁国安送走了林御医,回忆起林御医最后的话,神情难看。
两人在院外站了良久,梁国安不肯就这样,他道:我再去找人来看!王世欢没有阻止。
院子里已经在熬药了,方子上的药很普通,将军府内就有,很快便熬上了。
浓浓的苦味蔓延在院子里,梁妆狠狠地皱了下鼻子,终于有点理解王世欢为什么不爱喝药了。
她这药,比王世欢之前喝的,更难闻。
想找个机会溜走,被回来的王世欢堵住了。
梁妆对她娘笑,商量着道:娘啊,外面还有点事,我先去处理一下再来?王世欢也没有抬手必须拦她,只是轻轻叫她:妆妆啊。
乖乖喝药吧。
王世欢说得轻轻的,怕吓到了她似的。
梁妆有什么不懂啊。
王世欢和梁国安送林御医送那么久,最后还只有王世欢一个人回来,必定是林御医说了什么话。
说了不好的话。
应该是说她的腿治不好了。
梁妆知道啊,除了冷天,平日里没什么不方便的。
她能接受。
但是娘和爹爹接受不了。
好吧好吧,娘都喝过药了,我也喝吧。
梁妆挽着王世欢进院子。
为了不让娘和爹爹担心,她等着药熬好,在王世欢的注视下,一滴不剩的喝完了。
这药,真难喝。
她皱着鼻子,吐着舌头叫翠绿:让奶嬷换个种子。
拿四号箱子里的种子。
梁妆道。
那是目前所拥有的最好的种子,价值和质量最上乘。
有药性的种子。
这种种子种出来的菜都会带有要作用,治着伤病,非常管用。
吃着饭菜,有些病就好了。
她其实是打算种到城北庄子去的,只是种过去了,她管理的时间太少了。
种在将军府,她能亲自照看成长。
指不定哪天培育出一种能治好她伤的药,也省得王世欢和梁国安天天发愁担忧。
她也能别喝这个要人命的苦药了。
翠绿前脚去了。
管家后脚进来。
四姑娘,通银钱庄来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