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沾满灰尘的玻璃窗投进来, 将屋内的世界照出一种失真的梦幻感。
巫择睁开眼,本能地觉得哪里有些异样,他眼皮微垂, 神情顿时一怔。
伏在他怀中的少女, 闭着眼睛,微侧着脸,长而密的睫羽像是黑色的蝴蝶, 随着她轻细的呼吸一下一下地颤动。
原本扎着马尾的长发, 此刻有些凌乱,一缕散下的墨黑发丝,覆在她的下颌和唇上。
巫择没动, 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终于忍不住抬起长指, 小心翼翼地将她唇上的那一缕发丝抹开。
那原本睡得香甜的少女在这时忽地睁开眼睛。
她眨了眨眼皮,适应了光线, 呆呆地仰头看了巫择许久,然后才从晨起的懵懂里意识到了当前的情况, 触电般迅速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巫择先是注意到她唇上的伤口。
虽然已经结痂了, 但出现在那娇嫩的红唇上,看起来仍然十分突兀。
不过, 这还是经过一夜修复的结果, 若是巫队长昨晚是清醒的, 就会发现那时候小姑娘的唇被他失控地连轻啃带深吻, 弄得又红又肿, 再加上先前咬出的伤口, 那才是更加地触目惊心。
而这一刻, 他盯着那伤口沉默了许久, 半晌才哑声开口,抱歉。
这是……我弄的?昨夜发生的一切,似梦非梦,他神识昏沉,只有一些零碎模糊的记忆片段。
但这些也足够他能大概地判断出发生了什么。
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唇上,桑月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连连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巫择:……不确定她为何要否认,可这姑娘大概不知道,她一点说谎的天赋都没有。
巫择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只一味地垂着脑袋,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修长手指伸过去,抬起她的下颌。
原本是要细看她唇上的伤,却蓦地瞥见她脖颈上那更加骇人的伤口。
巫择漆黑的瞳仁骤然一缩。
沉默良久,他嗓音低哑地又说了一次:抱歉。
说罢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轻轻揽了揽,又拿过旁边昨晚她给他处理伤口时留下的消毒水、药膏和纱布,小心翼翼地给她脖子上的伤擦拭、消毒、抹药。
那温热的指腹不时轻柔地拂过脖颈,桑月偏过头任由他弄着,脸红得像番茄。
巫择目光扫了一眼地上掉落的枪,又凝视着她通红的脸,问:为什么不开枪?他给她裹纱布时,手指又触到了她细嫩的颈部肌肤,桑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低声回道:你不是没变异吗?可那时候我确实是失去了神智。
否则也不会伤了她。
他像是执着于得到什么答案,继续追问:咬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开枪?头顶上的目光灼灼如火,桑月觉得巫队长是故意的,故意逼着她承认某些事情。
她垂头咬唇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红着脸小声嗫嚅:因为……因为舍不得。
放在脖颈上的手指倏地收紧,接着,她的下颌被一阵不可抗拒的力道抬起来,让她只能被迫仰起脸,直直地与他对视。
巫择深黑的眼底似燃着一簇幽暗的火,越来越亮,罕见炽热的目光,盯得桑月几乎透不过气。
他的视线沿着她的眼睛、鼻子……一寸一寸地慢慢往下滑,最终落在那颜色嫣红的唇上。
不知为何,桑月总觉得此刻巫队长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又想咬自己……可明明他这会儿是清醒的。
她被他的目光盯得心头直颤,胸口犹如小鹿乱撞,眼神也早就飘到一边去了,不敢再看他。
巫择盯着她红得快滴出血来的脸,看了许久,最终松开手,起身道:起来洗漱收拾一下,我去弄点吃的。
桑月缓了一会儿,也跟着起身,先去洗手间那里,从自己空间里拿出水和洗漱用品,仔细梳洗了一下。
往厨房那边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这种废弃的屋子,肯定是什么都没有的,即使有,也用不了。
这一次他们几乎是逃难般地出来,巫队长因为去开会,什么都没有收拾,甚至连自己的背包都没来得及带。
这会儿他只有桑月今天临时给他分配的新背包和一些日常用品、瓶装水之类的。
没有食材,不知巫队长要怎么弄吃的……等到了厨房那里,果然看见巫队长只是抱臂倚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她。
肩宽腿长,穿着迷彩长裤、黑T恤加迷彩战术背心的身影,立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里,显得格外挺拔高大。
他应该也是用他自己背包里的水洗漱过了,面庞、嘴唇和额前的碎发上还带着湿润的水光。
桑月只瞟了一眼就立马垂下头,走过去,从空间里移出灌满了水的不锈钢水桶、炊具、食材等等,两人沉默地并排站在那里忙碌起来。
虽然都不说话,但气氛却很自然融洽。
他们醒得比较早,巫队长做的早餐,速度很快,等他们吃完收拾好时,通讯器里才传来李垚的声音:队长,你没事吧?感觉还好吗?我们准备继续出发了。
没事。
巫择回道,你们先走,我和桑月稍后跟上。
隔离观察需要72小时,因此巫择和桑月单独开一辆车,为了跟前面的队伍保持距离,较晚才出发。
上车的时候,桑月很自觉地往后座走去,巫队长却开口道:坐前面来。
桑月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地走到副驾驶位置,打开车门坐进去。
她似乎有些紧张,系安全带时,扣了好几次都没扣住,以至于巫队长可能看不下去了,直接倾身过来,伸手帮她扣好了。
整个过程其实很短,但是桑月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车厢内似乎充满了巫队长的气息,让她面庞发热,白皙的脸蛋上像染了胭脂,身子也有些僵。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坐得离巫队长这么近,以往比这更近的时候都有,甚至有时候两人还手拉着手。
但总觉得今天有哪里不一样了,让她在他面前,无时不刻地感到局促不安。
等安全带系好后,巫择瞥了桑月一眼,只见她腰背挺直,坐姿标准,像个乖乖巧巧的小学生。
巫择唇角微微往上牵了牵,故意盯着她多看了一会儿,直盯得她手足无措,头顶都快冒烟了,他才低低笑了一声,坐直身,启动了车子。
桑月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烧开水的壶,在巫队长压迫力极大的视线里,咕噜咕噜冒了半天热气。
好不容易等他移开目光了,她平息下来,抬头望了一眼车窗外,荒野公路无边无际,只能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以及升上半空的朝阳。
忽地想起什么,她打破了沉默,队长,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去北原基地。
去北原基地,由南至北,路途极为遥远,且如今的路况也不好,路上还有各种突发事件,所以没个十来天是到不了的。
中午时分,荒野公路没有什么好的歇脚地方,他们就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啃了干粮喝了水。
吃完东西,两人坐在树下休息。
桑月本来坐得离巫队长有一米远,忽然见他起身,朝自己走来,她又莫名紧张起来。
眼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弯身,就坐在了她的对面,两人近得膝盖都快碰到一起了,她不自觉地就想往后挪。
巫择长臂一伸,大手按住她的肩,让她无法动弹,又扫了她一眼:你躲什么?桑月僵硬地道:没、没躲……巫择:……他手指搭上她的脖颈,察觉她又想躲,开口道:别动,我看看你脖子上的伤。
桑月这才乖乖地不动了。
巫择从背包里拿出消毒水、药膏、纱布,将她脖颈上的纱布拆开,再次消毒、抹药。
桑月的伤恢复得很快,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痂皮颜色变浅,甚至已经到了快要脱落的时候。
因此巫择没再给她缠纱布,弄完一切,目光又移到她的唇上。
她唇上的伤口较小,此刻几近愈合了。
阳光下,那红嫩的唇,泛着蜂蜜一样的光泽,饱满、诱人。
桑月觉得巫队长看起来又想咬她了。
虽然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直觉是怎么来的。
巫队长的目光一直不移开,桑月的脸烫得实在受不了,硬着头皮开口:队长,我帮你也处理一下伤口吧。
巫择嗯了一声,很自然地将受伤的胳膊伸过来。
相对桑月来说,巫择手臂上的伤恢复得就慢些了,而且本来他的伤口咬得就比较深。
这会儿血痂还是深色的,桑月给他消毒时,都不敢太用力。
偏偏巫队长还一直盯着她,让她更加紧张,手指都有些抖。
好不容易弄完了,桑月如释重负地悄悄松了口气,感觉有些渴,拿起水瓶抿了一口。
可巫队长却似乎没打算放过她,盯着她红通通的脸,唇角微勾:你很热吗?桑月摇头:没有。
说罢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会儿是中午,但是现在秋末冬初了,怎么可能会热……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顿时呛得咳了几下,脸瞬间更烫了。
巫队长似乎又笑了一下,不过桑月不敢抬头去看。
走了,继续出发。
巫择不再逗她,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桑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入他宽大的掌心,被他拽着站起了身。
巫队长的手很大,掌心也很热,以至于桑月脸上的温度久久不下,她一站直身,就立马收回了手,甚至因为着急挣脱而用了很大力气。
巫择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地问:现在不需要能量了?桑月磕磕巴巴地道:没……还是需、需要的啊。
巫择又盯着她看了几眼,倒也没再将她逼得太紧,笑了笑,走向车子那边。
桑月跟在他后面上了车,继续坐副驾驶位置。
车子启动后,她忍不住扭过头朝旁边专注开车的巫队长看去。
不过是一夜之间,她感觉巫队长好像变了。
比如,变得爱笑了,也爱主动跟她讲话。
*落日的余晖正在与远处的地平线慢慢衔接。
巫择的通讯器忽然响了,他瞥了旁边的桑月一眼,淡淡道:帮我接一下。
噢噢,好。
桑月连忙探身过来,从他战术背心的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接通。
李垚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队长,我们晚上打算在下一个服务区休息了,要等你们一起吗?桑月将通讯器凑到巫队长的脸侧,巫队长边开车边回:不用,你们自己休息,不用管我们。
好。
挂了通讯,巫择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又朝道路两侧看了看,恰好他们前方一个锈迹斑驳的路牌上显示2公里后有一个服务区。
巫择立即将车驶入右边道路,往那服务区拐去。
两人下了车,天色还有些余光。
巫择去周围巡视一番,桑月则在荒芜的服务区大厅里拿出做饭的工具和食材。
因为时间较为充足,中午又只是啃了点干粮,于是晚上打算煮点热食吃。
这个服务区很小,且荒芜了很久,人烟罕至。
巫队长先用精神系异能探索了周围没有活动的物体,又稍微转悠了一下,也没什么可用的物资,很快便回来了。
两人一起用小型的自供能源炉灶做饭。
队长,你有没有觉得天越来越冷了啊。
饭菜快好的时候,桑月忍不住缩了缩,将自己的外套裹紧了一点。
巫队长体格强壮,哪怕秋末冬初了,他也依然穿着夏季常穿的短袖和战术背心。
桑月说冷的时候,他也仅仅只是觉得有一点凉,但是想到他们一直在往北走,天气也渐渐入冬,这会儿又是入夜了,降温也很正常。
可没过一会儿,他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
吃饭的时候,因为有食物的热量供应,两人还能扛住越来越重的寒气。
等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东西时,桑月都已经冻得开始发抖了。
队、队长,气温好像又降了,好冷啊。
说话时,桑月声音发颤,唇边甚至呵出了白气。
巫择拿出自己的通讯器,瞥了一眼上面的温度记录,脸色顿时微变,情况不对。
这才一会儿工夫,温度就下降了十度。
桑月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打算拿出一些冬衣出来御寒,结果打开空间后,却有些犯难了。
他们当初紧急收纳战队物资时,桑月因为空间暂时还不大,所以都是拣重要的食物、能源和工具多带,衣物什么的带得并不多。
尤其是厚重的冬衣,因为天气暂时还不冷,都被摒弃了。
她自己还随便带了一些厚点的外套,可巫队长那是什么都没带。
桑月找了一番,最后只能拿出一条毛毯,丢给巫队长。
我不用,你自己披着。
巫择没接。
我还有几件外套。
桑月说罢,将毛毯塞给他,然后将自己能穿的长袖外套全都穿上了。
巫择这才将毛毯裹在自己身上。
天色越来越黑,巫择打开了自供能源灯。
他忽地偏头,朝门外望去,透过大厅的玻璃门,发现外面竟然飘起了细雪。
下雪了。
桑月惊讶地站起身,走到玻璃门前。
巫择借着灯光又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温度记录,眉目凝重,别看了,将帐篷和被子拿出来,被子有多少就拿多少。
他的语气沉重,桑月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连忙照做。
一体式的帐篷,打开比较方便。
巫队长将两个帐篷挨在一起快速搭好。
桑月将被褥拿过来给各自铺上,被子因为有一些队伍里的备用物资,倒是有四条,但都是春秋季节的薄被,加上桑月自己的一条,总共五条。
两条垫着,剩下的拿来盖。
巫队长只要了一条,其余都留给了桑月。
两人忙碌的时候,桑月想起李垚他们不知道是不是也遇到这种突降的极寒天气,心想幸好许欣妍也是空间系,前面那些队友们有她在,也是不愁吃喝,帐篷床品更是一应俱全,带得比她多,应该能对付过去。
天黑了,气温降了,外面下着茫茫大雪,两人也没什么事干,早早地钻入各自的帐篷里。
但是这么早,一会儿工夫也睡不着。
感觉自己盖着三床薄被都还有些冷,而巫队长连垫带盖,只裹了一条。
桑月忍不住道:队长,我再给你一条被子吧?不用。
巫队长的语气在这寒冷冬夜里,似乎都带着冷意。
见他态度坚决,桑月也没办法,她想了想,将自己的空间给掠了一遍,看看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御寒,忽地灵机一动,头又扭向隔壁帐篷方向,扬高声音问:队长,你喝酒吗?你要喝酒?巫队长的声音从隔壁传来,穿透浓浓夜色,语调低而温淡。
桑月道:喝酒会让人感觉暖和。
那边没吭声。
半晌,巫队长的声音又传来:拿来吧。
桑月于是裹着被子,像个毛毛虫一样蹭到隔壁帐篷前,巫队长打开能源灯,拉开帐篷拉链,桑月挤进去,拿出酒和杯子,笑吟吟地道:我们一起喝。
巫队长拧开瓶盖,闻言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你会喝酒?桑月一愣,不确定地道:……应该会?巫择有些无言地睨了她一眼,倒了半杯酒,递给她,淡淡道:那你少喝一些,喝慢点,暖暖身子就好。
嗯。
桑月接过酒,小小地抿了一口。
呛辣的滋味通过口腔滚入喉咙,血液很快就燃烧起来,人果然感觉暖和很多。
外面风雪漫天,屋内两人就着氤氲的灯光,慢慢地浅酌。
桑月酒意上脸,没一会儿就脸上发烫。
她皮肤十分白,朦胧的灯光下,脸红的样子粉嫩得像个可口的蜜桃,让人极想咬一口。
巫择目光凝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几秒,最后伸出手,按住了她又凑到嘴边的酒杯,回去睡觉。
酒杯被巫队长直接夺走了,桑月倒也没意见,听话地不再喝酒,直起身往外面挪,刚钻出帐篷,迎面就是一阵寒气袭来。
她连忙又缩回帐篷里,望了望带着温暖灯光的帐篷内,又扭头看了看外面漆黑寒冷的夜,再将目光迎向巫队长,眼巴巴地问:队长,外面好冷,我能在这里挤一挤吗?她的眼睛映着灯光,水汪汪的,唇上也润着水光。
挤?巫择黑眸盯着她,表情似笑非笑,你想怎样挤?桑月试探着问:我可以和你待在一个帐篷里吗?说罢竟然还能有理有据地解释,我们被子太薄了,这天越来越冷,一个人不如两个人挤着暖和。
巫择看着她,觉得自己大概也是有些醉意上头了,不但没有拒绝她,甚至还想逗逗她、继续纵容她。
于是他点点头:有道理。
桑月立即高兴地钻出去将自己帐篷里的被子都抱了过来。
这种行军单兵帐篷,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
桑月将被子铺好,两个人挤在里面,加加上几床被子,帐篷内顿时生出融融的暖意。
桑月仰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巫队长,笑盈盈地道:队长,有没有觉得暖和很多,我说得没错吧?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令巫择脑海里不自觉地想到她镯子上刻的字——月牙儿。
巫择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嗯了一声,对她道:睡吧。
说罢,依旧扯过自己原先盖的那床被子,背对着她侧躺下去。
桑月也在另一边躺下来。
自供能源灯熄灭。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和静寂。
就着暖暖的酒意和淡淡的醉意,桑月很快就睡着了,直到半夜时分,温度越来越低,她又被冻醒了。
可能是因为兼有火系异能的缘故,只盖了一条薄被的巫队长身上依旧暖烘烘的。
桑月迷迷糊糊中,循着本能地往热源靠过去。
巫择几乎是立即就醒了,目光习惯了黑暗后,垂眸看着钻进自己怀里的女孩,沉默了几秒。
眼见她越挨越近,几乎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他僵硬了一瞬,然后一边抬手将她挡了一下,一边往后避让了一点点,开口,嗓音微哑,还很冷吗?冷啊。
怀中的女孩颤着声音,趴在他宽阔温热的胸膛上。
她整个人都是柔软的,幽香的。
巫择又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将被子拉过来,试图挡在他们之间。
或许是他往日里的形象太过冷硬正经,或许是她出于某种心思对他不设防,但巫队长也是个正常男人,也有正常男人的欲.望。
她再这样挤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会忍不住用点别的方式让她变得热起来。
不过,最终巫队长只是伸手拉过被子,将桑月裹得跟蚕茧似的,见她蹙着眉心还往自己怀里拱,他又伸手将她连人带被子都拥进怀里。
做这一切,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往日的界线。
巫择在黑暗里垂眸看着窝在自己怀里重新睡得香甜的女孩,心里面有什么东西,终究是再也压抑不住了。
也不该再压抑了,虽然上一回只是个意外,可他对人家姑娘亲也亲了,啃也啃了,虽然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但做了这些,是男人,也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更何况,他对她,也不仅仅是因为负责。
巫择其实对第一次看到桑月时的情景至今仍记忆深刻。
荒凉破败的末日世界,脏污不堪的废墟里,少女一袭绿裙,蜷缩着躺在损毁的舱体内。
乌发如墨,皮肤雪白。
那样纯净,那样美,与周遭的世界形成强烈的对比,刺激眼球,直击心底。
他并不是没有触动,他只是习惯内敛。
……天亮。
桑月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浑身充盈,舒适得很。
周身也暖洋洋的,像是置身一个温度适宜,软中带硬的温室里。
鼻端还有熟悉的,凛冽的男子气息。
嗯?她猛地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居然窝在一个人的怀中,而从这结实宽阔的胸膛触感来看,很明显是个男人……醒了?那男人的嗓音带着些压抑的暗哑。
两人这样紧紧相贴一晚,他还能保持理智,已经算是极为冷静克制了。
队、队长!桑月清醒过来,脸红如霞,拥着被子从他怀里滚出来,然后被帐篷兜住。
想起自己昨晚是怎样厚着脸皮要求跟人家在一个帐篷里挤一挤的,后来甚至还赖在对方怀抱里……她恨不得用被子将自己脑袋给捂住,于是又往被窝里缩了缩。
巫择坐起身,瞧见她鸵鸟似的的动作,忍不住好笑,不紧不慢地问:还觉得冷吗?不、不冷了。
桑月声音比蚊子还小。
收拾一下起来吧。
巫择探身拉开帐篷拉链。
桑月连忙往旁边让了让,让他先出去。
等她理好衣服,顺好头发,收拾好被褥时,巫队长又从外面回来了。
脸上带着洗漱过的清新水迹,语气淡淡地道:雪停了,趁着道路未结冰,早点走。
桑月点头,连忙起身也快速洗漱一番,两人随便啃了点干粮喝了些水,就上车继续往前。
昨夜的雪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路上的积雪也不算太厚,越野车走慢点的话,也还能顺利通行。
不过,他们才走了几公里,伴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巫队长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这次不用巫队长说,桑月已经熟练地帮他接起,递到他耳边。
巫择,你在哪里?在去北原基地的路上,首长有事请吩咐。
别去了……北原基地,也已经没了。
陈俞中将沉痛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
越野车在雪地上急刹,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沉默瞬间弥漫了车厢,但没有持续多久。
来中部基地。
陈俞中将吩咐道:这里是最后一个安全区了。
也是最重要的地区。
末世最初建立的五大基地,以中部基地为核心。
经过不断的修缮和完善,那里的防御最牢固,检测和监测也最严密,也有着最丰富的资源。
是大家最后的退路。
是。
挂了通讯,巫择又迅速给前方的李垚他们传达了信息。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时,好像已经不再震惊。
因为习惯了各种突发的、糟糕的状况,甚至有些麻木,每个人的脸上都只带着一股难言的颓丧。
知道了,队长。
我们马上转道去往中部基地。
李垚回道。
*作为末世最坚固的堡垒,如今的最后一个安全区,中部基地处在版图的最中心位置。
巫择他们一路改道往中部,沿路天高云淡,气候也较暖和。
过了72小时观察期,巫择和桑月与李垚他们在一个服务区内汇合,还在队伍里看到了与李垚他们先遇上的闻人昱和顾晓月他们。
短短几日分开,一行人仿佛久别重逢,热热闹闹地开火做饭,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大概因为如今只剩唯一的一条路了,没有其他选择,心反而更加坚定和安宁。
每个人脸上都是轻松的,含着期待的。
唯有唐博士偶尔会在桑月和巫择之间来回瞥几眼,面色不喜不悲。
其他人偶尔会大胆地开玩笑,问这几天巫队长和桑月是怎么过的,但众人都只是玩笑心态。
只有唐博士,仿佛极为敏锐地意识到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队长,是不是现在所有的幸存者,都在往中部基地赶啊。
吃完饭,出发前,程峥平问。
嗯。
巫择道。
陈中将说,丧尸进化速度太快,外面的情形也不乐观,大家都在纷纷赶往中部基地。
所谓的不乐观,还是保守的说法。
趋势在急剧变糟,四面八方的幸存者纷纷赶往中部基地。
走吧,再糟我们也得有个根据地。
巫择起身,众人也一一跟上,各自上了车,继续往他们新的据点赶去。
然而,直到几日后,越靠近中部基地范围,他们遇到的同类和高级丧尸也越来越多。
而诡异地是,不只是幸存者在大批赶往这里,甚至连那些丧尸,也似乎在陆陆续续地聚集,渐渐地竟组成了丧尸大军。
其中还有大批的高级丧尸,以极快的速度,跟在幸存者后面,赶来了基地。
等巫择他们赶到时,中部基地的入口已经关闭,城门外面聚集着大批幸存者,而最外围,是逐渐逼近的丧尸大军,渐渐将他们团团围住。
中部基地建有高高的城墙,此刻,城墙上方,排列放着重型武器。
李垚面色发白,颤着声音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程峥平脸色也是惨白一片,朝关闭的城门望了望,声音都有些发抖,……这是要干什么?不让进了吗?看着城墙上方冰冷的武器,更可怕的猜测忍不住冒出来:不会连我们一起……不会。
巫队长面色冷凝,语气却坚定。
陈中将让他们来这里,不可能是为了将他们一起轰了。
这只是意外。
这批丧尸大军的聚集,太过异常。
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规模庞大的群体聚集,甚至他们仿佛还是有意识地在聚集。
巫择凝起精神系异能,朝远处望去,经过强化的视线,在远处丧尸大军里搜索了几秒,目光陡然一凝。
队长,怎么了?察觉他脸色变了,李垚连忙问。
有高级丧尸在带领这群丧尸大军。
巫择声音沉重地道。
带领?李垚几乎傻眼了。
丧尸也能带领这么庞大的军队?从以往至今,在众人的认知里,丧尸都是没有神智,没有智力和意识的。
他们曾遇到的最高级丧尸也就6级,偶尔能带动一小群丧尸,也只是本能的从众心理,都已经足够厉害了。
是怎样的凝聚力,能带领这么多丧尸?巫择拨了陈中将的通讯,过了许久,那边才接通,陈中将一向沉稳的声音,此刻变得有些急促,像是从什么混乱中抽出的时间接了这个电话,巫择?你们到了哪里?中部基地有突发情况……巫择汇报了自己的位置,并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陈中将。
是,我们刚刚也调查清楚了。
陈中将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那是一个迄今为止发现的最高级丧尸,7级丧尸,疑似有精神系异能。
巫择一震。
7级,精神系异能的丧尸!若是7级,还是精神系,那能号召并带领这么多丧尸大军,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他怎么会突然带这么多丧尸围攻中部基地?巫择问。
陈中将叹了口气:那个7级丧尸,曾经是中部基地一个战队的队长,精神系异能,出任务时,不幸被高级丧尸咬了,感染、变异了…………他后来曾几次尝试靠近基地,但是都没能进来。
他变异后,精神系异能竟然还有保留,极为敏锐,我们也追捕不到他…………这一次,他带着这么多丧尸来,显然是有目的性的。
……他想进入基地。
因为基地里,还有他的妻子和女儿,一直在等他回家……巫择神情一凛。
刚刚他看到了,那个7级丧尸,面色青黑,全身腐烂,显然已经死去且失去了神智。
他集结这么多丧尸大军,根本也不会考虑这种会给基地甚至他的妻女带来怎样的毁灭打击。
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机械地想如从前一样,进入基地,回家与妻子女儿团聚。
陈中将说完又道:现在外面聚集了太多幸存者,也聚集了太多丧尸。
进基地要经过重重严密检测关卡,人太多,一时间检测不过来。
也怕丧尸突然突围进来,因此只能暂时关闭城门,你们再等一会儿,我们正在想万全的策略……这是我们最后的安全地了,我们不能再失去了……城门口聚集的幸存者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队、队长!李垚颤声吼道:它们、它们过来了!丧尸大军过来了!巫择沉着声音对通讯器那头道:我明白了。
首长,您先忙吧。
说罢,挂了通讯,望向前方黑潮般汹涌而来的丧尸大军。
队长……旁边传来女孩颤抖的声音。
巫择瞥了桑月一眼,他紧绷的神情忽然松了下来,一向冷硬的面部轮廓,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走过来,抬起手,大掌轻轻地捧起女孩的脸。
别怕。
他声音温和地说。
然后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印下一吻。
那是一个极其轻柔,极其克制的吻。
将这些天想了数次,渴望了许久的情绪,全都隐忍在这轻轻的一吻之中。
接着,他将桑月往身后一拽,自己则率先迎向丧尸大军,只留给她一个高大□□的背影。
金红色的火网,灼烧出了一片空地,又迅速被前赴后继不知疼痛的丧尸群补上。
后面的异能者反应过来,也渐渐自发地加入了巫择的队伍。
轰——城墙上的重型火炮开启,砸落在丧尸大军正中央。
闻人昱将满脸惊恐与泪水的顾晓月往桑月这边一推,语气沉重又诚恳地请求:请帮忙照顾一下她。
然后毅然加入了迎战的队伍。
越来越多的人也跟着加入了战斗。
然而,丧尸仿佛无边无际的潮水,从远处不断涌来,将小小的一群异能者几近淹没,迟早应该也能很快将这座城池淹没……顾晓月用哭哑了嗓音喊着闻人昱,周围也响起无数的啜泣声。
不断地有惨叫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多的异能者被咬了……桑月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丧尸群,她甚至已经辨不出哪里是巫队长的身影。
她抬手擦了擦顾晓月的眼泪,自己眼里的泪水却在大颗地无声滚落。
……又要没了吗?她低声喃喃。
才刚刚抵达的,满含期待的最后一个家园,又要这么陷落了吗?桑月、桑月——有人在耳边喊她。
她却仿佛神魂出了窍,只眼睁睁地站在那里,等着最后的时刻降临。
桑月……月牙儿!桑月身体一震。
她如机械般僵硬地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方向。
却见一脸忧虑的唐博士正站在她的面前抓着她的肩,摇晃着。
你……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而这个称呼……桑月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只是木讷地看着唐博士。
别哭啊,月牙儿,别哭。
唐博士抬手拭去她眼角不断滚下的泪,垂眸看她,声音极其温柔,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怎么好?丧尸进化的速度远比异能者快。
如今最后的一个基地也快不保了,他们已经被逼入了死地。
我向你保证,迟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唐博士温和的嗓音传入桑月脑海里。
他缓缓地解开了自己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衣,在桑月愕然的目光中,撕开了腰腹处的仿真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音,英俊而又温文尔雅的男人,在众人的惊愕与尖叫声里,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撕裂的纹路,从带着细细眼镜链的银丝边框眼镜周围爬出,割裂了他的面部。
苍白的皮肤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无数触手从他的腰腹处巨大伤口里伸出,被他伸手死死按住。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女孩,然后转身,步履蹒跚地朝着黑压压的丧尸大军迎去。
与此同时,无形的、巨大的精神异能波网,转瞬间就覆盖了整个战场。
所有在疯狂撕咬的丧尸在这一瞬间,陡然凝固一般地停止了动作。
这、这是……看着那些可怕的丧尸怪物,仿佛潮水般地朝两边避开,给那个男人让路。
然后又仿佛拥戴者一样,跟在男人身后,簇拥着他们新诞生的王往远处走去……直到丧尸大军如潮水般退去,连那个最高级的7级丧尸都跟着那个男人走了……众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许久许久,才有人低喃了几声:刚刚那是……丧尸王?那样可怕的威压和号召力,仿佛所有丧尸都听命于他。
可也是他,拯救了这场危机。
闻人哥哥——顾晓月扑向那群身先士卒的、回来的异能者队伍,扑到满身污血的闻人昱怀里,痛哭起来。
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迎向自己的亲人。
而桑月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远处。
月牙儿……月牙儿……他是谁?唐博士是谁?为什么叫自己月牙儿?可桑月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头在一瞬间痛得要命,桑月捂住脑袋,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往下倒去,然后被一个有力的胳膊给接住……*……昨天又有一个人变异了……不过,已经越来越少了。
今天至今为止,剩下的都很正常……再过一天观察,明天我们通过检测后,就能正式进入基地了。
桑月醒来的时候,耳边是嘈杂不止的声音。
她眼皮刚刚动了动,耳畔就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醒了?桑月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巫队长的面孔。
你睡了两天,喝点水吧。
巫择倒了一杯温水,凑到她唇边。
桑月喝了一口,感觉喉咙没那么干燥了,开口问道:队长,你没事吧?我们这是在哪里?我没事。
巫择道。
我们这会儿在基地外面的临时观察营地。
经过与丧尸的一场厮杀,他们得观察三天确认没有感染后才能进基地。
桑月坐起身,又喝了点水,吃了些东西,然后靠在枕头上出神。
你说得对,我应该是跟唐博士认识的。
她缓缓道,可我却依旧记不起他是谁。
别着急。
巫择抬手轻轻按了按她蹙起的眉心,淡淡道,慢慢总会记起的。
……这两天我跟陈中将联系过,他说方教授这些日子身体有所好转,疫苗的进展也逐渐有了眉目。
等进基地后,我们可以找时间去拜访一下他。
他是唐博士的老师,应该了解一些情况……桑月点头,好。
……尽管许多人跟桑月一样,对唐博士有太多的震惊和疑惑,但这一场危机终于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给众人争取了许多时间。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打起精神,迎向新的生活。
次日,中部基地城门打开,众人排起队伍有条不紊地经过一道道仪器检测,进入了城内。
长道两侧的广播响起。
人类是命运的共同体,我们永远不放弃希望……走吧。
通过基地的最后一道大门,巫择牵起桑月的手,踏上了通往列车广场的长道。
前路未明,他们还得守护好新的家园,继续前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