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长公主送出院子后, 梁妆才舒了口气。
这位长公主过于聪明了。
不知道是自己的装傻,让她没有继续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躲过这次,不代表下一次也能躲过。
以后要避着的。
梁妆回身去了灶房。
灶房上下忙碌得很, 进进出出全是人。
灶房的烧柴婆子站起来, 问梁妆需要什么。
装两片黑米紫薯酥饼, 一块玫瑰花饼和板栗馅的。
梁妆想了想,道, 有青桔吗?泡一杯青桔茶,加半勺蜂糖。
那婆子捡了柴火的手,往沾了柴渣的布裙上一抹, 就要去拿碟子。
梁妆皱了皱眉, 你继续烧柴吧,我自己来。
说着,她洗净了手,也洗净了碟子擦干净,才去夹酥饼。
婆子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的黑手,默默地坐下了。
灶房整洁度, 很需要注意的。
梁妆一边说,一边切了青桔,将汁水挤进碗里, 加半勺蜂蜜。
……是,老奴以后多注意。
那婆子恭敬道。
姑娘, 你在这干嘛啊?翠绿跑了进来, 看见姑娘在往碗里倒热水, 她忙接了过去。
你要吃什么叫我啊, 我来拿。
翠绿端起了托盘。
梁妆擦了手, 走出灶房,不是我吃。
那谁吃啊?翠绿瞅着托盘里的四块饼干,颇为嫌弃,这么点,还不够我一口。
梁妆随口道:喂猫。
她接了过来,让翠绿去忙。
然后端着托盘走了。
翠绿瞅着姑娘的背影,挠头,咱们府上还有猫啊?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继续去忙了。
梁妆择了小径,绕去假山后面。
紫藤萝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铺天盖地地掉着,将整座假山遮成一片紫色的花海。
藏人最合适,不仔仔细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梁妆辨着味,撩起花藤,走了进去。
穿着侍人衣裳的周汀央,坐在凸出的岩石底下,手里拿着一截紫藤萝花穗,揪了扔,揪了扔。
听见花瀑撩动的声音,她回头来看。
明艳的小脸掩在花瀑后面,真是人比花娇。
梁妆不得不说,周汀央这张脸是长得真好看。
给。
梁妆将托盘递给她。
周汀央伸手,拿起碟子里的饼子就吃。
粉红花瓣的馅儿,甜甜的,香香糯糯的。
她问:这什么呀?玫瑰花饼。
梁妆把托盘搁在她面前的地上,问她:你就一直坐这儿了,不冷?天寒地冻的,湖边的假山湿气重,地上看着干,实际湿润得很。
周汀央一边吃着饼,一边往□□斜身体,抬起半边屁股,给她看。
那地上垫着厚厚一层紫藤萝呢,被她坐得扁扁的。
你不坐嘛?她抬头问梁妆,一双眼睛明亮亮地盯着她看,你穿这个颜色还挺好看的嘛,我母后送你的那什么锦什么羽,丑死了,才不适合你呢。
外面嘈闹了起来。
梁妆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掀开了一条藤萝,借着假山的缝隙看外面。
太子来了,一袭素净青衫显得人淡雅至极。
他被众星拱月地走进了花苑,视线扫过各府的夫人们,露出了合礼的笑容。
哪怕身后跟着一位花枝招展的梁双歌,也没人让姑娘们分去半个注视。
姑娘们娇羞了,那是个多么俊朗有礼、又位高权重的郎君啊。
他在主亭里落了座,垂下的一半亭帐、并没有让姑娘们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的一举一动,喝茶、赏评花草、与梁双歌起了酒酿,让姑娘们双目失神。
真是,做什么都那么令人心动。
她们看的是太子妃的位置。
十四岁的周汀央一语道破现状。
梁妆嗯了一声,扫过在场的王爷、公子们,随口道:如果只看脸,你哥哥确实继承了皇上、皇后的不少优点。
那我呢?周汀央骄傲地扬起脸,左扬一下,右扬一下,给她看。
嗯……甚于优点。
梁妆淡淡道:还行吧。
周汀央刹那黑了脸,眼神阴沉地盯着她看。
而后,她一下子笑了起来,笑得眉眼飞扬,神情骄张:漂亮嘛。
我知道的啦,长得没有别人好看的人,都很难承认别人好看了啦。
梁妆:……这脸,真大。
看见梁妆无话可说,她似乎特别开心,满眼都是笑,笑意盈盈的。
行了,我要去忙了。
梁妆放下藤萝,掩盖好,你就在这玩吧。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将军府可不敢留她。
笑嘻嘻的周汀央不笑了,眼神阴暗地盯着梁妆,活像个被抛弃的人。
周汀央,变脸速度太快了。
快得令梁妆惊叹。
梁妆说:等会我会再给你送点吃的来。
周汀央又恢复了正常,哦哦~两声,用指甲敲着茶碗问:这个什么茶呀?青桔。
挺好喝的。
她舔了舔嘴角,仰头对梁妆笑,我还要喝嘛,你再端一碗来。
你这里好多好吃的呀,我好喜欢呀。
她盯着梁妆笑,笑着站了起来,舔着指尖,跟梁妆说:你以后天天给我送嘛,好不好呀~尽量。
梁妆有不好的感觉,周汀央这个样子……仿佛在发……砰——周汀央向梁妆扑了过去,一掌拍在梁妆脖颈上。
好在梁妆反应及时,侧身避开了。
那一掌却落在了她的肩头。
周汀央猛地一下的力气很大,砸得梁妆左肩狠狠发疼。
一击不中,周汀央还想再击。
梁妆因为右腿伤势未好,已不如从前灵便。
她后腿一步,背抵在了石壁上。
周汀央已经扑过来了。
梁妆无法,抬脚踹在了她的肚子上。
周汀央毫不避闪,直直接了那没有收力的一脚。
然后,她双手捂住肚子,面色苍白地蹲在了地上。
梁妆戒备地盯着她。
周汀央抱着肚子,面容痛苦。
周汀央?梁妆试探地叫了她一声。
就像拨动了机器,周汀央突然扬起脖子,大声叫了出来。
叫得始料未及,声音痛苦又尖锐。
梁妆吓了一大跳,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
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肚子。
然后,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在周汀央的肚脐处。
梁妆手顿了一下,她说怎么踢周汀央时候有点疙脚。
她去扒周汀央的衣服,想看看她到底如何。
刚撩了外衣,周汀央就跟疯了一样挣扎,双脚并用地踢踹,大吼:滚!滚!滚!梁妆死死捂住她的嘴。
周汀央肚子痛,挣不过梁妆。
最后发了狠,一口咬在了梁妆手心,眼神凶狠地盯着他,要吃了她似的。
梁妆闻到了血的味道,不是被周汀央咬住的手心,是周汀央的肚子。
梁妆隔着她的衣裳,感受到了湿润。
视线里,周汀央因为挣扎、被卷起的衣袖下、白皙细瘦的手腕上,尽是圆圆点点的红痕。
梁妆眼神暗了。
周汀央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见了。
渐渐地,松了咬住梁妆的嘴,一把抱住梁妆的手臂,啊呜一声就哭出来了。
哭得泪眼婆娑。
脚步声,很多的脚步声,沿着湖泊,向这边走来了。
刚才的动静太大了,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梁妆快速整理好周汀央的衣裳,揉了一团衣角,塞住她的嘴,将她藏到更深处去。
梁妆端起地上的托盘,快步走出去,抬头就看见将军府的一个伺女、从另一边小径过来。
伺女没料到梁妆在这里,张嘴就要叫姑娘。
那些夫人、姑娘的脚步声愈发近了。
梁妆没让她叫得出来——梁妆一把摔了托盘,碟、碗、茶水、糕饼碎一地,也溅在了自己的衣裳上。
她一把揪住伺女惯在地上,指着她怒骂道:没长眼睛?看不清路?伺女懵了,在梁妆抬脚时,好像懂了什么。
被一脚踢在身上,当即痛苦十分地大叫起来。
夫人们、姑娘们绕过了假山,看见了梁妆一脚将伺女踹得滚了一圈。
大家都呆住了。
然后在梁妆愤怒的骂骂咧咧中回过了神,也明白了是何事。
原来是伺女端茶,不小心撞到了梁家四姑娘,打湿了精心定制的衣裳,便当场发了火。
中书夫人逮着了机会,在旁边哧哧哧地笑:我说四姑娘在边关那么大的‘名声’,怎么回京就消停了呢,原来是这般哟~阴阳怪气得好像第一次知道梁妆骄横。
看热闹的姑娘们咯咯咯笑起来。
梁妆状似气恼地瞪了她们一眼,怒哼了一声。
这下连太仆夫人都暗了暗脸色。
王世欢赶紧上前拉住了梁妆,上下打量她,急急问:有没有事?哪儿撞疼了没?然后瞪了眼地上的伺女,怒道:你怎么走路的?四姑娘在前面也瞧不见?本夫人要你个没长眼的何用!来人,给我拖下去!地上的伺女慌了,她就随便应着四姑娘来的啊,怎么夫人……啊……伺女还没叫出来,就被翠绿单手提走了。
烦!梁妆一甩衣袖,一脸讨厌死了,衣裳都给本姑娘弄脏了,烦死了。
我回去了。
说着,不再看大家的脸色,大步向院子走去了。
王世欢急忙道:春篷,快扶着姑娘回院子去,仔细瞧瞧有没有哪里伤着了!春篷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一众姑娘们从瞧热闹,到看得目瞪口呆。
还有这样的……?她们回头看自己亲娘,突然有一瞬间莫名羡慕梁四有这样的娘亲?王世欢转回身来,对众人笑道:让大家见笑了,我们回去继续赏花吧。
无趣,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
夫人们、姑娘们撇了撇嘴,又陆陆续续沿着湖泊,回了花苑。
假山旁静了。
周汀央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站在花瀑后面,盯着那些凑头娇笑的姑娘们。
双手死死扯着、刚从嘴里拿出来的衣角,已经被她撕碎了。
突然,她吃吃吃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