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飞檐楼外。
门口候守的小二立即迎了上来, 立在车旁，问：客官，可有预位？马车上跳下来个高大的丫鬟，戴着帏帽, 瞧不清面貌, 却一看便知身手极好。
然后, 一个戴幕笠的姑娘被她搀扶了下来。
身上衣着不是京里最精致，但她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不可忽视的尊贵。
声音清丽：鸿雁见。
鸿雁见乃飞檐楼头四号包厢。
非京里达官贵人不可订, 要订也是有位无价，或者开出了天价。
小二立即恭敬无比，弓着腰引了人进去, 将人送至鸿雁见门外。
楼内极为清净, 花香飘溢。
梨花木楼梯直跃三层，壁灯奢靡，门扉雕文精致。
东侧珠帘撩起，下面戏台子清晰可见。
南侧朱窗支开，入目可见文昌街的繁华。
不愧是盛京最好的酒楼，让梁双歌天天惦记着。
梁妆记得梁双歌讲过, 飞檐楼的每一个位置都需要提前七日预定。
这飞檐楼开的，首要客人便是京中权贵。
她不过是前一晚送了通银钱庄一份礼，只隔一日便收到了请帖, 约在飞檐楼的鸿雁见。
通银钱庄真是不仅钱多，权利也很好使啊。
四姑娘, 您来了。
通银钱庄的管事, 笑着同梁妆招呼, 四姑娘, 里面请。
越过八骏屏风, 梁妆看见了坐在楠木桌前的通银钱庄的东家白禄双。
四十多岁的年纪，戴着青玉扳指，有着中年人的肥肚子。
但是长得还挺和气。
四姑娘。
白禄双站了起来，笑道，请坐。
白老爷。
梁妆取了幂笠坐下。
翠绿抱了，站在身后。
房里燃着舒适的禅香，旁侧案桌上的小炉子茶香四溢。
钱庄管事提了壶子为梁妆倒上一杯茶。
白禄双道：长南的栎萝莎，请尝。
长南盛产茶叶，其中以栎萝莎最好。
梁妆不太喝茶，尝了一口，只觉味道清淡，回口有淡淡的雅香。
就茶叶品质来讲，确实很不错。
只是茶芯叶还是炒得有些粗糙了，在这个朝代，已经算得上极品。
梁妆夸赞了两句。
两人就边关和京城，一来一往谈了很久。
白禄双从滴水不漏，到后来隔四五句就向梁妆透露点京中的信息。
上了菜。
不得不说，作为京中最好的酒楼。
这饭菜看起来便极具食欲，道道精致。
梁妆极久没有饱餐一顿了，白禄双不肯先说到正题，梁妆也不急，拿起筷子，慢慢享受美食。
每道菜都尝个遍，确实比将军府的厨子做的好吃，也确实没有特别好吃。
听说您要卖铺子？白禄双终于问了。
梁妆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她说：那些铺子不赚钱，年年亏损，不如卖了补贴将军府日用。
白禄双点点头，这个倒是有所听闻。
将军府的铺子，生意确实不怎么好。
白禄双道：四姑娘可有打算再做了什么？将军府还剩文昌街的铺子没有卖，也没有经营。
听说城北的庄子搁置几十年后，如今在修葺了，城南九里路算得上京中几大好庄子的一处、也被四姑娘养上了牛羊。
梁四这人啊，可不是那种卖了铺子，数着钱过日子的人。
会打算极了。
谈论了几盏茶的时间，白禄双对梁妆的评价。
生意还是要做的，毕竟将军府那么多人要养。
梁妆笑道，只是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刚回京，对京中的行业不甚了解。
白老爷，可有什么好的推荐？梁妆笑盈盈的。
白禄双看着那笑，总觉浑身不对劲。
明明她只是很普通的笑。
好推荐倒没有，若四姑娘想，不如参考一下南集市。
白禄双道，四姑娘能将边关改变得那般好，何不如就此利用。
您有船，将边关的东西，水运到京里，再将京城的东西，远销于边关，未尝不是件好生意。
是真心实意就将军府的现状所提出的一个很好的主意。
梁妆道：有过这打算，只是实施起来颇为困难。
来了，今日的正题来了。
白禄双稍微坐正了。
梁妆也搁下了筷子，喝了一口茶。
她道：白老爷，您也知道，太周一向官不商，商不官。
各官名下有些铺子，圣上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算了。
但将军府不一样，拿着太周国土边关种出来的菜，运输到京里来卖，这不是明目张胆的不把圣上放眼里吗？确实。
白禄双点了下头，而后，他又问：府上三公子不是……正闲着吗？提到梁双歌，梁妆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我三哥啊，真的是一无是处！她恨铁不成钢，哪怕打着他名号行商……哎，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白老爷帮我如此多，说与您听也无妨。
将军府能穷成这般模样，七成功归于我三哥。
他太能耗银子了，府上没人，管家也不敢管他。
但凡铺子上有点收入，悉数进了他的荷包。
连、连……我大哥的月银都被他薅走了。
梁妆一脸气氛，又非常难过。
眉眼垂吊，丧丧的。
白禄双：……确实有闻梁双歌的游手好闲，不然九里路庄子也称不上京里的好庄子。
当年大修九里路庄子，全京闻名。
再后来，梁双歌年年赏梅赏雪赏百花的邀请京中公子姑娘，便是十个将军府都不够塞他荷包的。
有一年，还赏松柏来着。
震惊京城。
白禄双莫名心疼将军府大公子。
月银啊，那才几个子啊，梁双歌也下得去手。
所以，用我三哥的名号……梁妆一脸惨不忍睹，我怕东西刚水运落地，他就席卷而空了。
惨，惨，真惨。
白禄双叹道。
而且，将军府的那些管事……梁妆露出了疲惫的神色，讲实话，没一个顶用的。
小脸惨白，透着隐而不显的可怜。
明明就是挺软的性子，还是个未及笈的姑娘，却要操持府内上下，还得为了点生意抛头露面，强装坚强。
白禄双想起来了自己那个摔倒了、非要自己站起来的女儿，明明能自幼当个娇娇闺女，虽比不得官家之女位高，但钱财必定从不缺少，却非要自立自强想打出自己的一片天。
结果……白禄双动了恻隐之心。
四姑娘可有什么计划？白禄双问。
有一个，不过我没做过生意，不知道行不行。
梁妆望着他，黑黝黝的眼睛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能否请白老爷指点一二？白禄双道：四姑娘请讲。
梁妆从怀里取出了纸、自制的细杆笔。
纸又薄又白净。
白禄双看得两眼微亮。
只见她点了点墨，在纸上画下了几间铺子。
这是将军府在文昌街的三家铺子。
梁妆道，紧挨着的这两家，我想开个文房四宝。
她说她想拿隔着较远的、同样是文昌街的铺子，去换两家铺子旁边的铺子。
如果可以，最好把这边的铺子一并租下来。
其实想买的，但是没钱，就先租吧。
梁妆道，连着的四个铺子，开成大型的商铺，专卖文房四宝。
白禄双皱了眉，道：新开的四宝，不是那么好卖。
而且文昌街的物品较贵，有特定的顾客，他们常年购于一家，便很难更换。
像这类东西，特定时间，商铺会向顾客府邸供送。
散客如何称得四家商铺的成本？白禄双望着宣纸上的字迹，笔墨顺畅，出刃锋利。
纸是极好的纸，笔也是好笔。
突然，他顿住了。
白禄双拿过梁妆手里的宣纸，入手细腻，薄却不软，扇动间甚至有劲风。
非常易于书写，也极耐收藏。
整个太周都找不出如此好的宣纸。
白禄双有些激动：四姑娘，这纸何处来的？梁妆道：海外。
四姑娘要卖的，可是这纸？是。
有多少？种类繁多，数量有限。
梁妆道。
白禄双反复摩擦宣纸，而后，他放到梁妆面前，指着并排的两间商铺的左边商铺，道：实不相瞒，这家商铺是钱庄的。
右边这家商铺是中书府的。
啊，梁妆显得很惊讶，转瞬又露出完了的表情，中书夫人好像不太喜欢将军府……白禄双对这个有所听闻，中书夫人上将军府做媒两次，皆被拒绝了。
那，白老爷，您愿意换给我吗？我们可以商谈价钱补差价。
梁妆试探性地问。
一个铺子罢了，何谈换不换，四姑娘拿去用便是了。
白禄双道，如果四姑娘想要中书这个铺子，我可帮您问一问中书大人愿不愿卖，自己不过不能用四姑娘的名义。
一切按照您所想的来，真是太感谢了！梁妆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像个单纯的孩子。
更像他的女儿了。
白禄双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道：四姑娘若需要什么，都可来问我。
我能帮上的，必定全力帮助。
毕竟四姑娘送来的那个礼，真是十分的大胆——皇上的寿礼——榴莲。
他在皇上寿辰的前一晚，收到了皇上的寿礼。
虽然只有两颗。
但这真的是太大胆了，可又十分地让人满意。
心里压不住的自豪。
梁妆给白禄双倒了一杯茶，她说：还有一事，想和白老爷商量。
不是希望白老爷帮忙，这件事白老爷可多加思考，您觉得好便可，觉得不好便不可，全凭您意。
梁妆敬了他一杯茶，不管白老爷如何，您都是我的贵人。
我必定谨记一生。
白禄双让她讲。
梁妆道：其实也是刚刚想起来的。
我三哥不行，那么白老爷呢？如果用白老爷的名义？白禄双微微睁大了眼，梁四可真敢说。
梁妆又拿出一张纸，画下一个大型商铺。
我想开一个大型商铺，像集市，但不是集市。
梁妆道，专卖蔬、果、肉，还有药材。
不从边关运，边关的地是太周的，边关的土也是太周的。
过于明目张胆会被杀鸡儆猴。
我想买一些庄子，种菜、养猪、培养药材。
最多三个月，让商铺开业。
梁妆比了一个数，只要有良田，菜最快的生长周期是五天。
我可以让货不断源，而且货种奇多，市面无有。
她笑道：只此一家卖。
当然。
在白禄双震惊生长期的时候，梁妆立刻转了话，不会让白老爷白担名声。
我们，五五开。
巨大的利益。
并且她说我们，她已经把自己和白禄双划成了一条船的人。
白禄双真实的惊了，被巨大的利益。
您知道，我除了货，什么都没有。
其余的都得靠白老爷。
梁妆坦白地笑。
尽管如此，白禄双还是感到惊讶。
她所出的货可不是一般的货，她只需要卖一颗榴莲，就可得到一条街的商铺，根本不需要他什么。
哪怕在这个计划里，他出商铺、出钱、又出人。
其实这些，她都可以解决的。
白禄双能想出来的，只有有自己更稳妥一些吧这样一个理由。
加入我们吗，白老爷？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1-12-05 11:20:32~2021-12-07 09:4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睡觉的she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