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025-03-25 14:05:45

萧琅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再不用面对这种让他尴尬的境地了。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这个董秀说完那句话后便低下了头,再也没看自己一眼。

他的手仍在继续,动作不疾不徐,力道也恰好,与先前一模一样,但仍能感觉得出来,对方有些不快。

萧琅现在事情很多,用日理万机来形容并不为过。

他看似随和,其实却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之所以想换人,只是不喜欢自己习惯的固有步调被不该有的意外打乱,仅此而已,并非针对董秀这个人。

何况,对方这段时间的用心和医道上的精通,他也全看在眼中。

所以见绣春表露出不快,想了下,便解释道:我方才也说了,之所以换人,完全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无关。

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明天我会让人送谢礼到你府上……转过身去。

绣春打断了他的话。

干脆而利落。

萧琅确定,这个少年真的生气了。

他看他一眼,见他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踌躇了下,决定这样也好。

虽然他也不想这样。

但出于习惯,并不想就这种事再多做什么解释。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照了绣春的话,默默翻过了身去。

绣春很快便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毕竟,她不是三岁的孩子。

也无意去猜度对方的心思。

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

她照常那样替他推拿上药,最后命他再次翻身回来,帮他搓热膝盖,让药物彻底发散被吸收后,今晚的治疗就结束了。

她起身,到边上的水盆里洗手,开口道:殿下,你让代替我的人明日到金药堂来吧。

我须得示范给他看。

你也晓得,她看他一眼,语气平静,我因了林大人的嘱托才接手他的事。

如今我不做,也须得保证后头接替的人清楚林大人的要求。

萧琅已经自己整好衣衫,赤着双脚,如方士般盘腿坐于榻上。

他抬头望向绣春,看见她立在那里,霜雪孤姿,目光纯净,那样淡淡地看着自己,完全没了方才生气的感觉,却多了几分拒人以千里之外般的疏离。

怔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可笑。

心倘若是明镜台,又何惧拂染尘埃?在这样的目光之下,他蓦地觉得困扰了自己两日的那些无谓情绪一下便消失了。

这一刻,心底竟出奇地安宁。

这个少年年纪虽不大,但却完全配得起他的尊重。

他想了下,下榻趿了鞋,走到绣春面前,望着她道:我改主意了。

往后还是你来吧。

我会尽量早些回的。

绣春狐疑地盯了他一眼。

他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说这句话时,面上含了温和而笃定的笑意。

绣春此刻却觉得没必要了。

她也不想去探究这个人为什么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受人之托。

她并无意与这些皇族之人有过多来往——富贵固然逼人,但高楼起,高楼覆,这样的事,也太过寻常。

况且,老爷子对她入王府替一个男人做这种事,始终还是耿耿于怀。

她先前对他确实很是尽心。

但这并不表示,她乐意接受这位魏王殿下招之则来呼之则去的对待。

殿下,我觉得你方才的那个提议其实挺有道理的,绣春一笑,御医就在皇宫里,可定时为殿下上药,如此你也不必为了这事特意赶点。

且正好,我前些天答应林大人写的那本书还没完,我也想尽快写出来。

便就照咱们先前的议定,您派人明日去金药堂找我便是。

萧琅没想到她竟会给自己吃软钉子。

老实说,这样的情况,他还从没遇到过。

一下怔住了。

微微张了下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好了吗?萧琅正尴尬的时候,看见门被推开,方姑姑带了个侍女过来,笑道,这么晚了,董先生要么就留宿在此吧,明早再回。

绣春忙转向她,婉拒道:多谢姑姑,我还是回去的好,路不远。

瞟了眼一边的萧琅,还有,下次起,我就不来了,改由另位御医代替我的事。

方姑姑惊讶不已,轻轻啊了声。

这是殿下的意思。

我也觉得考虑得很周到。

绣春道,我先走了,烦请姑姑派个车送我。

方姑姑满头雾水。

看向萧琅。

见他只是沉默,并未开口否认,那个董秀又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见天确实是不早了,只好压下满腹疑窦,吩咐侍女送绣春出去。

等她人一走,方姑姑立刻追问: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我看这个董秀挺好的,为何要换?萧琅现在有些惆怅。

不对,应该说,是非常后悔。

他轻轻呃了声,习惯性地略微抬了下眉,随即淡淡道:也没什么。

这种事并非非他不可。

换个宫里的御医,更方便。

说罢,甩袖而去。

~~第二天,接替绣春的人来了。

便是林奇先前提过的那位老太医,姓段,须发皆是花白。

陈振还不知道这事,亲自去接待后,听说是被魏王派来接替事情,一下喜忧半掺。

喜的是绣春往后不用再去服侍男人了,忧的却是知道自己这孙女脾气有些孤,莫非是冲撞了魏王殿下遭厌?小心打听几句,见这段太医言下并无他意,只絮絮叨叨地念着让董秀出来,这才稍放了心,叫人去通知绣春。

绣春过来,见过了段太医,客套过后,便将先前林奇所吩咐的要点连同自己的那套手法都演示给他看。

叫了个前头药铺里的伙计当人模。

段太医本就精通人体穴位,绣春在旁略讲述一遍,他便了然于心。

绣春看着他伸出枯瘦如鸡爪的两只手在那伙计的腿上东揉西捏的,在旁略加指点,最后见□不离十,心中满意,成功交接。

送走段太医后,知道祖父挂心,主动又在巧儿跟前把缘由提了下,说魏王因了忙碌,往后大部分时间要留宫中,这事便就算过去了,闭门继续用心写那本温病学的书稿。

这样过了几天,这一日,传来了个消息。

官府找到了先前在金药堂做事的那个工人。

是在他老家找到的。

只是找到时,他家正在办丧事。

那男人数日前去同村一户办喜事的人家里喝酒,当晚没回。

家人次日找了大半天,最后才在田间的一段沟渠里找到他。

他已经倒栽葱地淹死在了小水沟里头。

大家都说是他在酒席上贪酒,喝多了没看清夜路,这才一头栽进去淹死的。

官府传来这消息,也就意味着金药堂前头出的那事算是草草了结了。

那一批有问题的紫雪丹,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成了桩无头案子。

许瑞福把这消息报给陈振的时候,知道老爷子会大发雷霆。

果然,被他当着那一堆陈家父子和另些管事的面给臭骂了一顿。

因知道是自己的错,也不敢顶嘴,只低着头任由训斥,等老爷子骂够了,擦着冷汗连连保证,说往后再不会出这样的事,这才见他脸色稍霁。

陈振骂完了许瑞福,又严令其余各房提起精神做事,再不能出这样的纰漏。

众人纷纷点头受训,这才散了。

~~陈存合父子一回家,就关上了门,低声说了几句今日这消息后,陈立仁想起方才出来时遇到那个董秀时的情景,略微蹙眉:爹,我总觉得这个董秀,有点奇怪。

他真的是老爷子当年故交的后人?谁知道呢!老爷子年轻时走南闯北,他在外头结交了什么人,有些我也不大清楚。

倒是他如今颇得老爷子的宠信,这倒是真的。

你没见许家人如今对他一直在笼络?恐怕就是想让他帮着在老头子跟前说话吧。

陈立仁哼了声,我总觉得这个人怪,见了就不舒服。

他似乎对咱们也淡淡的。

算了,不过是个小角色,凑巧帮了老爷子一个忙而已,不必咱们多费心,陈存合摆了摆手,看了眼窗外,见没人,压低声道:倒是那个死鬼二爷的女儿,她既没死,当初你干嘛让陈芳对葛大友说她也死了?如今葛大友南下,这消息还怎么瞒得住?陈立仁道:我自有考虑。

爹,老头子这个人,脾气古怪,戒心又极重。

咱们父子俩替他卖命这么多年,你瞧他可有真心对待咱们过?倘若他知道那个死鬼二爷的女儿没死,找了她回来,弄个赘婿上门继承家业,这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话,咱们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我干脆让陈芳说她也死了。

爹你想,这消息是葛大友告诉老头子的。

他一定不会怀疑。

我边也正在等消息,绝不会让她出现在老爷子跟前。

至于葛大友,我与那人也商议过了……他凑到了陈立仁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最后道,如此一来,老头子又能奈何?陈立仁听完儿子的安排,沉吟半晌,终于微微吁出口气,道:但愿那人是个守信的。

等事成后,照议定行事,各取所需。

看到你出息,爹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陈立仁双眼微微发亮,笑道:爹放心。

金药堂大着呢,那人嘴巴再大,没咱们,也不可能一口吞进去的。

我晓得该怎么办。

父子二人又低声议了些事,这才散了。

~~一转眼,葛大友离去已经有些天了,绣春估摸再过半个月,他就能到杭州了,当然,前提是他真的被老爷子派去杭州。

那本有关温病的书稿,她快完成了。

眼见时日一天天过去,老爷子仍那样笃定,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她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

思前想后,这天正打算拉下脸去他跟前再探下口风,却又出了件事,宫里又来人了!这一回,来的是御药房的总管,那个司徒空太监。

上一回,金药堂出了事,司徒空对陈家人避而不见,陈振心中自然不快。

面上却也不显。

该怎样还是怎样。

这次听说他来了,不晓得又出了什么事,过去接待时,见对方一脸笑容,张口便说恭喜。

陈老太爷,好事啊!司徒空笑眯眯道,太皇太后听太医院的段大人说,你的眼盲之症被董秀治好了?正好,她老人家的眼睛也有些不便,让董秀这就随我进宫吧。

倘若这回能治好太皇太后的眼睛,你们金药堂可就真的立了大功!陈振怔住了。

前回段太医来时,也问起过他的眼睛。

当时他已经痊愈,便提了几句绣春,算是无心。

没想到竟会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

自己的这个孙女儿,连去魏王府他都有些不放心,何况是要入深宫给太皇太后治眼睛?他还在犹疑时,司徒空已经一叠声地催。

陈振无奈,只得让人把绣春唤来,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的眼睛患银内障,也就是白内障,但尚在初期,如今还能模糊视物。

这事绣春也知道的。

被叫了过去,听完之后,立马推辞。

这一回和上次不同。

上次小郡主急病她主动出手,是因为关系到陈家的举家安危。

这一趟,却并不必要,不但不必要,倘若能推,是一定要推掉的。

她无法保证自己能让太皇太后眼疾康复。

虽说那个老太太她见过,人看起来好像也算明理。

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她还是知道的。

见她推辞,司徒空的脸色便有些沉下来了,看向陈振道:陈老太爷,宫里看上了你家的人,特意命我来请,这是给了天大的恩宠。

老太爷你也不是第一回和宫中打交道,有些规矩,想来你比谁都清楚。

陈振清楚,绣春自然也清楚。

司徒空这话说得确实没错。

别说让人这样来请了,换个方式,一道圣旨下来,她陈绣春就算现在断了条腿,也得感激涕零地上门。

人家都说了,看中你,这是恩宠。

见祖父看向了自己,眼中满是担忧之色,绣春暗呼口气,朝他略微点了下头,随即转向司徒空道:草民晓得了。

这就随公公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酒窝扔了一个地雷牙牙学语扔了一个地雷大飞扬草扔了一个地雷猫猫扔了一个地雷晏三生扔了一个火箭炮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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