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白茫茫的盛京挂满了红红的大灯笼, 春联家家户户贴着,炮竹大街小巷炸着。
噼里啪啦。
砰砰砰。
小孩儿扎着羊角辫,穿着新衣裳,戴着红帽子, 满街跑、满街窜。
大人们双手操在袖子里, 乐呵呵地烤着火、唠着嗑、吃点果仁、喝点小酒、溜着街。
整个盛京, 像家家户户屋檐下的大红灯笼一样,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梁妆也穿了喜洋洋的红衣裳, 塞了羽绒的新衣裳,戴着毛绒绒的软软帽子,悄悄溜上了街。
买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到处瞎溜。
这是回京后第一次什么事情都不管的一天。
在路边的小孩儿眼巴巴盯着她的糖葫芦时, 梁妆开开心心分了她一颗。
我只有八颗。
梁妆数着她的糖葫芦串,只能分你一颗。
羊角辫的小姑娘的脸冻得红彤彤的,手也红通通的。
她拿着梁妆取给她的一颗糖葫芦,开心得眯了眼,然后红着脸、小小声的腼腆的跟梁妆说:谢谢姐姐。
她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然后整个人惊大了眼睛。
梁妆还没有来得及吃呢。
被她的表情吓到了:不好吃?!她可是花了整整六文钱呢!六文钱, 她敢肯定比寻日里贵了一倍。
别是白花了钱啊。
梁妆有点紧张地盯着她。
小姑娘使劲摇头,啊呜啊呜好甜~梁妆心满意足地走了。
又遇到一个小男孩,浑身脏兮兮, 但脸蛋儿白净。
盯了梁妆的糖葫芦,又盯梁妆的糖葫芦, 舔着干巴巴的嘴皮。
梁妆的脚顿了一下,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糖葫芦, 犹豫了一下, 走了上去。
嘭!炮竹砸在她前面的路上, 竹花四溅,到处都是欢快的碎渣。
那个小男孩吓得浑身一震,扭头就跑了。
诶……梁妆没叫得住他,跑太快了。
帝王用长生当铺的银子施了粥,似乎情况并没有好转。
盛京的冬很冷,只有粥,管不饱他们的肚子。
年老的、病弱的,挺不过这么一个冬。
自然淘汰人类。
梁妆咬着糖葫芦,看那些坐在火盆前烤火的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们还年轻,也有些老,他们的长辈在经历一个难熬的冬日,他们也会经历某个难以跨越的年关。
梁妆也会。
舌头上是糖葫芦的糖味,很甜很甜很甜。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软软的帽子上,把洁白的毛融化成一坨一坨。
被帽子罩住的里面是暖和的,脸上的风是冰凉的。
姑娘!飞扑而来的粉红身影掐断了梁妆的思绪,穿粉裙子的翠绿一把拽住梁妆的手,一脸不高兴,你竟然丢下我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你不叫我,你以前从来不这样!梁妆飞快咬完了糖葫芦,将最后一颗塞到翠绿嘴里,堵住她的嘴。
本姑娘先替你尝尝甜不甜。
梁妆说得理所应当。
可把翠绿乐坏了:甜!我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梁妆勾住翠绿的脖子,两人顺着街巷走下去。
啊?翠绿问她,什么?梁妆张嘴吐出四个字。
啊?翠绿完全没听见,姑娘什么想法?只说一次,本姑娘说完了,你没听见是你自己的事。
回头你给我弄一份太周的图纸来,要最详细的。
不过这事不急,过完年再说。
在翠绿目瞪口呆中,梁妆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再买两串糖葫芦。
你请我吃。
翠绿乐呵呵应了,掏出刚领的压岁钱,把糖葫芦全买了,连插糖葫芦的靶子一并买了。
扛在肩上,给梁妆随便吃。
都是姑娘的。
看着自家姑娘挑来选去,翠绿傻兮兮地笑。
逛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也挂着喜庆的红灯笼,下人们都穿得喜洋洋。
梁妆将糖葫芦散给大家吃,自个儿留了两串。
一边咬着,一边挽起袖子,炸了麻辣味薯片,和番茄味薯片。
送了翠绿一盆,把翠绿高兴坏了,抱着盆,一面吃,一脸哭啊姑娘手艺天下无敌。
梁妆被逗乐了,每种味道各装了两盒,让下人送去尚书府和侯府。
那儿还有一个食盒,梁妆拿着的夹子顿了一下。
然后拿起辣椒往薯片上使劲洒,洒得红通通的,一股脑倒进食盒里。
不见我,辣不死你!顿时开心了起来,梁妆提着食盒,又拿了点小饼子,以永平公主的名义进宫了。
宫里正在摆家宴,其乐融融。
皇上,永平来了。
皇后听闻宫娥的来报后,附身对帝王道。
正欣赏嫔妃舞姿的帝王神色一顿,他收回绞在娇艳嫔妃上的目光,一脸淡然,正要说什么。
身旁的周汀央一筷子扔在案上,瘸子来啦呀?她快乐地往殿门瞧,乐呵呵地说:快,快让她进来。
让本公主看看她这次又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宫娥当即出去领人了。
左侧太子不易察觉地拧了一下眉,淮南王也顿了一下,连周惠仁都微微变了脸色。
其乐融融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僵了下去,丝竹之声还在奏,殿中舞起的嫔妃犹豫了半个呼吸,继续跟上乐声。
宫娥领着一个看起来眉清目秀却胆怯的姑娘进来,没有见过梁妆的嫔妃和王爷公主们都疑惑了,这样低眉垂首缓慢行走的人,是如何缴杀了西戎?梁妆目不斜视,将自己放在弱势群体里,向帝、后贺年。
她递上小饼子,这是儿臣亲手做与母后的,请母后一尝。
她又递上装薯片的食盒,这是麻辣薯片,朝阳妹妹应当喜欢吃。
谁是你妹妹呀!周汀央白了她一眼,让宫娥快点拿上来。
宫娥将两个食盒放在帝后身前的案上,周汀央迫不及待地掀开了食盒。
装小饼子的食盒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地推到了皇后面前,然后看着另一盒裹满辣椒粉的薯片。
神情从诧异,转变到纠结,再变成了欢快。
周汀央咯咯咯笑出来:梁四,你想辣死本公主!不敢。
梁妆低眉顺眼,心里却疯狂点头,就是辣死你。
她偷着乐:这是薯片,裹着特质的辣椒粉,才很好吃。
别看辣椒多,实际吃起来不辣的。
说得信誓旦旦。
皇上动了动指尖,他想起了那神奇的榴莲。
看起来确实不太入目,闻起来也上不得桌,但是吃起来,味道真鲜,回口真香。
榴莲核按着她写的法子炖起来,喝了确实很奇效。
这次又是这般稀奇古怪的东西。
帝王想尝一尝,没有来得及。
周汀央先拿了一片咬起来,薯片入口,辣得她脸都皱成了一团。
你就是想辣死本公主!周汀央指着她,控诉道。
帝王压下了他的手指。
不过嘛,确实有些好吃。
周汀央笑眯眯地舔嘴角。
梁妆道:不过是解馋的小零嘴,算不得多好吃。
空气里都是麻辣的香味。
香得人鼻尖发痒,也确实不是帝王能消化的东西。
如此窜鼻子的香,让殿上典雅的丝竹之声,瞬间变得不合时宜了。
嫔妃舞不动了,堪堪收了个尾停下来,丝竹之声也跟着停了。
帝王赐了座。
周汀央挥着手指梁妆:你上来上来,本公主想问你个事情。
被赐座到宴席尾巴上去的梁妆,又在周汀央的召唤中,走了上来。
才及案前,周汀央嫌夹在帝后中间挤,叫侍人在旁侧摆了张案,直接坐了过去,又指使梁妆过去。
你坐下来,本公主又不吃你。
周汀央抬起下巴,道。
梁妆坐在她旁侧,坐下时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眼帝后。
两人眼色都不太好。
周汀央直直拽她坐下,本公主问你呀,你那个花怎么种的?还有没有?再给本公主送点来。
冬日太冷了,都冻死了。
梁妆道。
周汀央兴致缺缺地撇撇嘴。
她们说来说去的话,都是无聊的话。
乐竹又响起了,嫔妃们竞相争艳。
梁妆见到了上次没有见到的皇子公主们。
传言里常年卧病在床的顺庄公主,虽然虚弱,但那双眼睛,神采奕奕,脸色也是起了丝红润。
周汀央顺着她视线瞧过去,翻了个白眼,天天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