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025-03-22 06:46:35

既然被堵在华阳城,林然和元景烁商量,决定先把手头的事情都清一清。

首先要把这段时间收集的兽皮药草卖了,林然空间戒指里剩下的那几件勉强拿得出手的法宝也打算卖了,然后买补灵气、恢复和修炼用的丹药,还找一找给林然养伤的灵宝…其实你还应该有修炼用的典籍。

林然看向擦刀的元景烁:你现在的刀法是自创的吧,很精妙、威力也很强,但道法越修越晦涩,最好从现在就应该开始打基础,博览各派刀法大家的典籍,融会贯通完善你的刀法,到有一日,说不定能自己开创一门刀法流派。

元景烁擦着刀,挑眉看她:开创流派?你倒瞧得起我。

林然难得听他这么谦逊,惊了: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元景烁咧嘴:当然。

林然:…就知道,有装逼的地方你就绝不会缺席。

可惜我们钱不够,那些你能看得上的典籍都很贵,不、都不是贵的事儿。

林然揉了揉脸:是那些典籍根本不会流传出来啊,都被各大宗门和世族收藏着传世呢。

如果想看,可以,只能加入他们的家族或是成为宗门弟子,散修基本是不可能看见的。

无妨,车到山前必有路。

元景烁不置可否,把刀归鞘站起来:等时机到了,该得到的东西自然会出现…况且即使没有路,我也能开出一条自己的路。

说着他接过林然手里的储物袋,绕过她往外走:染头发的草药你别瞎买,我顺路给你带,你出去随便逛,吃了饭再回来,如果钱不够了给我发传讯符…知道啦。

林然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什么:对了,如果有你合适的防护类法宝也买一件。

元景烁真的是麻烦吸引体,还没结丹就已经有金丹后期的大佬惦记着小命了,这孩子还是个打起来纯飙进攻的刀客…妈耶,越想越危险,不仅得有奶,肉盾也得扛住。

元景烁摆了摆手,走了,林然敲敲旁边的房门,门被慢吞吞拉开,露出小月怯生生的小脸,看见林然,抿着嘴巴笑:然姐姐…林然莞尔:走啦,出去逛街啦。

元景烁先去了华阳城的拍卖行。

燕州没有真正的州主,疆内诸多新贵、城主与老牌世族林立,纷繁复杂的势力割据,但仍然有三大旧世族屹立不倒,那就是慕容家、夏侯家与云家三姓氏族。

三家都有元婴中期的老祖坐镇,其中慕容家、夏侯家嫡支共同久驻燕州主都金都,麾下属地分别辐射东西两域,而云家则独踞燕州南方的望川,三氏如诸侯各自盘踞一方,共同掌握州府,这数百年来,势力盘根错节横贯笼罩整个燕州疆域,倒也维持了如今颇为稳定太平的格局。

元景烁打听了,这三家中云家的主要势力虽然在更远的望川,却是家风最清正的一个,云家的商会、拍卖行声誉也是最好的,所以他径自去了云家拍卖行。

他年纪轻轻已经是筑基巅峰,行走间气势格外出彩,一进门,拍卖行的侍者看过他拿出的东西后,直接恭敬把他引入后面密室,不会儿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管事带着几个人走出来,边让评估师去评鉴东西,笑着向他微微拱手见礼:小友。

元景烁看见金丹中期的管事走出来,还态度友善主动向他见礼,挑了挑眉,也拱手回礼:前辈客气。

管事见他虽尚未结丹,可看见自己不卑不亢,脸庞深刻明俊,生就一双挺直浓眉,眼眸尤其明冽,气质轻狂却并不狂妄,心里不由赞一声好风采。

管事猜测这位要么是哪家名门弟子,要么便是哪里来的尚未崭露头角的新秀,态度愈发和煦:不必多礼,听闻小友卓尔不俗,来拍卖的又是好物,我便想着来见一见小友,结个善缘。

这话实在坦荡,元景烁心里好感大升,笑道:前辈厚爱,晚辈惭愧,在下元景烁,初来燕州,早听闻云氏家风清正,果真名不虚传,让晚辈钦佩,能得这份善缘、晚辈欢喜。

管事见他气质凛人,说话却豪爽谦和,笑容更深:小友豪气,我云家更不会薄待小友。

他问旁边正在估值的手下:元小友的这些东西价值几何?这些兽皮、草药虽然品阶不高,盛在品种少见、该是出自北边雪山,统一算下来,约莫六千余中品灵石。

那人惋惜地拿起一支镶着雪白羽毛的笔:倒是这只溯光笔,灵气如此精纯圣洁,竟是东湖千年不遇的芜鹤初生的尾羽所制…他又痛心抚着一件破阵用的符盘:还有这件符盘,该是取元婴期的咒灵龟甲壳所造,才能天然浮出这样繁复的阵眼花纹……这这、这般宝物,怎么都给糟蹋成这样了?!灵气散了七八成,法宝的魂骨都散了架!那人越说越心痛,发出灵魂的哭嚎:怎么能毁这样?好好的东西糟蹋成这样,暴殄天物!实在暴殄天物!管事:…艾玛,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元景烁站在旁边听个分明。

千年不遇的芜鹤初羽、元婴期的咒灵龟甲壳。

他想起林然把东西给他时说的,这些都是她师父送给她的。

她的师父一定是个有雅趣的人。

一位连凶悍如元婴异兽也不过做成掌下随手把玩的符盘,会在东湖边慢悠悠不知驻足多久、只为取那千年白鹤一支翎羽制笔的,风雅又温漫的不世强者,他一定也很疼爱她。

…她原来在她的师门,该是吃着最好的丹药、用着最好的法宝、在强大而温柔的师长身边聆听最好的教诲。

她该是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子,现在却跟着自己风吹雨打、颠沛流离,被一个金丹期的城主追杀得狼狈不堪。

拳头不知不觉攥起,元景烁紧咬着后牙,眼睛里泛出金圈。

管事没注意元景烁,咳了两声示意手下别那么丢人:说重点,到底价值几何?若是完好无损的,自然是无价之宝,只是如今毁得太厉害,几乎不可能修复…两个加起来,约莫三千上品灵石。

那人补充道:拍卖价格会更高一些…倒是如果知道制成这两份法宝的主人是谁,若是哪位大宗,那价格便不可同日而语。

这话是真的,当然、也不免含着两分试探。

管事看向元景烁:小友如何打算?若是拍卖,最近的一场是半月之后…元景烁抬起头,神色淡淡:不必了,我赶时间,就按这个价折算便可。

好。

管事见他无意多说,点点头,对手下说:这个价,再添上三层,当作我云家与元小友的见面礼。

元景烁没有拒绝,氏族的拉拢他并不陌生,就是个你来我往的过程,他对云家颇有好感,初来乍到、能得到云家的善意不定将来会有什么作用,他愿意接下这根橄榄枝。

且慢。

元景烁道:前辈,劳烦一问,你这里可有疗养暗伤的灵宝?管事一愣:暗伤?是什么暗伤?元景烁不能说天罚,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会受天罚的都是恶徒——何等穷凶极恶的狂徒才能叫天道亲自降下惩罚?!于是他道:天雷所伤。

天雷…这倒是不好办。

修士筑基、结丹、元婴都要渡劫,一般的渡劫雷虽烈,但那是为了淬炼修士体魄、考验道心,强度都是有定数的,修士做足了准备,只要能活着渡过去,雷劫留下的伤势自然就会很快恢复…但与之相对的,如果雷劫留下了暗伤、那麻烦就大了。

毕竟那可是天雷啊,堪称世上最暴虐最不可抗衡的力量。

养雷劫暗伤,需要极为浩瀚的精纯灵气滋养…我手头只有些灵玉子,可以温养一二,但数量也不多。

管事想了想,苦笑:元小友,我便与你说实话,与雷有关的灵宝就算有,也都是大型拍卖上才出现的至宝,不说价钱,只说这些东西,连寻常的金丹城主都沾不得,一出现就被各大世族、宗派长老瓜分干净了,你若想要,难。

元景烁眸色微黯,倒也冷静,沉声道谢: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坦言相告,劳烦前辈把钱都换成灵玉子。

我这里也没多少灵玉子,我能做主的都换与你。

管事说着,过会儿侍者拿着一个新的储物袋过来,元景烁接回来,只打开看了一眼灵玉子,对剩下的灵石数都没有数,冲着管事拱手,深深道一声谢,转身就要离开。

管事真是欣赏他,看着元景烁挺拔的背影,想起了什么,扬声道:元小友,若你真有心,不妨去金都走一趟。

元景烁一顿,管事笑:小友不知,金都有一座淬心塔,高约九百九十九层,无数挑战者前仆后继,却从来无人可攀至顶峰,我云家与慕容夏侯家老祖就曾共同定下一条规矩,谁若是能推开第九百九十九层的大门,可以向三族提出任何一个不违背道义的要求…便是想要滋养雷劫的至宝,也是可以的。

元景烁眼神慢慢亮起来。

他转过身,抱拳:多谢。

然后快步离开。

管事含笑望着他走远,旁边手下小声说:大人,要不要派人跟上看看…管事打断他,没好气说:跟什么跟,当人家傻吗,刚结的善缘,好端端自己给踹了,那我不白费了心思。

那人半是不解半是委屈:不过是个筑基小子,那两件宝物都不一定是他的,大人为何如此看重他,白送灵石不说,还那般客气、与他这许多话。

你懂什么。

管事道:无论这东西是他从长辈那儿拿的、还是抢来的、还是机缘巧合从哪儿得来的,这都是他的本事!能拿出这样宝贝的人,要么天赋绝伦、要么身负大气运,现在没结丹又怎样,将来金丹、甚至元婴…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没死,他就会比谁走得更快更远!我这双眼睛看多了人,这个少年,你且看着吧,了不得。

管事望着少年消失的背影,嘘一口气:…尤其他还这样年轻、尚未崭露头角,趁着其他人还没发现,我们先是雪中送炭,若来日他能成事,这情分才是贵重的。

手下自愧:大人说的是。

管事嫌弃地摆摆手,正还要说什么,就有个侍者匆匆跑进来,满脸激动:大人!少主来了!少主转道来华阳城了,如今已经进城门往这边来。

管事一愣,随即喜不自胜:少主来了!快,快随我去拜见少主!元景烁出了拍卖行,径自转道去了隔壁最大的百宝行。

百宝行独占一座大楼,装饰得很是华丽,里面的东西没有拍卖行那么奇珍,但胜在种类更多,什么都卖,丹药法器饰品琳琅满目,元景烁一进去就有个练气侍者招待,没一会儿就治办齐了他要的丹药,唯有染发的草药少有人要,得现配。

侍者在柜台上磨药,元景烁倚在柜台边捏着一颗灵玉子把玩。

灵玉子直径得有半个鸡蛋大小,是类似羊脂玉的乳白色不规则珠子,常被一些贵胄世族车成玉佩随身佩戴,彰显身份又养人,管事说也可以迅速滋养神魂,只要含着吸收就行。

元景烁看着这颗珠子,想了想林然那张巴掌大的脸,很怀疑她能不能含得进去?腮都要鼓起来——那不是像只小松鼠?侍者抬头看一眼,发现面前这位一直懒洋洋的的郎君盯着手里的灵玉子,不知什么时候笑了起来。

侍者一愣,错以为元景烁也是要用灵玉子做玉佩,当即热情道:客人是要制成配饰吗?不妨交给我们百宝行,扳指、玉佩、发簪…都能做,款式应有尽有,准保您满意。

元景烁抬了抬眼,本想说不必,却又想到之前林然蹲在湖边束着个男子发髻还傻乎乎开心的样子,顿了顿,道:你们这里有女子的配饰?侍者笑:当然有,您稍等。

侍者看出元景烁出手阔绰,特意选得贵重的配饰端来,从簪钗到手环护甲,一个个精雕细琢流光溢彩,晃得元景烁脑仁疼。

他眯着眼挑了挑,实在难以想象林然顶着一脑袋赤金彩宝的凤钗什么样,把托盘一推,摆摆手正要说什收回去,忽然看见一个衣着讲究的女修被簇拥着从楼梯下来。

那女修衣袂飘逸姿态高雅,行走时仆从前呼后应,一看便是氏族宗府出身,元景烁却没注意这些,他只看见她鬓角垂着的一支发簪。

那发簪通体玉白,却在钗头嵌着两颗垂滴状的碧色,那碧色不浓,浅浅淡淡,却如山涧溪流澄澈剔透无比,点缀在白玉簪上,竟恍惚要顺着玉色流淌,是活生生的青碧欲滴,元景烁没见过这样美的青色,他心头一动,问:那位女修发簪上的碧玉是什么?侍者一看,顿时苦笑:怨不得这些俗物客人看不上,那是灵髓晶!是灵脉最深处玉髓千万年化成的晶魄,是真正价值连城的至宝,就那位女客戴的那一支发钗,嵌着两颗拇指肚大的灵髓晶,至少上万块上品灵石,每每出现都是要上拍卖行的,这整座华阳城也没有几块。

灵髓晶。

元景烁望着那支发钗,没有问它那高昂到不可思议的价格、也没有问它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作用,而是轻声道:很好看。

侍者怔,反应过来笑道:自然是好看,像那位女客戴的那支,便是已经订下婚约的道侣送来的定情之物,当年可是因此得了满城姑娘的羡慕。

元景烁笑了笑,收起灵玉子,拎着包好的草药和丹药转身走了。

……林然带着小月出来逛街。

之前她们每天急匆匆赶路,必须得风餐露宿,但反正如今长风城主已经堵在外面,他们逃都不用逃了,林然干脆破罐子破摔吃吃喝喝买买买。

反正就耗呗,她们无事一身轻,毕烽后面可还有个长风城拖着,他要是不想被篡位的端了老巢,待不了两天就得回去震着,那时候她们再去金都,毕烽再恨也没招。

打打杀杀这么长时间,带的衣服全成破布,林然打听了华阳城最好的绣楼,打算带小月去买几件合身的法衣。

走到绣楼门口,却有哭闹声,林然小月看见一圈人围在门口,对着里面里面低声指指点点。

林然往里面望去,见一个衣着华贵神色倨傲、还搂着个打扮妖艳的美人的年轻男子被侍从簇拥着出来,一个年轻姑娘哭着扑过来,猛的扯住他袖口:王华,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着急…这个女人是谁?你怎么搂着她,你和她什么关系?!那个叫王华的年轻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女子还能找到自己,随即嗤笑:这还不明显吗,你装什么傻。

说着揽住妖艳美人的腰,直接就亲一口。

美人咯咯笑着,手故意抚了抚身上新制的华美法衣,柔若无骨依进他怀里,望着年轻姑娘的眼神得意而挑衅。

年轻姑娘脸色瞬间惨白。

她整个人往后踉跄两步,声嘶力竭地痛哭: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为了你悔婚、我为了你抛弃家族,我什么都没有了,只为和你在一起,你说你爱我的,你说你会娶我会对我好的…年轻姑娘突然崩溃,疯了似的冲过去想拉住他,哭着喊: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你是爱我的,你要娶我的!一定是她勾引你,都是她————够了!王华一把把她挥开,年轻姑娘跌倒在地上,王华指着她,眼神有一瞬不忍、又转为不耐和厌烦:我是喜欢过你,但是都过去了,我喜欢的是原来秀丽清雅的你,但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疯疯癫癫、大吼大叫,跟个疯婆子有什么两样?木讷又愚蠢…你也是真蠢,我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娶一个因为逃婚被家族除名的女人?不甘心是吧,想缠着我,是没钱了是吧?!他甩下一个储物袋,直接砸在年轻姑娘身上,冷笑说:我不亏待你,赶快滚回你家去,别给脸不要脸,再来坏我的乐子,别怪我心狠手辣。

年轻姑娘不敢置信望着他,像是在望着一个陌生人。

他怀里美人娇滴滴拽着他袖子:公子,不要和她废话了,我们走吧,人家还想要百宝行的朱钗呢~王华顿时变了张脸,笑呵呵哄人:买买买,心肝儿…美人娇嗔:讨厌~围观众人顿时议论起来,指指点点。

侍卫对着围观的人群恶声恶气:看什么看?!让开让开——众人虽然围着,却只是看个热闹,反正无非是始乱终弃那一套,这年轻男子衣着不俗,谁也不想管人家闲事,于是纷纷散开,让出一条路,王华搂着女人大摇大摆走出来。

林然也站在人群中,身后突然幽幽一声:太讨厌了,对不对?怎么可以明明说了喜欢,又不喜欢了呢?小月的声音软糯如初,像是在为那年轻姑娘打抱不平,可细听又莫名怪异,她喃喃着:太讨厌了,说过喜欢的,就应该真心喜欢啊,就应该一直喜欢下去,竟然骗人…真是太讨厌了,这样的骗子,就活该死掉啊。

林然侧了侧头,盯着她的脸。

小月直勾勾盯着往外走的王华,察觉到她的目光,眨着眼睛看她,软软道:然姐姐,我是太生气了,这个小姐姐被抛弃也太可怜了对不对?我们去帮小姐姐教训一下那个讨厌的男人好不好?林然望着她,小兔妖在她的目光下露出怯生生的表情,攥起小拳头柔软地抵在嘴前,濡慕又期待地望着她,好像她是即将主持正义的大英雄。

林然看着她,缓缓道:她被负心,的确值得同情;但抛弃家族、背弃亲人、选择跟着一个男人远走高飞,也同样是她自己的选择,做出这个选择,她在期望得到真心人、收获幸福美满的同时,也该做好识人不清、因而受到伤害的准备,她有手有脚有修为、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重新站起来,她有什么可怜的?小月眼神微僵。

这和她想象得不一样。

这女人不是很善良吗?不是很正直很温柔吗?她为什么刚才没有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为什么没有当街和那个男人产生冲突?!为什么也不打算为那个女人出气?只要这样,她就可以…小月压下心底的失落,懊恼地拍一下自己脑袋,吐了吐舌头:然姐姐说的好有道理,是我太冲动了。

林然笑笑,不再多说:走吧,我们去买衣服。

人群渐渐散开,要买衣服的人往绣楼里走,林然也要走,小月却突然跑走,跑到跌倒的姑娘身边把她扶起来,递给她帕子擦眼泪,小声安慰着什么。

林然站定,望过去,小月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仿佛真是个羞涩又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林然指腹摸了摸腰间风竹剑柄,无可奈何地叹一声气。

一个个的,全是戏精。

送走了哭泣不止的姑娘,小月颠颠跑回来,她们这才进了绣楼,林然选了两身青色的宽大法衣,直溜溜的袍子,穿上基本看不出胸和腰的那种,一如既往的朴素路人。

小月探头看了看,小嘴一扁:然姐姐,你这样好看,也该穿好看点的衣服。

林然发出直女的声音:这就挺好看的。

小月没吭声。

林然抱着衣服去了后面更衣室换,刚要解扣子,帘子下摆就被掀开一个角,一大堆款式各异的青色法衣被推进来。

林然:…?然姐姐太草率了。

小月软绵绵的声音在外面:想让然姐姐穿得漂漂亮亮的,这都是我特意挑的,然姐姐都要试一试哦,否则小月会伤心的。

不是。

林然眼神逐渐惊恐:等、等一下…不听不听,然姐姐就要好好试嘛。

小月笑嘻嘻:小月也要去换衣服了,然姐姐一会儿见。

林然尔康手:桥豆妈袋——然而没用,轻快脚步声蹦蹦跳跳跑走了。

林然呆呆望着面前的衣服,脸渐渐绿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然终于走出来。

她没穿最开始选的直筒袍子。

她是个不怎么拒绝别人好意的人,小月给她选的衣服她到底都试了,最后选了几身,身上穿的就是其中之一。

林然对着镜子看,镜中的姑娘一身素裙,雪白交领,裙裾如水波浮动,裙摆袖口绣着流云花纹,整个人如白鹤娉婷纤细,素雅而美丽。

这小兔妖别的不说,眼光确实是好。

天一感慨:太难得了,你终于能像个女人了。

林然:…什么叫像?!林然往四周张望,看小月在哪里,却没找见她,她正要拉过个侍者问一问,一个粉裙的娇小身影就轻快跑过来:然姐姐,你终于换好啦。

是啊,还要谢谢你——林然笑着转身,看着小月一蹦一跳跑到自己面前。

她新换了一身粉裙,掐得腰身纤细、胸脯鼓鼓,头顶的兔耳被个毛绒绒的小帽子遮住,不知是不是因为绣楼里人多热了,她脸颊被熏得红通通的,眼睛像是泛着一层水,水亮得惊人。

林然看着她,看着她脸上莫名娇妩的红霞,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

哇,然姐姐,你穿这身好好看。

小月似乎心情很不错,跳到林然面前,眼神亮晶晶的:我就知道,然姐姐这么美,就应该好好打扮才对。

林然望着她,没有说话。

怎么了然姐姐?小月歪了歪头,很不解:为什么不说话?林然终于动了。

她缓缓走过去,越靠越近,盯着小月的眼睛,轻声说:你去做了什么?小月没有后退,满脸茫然:什、什么?然姐姐你在说什么?小月。

林然却平静说:你领口有血,没擦干净。

小月瞳孔瞬间骤缩,她条件反射低头去看。

领口没有血。

小月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手脚向来处理得干净,怎么可能会粗心到让血溅在衣领。

衣领没有血,但她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月忽然觉得有点冷,她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林然,林然看着她,出乎意料地没有说什么,转身拿着衣服先去付了灵石,然后对她说:带路。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小月莫名有些发怵、一时竟忘了拒绝。

她咬了咬唇,转身慢吞吞往外走。

林然跟着小月穿过一条小巷,翻墙进了一个破落的小院,推开后院柴房的门,明亮的光从背后打进幽暗的屋子里,浓郁的血腥气刺鼻。

林然看见面前破布般摇晃的人影,一个男人被捆着脚脖子倒吊在悬梁上,身上的皮都被剥光,血淋淋的筋和骨头露出来,浑身的血倒流在地上,淌出小溪般的血泊。

悬梁而挂,千刀万剐。

而他甚至还没有死,却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游丝般的、断断续续的、像是下一秒就像要消失的诡异气音。

林然一时没有说话。

小月不知何时后退,缩进角落的阴影处,一双红通通的柔弱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像是某种幽暗泥沼中爬出来的生物,腥臭、贪婪、嫉恨、警惕……然姐姐。

若有若无的浅紫色的雾气在她半蜷着的掌心萦绕,她声音还是软软的,无害的小动物一样,嗫嚅着:对不起,我只是太生气了,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不要误会小月…也不要告诉元大哥…小月真的——城中不可杀人。

林然冷静道:把他放下来。

小月声音一卡。

小月望着眉目淡淡的林然,一时竟然摸不清她的心思。

但她其实并不想和林然硬碰硬,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很怪,她还不想撕破脸。

所以她心底警惕,嘴上却软软应一声,乖乖蹭过去把王华放下来。

王华烂泥般瘫在地上,奄奄一息,小月望了望站在那边的林然,舔了舔嘴唇,摸出来一颗疗伤的回春丹,弯腰掰开王华的嘴,塞进去。

很难想象,她的动作从始至终是很温柔的,望着王华的眼神柔弱,甚至会让人想到柔情缠绵之类的字眼。

林然背着手,静静望着她。

这兔妖…啧。

天一竟然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道:怪物。

不是人,不是半妖,是个可怕的怪物。

王华吃了丹药,全身可怕的伤势迅速恢复。

他受的都是皮肉伤,小月没有动他的魂魄,所以愈合得很快,乍一看,甚至像他只是醉倒了昏睡在柴房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是林然知道,如果她没有来,他会被活生生放干血死去;即使他现在活着、乍一看无恙,但受过这样的折磨,之后心境有没有破损、会不会疯、余生还能不能再突破,都是未知数。

然姐姐,我把他治好了。

小月仍然睁着那双天真的、纯净的大眼睛望着她,那双眼睛里溢出了泪花,她抽噎着:对不起,我只是想帮那个小姐姐讨回公道,你不想教训他,可是我忍不住,我讨厌负心的男人…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林然忽然道:刚才我的话其实没有说完。

小月哭声一滞。

我觉得,那个姑娘不需要可怜。

林然一步步走向她。

同样的,这个男人是不是该被教训、是不是该死,是被伤害的那个姑娘该考虑的事,她没有死没有残,她有能力自己为自己讨回公道,你凭什么以为她就需要别人的帮助?小月情不自禁地想后退,林然却伸手,掌心轻轻压住她的脑袋:…你想让我教训人、你自己教训人,到底是想为那个姑娘讨回公道,还是…享受的是教训人这个过程本身?小月僵硬,全身肌肉紧张地绷起。

她身上没有杀意,可是小月确信,她真的在思考是不是要一巴掌拍碎自己的脑袋。

小月忍不住攥住手,紫雾在掌心化作尖刺,随时可以暴起,洞穿女人的心脏。

女人似下了决定。

那只手突然压下来,在小月骤缩的瞳孔中…揉了揉她头发。

是带着一点压力的,可力道不轻不重,就像…像把快要翻出床沿的幼儿压回去。

你不能说她是不温柔的,但那又的的确确是带着浓重的震慑意味的。

那一瞬,小月甚至能感受到女人掌心柔软细腻的纹理,她全身都像是什么无形的可怕力量压住,前所未有的骇然涌上心头,那是本能在对某种无法抗拒的、不可说的意志颤栗着俯首。

小月整个人都呆住,不知道是因为女人掌心的温度还是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她的全身都在发软、战栗。

我不是一个爱打探别人秘密的人,也没办法管束所有人的善恶。

小月听见她这样说:我以前以为你还乖,大概就忘记说了,那我现在纠正:你想走,随时可以,等离开要做什么,我看不见、也就管不了,但是…林然笑了笑:但是你既然留下,不管有什么目的,在我眼皮底下,就得守我的规矩。

我现在还没有足够充足的理由杀你,所以…下不为例。

她一顿,慢慢道:小月,别让我等到那个理由,知道吗。

小月呆呆看着林然,她静静望着自己,收敛了从来的弯弯笑意,眉目清淡,眸光中有着江月般、明透又沉渊的平静。

头皮突然蹿过一阵麻,小月像是被扼住喉咙,喉头一寸寸发紧,因为那目光、因为那种无法抵挡的恐惧,全身泛起说不出是彻骨的冷还是腥热。

这个女人,简直、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