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霁第二日上早朝,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高德将那两道圣旨给念了一遍。
然后他就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有些大臣在下面嘶。
嘶什么嘶什么?你们是蛇吗?有的人,早已经对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所以非常淡定,拿着芴板站在大殿内一声不吭, 可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码事儿, 所以才会有了那回响太极宫大殿的嘶嘶声。
听完了秦霁那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封后圣旨, 还是有人站了出来:陛下,立男子为后,那皇嗣该如何?他也是个聪明的,知道不要去顶撞秦霁, 而是从皇嗣这个角度来提, 毕竟秦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秦霁看了高德一眼, 高德又掏出了第三份圣旨来。
那是册封秦昭为太子的一道圣旨。
圣旨上的内容写得很明白,诚王爷也是皇室宗亲, 他的孙子也有资格继承秦家人的皇位,再加上秦霁的一通乱夸, 把秦昭给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一个不大点的小屁孩都被他给夸成了神童,同时他还表达了一下ꀭꌗꁅ他对卫瑜矢志不渝,不会再纳妃的,所以把秦昭给抱养到他和卫瑜的膝下,就是他们秦国的太子了。
那个人见满朝无人反应,便默默地退了回去。
帝师胥子业没说什么,丞相赵安宏也保持静默, 三省六部安静如鸡,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下面的官员不都是看着上面的官员的风向么?至于卫瑜是卫国的皇子……他都教秦国的皇帝处理政务了, 还跟秦国的皇帝同吃同住,哪里还像卫国的皇子了?这是一个异常和谐的早朝,封后的圣旨和册立太子的圣旨都顺顺当当地颁了下去,满朝无人闹。
秦霁对朝臣们的识趣表示相当满意,大手一挥奖励了他们一人一份螃蟹——主要是御膳房一次性买的螃蟹太多了,他也不想养着,还不如直接赏人呢。
螃蟹们还是很肥的,他可没有拿小崽子去凑数。
秦霁的圣旨发下去之后,全都城很快就议论了起来。
都城的百姓们闲聊之时也会提到他们的陛下立了一个男子为皇后,只不过寻常百姓没那么热爱管皇帝家的闲事儿,对于他们来说,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吃饱穿暖,才是他们要郑重考虑的事情。
朝臣们没有闹,百姓们也没有闹,可还是有人闹的。
秦国立国多年,秦国的各代君主加起来封了不少的公爷侯爷伯爷的,这些世袭罔替的勋贵人家,就是此次封后唯一闹腾的人群。
家族里的男子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的,就想着拿女儿来换取更高的地位和荣华富贵,可真是有他们的。
秦霁不屑道,将请求他收回成命的折子给丢到了一旁,高德,这些勋贵府上递进宫里来的折子不用给朕过目了,直接烧掉就是。
看这些人写的折子,那不就是在浪费时间?他作为一国君主还是很忙的好吧?而且不是他看不起这些世袭下来的勋贵,而是他们的行为真的很可耻啊。
全靠祖上荫庇才能在这贵人遍地的都城有一席之地,得个公府侯府伯府的出身,可有很多勋贵人家,都是仗着自己的出身,生来就以为自己真的能高人一等,不劝家族里的子弟上进努力,就想着伸手找朝廷要这要那,还老喜欢拿人家镇国公来比较。
镇国公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可以碰瓷的吗?也不瞅瞅自己几斤几两。
在都城,光有爵位没有用,还是得在朝里有人才行,一个空有名头的爵位和一个手握实权的官职,聪明人都会想要后者。
然而聪明的人家,像镇国公府那样的,代代出人才,郑禄和郑守都是秦霁信任的臣子,不聪明的,已经被秦霁给抄家了。
只是人都喜欢躺平,秦霁自己也挺想躺平的,可他也躺不平啊。
有的人那是一躺就平,完全是一坨摊好的饼,极其不上进。
久而久之的,很多勋爵府上就只能继承爵位而朝中无人了。
可是他们的富贵是需要一直保持下去的,家族里的男子不去指望,成日里想着将家中适龄的女子给送到皇宫里当皇妃。
要是能够混上四妃甚至是皇后,那么他们也能算是光宗耀祖了,富贵就还能继续保持下去。
所以秦霁一道封后且不开后宫的圣旨就断了他们做梦的路,这能不闹腾吗?秦霁始终不是很能理解为何有的人热衷于卖女儿卖妹妹,反正他的圣旨已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他把圣旨给收回去。
至于这些人,想闹就闹吧,随他们怎么闹,他不搭理就是。
秦霁还是太低估了某些人的执着,他本以为这些人闹一闹,从他这里得不到回应便罢手了,结果他人刚坐下,准备看看各地送上来的折子,关于今年秋收的,就有人来禀报,说是殿外跪了好几个人,都是勋贵。
他们的胆子还挺大的。
秦霁将还没有来得及翻开的折子暂且搁置到了一旁,走,随朕去外边瞧瞧。
秦霁出了书房,走到了殿外,居高临下看着隔着一排长阶跪在地面上的人,共计四个。
高德,把这四个人都给朕记牢了。
等他后面慢慢地想办法报复回去。
他这个人可是相当之记仇的!各位在朕的紫极殿外跪着做什么呢?秦霁阴阳怪气地开口,这石板坚硬,各位怕是跪不了多久就该嚷嚷着要哭了吧?跪着的四个人统一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们以为秦霁再如何也会先让他们站起来,再将他们给请进紫极殿的书房赐个座上个茶,听他们好好地说道,结果秦霁开口就是一副欠揍的语气。
但凡秦霁不是皇帝,这么说话是要被人给打死的。
而且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假消息,说是皇帝爱重大家,都是赐座上茶招待的。
陛下,臣等面见陛下,只求陛下收回成命,我们秦国万不可立一个男人为皇后啊!其中一个秦霁也不太记得是谁的人高声道。
他回来的这些时日基本上都只和朝臣们打交道,这些不上朝的勋贵他基本上是不认得的,当时他被假秦霁替换时年岁还不大,鬼才记得他们这些人。
别这么冠冕堂皇的,就直说吧,你们不就是想把你们家里的姑娘给送进皇宫?秦霁那才叫一个不客气,众人默认的事情就这样被他给挑到了明面上来。
跪着的四个人脸色更难看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巧了,秦霁根本就不想跟他们相见,巴不得他们有多远就滚多远去。
陛下,臣等一心为了秦国着想,陛下怎可如此揣测?秦霁的话说得直白,他们也不可能应,只能否认。
不仅要否认,还要有条有理地阐述为什么不能立卫瑜当皇后。
陛下,光凭卫瑜是卫国皇子这一点,就不能立他为皇后啊!不然我秦国千秋基业不保!跪在最左边那个非常动情地嚎着。
是啊!卫瑜一个男人委身于男人身下,若不是有所图,他何苦如此对待自己?这是跪在右边的那一个。
秦霁觉得这两人就不该继承爵位,而该让他们去唱双簧,瞧瞧这一唱一和的,配合得多么到位。
陛下。
高德凑到秦霁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陛下听过之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最右边那个跪着的。
留阳侯说得如此激烈陈昂,那为何要偷偷地开一家小倌馆呢?莫非是你开的那家小倌馆里的男子,也都是有所图?那你来说说,他们图什么,嗯?秦霁语气重重地压在了留阳侯的身上。
留阳侯顿时就慌了神,跌坐下去,面上无比惊恐。
陛下是何时知道他暗地里开了一家小倌馆的?虽说男子和男子少见,可也不是没有,再加上有些男人的癖好奇特,所以小倌馆便应运而生。
秦霁勾了唇角,却不见半点笑意:你们以为朕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和你们一样吃干饭吗?他本就有意改变女子为妓、男子为倌的现象,暗地里派了人在都城里进行调查,留阳侯算是自己倒霉,他手下的暗卫刚查出了他开小倌馆牟利,他还没有去找留阳侯的麻烦,留阳侯自己上门送人头来了。
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嘛。
他只是不认识人,却不是不管这些人用权势在背地里干些什么勾当。
留阳侯,秦国男子即便是因犯罪而没为奴籍,那也没有到小倌馆里去的,你那个小倌馆里的人是怎么来的,朕会一一查实。
秦霁往下走了两步,垂着头,按照秦国律例,你身为勋贵,是不能开小倌馆的,所以啊,你犯罪了。
留阳侯哪里还有请秦霁收回成命时的志气,自己干的事情暴露了出来,他第一反应就是求秦霁饶了他。
陛下,臣知错了,陛下,臣真的再也不敢了。
留阳侯就差直接哭出来了,他举着手发誓,臣以后也绝对不会对皇后有什么不满。
秦霁嫌弃地撇了撇嘴,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得亏是有个好祖宗。
来人,将留阳侯给拖下去,关进大牢,听后处置。
秦霁淡淡地一道命令,划定了留阳侯的去处。
禁军军士上前将留阳侯给拖拽离开。
你们呢?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秦霁笑了一下,要是闲得没事干,那就藏好自己的尾巴,可千万不要被朕给抓住了。
秦霁威胁完了,甩袖而去。
刚才高德给他说了这四个人是谁,所以他其实很清楚,暂时除了一个留阳侯犯了事儿,剩下的三个人还算是老实,没敢去做些违反秦国律例的事情。
只不过他就是想吓唬吓唬这些人。
起风了,无事便早早出宫去吧。
秦霁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剩下的三个人磕了头,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敬畏地抬头望去。
秦霁早已经进了紫极殿,他们只能望到紫极殿的屋檐和瓦片。
果然,他们试图挑衅帝王的权威,是会ꀭꌗꁅ付出代价的。
我从来没有觉得,陛下会这么深沉可怕。
中间那人道。
也就只有帝师胥子业那个老东西,才能说出陛下乖巧的鬼话来。
左边那个呸了一声。
赶紧走吧!再不离开万一陛下反悔了怎么办?剩下那人说道。
秦霁回到了书房,迫不及待地看起了折子。
他最近是真的很忙,科举刚结束,他想任命的官员是命令了,可二甲的那些人还要等着吏部安置呢,他也在等吏部的结果。
秋收已至,各地都有相关的折子递上来,秦霁也想看看他秦国的百姓们收成如何,是不是能够吃饱穿暖,而地方递上来的折子何其之多,哪有那么快能看完?同时他吩咐暗卫在背地里调查都城里的那些秦楼楚馆也出了些结果,有的青楼是在官府备过案的,这种青楼里的姑娘基本上都是因罪没入贱籍才去了青楼,还有的青楼便是私人自己为了赚钱开的,而这种青楼里的姑娘,买来的、绑来的、抢来的,都有可能。
秦霁知道想要直接取缔青楼的存在没那么简单,可是第二种青楼他可以先动动看,至少你不能去绑票人家姑娘吧?当然,等他日后找到了机会,还是想把青楼给全面取缔了。
他秦霁与黄赌毒不共戴天!不过这也不是一纸圣旨下去就能做成的事情,他也得准备个万全之策,所以才没有腾出手来收拾留阳侯等糟心玩意儿,哪知道他自己还送上门来了。
留阳侯被他一关,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秦霁:……留阳侯这个该死的家伙啊啊啊!等到中午用膳时,秦霁还是气鼓鼓的,像一只河豚。
怎么了这是?卫瑜猜测道,那些人做了什么能将你给气成这样?秦霁将留阳侯今日在紫极殿外说的话以及暗卫查出来的腌臜事儿说给了卫瑜。
做人能不要脸到留阳侯这种地步的,也是少见得很呢。
秦霁又阴阳怪气了留阳侯一把。
卫瑜摸了摸秦霁的鬓发:好了好了,不生气,用过午膳之后我陪你去书房看折子好不好?秦霁把自己给埋进了卫瑜的颈窝,一个脑袋像只大狗似的蹭来蹭去:还是阿瑜最好了。
地方送上来的折子确实数量不少,有卫瑜帮忙也能快一些看完。
不光是要看地方上的收成如何,还要看是否有地方欠收,当地百姓无法靠存粮生活到明年再次收获作物的,朝廷也要给出相应的解决办法来,总不能让百姓们食不果腹,还有要看看是不是有天灾影响到了收成的,要是有自然灾害,也得做些准备。
事情都不难处理,只是数量太多,便很消耗心神。
紫极殿内摆的插花已经从桂花换成了各色的菊花,能够摆在紫极殿里的也都是珍品。
秦霁还看见了绿色的菊花,新奇了好几天,干脆叫人挪到了更显眼的地方,看着也舒坦,而花房培育的菊花不少,秦霁还拿了些菊花来赏赐官员。
原本皇宫里的很多东西都是为了皇帝后宫的妃嫔们准备的,只是秦霁又不纳妃,卫瑜这个新上任的皇后又和秦霁同吃同住,用的都是帝王份例,也不用额外再多置办些什么,所以皇宫里省下来东西还真是不少。
秦霁自认自己还是个比较大方慷慨的人,并不介意多给自己的臣子些好处,反正也能拉拢人心。
下午卫瑜去了书房帮秦霁一起批改折子,地方送上来的这些折子并不需要批复过后发回地方,只要看过就行,因此两人的速度并不慢,至少比起秦霁一个人来说速度要快上不少。
秦国三百六十州,一千五百五十个县,今年的秋收情况都还不错,除了若河沿岸有些地方受到了影响,大部分地方都没有遇到灾害。
卫瑜将已经看完了一箩筐的折子,简单整理一下便得出了秦国今年的秋收大致是个什么情形。
若河一直都有盯着,不会影响到来年的春种秋收,倒是刚归到秦国的卫国三城,因为之前交纳的赋税太高,百姓的日子过得不怎么好,没有什么家底和存粮,还得让当地州府多帮扶着一些。
秦霁重点看了那一块儿,那如今也是秦国的地盘,自然得好生关照着。
今年国库也能多上一大笔银子存着了。
卫瑜朝秦霁弯了弯唇,你心里是不是都乐疯了?咳咳咳。
秦霁假装严肃,不要说得我眼睛里只有银子似的。
卫瑜挑眉:除了银子还有什么?秦霁突然就羞涩了一下,低下头,声细如蚊:还有你嘛。
卫瑜毫无准备,一下子被秦霁给撩得羞臊不已。
抽了一本没有看过的折子扔向秦霁:还是赶紧看你的折子吧。
青天白日的说这个,也不怕被高德他们给听见。
秦霁翻开折子,目光却在卫瑜的身上流连了一会儿,直到卫瑜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红了脖颈,抬眸瞪了秦霁一眼,秦霁才收回了自己如有实质的目光。
不害臊。
卫瑜抿了抿唇,抬高了折子将自己给挡起来。
……留阳侯被秦霁给抓进了大牢,除了和留阳侯一道前来紫极殿外跪着试图逼秦霁反悔立后的那三个人之外,也就只有紫极殿伺候的宫人和值守的禁军军士知晓留阳侯究竟是为何被秦霁给下了大牢。
而紫极殿伺候的宫人,嘴巴一个比一个紧,值守的军士也知道什么该议论什么不该议论,与留阳侯同去的三个人回到自己府上之后更是闭门谢客,因而谁也打听不到留阳侯到底怎么触怒了圣颜,才会被丢到大牢中去。
大牢毕竟是大牢,即使不会被里面的狱卒虐待,那环境也不好,牢房的对上堆的是干草,没有被褥,地牢又在地下,照射不到阳光,阴暗潮湿,还会有老鼠,留阳侯要是真的在大牢里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出来之后人都得掉一层皮。
为了将留阳侯从大牢里给捞出来,留阳侯府上的人四方奔走,可以说是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人去捞留阳侯。
只是留阳侯是皇帝亲自下令抓到大牢里去关着的,求到谁的跟前都没有用,在皇帝的面前说得上话的人,都不愿意掺和到留阳侯的事情中来。
而唯一的一个人,能让皇帝将留阳侯从大牢里给放出来的人,是留阳侯攻击的对象。
卫瑜除非是脑子不好使才会选择帮留阳侯这个忙。
更何况他们连卫瑜的面都见不上。
秦霁不许人去探监,留阳侯在大牢里很是吃了几天的稀饭馒头,这对于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勋贵来说,无疑是极为痛苦的折磨。
在将留阳侯关进大牢后的第四天,秦霁手下的暗卫终于将都城开的那些青楼底细给一一盘查清楚了,陈玄文还带回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些官职不高的小官和勋贵府上那些不成器的子弟在一家青楼里聚会,那家青楼今个晚上拍卖新花魁的初夜。
秦霁决定亲自去逮人。
再小的官员也是官员,再不争气的勋贵也代表着大家世族的脸面,他倒是要去瞧瞧这些人是有多么不在意自己的脸面,成日在烟花之地流连忘返。
而且最令秦霁动怒的是这个新花魁的年岁不过十六。
十六岁,放在现代社会里就是个高中生。
就连秦国律例中所写的女子出嫁,也是在十八岁之后。
十六岁,当真是不把人给当成人了。
正好,我太久没有抄过家了,想找找感觉。
秦霁由高德服侍着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
夜里风大,你把披风给系好。
卫瑜拿了一条墨蓝色的披风,绕过秦霁的脑袋,给秦霁系在了身上,早点回来。
青楼这种地方都是夜里活动,秦霁要抓人也是夜里去抓人。
越到深秋,天气也就越发地能叫人感受到冷意,再加上入夜之后风吹得更大,便很容易吹个风寒出来。
你今日早些上床去睡,不必等我。
秦霁低头吻了一下卫瑜的额头,我将那些小王八羔子收拾完之后再回来会很晚。
卫瑜手抵在秦霁的身前,又将披风的系带给紧了紧:我知道了。
秦霁一身墨蓝色的披风融入了夜色之中,坐上了去宫外的马车。
他已经下令,让陈玄文调动了禁军,今天晚上将查出来有问题的那些青楼都给封了,老板带走审查,青楼里的姑娘们暂且安置在青楼住着,等着户籍审核,并未由官府发令没入贱籍的全部都要放归自由身,想回家的便回家,不想回家的可以去秦国的任何一个地方。
还有留阳侯在背地里开的那一家小倌馆也是如此。
秦霁深知在这个封建的时代,他做不到真正改变这一制度,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封建时代的悲剧,减少一点,再减少一点。
乘坐马车ꀭꌗꁅ出了宫,秦霁往烟柳巷而去。
烟柳巷这一条街尽是大大小小的青楼,白日里十分寂静,到了夜里,张灯结彩、欢声笑语那叫一个热闹纷呈。
陈玄文带着暗卫们潜行跟在秦霁的身边,禁军们已经掌控了大大小小的青楼,重兵把守,将烟柳巷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今天晚上,没有一个人可以顺顺利利地离开烟柳巷,所有人都必须要接受调查。
秦霁先从官僚集团查起,不管是自己当官的还是家里的父亲、祖父当官的,但凡今天是被禁军在烟柳巷给抓到的,明天家里都会迎来一顿申斥。
陛下,醉生楼里的所有目标都已经落网。
陈玄武穿着一身沉重的甲胄,走起路来碰撞出响声,他一路从一家青楼里出来,走到了马车面前单膝跪下。
秦霁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走,随朕去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有这么好的雅兴。
动作轻快地跳下了马车,秦霁往醉生楼走去。
醉生楼,醉生梦死,倒是会取名字。
进了楼里就是跪了一大片的人,个个都垂着头,不敢抬头,有衣衫轻薄甚至是勉强蔽体的姑娘,也有平日里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男人们。
陛下驾到!听到这么一声,跪在地上的人心惊胆战地拜了下去。
陈玄武,送姑娘们回屋子里安置,其他人都给朕留下。
秦霁淡淡道。
陈玄武挥手,就有禁军军士上前,护送那些姑娘们回房间去。
秦霁是做足了时间准备来的,丝毫不慌,自己找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
待那些姑娘都被送了回去,秦霁才悠悠然开口:各位想知道朕来这里,意欲何为否?想是想,可这跪了满地的人,哪个敢回一句想啊?那不是找死吗?你们放心,朕没有想将你们给怎么样,只是想和你们,认识认识而已。
秦霁慢慢说道。
众人本来还没有那么害怕,现在怕死了,秦霁一句话说得极慢,吓人的效果直接拉满。
来,一个个来,向朕介绍介绍你们自己。
秦霁道。
与此同时,陈玄文递了一份极厚的名单到秦霁的手里去。
没人动啊?秦霁摊开了名单,见一地的人沉默如鸡,还不停地抖,思考了一下他是不是很吓人。
秦霁将名单卷了卷,左手拿走,右手的肘部立在了旁边的桌面上,手掌撑着靠过去的头。
左补阙何在啊?秦霁从名单上随机选取了一个人。
人堆里有一个穿着棕色衣裳的男人身子颤了颤:臣在。
秦霁微微抬了抬下巴,有点远。
门下设左补阙,是叫你规谏皇帝的,你规到了青楼里来?秦霁压低了嗓音,便显得更加吓人。
左补阙抖得厉害,说什么都是个错,便什么也不为自己争辩,只一句臣知罪就伏了地上去。
宣节校尉。
秦霁又念出了一个人。
人堆里一个身材圆滚的男人磕磕绊绊地给秦霁请安:臣拜、拜见、陛下。
秦霁:朕怎么不知你还是个结巴?宣节校尉简直要哭出来了,他不是结巴,他是被皇帝给吓结巴的。
皇帝是吃饱了撑了没事干吗?大晚上的从宫里跑到烟柳巷来找人。
再说了,他们不就是来青楼玩玩?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值得皇帝亲自跑一趟?校尉是武官吧?朕看你这身材,也不太像是拎得动刀的样子啊。
秦霁如今已经深谙阴阳怪气之道。
来人,给他一把刀。
秦霁冷着脸道。
距离最近的军士抽了腰间的佩刀丢到宣节校尉的面前,落在地面上哐当一声。
朕也想看看,你这沉迷酒色的身体,还能不能为秦国拿动刀。
秦霁看了陈玄武一眼,你和他比试比试吧。
陈玄武抱拳躬身:臣遵旨。
楼里地方不够大,你和我到外边的大街上去过两招。
陈玄武对宣节校尉道。
陈玄武乃是禁军统领,能够当得上禁军统领的人,武功岂是常人所能企及的?这注定是一场会输的比试。
可是宣节校尉别无他法,他只能拿起刀去和陈玄武比试。
秦霁连到外边去看上一眼都懒得挪动,他只听着两人交手的动静,便知陈玄武一招致胜。
陈玄武甚至都没有拔.出他的剑,这个宣节校尉还真的是菜得可以。
秦霁将名单给往下翻了翻,再然后,他坐直了身体,目光扫视着跪在地上的那一圈人。
金高明何在?秦霁这一次比抓前面那两个人都要生气。
高金明在人堆里浑身颤抖地跪了下去:臣在。
他紧闭着双眼,仿佛只要他不去看,就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似的。
高金明,你真是好得很呐!秦霁是真的火气上闹,你可是二甲三十六名,吏部遵循你自己的意愿,让你留在都城做官,你留在都城做官,就是为了上醉生楼来醉生梦死?秦霁真是想去踹高金明两脚,以发泄他心中的火气。
二甲考生一百余人,除去秦霁亲自定了出去的几个人,剩下的人都要由吏部来分配去处,有的人要外放去做知县,有的人则是留在都城从下面做起。
很多人都不愿意离开都城,都城是全国的政治中心,再加上成日在上峰们的眼皮子底下晃悠,升迁什么的确实要比外官容易,再加上很多官员外放之后,若是当州府没有空缺,而政绩又干得一般的话,就很难升官。
做官,谁都想做高官,不是是人之常情。
然而秦霁真正没有想到,他的二甲,到了都城这么快就扑入了花花世界里。
你这官也不必做了,明日就收拾包袱给朕滚出都城去。
秦霁一声令下,将高金明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官职给撸了下去。
求陛下饶恕臣吧!陛下!高金明跟秦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臣考上这个进士不易啊!秦霁十分冷漠:你既然知晓你考上不易,那就不应该自己糟践了这么多年的苦读。
高金明绝望至极,他的仕途,还不曾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秦霁自己杀鸡儆猴,将剩下的人给镇住之后,就不打算自己继续问责了,他将名单交给了陈玄武,由陈玄武来清点。
而他要提审这家青楼的老鸨,看看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敢踩着秦国律例为非作歹。
老鸨被禁军给关押在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秦霁绕过跪了一地的人往楼上走。
就在秦霁刚踏上楼梯时,有个人从跪了一地的人堆里站了起来,转身朝着秦霁高声道:陛下,我们只不过到醉生楼来玩一玩而已,不知是犯了哪条罪?秦霁顿住了脚步。
原本就鸦雀无声的一楼大厅,此刻静得有些过分。
陈玄武挥手,两名军士上前,将那人给扣押在了地上,死死地按住,叫人双膝跪地i,挣脱不得。
朕在四月初发布的一道诏令里,规定了官员不得狎妓、有爵之家不得狎妓,有功名者不得狎妓,你们难道无一人认真看了朕发布的诏令?秦霁眸子掠过这满地的人,除了少数的一些人确实是平民之身,而这其中大多都在他发布的诏令限制之中。
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血色毫无。
他就是个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家里有钱,每天就是出来吃吃喝喝,又怎么会去注意皇帝发布了什么诏令?就算是他注意到了诏令又能如何?他会放在心上吗?根本不会,不止他不会,除了那些官当得大的,谁会在意?左右皇帝也不可能将注意力分在他们的身上,左右也不会来抓他们狎妓。
今日这花魁,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你们也下得去手。
秦霁扯了扯嘴角,他并不相信,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没有怜惜之心,就能尊老爱幼了。
像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样的话,放在这些人的身上,纯属是放屁。
陈玄武,接着查。
秦霁提步往楼上走,他还要去审问老鸨呢。
秦霁进了关押老鸨的房间,老鸨被绳子绑着,又有禁军看守,想跑也跑不掉。
醉生楼的妈妈……朕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秦霁暂且解下了披风坐到了凳子上,来,跟朕说说,你这醉生楼,半年三个月换一次花魁,哪里来的那么多人啊?秦国开国以来,沿袭了上一个王朝的习惯,保留有惰民、乐籍、疍户、丐户、世仆等贱籍,很多女子没入贱籍便是为乐籍,入青楼。
然而青楼这个行当最不缺的便是肮脏,为了牟利,逼良为娼的事情常有发生。
这一家醉生楼,便是将逼良为娼给演绎到了极点,青楼里的姑娘本都是良民,是被绑来的、抢来的,她们本身还属于良民。
然而进了这种地方,即使是良民也活不成良民的样子。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这也许就是她们潦草的一生。
这ꀭꌗꁅ个醉生楼的老鸨,说白了就是个十足的人贩子,还买卖同担的那种。
老鸨知晓自己不可能瞒得住皇帝什么秘密,所以秦霁这么一问,她立下便求饶起来。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奴家也是逼不得已啊!老鸨哭求着,还想靠近秦霁,被军士一左一右给拖了回去按住。
逼不得已?秦霁半敛着眸子,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儿,由你随便糊弄?老鸨语无伦次道:不是奴家一个人干的啊!还有别的人呢,陛下不能只找奴家一个人问罪啊!禁军军士动了点力气,按着老鸨肩膀发疼:在陛下面前好好说话!秦霁:朕给你时间,你想清楚了再说,要是敢欺瞒朕半句,立即拖出去乱棍打死。
老鸨吓得冷汗直冒,衣衫湿透。
她浑身发冷,真怕自己落得个横尸街头的下场,竭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秦霁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等着她老实交代。
其实这个老鸨即便不交代也无妨,无非就是要辛苦暗卫们再去查而已,当然,他希望老鸨可以吐出些有用的消息来,免得他手下的人辛苦。
秦霁极有耐心地等了老鸨一盏茶的工夫。
陛下、陛下,奴家想、想好该怎么说了。
老鸨不安地咽着唾沫,奴家一定实话实说。
秦霁掀了掀眼皮: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军士又一次用力:少废话,赶紧交代!是是是!老鸨疼得眼泪横飚。
……秦霁在宫外一直待在了子时才登上了回宫的马车。
夜里确实冷,今晚还不见月光,好似月亮都被冷得藏起来了一样。
秦霁坐在马车里,拢着卫瑜给他的披风,回了皇宫。
回到紫极殿后已然夜深,秦霁静悄悄的,动作放得很轻,不想惊扰到睡梦中的卫瑜。
谁料自己更衣洗漱后进到寝殿,见寝殿的烛火还亮着,不是他们休息时只燃的一盏灯,床边的灯都没有熄灭。
而床帘也还挂着,卫瑜正就着光,坐在床上靠着枕头在翻书。
你回来了。
卫瑜放下书,向秦霁招手,快上床休息。
秦霁快步走过去,脱了鞋上床,抱住了卫瑜:你怎么还没有睡?卫瑜反手抱住了秦霁: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秦霁闷声:假话。
卫瑜:假话就是我晚上喝了浓茶睡不着。
秦霁埋在卫瑜的脖颈间笑。
那么真话呢?秦霁又问。
卫瑜:真话就是,我想等你。
我想等着你一起睡觉,仅此而已。
秦霁将卫瑜放倒在了床上,压着卫瑜一阵亲,还自己拉下了床帘。
卫瑜顺从地接受着秦霁的亲吻。
秦霁没在半夜三更发情,只是拉着卫瑜亲了一通,便用被子将两人给盖好。
谢谢你,阿瑜。
卫瑜闭上眼,往秦霁的怀里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