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紧急

2025-03-25 14:06:05

二太太最终还是咬牙切齿的掏钱买了炭。

没办法,城里所有商铺,只有这一家有卖的。

时间不等人,得知了炭并不多这件事情之后,二太太不敢再迟疑犹豫——如今大雨封路,外头的东西都不能大批运进来,如何等得起?这一折腾下来,二太太手里刚从顾婉音那赚的银子全都要掏出来不说,还要贴进去一大笔的银子。

二太太将银票拿出来的时候,心里一阵阵的滴血。

心中又将顾婉音与三太太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饶是如此,仍不能解二太太心头之恨。

而这头二太太刚将炭都送到了周家各处院子,那头三太太便是将银子给顾婉音送了过来。

刨去成本,到底还是赚了不少。

看着三太太笑逐颜开的样子,顾婉音心里也是松快了几分,渐渐将担忧抛开,露出笑容道:这次二婶只怕心疼很久罢?只是连累了三婶,被二婶找了一顿麻烦。

二太太撵上三太太门去闹腾的事情,顾婉音从顾家回来便是听说了。

说起那件事情,三太太笑容顿时收敛了几分,冷哼一声鄙夷道:还自比是大家闺秀名门千金呢,还不是和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狗急了还跳墙呢。

二婶一次损失了那么多银子,让她发泄一些也是应当的。

顾婉音柔声劝了一句,说出的话却是极其阴损。

顿时逗得三太太扑哧一声笑出来。

对了,我手里还有一些碳,仍是劳烦三婶帮我卖出去罢。

这一次,按原价就可。

顾婉音想了想,正色的拜托道。

三太太略一沉吟,便是想通了其中的门道。

当下笑容更盛几分,看向顾婉音的目光也更加赞许:看来我这一次,还真是押对宝了。

二太太这一次。

只怕真要气得吐血不可。

顾婉音抿唇一笑:三婶说笑了,哪里就那样严重了?不过,我想接下来二太太总不会再折腾了。

等到我接管中馈的时候。

我还要请三婶多帮忙呢。

三太太微微一笑,目光微微闪烁。

却是一口回绝了:老夫人那是不放心,觉得你年纪轻轻怕出错。

可是在我看来,你可是比我强多了。

再说,以前你在娘家的时候,不也管家么?都差不多,哪里就需要我帮忙了?表面上我替你应付一下老夫人还得,若要我真刀实枪的上。

那我可是不行的。

三太太这番话,虽然是拒绝了,可是同样的却也是卖了个好给顾婉音。

毕竟,谁希望自己办事决断的时候,旁边有人唧唧歪歪?反正横竖将来都只会落在顾婉音一个人的头上,三太太着实没有必要搀和进去。

反而一开始就置身事外,表明了态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就是三太太的聪明之处了。

顾婉音见三太太说得坚决,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当下也就不再多言。

微微一笑就丢开了这件事情。

送走三太太,顾婉音便唤来丹枝,陶氏的身份,可打探清楚了?丹枝摇摇头。

压低声音道:只知道陶氏是前几年从外地搬来京城的,再之前,竟是打探不到了。

顾婉音皱眉想了一阵,便不再问此事,转而问道:对了,我吩咐你们去查的事情,可有下落了?那婆子,找到了不曾?顾琮瑞走后,自然无法再打探当年那个逃走婆子的下落,于是顾婉音便接了过来,只是这么久了,却是半点音讯也无,也不知到底那婆子藏在哪里。

果然丹枝仍是摇头。

顾婉音有些失望,不过随即又安慰自己,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哪里是那样好找的?不过丹枝又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情:京城里又有几家也开设了粥棚。

咱们这边的人,少了许多。

顾婉音挑了挑眉尾,微微一笑仿佛这早就是意料之中:无妨,若是人少了,便让他们酌情减少每日熬粥的次数。

京城里多少世家大族?一旦有人开了头,剩下的自然都会不甘落后。

这一次,只是凑巧周家抢在了先头而已。

这也还是周瑞靖的缘故。

若不是周瑞靖及时将外头的情况通报回来,她如何能早早准备好?正说着话呢,忽然婆子急忙过来传话:衙门上派人来请世子爷,让世子爷赶紧去一趟衙门。

顾婉音一愣,皱了皱眉头也不敢耽误了,忙去小书房叫周瑞靖。

周瑞靖闻言脸上一沉,便是大步流星的往外跨。

顾婉音只来得及让他穿上木屐,又塞了一把伞,他便是迫不及待的出了门去。

这一下,顾婉音便是再也沉静不下来了。

都这样晚了,衙门上究竟有什么事,竟是片刻都等不得了?下意识的,她便觉得是二老爷的事情事发了。

于是急忙忙让人去二太太哪里打探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异动。

然而却是什么异样也没有。

也就是说,应当不是二老爷的事情事发了。

是别的事情。

顾婉音的心里好歹放下了一些,只是终归无法全然平静,一夜睡得忐忑不安。

一有风吹草动便是立刻惊醒过来。

好不容易天亮之后,周瑞靖便是派了人回来报信,只说无事。

顾婉音这才略略放下了心思,勉强又睡了一阵子。

只是最后不知做了什么梦,醒来时浑身大汗,心悸无比。

用罢早饭,顾婉音便往老太太处去了。

路上遇到三太太,二人便说笑了一阵,倒也缓和了不少紧张和担忧。

又陪着老太太说笑一阵,就在顾婉音几乎都要忘了昨夜里的忐忑不安时,忽然有婆子来回事儿。

老太太不耐烦管这些,便让顾婉音与三太太出去听听。

结果顾婉音和三太太吓了一大跳,随即面面相觑,竟是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最后还是顾婉音一咬牙下了决定:这事儿别告诉老太太,只拿别的搪塞一番就好。

具体情况,三婶我们先去瞧瞧再说。

三太太也是有些惊慌,定了定神后点点头应了。

于是二人急忙往周瑞明的院子里去了。

方才婆子报上来的消息说,周瑞明病得厉害,看着。

像是不行了!听了这消息,如何不被唬一跳?路上顾婉音问那婆子:去请大夫不曾?可告诉二太太了?二太太也病了!谁敢去回啊!大夫倒是请了,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来。

婆子愁眉苦脸道。

一面说一面比划:二少爷昨夜里就不太舒坦,可他说夜深了。

不让咱们折腾。

谁知今儿起来,刚勉强喝了几口粥,说了几句话,突然就一头栽了下去!怎么也叫不醒了!掐过人中,也没反应!胡闹!顾婉音闻声气不打一处来,连声斥道:既然主子不舒服,你们就该立刻请大夫熬药。

怎么的还让陪着他胡闹!二少爷年轻不知其中的厉害,你们未必也不知?竟是拖到了今日!若真出了什么大事,我看你们怎么担待得起?三太太亦是神色凝重,不过始终都紧闭双唇,并不开口。

那婆子被劈头盖脸的斥了一通,却是不敢辩驳半句。

心中嘀咕道:怎么世子妃和外头说的不一样?旁人都说世子妃脾性最是软和,今日一见,却不是那般。

发起火来,比起二太太也是不差的。

眼看着就要走到周瑞明的院子,顾婉音忽然心中一动。

顿住脚步吩咐绿萝:去三小姐的院子,请红蕖姑娘来替二少爷瞧瞧。

只是说话婉转些,若是红蕖姑娘有一丝不愿,你便别在提。

毕竟红蕖还未出阁。

来替个男子看病,到底是不太好。

只是现在情况紧急,她是真怕周瑞明出了什么问题。

见绿萝转身朝着周语绯的院子奔去,顾婉音这才又与三太太往周瑞明的院子里去了。

周瑞明的院子里此时丫头们一个个都是手足无措,凄惶无比。

见顾婉音与三太太来了,顿时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忙一拥而上。

顾婉音听她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唧唧咋咋闹腾得厉害,便呵斥道:吵什么吵?二少爷必定会没事!不过是个普通的伤寒,你们怕什么?都该干嘛干嘛去!丫头们这才都散开了。

她这才又问:谁是屋里的大丫头?一个着粉色衣衫的丫头忙上前来行礼:回世子妃,是奴婢。

奴婢名叫吴霜。

顾婉音上下打量一番,略缓和了几分,可饶是如此仍是带着几分威慑:吴霜是吧,你说说,你们怎么照顾二少爷的?竟是让人病得如此厉害!昨夜里就不舒服,就该昨夜里早早回禀了!缘何拖到今日?生生的拖出了大毛病!吴霜一听这话顿时就呆了呆,随即忙跪下去,眼底也有了蒙蒙雾色:回世子妃,是奴婢失职。

竟是没有分辨。

顾婉音见状,心中的怒气却是少了几分。

她心里清楚,若周瑞明压着,这些丫头的确是不敢擅自做主的。

而且这丫头倒是有些懂事。

她故意挑了人出来训斥,为的就是立立威,让这些丫头婆子明白,特殊情况下,总不能再似往日那般。

而这丫头被训斥后,纵然露出几分委屈,可却丝毫没有分辨,的确是几分聪慧。

当下她倒是不好再说下去——毕竟这是周瑞明的丫头,是二房的事情。

若不是二太太现在病了,事情也轮不到她来管。

凡事,总不好做过了。

好了,以后办事多长长心眼。

眼下正是缺人照顾二少爷的时候,你便将功折罪罢。

顾婉音冷声道,又补上一句:若是再办不好,我便回了二太太,撵人出去!咱们镇南王府,不养闲人!众人听了,顿时心中都是一凛。

只有三太太,似笑非笑的看了顾婉音一眼。

第二零零章红蕖到底还是来了,顾婉音歉意的看她一眼,诚恳的道谢:又麻烦了你一次,真是对不住。

红蕖微微一笑:哪里的话?能帮上忙自然是好的。

只怕我才疏学浅,什么都帮不上。

说话间,众人将红蕖请了进去,红蕖隔着一层娟帕替周瑞明诊断过后,秀眉便是微微蹙起:昨儿太医没开药么?怎么情况如此糟糕?顾婉音微微一怔,随即便看向吴霜。

昨个儿太医明明就留了方子。

吴霜也是惊了一跳,又见顾婉音看向她,便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回世子妃,昨儿是吃了药的。

今天早上的,还没来得及吃——药渣呢?我拿来看看。

红蕖沉吟片刻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于是吴霜忙去找来,红蕖用银簪子拨弄了一回,又放在鼻尖地下闻过,许久才皱眉道:这是谁熬的药?药都糊了,中间还加水了。

这样的药,弄不好吃了会有大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顾婉音与三太太对视一眼,当下便沉声怒道:谁熬的药?然而谁也不敢开口,此时此刻,那熬药之人哪里还敢站出来?可是吴霜哪里会放过她?当下便是气急败坏的扭住一个小丫头,气道:昨日熬药的人,便是她了。

顾婉音看了那小丫头一眼,小丫头惶恐得厉害,浑身战战,登时便是哭了出来,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不住磕头告饶:世子妃饶了我罢。

昨日熬药的时候,我略走开了一下,谁知回来就看见药糊了!又唯恐吴霜姐责骂。

就偷偷往里头加了水——我不知会这样!顾婉音面上冷凝,心中却是叹了一口气。

这丫头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贪玩调皮的时候。

做事哪里有不出错的?若是打破了东西或是其他什么小事也就罢了,偏是这上面出了问题。

她就是有心饶过。

也无能为力。

当下她便是移开目光,冷声道:你是二少爷的人,我也没权利处置你,等二少爷醒了,你自个儿请罪去罢。

本是该直接回了二太太的,可是二太太如今正是郁闷呢,小丫头若是去向二太太请罪。

只怕是没个好下场。

所以她这才让小丫头问周瑞明请罪。

不管如何,总要比二太太轻得多。

红蕖诊断完毕之后,仍是没有留方子,只说了几个不用服药略可缓解一二的法子,便是告辞离去了。

顾婉音也没多留,只让丫头们按照法子去做。

横竖一会太医也差不多该来了,总不会出什么大事。

当下她便送红蕖回周语绯那,而三太太便是去向老太太回禀。

路上,红蕖有些讶异的说起周瑞明的病情:他虽然病症是因为伤寒,可是往日身子也太好。

加上长期心情郁结。

伤了肺腑,这才一下子病情加剧,凶险起来。

你们平日也该多开解他才是。

顾婉音心中讶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笑着应了。

至于开解之事——或要等到周瑞靖空了罢?接着又说起周语绯来。

红蕖脸上多少有些欣慰:今年语绯的病症轻了许多,或是再开解一二,她能放下心结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再复发了。

听她这样说,顾婉音也忍不住欣喜起来:果真?心中却是想,周瑞靖若是知晓了这件事情,心中必定也是极为高兴的罢?周瑞靖嘴上不说,可是对周语绯,却是在意得紧。

毕竟也是他唯一的亲妹妹。

……下午周瑞靖倒是回来得极早。

只是形容十分疲惫,顾婉音想着大约是昨夜里没睡好的缘故。

当下也不与他多说什么,只催促他快些用过晚饭,便去歇着。

然而周瑞靖却是迟迟不动,反而拉着她在贵妃榻上坐下,捏着羊脂白玉般的纤细手掌把玩,却是迟迟没开口。

顾婉音见状,便是心知周瑞靖是有话要说。

当下也就不急躁,静静等着他开口。

许久,才听见周瑞靖淡淡道:河北发了水患,堤坝抵挡不住洪流,垮塌了一半。

死伤无数,民怨极大。

圣上觉得堤坝有问题,有心派遣人去调查。

顾婉音蹙起秀眉,水汪汪的眸子里也浮起一丝忧虑。

为那些受苦的百姓,也为周瑞靖。

既然他说起这件事情,那就说明——圣上打算派遣的人选里,有他。

世子爷意下如何?并未多说,她直接问道。

周瑞靖定定的看着她,深邃幽暗的眸子里却是浮出一丝愧疚和歉意:我已经主动请缨。

顾婉音震了震,与他对视片刻,心中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作了一句话,何时动身?他眼底的愧疚和歉意,她看得分明。

同时心中也是无比的感动。

他的愧疚和歉意,是觉得没有事先和她商量,罔顾她的意思吧?还有就是……知道她会担心,可他却还是义无返顾的去了,所以他歉疚。

周瑞靖本已经做好了她埋怨他的准备,可是听见她幽幽的问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心中却是极大的震动。

静静的看着她分明带着担忧的眸子,他心中一暖拥她入怀:后日一大早。

明儿在家里陪你一日。

她不是不担忧,不是不埋怨。

可是她却还是选择了支持他。

这叫他如何不感动?如何不觉得感叹?顾婉音也不似平日的羞怯,大胆的伸手环住他精瘦的腰身。

将脸埋在他胸前,幽幽的嘱咐:世子爷一定要保重身子。

不管如何,务必平安归来。

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一言一语,声音虽然轻柔,可却如千斤大锤般砸在周瑞靖的身上,让他满心都是震撼。

一时间他竟是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闷闷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家里世子爷也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觉得气氛似有些沉重,顾婉音抬起头来,看着周瑞靖灿然一笑。

眼波明媚,在这绵绵雨夜里,却犹阳光般灿烂。

周瑞靖亦是一笑,却是一低头擒住那弯弯的唇角。

顾婉音惊呼一声,慌张的推了几下,便是再没有反抗的心思。

口齿缠绵,顾婉音一双眸子雾蒙蒙的透出一丝媚意来,双臂更是不知不觉的缠上他的脖子。

许久周瑞靖才放开她,只是却仍是意犹未尽,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一丝暗哑,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就寝吧?顾婉音喘息了一口,找回了一丝清明,红着脸道看一眼关着的门:她们万一进来怎么办?而且你还没用晚饭——周瑞靖侧头看一眼门口,唇角一弯忽然将她抱起:没有我的吩咐,她们不敢进来。

放心,她们很识趣。

顾婉音脸上更加绯红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许是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二人都格外投入,十分缠绵。

事毕,顾婉音已是浑身无力,趴在床铺之上慵懒的眯着眼睛不愿起身。

倒是周瑞靖,却是越发的精神起来了。

全然没有疲累的样子,精神抖擞的穿好了衣裳,将顾婉音盖好,又出去让丫头端了热水进来。

趁着她洗澡的时候,他却是出去用了晚饭。

顾婉音如此疲惫,加上二人在屋中折腾许久,谁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个丫头都是未嫁少女,不约而同都绯红了脸。

倒是让顾婉音瞧见了更加躲闪起来。

不过,见他们夫妻二人蜜里调油般的如胶似漆,几个丫头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许是太累,等到周瑞靖回来的时候,顾婉音已经睡着。

周瑞靖纵然疲惫,却也没有立刻上床歇息,反而静静的看了她好一阵,许久唇角一弯,轻声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说完这句话,他便轻手轻脚的上了床,躺在她身边。

还未有什么动作,顾婉音却好似已经感应到一般,自动依偎了过来。

周瑞靖自然的交出胳膊让她枕着,唇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昨夜里他在衙门里也睡了一阵,可是却是总也睡不踏实。

虽然与他一向浅眠有关,可是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才知晓——他早已经习惯了身边多了个柔软的身子,一下子单独睡,便是立刻就不习惯起来。

自然不必说,这一夜二人都睡得极好。

第二日起床时,俱是神清气爽。

顾婉音仍是先起了身。

因今日不用上朝,周瑞靖便是歪在床上看她梳妆。

见丹枝拿起眉笔要给她画眉,不知怎么的心头忽然来了兴致,扬声让丹枝退了出去。

顾婉音侧头愕然的看着周瑞靖,柔声询问:怎么了世子爷?古人长道‘画眉深浅入时无’,我替夫人画一回眉如何?言毕,周瑞靖已是下了床,坐在了她旁边。

顾婉音一愣,盯着镜子里周瑞靖唇畔浅浅的笑意,扇子般的睫毛垂下去,柔顺道:好。

一面说,一面抿唇浅笑,顺手将眉笔递了过去。

纵然睫毛盖住了光华流转的眸子,可是侧头一瞥之下,竟是比平时更透出几分媚色来。

第二零一章道别窗外雨声缠绵,窗内一室旖旎。

顾婉音侧身坐着,微微仰了脸,星眸半阖。

长而纤细的睫毛织就的羽扇不时颤动,恍若蹁跹的蝴蝶。

菱唇微翘,唇角的笑意一直不曾退却半分。

而周瑞靖手纸眉笔,唇边同样带了一抹浅笑,神色专注的一笔笔轻轻在她眉间描画。

淡淡的温馨,水般流淌,渐渐弥漫满屋。

许久,周瑞靖终于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又仔细的端详一阵,自觉满意,这才笑道:好了。

顾婉音睁开眼,侧头去看镜中。

周瑞靖从未画过眉,自然不如丹枝画得好。

可是她瞧在眼里,却是觉得极好,愉悦幸福将心口涨得满满。

浅笑的看一眼镜子里兀自浅笑的周瑞靖,她轻声道:世子爷画得极好。

比丫头们画得更好。

周瑞靖眼中笑意更深,竟是忽而道:那我以后若得空,便都由我来替你画。

顾婉音讶异的看他一眼,随即却笑得更加灿烂:好。

悄悄依在门边偷看的荷露和绿萝正看得忍不住偷笑,冷不防后面丹枝将她们猛的拽了回去。

若不是怕周瑞靖发现,两个丫头只怕都惊呼出声了。

丹枝没好气的看着她们:有什么好看的?改明儿你们嫁了人,也让你们夫君给你们画就是了。

鬼鬼祟祟的偷看,也不怕被逮着!到时候我看你们怎么办?两个丫头顿时无比心虚,忙央告道:好姐姐,我们错了——丹枝又警告几句,也就作罢了。

随即探头往里头一看,见周瑞靖他们已经放下了眉笔,作势要起身出来了。

这才出声询问:可否传饭了?顾婉音陡然回过神来,脸红的低下头不再看周瑞靖,轻声吩咐:传吧。

吃完饭。

我和世子爷还要去老夫人那。

吃罢饭,二人便去了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精神比昨日又要好了几分,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恹恹的。

见了周瑞靖过来,顿时有些讶然。

不由问道:今儿怎么没去上朝?今儿休息一日。

周瑞靖沉声答道,若无其事的提起要出门的事情: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恐怕近日是没法给老夫人您请安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顿时收起,讶异的挑眉追问:出远门?这个时候出什么远门?下雨出行,多有不便。

就算出远门,也该等雨停了再说。

还是说。

是什么重要差事,耽误不得?想到这里,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

周瑞靖却是没有迟疑,圣上不放心其他地方的情况,特让我去巡视一番。

如今大雨绵延,堤坝若是出了问题,便是不得了。

这个应对的理由是昨儿就想好的,老太太应该不会起疑。

毕竟往年也有是这样的情况的。

果然老太太听了,脸上的疑惑就少了几分,虽然仍是皱了眉头。

可到底不再那样担心,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大的雨,圣上不放心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怎么就让你去了?按理说,周瑞靖身份这样特殊。

圣上是不会放他出京的。

尤其是他从战场上回来之后,圣上的心中的防备就更盛了几分。

可是现在——圣上自然有圣上的想法。

老夫人不必担心。

周瑞靖放缓了声音,安慰了一句。

顾婉音笑着借口道:出京巡视,虽然苦些累些,却也是极其重要的差事。

这是圣上信任咱们周家,才给了世子爷这样的机会。

她心中明白,周瑞靖之所以主动请缨,也正是看中了这样的机会。

毕竟,若是一直留在京中,就反而没有机会表明周家的立场。

圣上心中的怀疑,也无法除去。

老太太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当下也是点点头:倒也是个好机会。

随即又看向周瑞靖,嘱咐道:既然已经任命了你,你便是要好好办事,万万不可让圣上失望。

周家现在的情况,也的确是该改变一下了。

所以纵然老太太心中忧虑,可是到底还是更加支持周瑞靖。

不过这也是在老太太只当周瑞靖是真个儿去巡视,而不是去赈灾调查的情况下。

若是老太太知晓了真相,只怕是死活也不同意让周瑞靖去的。

要知道,溃决的堤坝有多危险?去调查这样的大案,又有多危险?以往作为御史去调查这样案件的人,死在巡视的地方也是常有的事情!周瑞靖见老太太并未起疑,与顾婉音对视一眼后,两人心中都略放松了一些。

只是同时,周瑞靖却是更加感激顾婉音。

感谢她的支持,感谢她替他瞒着老太太。

不过出门的话,总还是要多带些人马。

老太太沉吟片刻又道:以往随你奔赴战场的长随,这次全都跟去吧。

如今下着雨,多带些人,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应付。

是,老夫人。

周瑞靖应下。

银子也不能少。

老太太又开了口,只是这次却是看向顾婉音。

顾婉音忙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银子,一千两的银票,五百两的现银。

河北离京城也不算远,就算不够,只要周瑞靖差人回来报信,也能很快送去。

嗯,若是不够,再派人回来取。

老太太点点头,似对顾婉音的安排很是满意:都说穷家富路,出门多带银子,总是没错的。

你们若是手头上没有银子,只管开口,我这里还有。

若不够时,我自然不会客气。

只是现在屋里还有些银子,足够用了。

顾婉音笑道,却是拒绝了。

从嫁过来开始,她便从未想过要占另外两房的便宜。

不仅是不愿意将来有人说闲话,更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就算不靠算计,她和周瑞靖手中的产业也足够他们这一房的开支。

她不会如同二太太那般。

老太太接下来又嘱咐了几句,便也就让他们回去收拾东西。

毕竟,明儿就要出门了。

甘露送了他们出来,走到门边,甘露迟疑了一下忽然开口道:世子爷,一路……小心。

细看之下,不难看出她眸子里浓厚的担心和不舍。

顾婉音下意识的便看向周瑞靖。

周瑞靖却似乎完全没发现甘露的异样,只马马虎虎点了个头,便是道:嗯,好好照顾老夫人。

全然是主子对下人的态度,再没有旁的。

不过到底还是与对待一般的丫头不同。

想来,也是有从小的情谊在吧?加上甘露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周家上下对甘露,都不看做一般的丫头。

顾婉音心里明白,只怕,甘露对周瑞靖,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了。

当下她也不再介意,浅浅一笑轻轻握住周瑞靖的手:放心,有我在呢。

周瑞靖唇角一弯露出笑意,反握住她纤细的手掌,那便多谢夫人了。

本这也没什么,不过是夫妻之间正常的调笑话语罢了,可是甘露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却是情不自禁的咬了唇,心中有些难受,酸楚涩然,更有一丝委屈涌上心头。

甘露,快回去照顾老夫人罢。

顾婉音微微一笑,适时开了口。

对于甘露的反应,她自然看在眼里。

为了不让甘露生出更多的不该有的想法,她才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提醒了一下甘露。

甘露被她一唤,眸子里的委屈和哀怨顿时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了丫头该有的本分,同样的,也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而顾婉音和周瑞靖,却是转而往回走去。

咱们去看看语绯罢?走到岔路口,顾婉音忽而提议,明儿你就要走了,怎么也该去道别的。

周瑞靖却是侧头看她一眼,忽然一挑眉尾:看完这个看那个,你可想过,要如何和我道别?顾婉音一愣,竟是认真想了一番这个问题。

随即才又回过神来——周瑞靖不过是在调笑罢了,哪里是真的就要与她道别了?当下咬了咬菱唇,歪着头瞪他一眼,轻哼一声故意道:道别?世子爷就那样迫不及待的想与我分开了?莫不是外头还有什么美娇娘在等着世子爷?周瑞靖一愣,看着她含着笑意的眸子,虽然知晓她是在玩笑,可却是严肃了神色,一本正经的言道:夫人冤枉我了。

夫人放心,除了夫人之外,我绝不会再有别的美娇娘。

顾婉音闻言,心中一软,一丝愉悦涌上来,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当下便是眉开眼笑神采飞扬:果真?一双水汪汪晶莹眸子一眨不眨的看向周瑞靖。

大约,这世上的女子,都是喜欢听自己夫君这样说的吧?她看着周瑞靖那样人真的说着这样的话,心里的欢快,竟是什么都比不得的。

那种感觉,好似吃了一大口的糖,甜蜜蜜的一直到心底。

心情更是陡然大好起来。

周瑞靖唇角一弯露出丝笑来,可神色却依旧是认真:可要我对天发誓?顾婉音笑盈盈的摇摇头:这倒是不必了,我相信世子爷。

周瑞靖这样的人,一句话便是抵得过誓言。

比起那些花前月下浓情蜜意时你侬我侬的发誓,等到情谊散尽时翻脸无情的誓言,她更相信周瑞靖这样认真的一句话。

放心,除了你,再不会有旁人。

近乎发誓般,周瑞靖如此言道。

第二零二章劝慰下午顾婉音替周瑞靖收拾衣物细软的时候,将周瑞明的情况说了。

周瑞靖沉吟片刻,便决定过去看看。

周瑞明今儿的情况要比昨日好上许多,只是神色仍旧有些郁闷不乐。

见到周瑞靖,倒是十分惊喜,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大哥来了。

听说你病了?今儿感觉如何?周瑞靖随意的坐在床前,见他床头放着一本书,便拿起扫了一眼,竟是《梦溪笔谈》。

周瑞明笑了笑,只是笑容却有些发苦:也就那样了,再说,我的死活,也不重要。

难为大哥你还想着我。

周瑞靖听他语气里十分颓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不动声色道:怎么不重要?你是周家二房嫡长子,还是朝廷官员,怎么会不重要?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该快些养好身子去衙门才是。

周瑞明笑容更是苦涩:不过是个闲职,去不去都是一样的。

这句话比起先前那句,显得更加的颓废沮丧。

朝廷不养闲人。

周瑞靖淡淡道,有些严厉的看一眼周瑞明:只要是金子,总会发光。

就算是闲职又如何?你若是这般颓废下去,怎么也不能升职的。

我不似大哥,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周瑞明虽然有些震动,可仍是下意识的妄自菲薄。

觉得不如周瑞靖有本事。

从小一来,周瑞靖处处比他强,他怎么努力也比不上。

久而久之,他便是彻底的放弃了,只能躲在暗处偷偷的羡慕一番自己大哥的所作所为。

旁人说起周家,只知有个镇南王,有个镇南王世子。

可却不知周家还有周瑞明。

小时候咱们一起学武。

教授武艺的师傅并未说过你差。

至于学问——咱们也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这倒不是周瑞靖故意安慰周瑞明的话,这的确是事实。

周瑞明叹了一口气:可是大哥你能带兵打仗,我却只能窝在家中。

你建功立业的时候。

我也只知安逸享乐——当初本来他是要和周瑞靖一同参军的,可是二太太却是万分阻挠,怕他一去不回。

结果。

大哥扬名天下,他却只能依靠家族势力找了个闲职。

每月领俸禄,每日碌碌无为。

每个人要走的路都不同。

周瑞靖这话,是斟酌了许久才说出来的。

剩下的,他没再多说。

毕竟这些事情,还是要靠个人领悟。

周瑞明点点头。

屋中沉默下来,渐渐气氛有些冷了。

周瑞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犹豫了片刻还是咬咬牙道:大哥。

我想退婚。

周瑞靖讶异的一扬眉头:退婚?为何?两家已经定下婚约,连聘礼都送去了,怎么周瑞明却是突然想要退婚?我母亲,似不喜欢顾三姑娘。

周瑞明犹豫片刻才缓缓道出理由。

只为这个?周瑞靖扬起的眉毛许久不曾落下。

还是说,退婚是二婶的主意?周瑞明摇摇头:我母亲并未说过要退婚,只是我觉得……既然我母亲不喜欢,顾三姑娘嫁过来,未必就能过得开心。

我本来也没什么本事,何必误了对方一生?他了解二太太的性格,顾瑢音嫁过来之后。

必定会被处处为难。

与其那样,倒不如退婚。

周瑞靖隐约猜到周瑞明心中的想法,皱眉沉吟片刻后道:若是退婚,顾三姑娘的名声不好听。

而且。

你们还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若是退婚,顾婉音会不会觉得难堪?到时候两家的关系也势必会尴尬。

虽说顾瑢音只是个庶女,可是到底也是个清白的女儿家。

想起顾瑢音处处为难顾婉音的样子,周瑞靖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展开来:顾三姑娘,未必就会吃亏。

那样的性子,说不定最后倒霉的是二太太也不一定。

周瑞明却是没想到周瑞靖会如此说,神色略有些诧异,随即迟疑问道:那大哥的意思是——不退婚?不得不说,周瑞明的确是没有主见。

这和二太太一贯强势也有关系。

二太太的强势,不仅让二老爷痛苦,更让周瑞明渐渐的也如二老爷一般性子软懦,没有主见。

否则,这样的事情,他又怎么会问周瑞靖?这让周瑞靖如何回答?周瑞靖当下只道:这件事情,只能你自己决定。

你好好想想。

顿了顿,又道:凡事不必妄自菲薄,比起许多纨绔子弟,你已经是很好。

若是再有主见,再决然一些,绝不会碌碌无为。

只是这话,周瑞靖却是没说出口。

这些事情,只能靠周瑞明自己摸索。

……算起来,这是成亲之后二人的第一次分别。

而且,看情况怎么也要分别数月之久。

一来一回的路上,怎么也要近乎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再在河北耽搁了,就算是半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要分别这样久,顾婉音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甚至她心中盼望,若是圣上突然改变主意要将周瑞靖留在京中就好了。

只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顾婉音只能无奈而又强颜欢笑的送周瑞靖出门。

她说过,对他的决定,她无论如何也会支持。

周瑞靖的行囊极为简单,就两三套换洗的衣裳,还有一些银两傍身,最后就剩下一把剑。

想来是用作防身的。

一夜无眠,次日一大早顾婉音便起身替他张罗。

穿好衣衫,她又亲自从柜里捧出一双鞋来。

这鞋是她在下雨之前便开始做了,后来见他每日在堤坝上行走,将脚泡得发白,便是将鞋底做得极厚。

不管如何,总要比普通鞋子抵得住事一些。

后来灵机一动,想着冬日穿的防雪皮靴,鞋面就干脆蒙上了一层牛皮,就算不能彻底防水,不过总算是比起布鞋要好许多。

靴口用青色的布蒙了边,用暗青丝线绣了花纹,倒也不算难看。

看着周瑞靖的目光落在靴子上,顾婉音以为他觉得难看,脸色一红:这是我亲自做的。

做得不好,世子爷将就着穿罢。

皮靴?周瑞靖扬了扬眉尾,唇角微弯笑起来:是为了防水罢?夫人这份心思,比什么都强。

为夫在此先谢过了。

顾婉音扑哧一笑,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的。

若是让旁人看见了,你的威严还要不要了?周瑞靖却是淡然自若:在夫人面前,我要什么威严?旁人如何看关我何事?倒是看得极开。

不过顾婉音却是觉得,他分明就是依仗着旁人都怕他,才敢这样说的。

就算人家看见了他这幅样子,最多惊愕一下,该怕的时候,还不是一样不会有改变?亲手替周瑞靖穿上鞋之后,顾婉音便是微微一笑,有些不舍的看他一眼:世子爷快去用饭罢,一会还要赶路呢。

若是错过了时间,怕赶不到客栈。

周瑞靖伸手捏了她的手掌一下,微微一笑,深邃眸子里有淡淡光华:放心,最多两个月,我必定归来。

顾婉音一愣,心中一喜随即却又将头摇得飞快:世子爷不必赶时间,别累坏了自己。

周瑞靖没再说话,拉着她出了内室。

外面早已经摆好了早饭,都是他素日爱吃的,可见顾婉音花了许多心思。

一时间吃罢晚饭,又拜别了老太太,顾婉音这才和周瑞靖出了周家大门,登上马车往城门口而去。

虽然周瑞靖有些不同意,怕累了她,可顾婉音却是执意要讲他送到城门口。

路上,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要说的话,要嘱咐的事,早在昨儿夜里就说尽了。

顾婉音主动投入周瑞靖的怀中,静静的抱着他的腰身,吸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心中涌出浓浓的不舍来。

不过她怕周瑞靖不能安心上路,便将不舍一直强压在心底。

不过月余罢了,也不算很久。

顾婉音在心中悄然的安慰自己。

送至城门口,马车停下,周瑞靖便要改成骑马而行。

顾婉音拿出斗笠蓑衣,一一替周瑞靖穿戴好。

在他撩开车帘出去之前,忽而凑上前去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本意是道别,可谁曾想却是被周瑞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毫不客气的便是吸允起来。

一阵口齿缠绵之后,周瑞靖终于还是恋恋不色的放开了面色绯红的顾婉音,深深看她一眼后便是决绝而去,仿佛怕迟了半刻,就舍不得走了一般。

顾婉音捂着艳红的唇,轻轻的挑开一丝帘子,依依不舍的看着周瑞靖跳下马车,又飞身上马。

最后猛的一扬鞭子,驾着马飞快的疾驰而去。

顾婉音痴痴的看着周瑞靖彻底消失在漫天雨幕中,这才放下帘子,吩咐马车回去。

心中的依依不舍渐渐化作坚毅——不管如何,她都会守着镇南王府平安等到周瑞靖回来。

只是,随着周瑞靖的离去,她的心却好似什么东西被拿走了,空得厉害。

而且,隐隐的,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第二零三章死人二太太的病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心情同样也是。

陶氏的事情一日没解决,大约二太太的心情一日都不会好吧?经此一事,二太太和二老爷夫妻二人,关系感情想必都不如从前了。

好比是有了裂痕,任你怎么修补,裂痕始终存在。

顾婉音听到丹枝说起二老爷一直睡在书房的事情之后,便是叹了一口气。

随即又打起精神来——周家最近不知怎么了,病了一大堆人,周瑞靖又离了府,一下子府里的气氛就阴沉沉了起来。

平日爱闹的小丫头们一个个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再似往日那般随意。

老太太昨儿已经下令,让二太太交出了中馈,由她先管着。

此事虽然和顾婉音心中设想的不一样,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也只能先接过来再说。

只是账面上那些不清不楚,她却是要找个机会与二太太分辨清楚的。

否则,那样大的窟窿,该如何去填?关于陶氏的事情,老太太还是那个意思,想要瞒天过海。

可是她和三太太商议之后,都觉得不妥。

只是老太太一意孤行,如今又在病中,实在是不好违逆。

而陶氏倒也干脆,一口应下可以离开,只是走之前,却要求见二老爷一面。

老太太如何能同意?加上大雨封路,陶氏一时半会的也没法离京,这事儿只能先暂且搁置。

只是顾婉音不放心,偷偷的又派人在陶氏屋外监看。

毕竟虽然老太太派了人,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心腹,怎么也不能放心。

不过陶氏也算是安分守己,一直呆在家中不曾再露面。

随着雨渐渐停了,朝廷也开始着手处理这些流民,每日来领粥的人减少了许多。

顾婉音也就想着差不多收了粥棚子。

而偏就是这个时候,却是出了事情。

这日刚起来,赖家的就慌慌张张的进来禀告。

说是昨日里死了一个人。

而偏偏,那人在他们粥棚子里领了粥。

如今衙门上已经派人将管事扣住,关押了起来。

顾婉音闻言便是皱了眉头——心中最初有些慌乱。

随即却是沉静下来,冷静的开口问道:死了人?那人怎么死的?咱们每日粥棚里发放了那样多的粥和窝头。

为何其他人吃了没事,偏他吃了就死了?官府怎么说?其实还有许多人感觉身子不适,只是吐了泄了之后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只有这人,熬不住死了!赖家的口齿伶俐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官府说得也算客气,并未直接说是咱们这边出了问题,只是说要调查一番,在查清楚之前。

不能放人。

顾婉音微微眯起眼睛,沉吟片刻:也就是说,很可能咱们的粥的确是出了问题。

有可能是。

赖家的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这算是什么事啊?做好事没有好报,反倒是惹了一身的骚!下去吧,去打探打探,看看那些人是不是只吃了咱们家的东西。

还有,看看死的那人,是否还有其他的病痛。

是单纯的吃了咱们的粥出了事,还是本身他身子就弱。

这才禁不住上吐下泻的。

顾婉音沉声吩咐,心中却是狐疑——如果粥有问题,那么吃过的人,肯定全部都会有事。

上吐下泻。

难道是粥已经馊了?可若真是这样,也绝对吃不死人。

是。

赖家的领命退下。

顾婉音自己坐在那又想了半晌,觉得官府这次的态度也有些奇怪。

按说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怎么就没头没脑的抓了人去了?若她没记错的话,周瑞靖曾说过,他和应天府关系还算是不错。

否则,当初也不能将一丈青从那衙门里拿走了。

丹枝。

顾婉音越想越不对劲,便起身唤了一声。

丹枝忙过来:世子妃。

咱们去找三太太。

顾婉音说着,抬脚便是往外走。

三太太娘家消息灵通,这件事情说不得要三太太帮忙了。

而且如今府里二老爷不能出来主事,周瑞靖又出了远门,若真要人支应的时候,也只能让三老爷出面了。

否则,总不能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出面去罢?一路去了三太太屋里,三太太正描绣样呢,见她这么风风火火的,有些讶异:这是怎么了?顾婉音叹了一口气:咱们周家,恐怕有大难了。

什么?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顿时将三太太唬了一跳。

怎么这是?顾婉音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看向三太太,请求道:这次还请三婶无论如何帮我一回。

替我打探打探消息才是。

三婶也知晓,我刚嫁过来,手里的人就那么多,管家这事儿已经是分身不暇,哪里还能派出许多人去打探消息?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消息。

三太太也是觉得狐疑,皱眉道:怎么会出问题?咱们家的米粮都是新鲜的,每日熬的粥,也都是现熬,难道是馊了?喃喃自语一阵后,三太太见顾婉音殷切的目光,顿时回过神来,犹豫片刻后便下了决定:咱们是一个府里的,我怎么也会出力的。

顾婉音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向三太太:那我就先谢过三婶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到时候衙门上的周旋,也全依仗三叔了。

这次三太太却是没有一口应下,反而摇头一口回绝:这事儿咱们老爷不行。

他从未与这些人打过交道,定是不行的。

若说让他管生意上的事情,他倒是头头是道绝不会出错,可官府这些事儿——顾婉音垂下眸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待到三太太说完,这才叹道:那三婶觉得,如今咱们周家,还有谁能出面的?总不能让咱们几个妇道人家去抛头露面吧?我知晓这是为难三叔了,可是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别的法子。

若世子爷在家中,这些事情自然都是不用提的。

可偏偏——三太太虽然有些被说动,可是神色依旧十分犹豫。

显然还是有些不情愿。

顾婉音抬眸看了一眼,又加了一句:若三叔三婶肯帮这个忙,我与世子爷,都会记着这份恩情。

三太太终于是咬牙下定了决心,好罢,到时候让他去试试,若是再不行,我们也就没了法子了。

顾婉音心中一松,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来:我先谢过三叔三婶了。

三太太又问:若不然,还是将这事儿告诉老太太吧。

老夫人毕竟在京里关系广泛,若是能找些关系托些人,说不得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老夫人如今可受不得刺激了。

顾婉音哪里不知道三太太的打算?可是若真的这事儿告诉了老太太,难道真的就能迎刃而解?自然不能。

老太太虽然是太后的亲妹妹,可也是只能法外开恩,并不能左右官府。

这事儿已经闹上官府,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看着呢,若是这用了关系,说不得事情会更加糟糕。

三太太目光闪烁,半晌才幽幽道:也是。

那就劳烦三婶了,若三婶打探到什么消息,便差人告诉我一声罢?顾婉音站起身来告辞,她还等着回去听消息呢。

那我也就不送你了。

三太太脸上有些愁绪,不过却也露出丝笑容。

只是有些勉强罢了。

顾婉音还没走回自己的院子呢,碧梅便是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顾婉音顿时皱眉——老太太这个时候叫她过去,莫非是知晓了这件事情?当下她不再迟疑,忙又转头往老太太屋里去了。

一路上心中也算是有了计较。

然而让她松一口气的是,老太太并不是知晓了这件事情,而是要说另一件事情。

太后差人给老太太送了赏赐。

进门顾婉音便是看见了一名宦官,正坐着在和老太太说话。

那宦官倒也面熟,太后赐婚的时候,也是他来宣的旨。

想来,应该是太后身边的心腹。

顾婉音忙道了个万福。

那位宦官起身拱手还礼,瞅着她上下一阵打量后笑道:世子妃多礼了。

我不过是个宦官,哪里当得起世子妃这样的大礼?不等顾婉音开口,老太太就笑道:怎么当不起?她不过是个小辈。

况且,诰封都还没下来呢,算不得正经的世子妃。

听到这话,宦官面上一动,随即笑容更胜:老夫人也知道,这诰命服可要花些功夫的。

太后早就命人做了,只是一直还未好罢了。

想来不几日,诰封也就下来了。

闻言老太太笑容有些唏嘘:难为太后娘娘想得周到。

只是我身子骨越发不行了,想进宫去瞧瞧也是无能为力……太后都知晓,老夫人不必歉疚。

宦官笑笑,忽而看了顾婉音一眼:太后说了,就算老夫人不得进宫,让世子妃多进宫去,讲一讲老夫人的事情也是好的。

顾婉音听着这状似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的话,心中却是陡然一跳。

不知是不是她过于敏感,听见宦官说太后都知晓的时候,下意识的便是想到如今周家的两件糟心事儿。

当下虽然低着头若无其事的浅笑,可是眸子里却是渐渐深沉起来。

第二零四章警告说了一阵子话后,宦官便道:时辰也不早了,咱还等着回去给太后娘娘复命呢。

老太太笑道:咱们知晓宫中的规矩,也就不留公公了。

这些银子,公公拿去喝茶罢。

辛苦跑了一趟,咱们周家却是没什么好招待的。

一旁甘露适时取出一只锦囊来,沉甸甸的样子看上去便是知晓绝不是几十两银子。

宦官顺势推辞了几句,可是既然老太太拿出了银子,就不会再收回来。

很快宦官便是将银子接过去,笑盈盈道:那可就多谢老夫人的赏赐了。

是我们周家该多谢公公才是。

老太太笑道,随即看向顾婉音:靖儿媳妇,你送送公公。

我身子不便利,你就替我去罢。

顾婉音微微一笑应了下来:老夫人放心。

送人可不仅仅是单纯的送人,而是还有其他的深意。

比如:打探一下宫中的动向。

宦官自然也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当下含笑的站在一旁,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显然是默许了。

顾婉音当下送了宦官出来,一路只让丫头远远的跟随。

她也并不直接就问,微微一笑搭讪道:上次赐婚,我见过公公一面。

后来在天后娘娘宫里,还见过几回,只是不知公公可否还记得我?自然记得。

那宦官也是微微一笑,别具深意道:我还觉得世子妃是荣嫔娘娘的侄女儿。

是了,荣妃降了一级,成了荣嫔。

纵然身怀龙种,可是却突然失了宠。

顾婉音低头娴静一笑,却是丝毫没有异样之色:公公记性真好。

那宦官面色不改,忽然抛出一句话来:不仅咱家记得。

太后娘娘也记得呢。

太后娘娘说过,很是喜欢世子妃这样娴静温柔又实诚的性子。

不似那些狡猾刁钻的,看着让人生厌。

宦官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

若是顾婉音再不明白。

那就是傻得厉害了。

太后娘娘对咱们周家的这份关心,咱们都不知该如何回报。

顾婉音若无其事的与宦官对视一眼,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同时又抛出一个问题。

周家的拳拳赤子之心。

便是对太后娘娘最好的回报。

宦官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些警告:太后娘娘多次力保周家。

周家可千万别让太后娘娘失望才是。

顾婉音抿唇一笑,面上却是神色一正,诚恳的看着宦官的眼睛到:旁的不敢说,咱们周家上下对圣上的忠心,却是天地可鉴的。

世子爷常说,为臣者,食君之禄。

忠君之事。

绝不会做那些结党营私的事情。

宦官点点头,唇角露出一丝笑容,语气却是不置可否:只要世子爷能说到做道,想来必定会前途无量。

多谢公公提点。

顾婉音笑盈盈看了宦官一眼,感激之意很是明了。

见走到大门口,宦官便止住脚步,笑道:世子妃止步罢。

那就不多送公公了。

公公一路好走。

顾婉音微微道了个万福。

果然止住步伐,不再前行。

一面说着,一面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锦囊,暗地里递给宦官:一点茶钱。

不成敬意。

宦官接过锦囊,轻轻掂了掂量,随即便是满面笑容。

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在转身离去之前压低声音飞快的说了一句话:太后娘娘对周家的善举很是赞许。

只是听说出了问题后。

却是有些不快。

说完这句话,宦官便是不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顾婉音目送宦官出了府门上了马车,心中却是有些惊疑不定——这样看来,太后应该是知晓了这次的死人事件。

而问题就是——就算她自己,也是今儿一大早才刚刚知晓这件事情的。

这么说来,太后说不定,比她更早知晓这件事情。

只是不知道,是谁告诉了太后?还是太后真的对周家的事情了若指掌?这件事情太后知晓了,那保养外室的事情呢?会不会,太后也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曾发作,想着给周家一条后路?顾婉音沉吟许久,这才转身往回走,自然还是先到了老太太屋里。

果不其然老太太还在等着她,见她进来便是问道:怎么样?他可曾说了什么了?既然下决心要瞒着老太太,顾婉音便是浅笑道:也没说什么,只是警示提醒了一番罢了。

让咱们千万不可走了歪路。

嗯。

老太太点了点头,只是心中到底信不信,却是不得而知了。

随即老太太又问:管家可还顺手?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你与三太太商量着来才好。

可惜二太太如今病了,否则你跟着她学习一番,也是极为妥当的。

婉音明白。

顾婉音低头垂眸,态度极为温顺。

不过,既然这个家已经交给你手上,遇到什么事情,你也该有那份决断的气势。

切不可优柔寡断,反而错过了最佳时机。

只是也不可武断专权,罔顾他人意愿。

还有,务必要公平公正,才能服众。

老太太扫了她一眼,似想起了什么,忽然提醒了这么一句。

顾婉音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却是平静的点头应下。

老夫人只管放心,婉音无论如何,都会守住周家的基业。

你有这份心很好。

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色来。

显然应付了宦官又强撑着等了这样久,身子有些受不住了。

顾婉音便道:老夫人歇着罢,今儿也累了一天了,可别累坏了身子。

我去瞧瞧语绯丫头去。

嗯,去罢。

老太太挥挥手,忽而又似想起了什么:靖儿可差人送信回来了?走到哪里了?老夫人怎么比我还心急?只怕还没到,还在路上呢。

顾婉音抿唇笑起来,眼眸弯弯的打趣了一句。

老夫人这才想起周瑞靖也才走了没几日,肯定是还没到目的地的,当下也是笑起来:是了,才走没几日呢。

只是我每日想着他,只觉得好似他都走了多久似的。

是了,老夫人这是将世子爷放在了心坎上呢。

顾婉音微微一笑,随即微微叹了一口气:就是我,也和老夫人差不多。

每日都盼着世子爷回来呢。

总觉得好像一觉醒来,世子爷就回来了。

你们夫妻算起来也是新婚,第一次分开,难免不习惯。

老太太眯缝着眼睛,满脸笑容:当初我和老太爷,不也是这样过来的?老太爷第一次离家去战场,我在家里日日都睡不着,担心得跟什么似的。

等到老太爷回来的时候,我生生瘦了一大圈。

当时还被人取笑呢。

顾婉音静静的听着,并不插话。

心中却不禁想到:当初大约老太太和老太爷,感情也是极好的罢?只是老太太眯缝着眼睛回忆了许久,却是再没有说话,反而渐渐神色黯淡下来,轻叹了一声冲着顾婉音挥手道:去罢,我累了。

顾婉音不再多说,悄然退了出去。

顾婉音刚回了屋里没歇一口气呢,二门上看门的婆子急急忙忙的过来禀告事情。

丹枝本是不想婆子进去打扰顾婉音歇息的,便问那婆子:怎么这是?急忙忙的,有什么要不得的事情?那婆子跑得气喘吁吁,张大嘴深吸有几口气,不等平复了心跳便是忙断断续续的禀告:外头……外头有人闹事!丹枝吃了一惊,随即沉下脸来:你们还跟谁说了这事儿?婆子一愣有些畏惧的低下头去:门上就两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出来报信,我直接便来禀告世子妃,并未告诉其他人。

嗯,你先回去,这个消息不许告诉任何人。

若是闹得人心惶惶的,世子妃定不饶你!丹枝沉下脸,声音虽轻,可是却极具震慑力,尤其是一双眼睛,仿佛利刃,让人不敢逼视。

婆子死死低着头,心中却是有些恐惧:世子妃身边的大丫头,年纪轻轻怎么这样厉害?丫头都这样厉害,那世子妃呢?一时间婆子心中思绪流转,本来蠢蠢欲动的小心思,顿时都消散无形。

你先回去,我自会禀告世子妃。

丹枝吸一口气,缓缓言道。

婆子不敢反驳,忙应了退了下去。

等等!丹枝想起什么,忽然又开口叫住婆子。

婆子身上一僵,赔笑的转过头来,带了几分谄媚:姑娘还有吩咐?丹枝顺手从手指上掳下一个珍珠戒指,塞进婆子的手里,淡淡道:你这次做得极好,我替世子妃做一回主,这东西赏给你了。

那婆子接在手里一看,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一面紧紧捏住戒指,一面却是客气道:姑娘客气了,咱们替世子妃办事儿,自然是应当的。

哪里还该要什么赏赐?丹枝终于是露出一丝笑容来:既然赏给你了,就是你的了。

只要你日后好好办事,收起那些朝秦暮楚的心思,世子妃一贯是大方的。

这戒指,便是世子妃赏给我的。

虽然也不算顶好的东西,可是一般人家,却也是买不起的。

婆子又说了几句,这才退了下去。

等到婆子离去,丹枝忙一转身匆忙进了内室。

第二零五章南辕北辙丹枝飞快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顾婉音也是惊了一跳。

随即沉吟起来——谁敢在镇南王府门前闹事?若不是真有天大的理由,想来是绝不敢的。

毕竟周家在外人看来,可是不能招惹的权贵。

而如今,与周家有不可化解缘由的,也只有陶氏和死者的家属。

陶氏自然是不可能的,老太太派去的人,绝不会让陶氏出门半步。

那么,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顾婉音叹了一口气,继而问丹枝:不管如何,瞒着老夫人。

二太太那边,能瞒住的话,也尽量瞒着。

只是随时注意二太太那边的动静,切不可让二太太将此事告诉了老夫人。

是。

丹枝点头应下,随即出去安排。

而顾婉音又看向碧梅,轻声道:碧梅,如今也只好劳烦你去走一趟了。

你去找个合适的嬷嬷,沉稳些的,能办事儿的,一同出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最好先劝说那家人能先回去。

他们有什么要求条件,也一并问清楚。

碧梅略有迟疑:奴婢去?会不会不太合适?没什么不合适的。

顾婉音纵然心下忧虑,可也露出丝笑来,鼓励的看了碧梅一眼:你跟了世子爷这么些年,办事极为妥当,这会子除了你,我还真不放心旁人去做。

最重要的是,碧梅是周家的老人了。

若是换成是她身边陪嫁过来的丫头,周家其他人,未必会服气。

若万一再有个什么闪失,到时候只怕说得更加难听。

所以,碧梅和绿萝最是合适。

而碧梅的性子最是沉稳,比起绿萝来。

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碧梅见顾婉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终于是将牙一咬下定决心来:世子妃放心,奴婢必定竭尽全力。

恩。

去吧。

顾婉音点点头。

待到碧梅走后,顾婉音又叫来冬景和绿萝:你们去问问三太太,看看三太太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或许她有什么消息也不一定。

我现在便动身去垂花厅,那儿离二门上最近。

也好快些得到外头的消息。

你们得了答复,就去那儿找我。

是。

冬景和绿萝对视一眼,随后便往三太太屋里去了。

屋里只剩下荷露和素琴。

顾婉音挑了荷露:荷露,你随我去罢。

素琴在家里看着门,以防万一老太太有事派人过来。

说完之后,顾婉音也不停顿,便是起身往外头走去。

其实说实话。

顾婉音心中全然不似表现出来的镇定。

虽然两世为人,比旁人多活了十多年,可是她却是从来未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就是以往在顾家管家的时候,凡事也是她祖母说了算,她不过是在旁边看着,学习经验,加上帮着看看账,处理一些小事而已。

虽然她自问自己能将周家的中馈管理好,可是到底还是经验不足。

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慌乱自不必说。

只是她却是极为清楚。

如今她刚接手中馈,便是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想必不少人已经开始心中嘀咕。

若是她再软弱一些,不够镇定。

事情只会更糟,更会让人觉得她不行。

所以,即便是慌乱,她也只能死死的压在心底。

强自镇定的做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来将事情处理好。

唯有如此,她才能稳定人心。

也不会给二太太或是旁的什么人抓住她小辫子,将她拉下去的机会。

说实话,这是危机,可也是机会。

证明她能力的一次机会。

只是……若是她处理得不好,赔上的却不是她一人,而是整个周家。

世家大族最重视的是什么?不是银子不是钱财,而是名声。

赚银子容易,赚名声难。

而要维持一个好名声,更是难上加难。

而她的责任便是守住周家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名声。

她是绝不相信是自家的粥出了问题,吃死了人。

其中,必有蹊跷。

当初她为了防止有人私自扣下米粮中饱私囊,所以一共拍了四个人负责这次的事情。

虽然名义上只有一个管事的头衔可是她却私下和另外三个分别说过,只要任何人举报了他人的不良行为,便有厚赏。

而且为了怕他们互相勾结,她派去的人里,可是好几方的人。

其中两个人效忠与她,而另外两个,则分别是与三太太和二太太有瓜葛的人。

试问,这样的话,若是真的米粥有问题,怎么会被发现的。

可是,事先她却没有得到一丝半点的消息。

可见,出问题的,真的不是米粥。

只是现在,她却无法分辨,一切只能等待衙门给个说法。

自然,也不能光依靠衙门,她同样也会私底下查。

只是现在最重要的却不是真相,而是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旁人只当是周家这边出了问题,而死者家人,也只当一切都是周家的责任。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周家。

她要做的,就是要在这些矛头之下,保周家毫发无损。

顾婉音思绪纷杂,秀眉紧蹙,连脚下的路也不看,结果下台阶的时候,险些就踩空摔了一跤。

若不是荷露手疾眼快扶了一把,只怕是真的要狠狠跌一跤。

世子妃不必担心,是假的,自然就不会成了真的。

甘露眼底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坚定无比的言道。

顾婉音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希望如此罢。

顾婉音这头刚在垂花厅坐定,一杯热茶还未喝上一口,门上的婆子就已经来回报,神色说不出的慌张:世子妃,不好了!怎么了,好好说!顾婉音皱起眉头,看着婆子沉声喝道。

这样慌慌张张的,让人见了怎么想?周家堂堂镇南王府,就算是下人也该有些不一样的气度。

婆子咽了一口口水,随后一口气儿道:外头打起来了!那家人硬要闯进来,门上的家丁自然是不允的,一时间推搡了起来,结果就见了红!什么?!顾婉音又惊又怒,怎么会打起来?碧梅呢?当下心中虽然翻腾不已,可是表现上却还能堪堪维持住平静,冷声追问:是什么人受了伤?是咱们府上的,还是对方?还有我屋里丫头碧梅呢?她如何了?对方如此粗暴,万一对女人也动手呢?然而面对顾婉音一连串的追问,那婆子却陡然哑口无言来,难堪和心虚不住在脸上纵横交错,变化不已。

眼神更是如何也不敢抬起来,半晌才讷讷憋出了一句:这……老奴没看清楚……顾婉音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当下也不再收敛怒容,冷冷看着那婆子斥道:还不去打探清楚了再来报?婆子这才陡然惊醒,忙飞快的又奔了出去打探。

顾婉音捏了捏眉心,心中一阵烦躁。

忙喝了一大口茶水,这才勉强将情绪压下去。

结果不知怎么的,却是突然想起周瑞靖总是平淡无波的一张脸来。

那永远都平平静静,深邃幽暗的眸子,就算泰山崩于面前,却依旧能波澜不惊。

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顾婉音揉了揉眉心,唇角缓缓的绽放出一个苦笑来。

若是此时周瑞靖在这里,大约听完之后只会略一挑眉,随后淡淡的说出应对的法子罢?或者,根本就不用他做什么。

他只要往那里一站,周围的人就好似都有了主心骨。

顾婉音又叹了一声,其实,最需要周瑞靖的人,是她自己。

只要周瑞靖在她身边,她便是不会慌乱半分。

因为她心中清楚,周瑞靖会是她最稳固牢靠的后盾。

只是如今,周瑞靖却是远在千里之外。

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

顾婉音收了唇角的苦笑,展开了双眉,恢复了平淡镇定的模样。

她不会给周瑞靖丢人。

不管是什么人设下这样的圈套,来对付周家。

她都会牢牢守住周家。

想到这里,顾婉音索性不再迟疑,直接站起身来往二门走去。

虽然有下人报讯,可到底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她要亲自看一看,听一听,到底对方想要如何!素日总是闪烁温柔之色的眸子里,陡然闪过一丝厉色来。

只是刚走了两步,顾婉音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忽而又转身倒了回去,坦然的又坐下了。

荷露讶异的顿住脚步,一时间有些不理解。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听顾婉音忽然出声唤道:荷露。

在。

荷露几乎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顾婉音捧起茶碗,悠然的喝了一口,神色淡淡,波澜不惊:去,找几个人,将死者的亲眷带进来。

我要亲自见一见。

对了,叫几个婆子来,将屏风隔在中间挡住。

我们这样的人家,总不能随随便便让人瞧见。

只是既然她们铁心要闯进来,那我便成全她们!顺道,也问问她们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荷露心中一颤,只觉得顾婉音与平日陡然不同起来,虽然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感觉却是大不一样。

一个温婉柔和,一个却是有了几分周瑞靖平日的凌厉冷冽气势。

竟是南辕北撤。

第二零六章震慑垂花厅里,一盏鱼戏莲叶间的屏风立在中间。

不仅隔开了探寻的目光,也隔开了两种身份截然不同之人。

顾婉音端坐于主位之上,背脊挺直,端庄而又威严。

而那闹事之人,就站在厅下,拿眼睛探寻的往屏风后头看去。

只可惜,屏风虽是轻纱所制,可却让人无法将目光穿透,继而看见轻纱后面的事务。

可是坐在屏风后头的顾婉音,则可以轻易的看透屏风,仔细观察对面的人。

纵然不像是琉璃水晶那样剔透,有种雾一般的朦胧,可是却并不算阻碍。

底下站着的,自然不只是一个人。

一个年轻妇女,身边带着连个孩子。

另外还有个形容稍嫌猥琐的壮汉立在靠门边的位置。

看来,应该是一伙的。

那妇女孩子都没什么问题,满脸的哀戚和泪痕,很是伤心。

除此之外,不难发现还有惶然和紧张。

不安的四处打量。

顾婉音只扫了一眼,便是将目光着重放在了那壮汉身上。

那壮汉虽然也有紧张之色,可是明显却是镇定许多,一双眼睛虽然也是四处打量,可是目光多在名贵器具上停留,时不时还冒出一丝贪婪的目光来。

不仅如此,他的猥琐目光时不时瞟向碧梅和荷露。

顾婉音观察片刻,不由生出一丝厌恶来。

忽然扬声道:碧梅荷露,到屏风后头来。

先前怕这家人实在是那些刁蛮之人,她叫来了十余个年轻力壮的婆子,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碧梅她们二人走到屏风后头,都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显然对那汉子也是极为厌恶。

不过碧梅到底比荷露要沉稳些,厌恶之色只在脸上昙花一现。

便是消散开来,随即只听她端正了颜色,扬声喝问:你等见了世子妃。

还不请安告罪?妇人一听碧梅这番气十足的话,顿时身上一颤,便是忙不迭的要跪下去。

平头百姓。

生平见过几个达官贵人?如今见顾婉音这样大的气派,周围婆子林立。

骨子里那丝天生的畏惧便是冒了出来,促使妇人臣服恭敬。

然而那汉子眼珠子却是贼溜溜的一转,忽然大声道:嫂子莫怕,我可是听说这位世子妃的诰封还没下来,算起来还不是命妇呢,你不必跪拜的!顾婉音闻言微微一怔,心中生出一丝玩味来——这人们竟然懂得如此之多。

那妇人听了这话同样也是一怔。

随即看向那汉子,脸上露出踌躇之色:这……不好吧?碧梅见状,心中自然恼怒非常,正待再说几句,却听顾婉音忽然开口:既然不愿跪,就不跪罢。

我也不强求你们,只是,你们几人在府门口闹事,却是为何?这番话,顾婉音丝毫没有温婉之色。

反而好似不耐烦一般,只等着问清楚好赶人离去。

声音更是冷冽异常,傲气十足。

只让那妇人生出一股自卑来。

竟是不在犹豫,忙拉着两个孩子跪在地上。

还未开口眼泪便是先落了下来:我们也不是闹事,只是我男人吃了你们的东西死了,我不找你们,却又去找谁?顾婉音沉下脸来:纵然是因为这个,你也不该闹事!我问你,若真是只想讨个说法,为何不好好说,反而打伤了我府上的家丁?若不是我念你们也是心急,直接让人扭送了你们去官府!刚才仔细打量那汉子时,发现他身上并无受伤之处,而这母子三人也是完好无损,顾婉音自然是清楚无比——受伤的,必然是镇南王府的家丁。

当下心中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同样也是恼怒异常——所以,当下对这几个人也没好脸色,直接便是将最坏的结果扔出去吓唬吓唬那对母子再说。

至于那汉子……哼,必定和这件事情有莫大的关系。

她观那母子三人也不是什么暴躁大胆的刁民,倒是那汉子却有些鬼祟,所以便是猜测那母子三人是被那汉子挑唆所致。

那妇人一听这话,顿时脸上就惨白了几分,露出些惊恐之色来。

而且,下意识的便扭头去看那汉子,征询之色十分明显。

那汉子冷笑一声,桀骜不驯道:是吗?那世子妃就扭送我们去官府好了。

正好,也让人看看,你们镇南王府是怎么办事的!你们的东西吃死了我大哥,不仅不给个说法,反而连我大嫂侄儿都要一起送进大牢,好狠毒的心思!好一个强权压人!这么说来,你是不怕了。

顾婉音捧起茶碗,慢悠悠的喝一口,许久才冷冷的言道。

于此同时,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来。

那汉子脖子一梗,便是狂傲不逊的言道:自然是不怕!只是他嘴上说得厉害,其实心中多少也有些心虚的。

若是周家真用强权压人,他们能得了好?况且,他如此闹事,心中也是有私心……万一被人知晓了,那……不过心虚归心虚,可那汉子稍微嫌猥琐的脸上,却是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

好似他真是那等不畏强权之人,而顾婉音则是那个仗势欺人的恶人。

顾婉音见他如此精彩的反驳之言,险些没笑出声来。

如此不要脸的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了!说得那样正义凛然,可实际上心中也不知在想什么!顾婉音也不与他墨迹,轻轻将手一挥:胡嬷嬷,去,叫咱们的护院来将这人带去衙门。

对了,门房上那个受伤的,包扎涂药之后,也一并去!你去了什么也不用说,只等着应天府老爷决断就是!换唤道的胡嬷嬷面色一喜,不善的看了那汉子一眼,声如洪钟的应了。

那汉子见顾婉音似真要将他扭送官府,顿时就有些慌了,忽然高声喊道:你们官官相护——官官相护?顾婉音冷哼一声,目光灼灼。

即便是隔着屏风,也如同实质般落在那汉子身上,冷冷讥讽道:你未免也太高看了咱们周家!咱们周家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让应天府老爷也袒护!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又顿了顿,继而话锋一转忽然又笑了:不过你这样说,倒是提醒了我。

若真就这么将你扭送去了官府,指不定旁人真会这样以为呢。

到时候,我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你说是不是?那汉子听见顾婉音这话,只当她是服了软,当下自然是喜出望外,本已经消散的信心顿时又冒了出来,凌然正气道:本就是如此!哎……顾婉音叹了一声,似有些为难:如今可怎么好?那汉子顿时越发的兴奋起来,心中已经开始不住的盘算起来,一会儿该如何敲诈一番。

让周家服服帖帖的赔偿。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却是打得太早了。

顾婉音只又停顿了片刻,就又欣喜的扬起声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的一拍手掌。

两只白玉嫩葱般的手掌相击,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接着顾婉音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响起:既然你不相信应天府,不如这样,我派人护送你去宫门口的鸣冤鼓前头,击鼓鸣冤,告御状如何?顾婉音这话虽然是笑盈盈说的,可是那汉子听了,却是浑身都嗖嗖的开始冒寒气,额头上也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来。

而顾婉音此时,也是双目一寒,灼灼的看着那汉子,眼底满是讥讽和鄙夷之色。

那汉子的反应她自然是瞧在眼底,可是这样却只更让她觉得鄙夷罢了。

你意下如何?顾婉音耐心的等待片刻,见那汉子并不开口,便慢悠悠的开口询问了一声。

那汉子似这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看着屏风上一朵荷花,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面上一阵微微抽搐,目中闪闪烁烁,全是惧怕之色,甚至于连话都不囫囵了:告,告御状?!说到最后,那汉子的声音竟是不可抑制的扬高。

丝毫不难听出语气中的惊惧。

很显然,那汉子似乎并不情愿。

对,告御状。

相对于那汉子的惊慌失措,顾婉音的声音却是越发的柔和起来,甚至于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只要闯过火路,爬过钉床,就能面圣。

到时候,你自然也就不怕什么官官相护了。

火路?钉床?那汉子喃喃重复,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而额上的汗更是冒得飞快。

顾婉音轻声一笑,随即道:胡嬷嬷,给他解释解释。

看来他似乎没听说过。

胡嬷嬷笑容满面的开口道:告御状,这是必须走的程序。

若真那么容易告御状,那圣上每日也不必处理朝政了。

不过说起活路钉床,其实也没什么难事,就是一条烧红火炭铺成的路,脱了鞋在上面走一回。

至于钉床——全是三寸长的钉子,你只要从上面滚一圈也就算数了。

只是滚的时候,可千万注意脸,别一下子把脸皮挂掉了。

胡嬷嬷这边说得轻巧,可是听的人却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觉得背脊上一阵凉飕飕的,渗人得厉害。

那汉子脸上的慌张之色,在听了这番话之后,更是明显。

第二零七章蹊跷好了,胡嬷嬷,让人护送他去皇宫门口吧。

顾婉音扬声道,已经是不耐烦。

胡嬷嬷朗声应了,随即便风风火火的出去,须臾片刻之后便是领了人过来。

那汉子已经是脸色惨白,眼睛贼溜溜的一看,随即拔腿就要跑。

然而护院岂是白拿月银的?当下两个人便是一左一右的将那人擒住。

扭了起来。

顾婉音沉下脸,冷哼一声:怎么,让你去告御状又不敢了?你真当镇南王府是软柿子不成?任由你来来去去随意?那汉子慌张了片刻之后,见自己逃脱无望,便扭头看向那妇人,凄声唤道:嫂子,救我!那妇人也是慌了神,此时也忘了其他的,忙不迭的磕头道求饶道:世子妃,我们无意冒犯,一时糊涂才犯下这样的大错。

还请世子妃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罢!那妇人也是着急,老老实实的磕头,一下下碰碰做响,一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是额头通红一片。

顾婉音皱起眉头,有些不忍的侧开目光不去看那妇人,出声阻道:够了,并不是我不放过你们,这样的机会,不是你们自己要的?应天府你们说我们官官相护,去告御状,却又不敢。

那你们到底要如何?难不成一直在我们府上闹事不成?说完这番话,又给碧梅使了个颜色,道:你也不必对我磕头,你那弟弟说得可没错,我身上如今并无诰命。

你若这样,反倒像是咱们欺负了你似的。

碧梅,把她扶起来。

碧梅立刻绕过屏风,一把扶起那妇人,并将那妇人按在椅子上坐了。

可是如此一来。

反倒是更让那妇人坐立不安起来。

不不不,我们不告御状了,咱们等着青天大老爷的决断!那妇人慌慌张张的摆手。

脸上一片狼藉,看上去倒有几分可怜。

而且再不敢闹事了!世子妃且饶了我们一回罢!那汉子被扭住动弹不得,早已经是惧怕到了极点。

当下听妇人这样说,也是露出几分哀求之色:是啊世子妃。

咱们再不敢了——甚至我们可以去衙门说,让衙门不调查我哥哥的死因,只当是没发生过!那汉子也是真的慌了神了,此时竟然对方才心中的小算盘全然不记得,只剩下了如何保住性命的念头。

顾婉音一扬眉,双手交叠在一起,悠然的换了个姿势。

也不急着答话,反而沉吟片刻才又言道:哦?你要撤诉?那汉子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咱们再不敢和世子妃做对了!他只想着自己能保住性命,不去告那劳什子御状,却是没看见一旁妇人看向他惊疑不定的神色。

哼,顾婉音冷哼一声,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的意思是,咱们周家要挟你了!我告诉你,这事儿攸关一条人命!你说撤诉就撤诉?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不成?你们说人是吃了咱们府上的东西才死的。

你如今不愿意惹麻烦不查了,难道咱们周家就要背黑锅不成?我告诉你,就算你不愿意官府再查,咱们周家也是不愿的!这件事儿。

必须查个水落石出!那些妄图陷害周家的人,别在那白日做梦了!这样一番厉喝,直让这厅里的人目瞪口呆。

在那汉子说出愿意撤诉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顾婉音会同意。

可是没想到……尤其是那妇人,怔怔的看着那屏风,好似已经看见了顾婉音一眼,满脸的复杂之色。

深吸一口气,那妇人忽然站起来,扑到厅堂正中又跪下了,郑重无比的磕头道:小妇人谢过世子妃!若是能将我家男人死因查出,小妇人感激不尽!若真与周家没有半点关系,小妇人愿意在周家做牛做马!在贫民百姓看来,最好的报答也就是这般了罢?然而顾婉音却是对此不屑一顾:我周家奴仆无数,不需你如此。

届时只要还我周家一个清白,就已经足够。

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们别再闹事,也别到处说是我周家害了你夫君!那妇人一怔,脸上多少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又郑重一叩头道:先前是小妇人一时糊涂,这才冒犯了世子妃。

冒犯了周家,如今知道错了,自然不敢再犯。

顾婉音沉吟片刻,忽然又开口言道:这样,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我们私下谈谈如何?那妇人顿时一阵惶恐,可也与犹豫了片刻,显然是有些怕周家做出什么对她们不利的事情来。

不过很快她便是下定了决心,一咬牙坚定看向屏风:但凭世子妃做主。

说出这样的话,那妇人也是无奈——他们先前做出那样的事情,人家没有为难他们已经是不错。

此时顾婉音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分,所以即便是可能有危险,她也不好拒绝。

顾婉音扫了那汉子一眼,淡淡道:先将这男人请去门房喝会茶吃点点心罢。

不过给他吃之前,可千万要查验清楚,别让人回头又说咱们府上的东西有问题。

那汉子本来已经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听了这话顿时又毛骨悚然起来,正要反抗却又被按住,飞快的拖走了。

偌大的花厅里,就只剩下了一众婆子和那妇人母子,既然都是女流和弱童,便是没有再设置屏风的必要,当下顾婉音便让人先将屏风撤了。

那妇人见了顾婉音的时候,几乎是不敢直视,可饶是只匆忙看了一眼,却也是咂舌不已——这就是世子妃?这样年轻,虽然容貌不算顶尖的,可通神身的气派却如此不凡,一看便是和她们这些平头百姓不同。

身上穿的戴的,素净淡雅,虽然并不是艳丽的颜色,也没有金簪满头,可却仍是贵气逼人。

那妇人顿时又拘谨了几分。

要知道,这里的丫头婆子,可都比她们穿戴得好!她们身上衣衫虽然还算干净,可是又破又旧,补丁都有许多,甚至于连衣裳原本的颜色都看不出了!别说那妇人,就是那两个孩子,也是不敢多动一下的,拘谨不安得很。

顾婉音却是柔和了声音与那妇人道:你且坐下罢,我只是问你几句话罢了。

对了,你叫什么?那妇人迟疑了一下,才道:小妇人薛刘氏,这是我的两个孩儿。

蝶妹和狗娃。

穷苦人家多给孩子取些贱名,为的是好养活。

只是,却都上不得台面。

顾婉音点点头,又道:你丈夫的确是吃了咱们周家的东西才身亡的?如今尸身呢?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现在可有安身之处?虽然知晓尸身此时应该已经存放在衙门里让仵作验尸,不过问问也无妨。

听见顾婉音问起她丈夫,那薛刘氏眼眶顿时红了,低头擦去眼角的泪水,薛刘氏这才答道答道:的确是吃了那粥和窝头才死的。

当天下午吃的,晚上便是去了。

尸身如今被衙门拉走了。

至于我们娘儿几个——本来是一家人在城西一间破屋里暂且安身的,如今不知该往哪里去,仍是在那儿。

哦。

顾婉音听了之后,眉尖微微蹙起,随即又问:那男子是你什么人?那薛刘氏迟疑一下,似斟酌了一番,才含糊答道:是我丈夫的弟弟。

顾婉音见薛刘氏一副不愿多说又有些慌张的样子,便知晓其中必有猫腻,当下却也不多问。

既然薛刘氏不肯说,问了也是白问。

不如回头自己派人去查就是了。

你们可有盘缠以供生活?虽然知晓薛刘氏的情况,可是顾婉音还是直接问了出口。

果然那薛刘氏面露意思惭色,嗫嚅道:小妇人全家是遭了水灾才不得不进城来看能否讨生活的。

出来的时候家里的东西都被水淹了,并没有盘缠。

否则,也不会去领取粥饭……顾婉音点点头,心道:果然与她猜想的别无二致。

当下又问:那米粥,你们一加人都吃了,还是只你丈夫吃了?既然生活如此窘迫,那就不该只是她丈夫吃了才对,可是如果全家都吃了,为何她们没事,她丈夫却死了?薛刘氏闻言面上也露出一丝迷茫来:吃了的,我们全家都吃了。

只是不知为何,却只有我丈夫一人……大约是想起丈夫死时之状,薛刘氏眼中顿时又落下泪来。

既然如此,那为何说是粥的问题?顾婉音面色一沉,声音不禁带上了几分凌厉。

薛刘氏一慌,急忙摆手:真是那粥有问题!这个我可不敢撒谎!因为我们领得实在是有些多,又来见一只流浪狗实在是可怜,我丈夫便将吃剩下的几口稀饭都喂了狗。

夜里那狗也死了!顾婉音一愣。

皱起眉头有些不解——若真是这样,还真说明是粥的问题。

可是却仍是解释不通,为何一家人都吃了粥,却只有丈夫一人身亡。

不仅顾婉音面露沉思之色,就连其他人也是一脸诧异——这件事情,未免也太诡异了一些。

第二零八章探问你们今儿来闹事,是怎么想的?见薛刘氏渐渐放松下来,顾婉音却是又突然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来。

薛刘氏一怔,随即整个人都僵硬起来,神色也是极为不自然。

而且下意识的便是一位顾婉音要追究此时,忙站起身来拘谨道:世子妃,您——我不是要计较这件事情。

顾婉音见薛刘氏如此,不等她说完便是淡淡的否定了薛刘氏的想法,灼灼的看向薛刘氏:只是你们闹事,到底是为什么呢?薛刘氏看上去的确是个老实的妇道人家,可不像是会想出闹事这个主意的。

薛刘氏迟疑了一番,这才通红着脸言道:小妇人先谢过世子妃大量。

小妇人也是听了勇子的话,一时猪油蒙了心,想着丈夫去了日后还不知该如何生活,这才……也就是说,这个主意,是勇子提出来的?顾婉音略一扬眉头,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看来是猜对了,果然还真不是薛刘氏的主意。

至于那个勇子——那勇子是你丈夫的弟弟吧?问这话的时候,顾婉音神色极为平淡,仿佛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薛刘氏点点头,脸上羞愧之色更加浓厚:若不是世子妃大量不计较,我们只怕就被送进大牢了。

也就是说,勇子提出这个主意。

是不是想让你问我们要些银钱?顾婉音继续问道,神色依旧淡然。

薛刘氏几乎不敢抬头,声音更是如若蚊讷:的确是这样没错。

只是薛刘氏如今心中却是后悔至极——根本就不该听勇子的话!这样冒失的闹事,若是人家真要追究,他们平头百姓谁会管?纵然人家官官相护又如何?自古便是这样……如今可倒好,原本的目的一样没成。

反而惹了这样的事情出来!现在薛刘氏已经不奢望能得到多少赔偿,而是在想——她们母子三人还有没有走出去的机会!她自己也就罢了,可怜两个孩子……想到这里。

薛刘氏越发的坐立不安起来,心中也更是犹豫不已。

顾婉音自然是将薛刘氏的反应都尽收眼底,同时也知道。

薛刘氏不一定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但是薛刘氏不说也关系,总能想办法查到不是?既然你们如今没有住处。

也没有盘缠。

那你看这样如何——顾婉音定了定心神,露出一丝微笑,我帮你找个客栈,你们先住进去。

饭钱和房钱,都由我们出。

等到衙门查清楚了,真的与我们周家有关的话,我自然不会抵赖。

可若不是。

到时候还要劳烦你们帮我们澄清一二。

这条件自然是优厚无比的。

可是正因为是这样,薛刘氏才越发的谨慎和不安。

迟疑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法做决定——顾婉音见状,叹了一声,知晓薛刘氏不愿意,便是退了一步言道:既然你怕我别有目的,这样,这二十两银子你拿去,你自己找个住处住下罢。

想了想又提醒道:财不可露白,最好这银子你藏起来。

对谁也别说,尤其是那个勇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婉音也没有可再说的,当下便是不再看那薛刘氏。

直接起身离开。

薛刘氏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当下又惊又喜,可是同样的心中更有些警惕——天下可没有白掉馅饼的好事儿。

只她不知道,顾婉音肯帮她们,也是生了些怜悯恻隐之心罢了。

那两个孩子,都是面黄肌瘦的,显然是吃了许多苦。

那年纪,看着比顾琮琦还要小上许多。

小妇人感激不尽,多谢世子妃大恩大德,来世结草衔环相报!薛刘氏跪下去,冲着顾婉音的背影一拜到底,无比感激的言道。

顾婉音脚下步子一顿,随即淡淡的声音传到薛刘氏的耳里:不必了。

只你在衙门有了定论之前,被再四处说是咱们周家害死了你丈夫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顾婉音便径直离去。

只是却又低声吩咐碧梅:你去让胡嬷嬷,找两个可靠的人,跟着薛刘氏,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异样。

尤其是那个勇子。

还有,谨防别人灭口。

说到最后一句时,顾婉音声音渐冷,无比的森寒。

一向温润的眸子,也是逐渐冰冷。

碧梅闻言,心中一惊,讶异的看向顾婉音,眉头皱紧,声音有些迟疑不确定:世子妃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周家?或许是。

顾婉音面色不变,声音依旧冰冷。

良久才又叹一口气:但愿不是。

只是,这件事情多半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否则,薛刘氏一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实妇人,如何有这样大胆的举动?还有那勇子,也很是可疑。

若那勇子真是死者的弟弟也无话可说。

可是,若不是呢?那勇子的行为,就值得人深思了。

勇子看上去虽然比起薛刘氏强,可也不过是个没什么胆子的人。

否则也不会随便一吓唬便是改了主意。

还有就是,若真的是想讹些钱财,聪明的可不会用这样的方法。

私底下来要,周家说不定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多少都会给。

可是若闹大了呢?闹大了,她当然不愿意给银子。

否则,岂不是让人说是心虚?反而坐实了周家有问题的谣言。

而如今想必许多人都知晓了他们来周家闹事,所以她才不得不直接拒绝勇子的话,放言必须等到衙门给个说法。

要知道这样的事情,事后可不一定真能查出来。

奴婢这就去找胡嬷嬷。

碧梅停了步子,匆忙而去。

顾婉音则是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便是疲惫的歪在了贵妃榻上,再也不想动弹。

倒不是身子有多累,而是心累。

费心瞒着老太太,还要强撑着镇静的处理事情。

的确是说不出的疲惫。

刚闭上眼假寐养神,便是忽然有人将手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的揉了起来。

顾婉音也不睁眼睛,便是轻声开口问道:怎么样?二太太那头可瞒住了?还有三太太那头,有没有什么话?丹枝轻柔的声音传来:二太太那头瞒住了,不过却是逮住了几个想要去通风报信的,让我一番警告恫吓之后,都派了事情去做。

一时半会的,是不用担心二太太知晓了。

至于三太太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

直说派人去查了。

一面说,丹枝一面轻轻的在顾婉音太阳穴上一阵揉捏。

顾婉音叹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轻声问道:你觉得,三太太这一次会不会帮我?还是,她想观望一阵子再说?不是她多疑,而是这件事情扯得太大,又是在她手里出的事情。

若是老太太知晓,她说不定刚到手的管家权力,就会被收走。

到时候,说不定以后老太太都不会放心再放权给她。

以三太太的精明,想先看看在做决定也不是没有可能。

丹枝沉吟了片刻,才不疾不徐道:这也说不清楚。

不过世子妃也正好试一试三太太的心意。

嗯。

顾婉音轻应一声,忽然又道:你说,世子爷现在走到哪里了?丹枝垂下眼眸,低头看着顾婉音轻皱的眉心,轻声道:若是快,可能也差不多要到了。

若是慢,就不好说了。

不过想来以世子爷的性子,现在应该是要到了。

我想也是这样。

顾婉音唇角微微翘起,有些无奈:他必定是日夜赶路的。

他要做的事情,必定会做到最好。

而且,想必周瑞靖他一直记挂着家里吧?毕竟,二老爷的事情还未曾有个结果,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怎么样。

甘露似得了什么风声,试探了几回。

丹枝顿了顿,忽然提起了甘露来。

说起甘露的时候,她眼睛微微眯起,一丝冷色闪过眼底。

甘露的心思,顾婉音看得出来,她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不知甘露会不会将知晓的事情告诉老太太?若是如此,老太太必然震怒。

到时候顾婉音的处境,就危险了。

顾婉音微微一笑,忽然睁开眼睛,眸子清亮透彻,仿佛上好的宝石,亮晶晶的夺目:甘露很聪明,不会冒险。

要知道现在老太太的身子是真的不好,不能冒险。

若没了老太太,甘露她在周家什么都算不上,将来也不知会如何。

所以,甘露不会犯傻。

况且,甘露真有那心思,就绝不会与她做对。

除非,甘露没有那样的心思。

可若没有那样的心思,甘露就更加不会与她做对。

丹枝沉吟片刻,似将顾婉音说的话都仔细琢磨了一番。

传饭罢,我也饿了。

刚才在垂花厅里,只喝了一些茶水,点心却是一块都没用,又跑来跑去,操心劳神的,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而且,用过饭之后,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

丹枝闻言,便忙吩咐小丫头去传饭了。

顾婉音想了想,忽然又吩咐道:我记得我有一串沉香木的手串,那香味安神最是有效。

今儿碧梅在外头受惊不小,你一会找出来给他。

还有,门房上受伤的,赏十两银子。

其余的,都赏二两。

告诉他们,他们做得极好。

若不是门房上没有还手,那勇子他们绝不会毫发无损。

也幸而没有还手,否则周家便成了仗势欺人的,到时候声望势必一落千丈。

第二零九章不利顾婉音面色沉沉的看着下头几个管事,缓缓开了口:我们的粥,到底有没有问题?四个管事,领头的被带去了衙门,如今只剩下三个在这里回话。

三个管事面面相觑,良久才终于有一个大着胆子道:我们每日都极为小心,粥都是当天才熬煮的,怎么会有问题?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投毒?顾婉音扔出一个可能性,灼灼的看着三人,纵然隔着屏风,可那三人都感觉到那宛若实质的目光。

当下三个管事心中一寒,急忙摇头:怎么会?咱们随时都有人看着,哪里可能会被投毒?别说投毒了,就是一个苍蝇也没机会飞过来啊。

也就是说,咱们的粥没有问题。

顾婉音将手里的茶碗随手搁在了桌上,阴沉着脸下了决断。

三个管事自然连忙称是。

可是顾婉音却是猛一拍桌子:可是那些人只吃了我们周家的粥!旁的什么都没吃!你们说说,这样不是咱们家的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要知道,虽然只有一个人死了,可是还有不少人出现了轻微中毒迹象!那些上吐下泻的症状,正是中毒的表现!只是,死了的那人中毒太深,所以才一命呜呼。

而其他人,中毒很浅这才没事!如今衙门已经认定了是周家的粥出了问题!派人上门来取走了熬粥的器具用作调查!若是真查出了那些米和器具上有问题,那周家还怎么分辨?还怎么否认?这样的情况,让本来对周家信心十足的顾婉音,如何不着急?眼看着事情马上就要有个定论了,可是却对周家极为不利,她如何不恼怒?开办粥棚施粥。

本是想做好事。

如今死了人,已经够让人恼怒了。

现在还要搭上周家的声望,她自己也是难逃关系!顾婉音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只是一面她还得瞒着老太太。

一面还要想法子将事情处理好,早已经是疲惫不堪!更让她又惊又怒的是,如今这件事情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派人出去打探了一番。

结果是喜忧参半——一些人说不是周家,可另一些人却是一口咬定是周家,说得有鼻子有眼。

说周家为了博取名声,故意用些劣质变质的东西来做好事,这才发生了中毒事件。

顾婉音心里清楚,这件事情必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只是她想不透,到底是谁想要这样置周家与死地。

可能是与周家政见不合的对头。

也可能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只是纵然她派人暗地里调查了,可是却依旧没个头绪。

想来也是,对方既然如此大胆的出了手,那就有信心能瞒天过海不露马脚。

顾婉音的人都是一些家丁仆众,自然做不了这些事情。

或许,若是周瑞靖在,事情说不得早就水落石出了罢?顾婉音叹气苦笑,心中却是勉励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下去。

三名管事见顾婉音发了火。

顿时都不敢再多说,一个个垂头丧气,手足无措。

这件事情太过诡异,他们怎么也想不通。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忽然有个管事开了口,只语气却有些迟疑,显然并不确定:会不会,是水出了问题?这个话头才刚一提起,另外两名就忙点头:是啊,极有可能。

米和蔬菜上,是没法做手脚的,现场投毒更是不能。

说不得就是水出了问题。

顾婉音气的险些笑出声来——水有问题?水是从周家宅子里的井里提的,谁有那么大本事在周家宅子里下毒?而且,若真在井里投毒,岂不是周家上下都没了活口?而且,又如何解释那些吃了粥的人,中毒深浅不一的情况?冷冷的看着三位管事,顾婉音心中悄悄叹了一口气,心里明白得很,他们三个也是全然没有头绪,又怕怪罪到自己头上,这才急忙扔出了这样一个可能来。

好,就让人取了水,送去医馆查验。

不愿意多费唇舌,顾婉音吩咐底下站着的一个婆子。

虽然这个理由有些滑稽可笑,可是事到如今,在没有半点头绪的情况下,也只能一样样的排查了。

而衙门带走的那些器具,相信也很快会有个结果。

见那三个管事实在是没有其他主意了,顾婉音只得挥手让他们先散了。

各自回去再想想,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可能出纰漏的。

三个管事刚走,顾婉音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热茶,丹枝便附耳压低声音言道:派去跟着勇子的人说,勇子去了赌场。

赌场?顾婉音蹙起眉头,轻轻的重复一句。

是城北的如意坊。

可不是什么小赌场,没点子家当的人,可不敢进。

丹枝解释了一番,又道:如意坊不仅有赌场,还有酒楼妓院。

一般进去一次,就是最低也要花费个好几十两银子。

这下顾婉音不由有些讶然了,与丹枝对视一眼后皱起眉头来:这么说,勇子很有钱了?丹枝轻轻点了点头:看来应该是这样。

咱们的人没敢跟进去,怕被发现。

无妨,继续派人守着就是了。

顾婉音淡淡一笑,不过随后可要跟紧了。

赌坊那样的地方,任你有千万身家,输个精光也是常有的事情。

勇子就算有点家当,又能撑多久?没了银子,他自然会再想法子。

到时候,说不得就能钓上来一条大鱼。

丹枝显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清冷的面上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只要他出来,就必定会继续跟上。

那薛刘氏呢?可有什么异动?顾婉音沉吟片刻,又道。

丹枝摇摇头:她们母子三人老老实实的呆在客栈里,一步也不出。

勇子并未和她们住在一处,倒是去找了几回。

不过都没呆多久,勇子每次出来都骂骂咧咧的,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兴许是争执了也不一定。

可查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了?顾婉音嘲讽一笑,心知自己猜的不错。

查清楚了,勇子果然并不是死者的的弟弟,不过是个远亲。

还是许久不曾联系的。

这次薛刘氏一家进了京城讨生活,才又联系上了。

丹枝一面说着,一面脸上浮出一丝讥讽:勇子在邻里之间的名声可是臭得很。

吃喝嫖赌,无一不精。

没人愿意与他往来。

这次薛刘氏老公刚死,勇子就自告奋勇的凑上去了。

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明显得很。

既然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顾婉音沉吟片刻,便吩咐道:从今儿起,尽量别让她们再碰面了。

省的又出了什么馊主意。

恩。

丹枝记在心底。

不再言语。

顾婉音闭目小憩片刻,又睁开眼睛:二太太可有什么异动?事情已经闹得这样大,她就是防范得再好,想必二太太也该知道了。

二太太还病着呢。

听说又和二老爷吵了几次。

二老爷的脸,可都是被抓破了。

丹枝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声音都带着笑意。

顾婉音也是露出一丝笑意来,随即又无奈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这样巧,二房出了这样的事情,将二太太牵制住,只怕如今我可是就惨了。

旁的不说,二太太是怎么也不会配合她,让她能瞒着老太太的。

为了能将中馈紧紧握在手中,二太太只会毫不留情。

只是二太太也未免太可恨了。

虽然交出了中馈,可是却留了这样一本烂帐。

丹枝皱眉言道,语气有些不善。

顾婉音却是神色淡淡:只要中馈能要回来,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慢处理。

官中的银子,随时都会有各项添补,只是今年要艰难一些罢了。

不过现在我是没功夫找二太太算那些烂帐,等什么时候空闲了,总会想法子让她都吐出来的。

二太太爽快交出账本的时候,她就知晓事情哪里会这样容易?果然看了一遍账本,她就已经是发现了其中最大的问题——官中的银子,可是一点盈余也没有。

若不扣缩些,只怕就捉襟见肘了。

这让她忍不住感慨——这个家果真是不好当的。

不过,她既然接下来,那就不会退缩半分。

镇南王府的中馈,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可靠。

再说,就算是烂帐,也总有算清楚的一天。

到时候,二太太就是想要辩解,也没有法子。

这些二太太亲手做出的账本,就是最好的利器。

只是现在,若不先度过这个危机,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谈。

顾婉音迟疑的看了丹枝一眼,声音疲惫:丹枝,你说这一次,到底会是怎么样的结果?丹枝也是茫然,沉吟许久才模棱两可道:若是清白的,自然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冤枉。

只是事到如今,偏偏谁也不知道,到底周家是不是真的没有半点问题。

毕竟,经手的人实在是太多。

若真有人包藏祸心,那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一切只看衙门上怎么说罢。

顾婉音叹了一口气,踌躇片刻后似下了什么决心,眼底的迷茫之色终于是渐渐退去,重新恢复一片清明。

第二零一零章试探三婶。

顾婉音看着对面的三太太,微微一笑。

心中却是不断的揣测,到底三太太突然过来,是有什么意思。

三太太也是笑起来,一如既往的热情,精明的眸子里闪烁的全是关切之色:怎么样了那件事情?顾婉音略一挑眉尾:三婶过来是问这个的?三太太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凭着三太太对消息的灵通,加上她并未特意隐瞒,想来三太太早已应该知晓了才对。

可是现在看来,三太太却好似一无所知。

哎,我虽然让人去外头帮你打探了,可是终归还是没打探到什么消息,婉音你可别恼了我才是。

三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似真的觉得对不住顾婉音一般。

可是顾婉音看得分明,三太太虽然看着似有些愧疚,可是实际上却是一点也没有不自在。

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吃点心,哪里像是愧疚尴尬了?事情对咱们周家很不利。

顾婉音也不想与三太太在这些事情上纠缠,当下爽快的将如今周家的处境直接点出:若是衙门再放出一点半点对周家不利的消息,咱么可就真的洗不清了。

三太太脸上露出一丝讶异:这样严重?那诧异之色,倒不像是作假。

好似三太太她真的什么都不知晓一般。

顾婉音垂下眸子,捧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皱眉道:可不是?若不是真的这样严重,我会如此着急上火?昨夜里一宿都没睡好,真是受罪。

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一时想出风头,办什么施粥的事情。

如今不但没落了好。

反而还沾了一身的不是,真真是亏本。

三太太叹了一口气,轻声劝慰:谁也不知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何能怪你?就算老夫人知晓了。

必然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愿如此罢。

顾婉音苦笑着看向三太太:如今我都还瞒着老夫人呢,说句实话,最开始是怕老夫人知晓了闹心。

可是现在,我确实是真不敢跟老夫人说了。

如今世子爷不在家里。

二老爷又不好出面,咱们这一群女人……三太太如何听不出顾婉音的意思?当下迟疑了一阵,才咬牙道:一会你三叔回来,我就让他去衙门里问问情况。

就是不知道对方买账不买账。

果真?顾婉音欣喜无比的看向三太太,清澈的眸子里全是感激之色:若是三叔能出面,自然是再好不过!随即又微微一笑,对着三太太说:礼我已经备好了。

一会三婶回去的时候,正好就带回去。

三太太一怔,不过面上异样之色只一瞬间便散去,随即笑着对顾婉音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然而三太太面上笑得灿烂,心里却是有些微恼:看这架势,想来顾婉音原本的打算就是三老爷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只是三太太却是没想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她肯出全力,顾婉音也犯不着如此强迫他们三房。

而且,当初她可是早就亲口应下了顾婉音要帮忙。

如今迟迟没有动静。

顾婉音有所行动也是理所应当的。

而顾婉音自然是将三太太脸上的神色收在眼底,只她却淡淡一笑,毫不在意。

三太太就算气恼又如何?无论如何三太太也不会改而支持二太太的。

而偏偏,三房又是庶出。

根本没有资格管理中馈。

而且经历了卖碳事件之后,她和三太太,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二太太将三太太恨之入骨,如何还会与三太太合作?三太太心中不舒坦,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去和顾婉音说笑,没坐多久便是起身告辞。

顾婉音也不多留,起身将三太太送到门口便是停下脚步:我也不多送了,三婶一路小心着些。

对了,那死者的家属,如今住的客栈,听说正是三婶娘家哥哥名下的产业。

婉音厚颜恳求三婶,还请多多照拂一二,千万别让人出了什么差错才是。

毕竟,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周家声望的问题。

若是真被人扣实了这个罪名,那些与咱们府上有嫌隙的再一打压,那可更是雪上加霜了。

如今世子爷不在家里,咱们唯有多多防范,才能保全自己。

三婶说,是也不是?说道整个周家的时候,顾婉音意味深长的看了三太太一眼。

三太太目光一闪,随即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明白顾婉音的意思。

不过三太太仍是笑容满面的点点头附和:正是这么个理。

你说得极是。

只是说话之时,看着顾婉音的目光却是深沉了几分,带着一丝打量,仿佛竟是不认得顾婉音了一般。

顾婉音却只当是没看见,整个过程都带着和煦的微笑,看上去温良恭顺,与平日无异。

送走了三太太,丹枝忽然开口言道:看样子,三太太其实根本就不愿意帮忙。

三太太是不愿意沾染上这件事情。

顾婉音眸子里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笑容加深:三太太精明得很,她怕我这次栽了跟头,不愿意和我栓在一条绳上,唯恐被我连累。

所以才这样想要回避。

说完这话,顾婉音冷声一笑,语气带了几分讥讽: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三太太却是忘记了这一点。

若是大房讨不到好,三房还能讨了好去?好了,不说这些了。

咱们去瞧瞧老夫人罢。

顾婉音揉了揉眉心,想起今儿还未曾去见老夫人,便如此言道。

丹枝叹了一口气,皱眉心疼的劝了一句:要我说,世子妃还是休息一会再说。

陀螺似的转了一天了,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了。

世子妃别仗着年轻就不管不顾,否则将来落下什么病根儿,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顾婉音微微一怔,定定瞧着丹枝,心里冒出一丝暖意来。

随即扬起脸笑了:是是是,你说得极是。

那吃罢晚饭再去罢。

丹枝绷着的脸这才又缓和了,露出笑容来:那我去给世子妃做些爱吃的菜色。

一面说着,一面便是往外走去。

顾婉音伸手一把将她拉住,笑起来:这几日你跟着我难道就不累了?我歇着,你也歇一歇罢。

见丹枝脸上有些不自在,便又道:你说给我做的睡袍,可多久了?怎么始终都不见你拿出来?这几日忙,混忘了,还有一点了,我这就去做完。

丹枝一怔,随即想起这件事来,忙不迭的回了自己的屋。

一旁碧梅看着顾婉音与丹枝不似主仆般的样子,一时间竟是有些痴了。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怔怔的。

顾婉音看着丹枝出去的背影,歪在贵妃榻上唇角一弯露出丝笑容来。

说实话,丹枝对于她而言,的确不像是主仆之间了。

这么些年下来,互相之间感情深厚,比起顾瑢音这样的庶妹都还要多上许多。

而且丹枝在许多事情上,都是她的左膀右臂。

她曾私心的想过,将丹枝留在身边一辈子。

否则的话,丹枝一旦离开了,她只怕是无法适应的。

只是,又如何真的能将丹枝留一辈子?丹枝比她都还大四岁,如今眼看着都是老姑娘了,而她自己都成亲了。

也差不多是时候给丹枝找个好人家了。

怔怔想了一会,顾婉音竟是真个儿闭上眼睛睡着了。

碧梅见状,忙进了内室拿了薄被,轻手轻脚的替她盖上,自己守在一旁做些绣活。

顾婉音刚睡着片刻,外头一个丫头便是匆忙进来回禀事情。

碧梅吓了一跳,忙起身将那丫头的嘴捂了,然后拉到外头去:世子妃刚眯了一会,可不能将人吵醒了。

否则丹枝知晓了,看不剥了你的皮!碧梅说这话,自然是带着几分玩笑的。

小丫头也不惧怕,嘻嘻一笑,便是将手里的东西一扬:我给世子妃送东西过来。

门房上送来的,是给世子妃的帖子,也不知是干什么的。

碧梅将那烫金的帖子接过,捧在粗粗看了一眼便是收了起来。

那帖子粉底金字,纸是最好的玉版压金,墨也是上等的好墨。

上头端正写着几个大字:镇南王世子妃亲启。

那字迹娟秀细腻,一看便知是女子所写。

但是奇怪的是,上头却是没署名。

碧梅有些纳闷,便抓着要溜走的小丫头追问:是谁送来的?可留下名号了?小丫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门房说对方没说,只说里头署名了,世子妃看过便是明白。

碧梅更加纳闷起来——到底是谁送的这帖子?鬼鬼祟祟的,这样不光明正大?最重要的是,这样来路不明的东西,真要呈上去么?万一里头装的是什么不该装的东西,又或是什么不该写的东西……话本上不是说么,那些江湖中人用毒,都喜欢出其不意,装在信封里,这样人一打开就会不知不觉中毒——碧梅心中迟疑许久,最后还是先打发了那小丫头离去:没事了,你去罢。

第二零二章提醒等到顾婉音醒来,碧梅到底还是将帖子呈了上去,只将情况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顾婉音也是一阵沉吟,不过很快便是决定要打开瞧瞧到底是谁这样神秘。

顾婉音拆开帖子,取出其中的信笺,飞快的扫了一遍。

如同其他的请帖一般,不过是个请她去某处游玩的帖子罢了。

只是当目光落在最后的署名上的时候,她的目光却是陡然深沉了起来。

盯着那娟秀的署名看了许久,顾婉音才长吐出一口气,将信笺用火折子点燃烧了。

碧梅自然是好奇无比,从顾婉音打开信笺的时候便是一直盯着顾婉音瞧着,此时见顾婉音形容如此古怪,又将帖子一把火烧了,更是纳闷无比。

只是她也知晓自己的身份,所以纵然好奇,却是不敢开口多问。

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顾婉音在烧掉请帖之后,又怔怔的愣了半晌,才突然扭头吩咐道:明日我要出门一趟,你记得将衣裳先准备好,首饰也配上。

拣华贵些的罢。

碧梅压下心中纳闷,点头应下,随即便去准备。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以往这些事情都是顾婉音陪嫁过来的丫头打整,她和绿萝仍旧只是管周瑞靖的事情。

今儿却没想到有了这样的机会,一时间她心里既是兴奋又是忐忑,唯恐做错了。

想了想私下又去问了一番丹枝和冬景等人,将顾婉音的喜好都摸了个一清二楚,这才着手去做。

吃罢晚饭,顾婉音便往老太太处去了。

老太太也刚用过饭,正和甘露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呢。

见了顾婉音过来,便是笑起来:怎么这样晚过来了?可吃了饭了?顾婉音自然而然的上前扶住老太太。

笑道:刚吃了。

老夫人今儿胃口如何?后半句却是看向甘露问的。

今儿老夫人的胃口不错,方才还吃了一只熏鹌鹑腿呢。

甘露抿唇一笑,一唱一和的与顾婉音打趣道:要不消消食。

晚上可不得存食了?晚上就不该做那些个油腻不消化的,省的老夫人不小心吃了不消化。

顾婉音柔声建议,抿唇看向老太太。

随即笑着道:咱们府上,老夫人这吃的花样最多。

明儿我也来蹭饭吃。

老太太含笑看她一眼:明儿我就开始吃素了。

顾婉音顿时哭笑不得的瞅着老太太,啧啧出声:甘露你瞧瞧,老夫人这是舍不得给我们吃呢!一听说我要来蹭饭了,竟是就不吃了!哎哟,罢了罢了,我还是在我屋里吃罢。

你这猴儿也会打趣人了。

老太太横了顾婉音一眼,笑得眉眼弯弯:平日看着温温柔柔的。

谁知这嘴比那鹦鹉还会说呢!有说有笑的陪着老太太散了会步,眼见着天色暗下来,顾婉音便是笑道:等下蚊子便要出来了,咱们还是快进屋罢。

进屋之后,老太太喝了一口茶,忽然道:如今我身子不好,是没法子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不如你替我进宫一趟如何?更何况,你也该进宫谢恩。

顾婉音沉吟片刻后笑了: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的确该是如此。

太后娘娘如此关心咱们周家,咱们应该感恩才是。

正是这个理。

老太太点点头。

侧头看了一眼甘露,忽然道:甘露你出去一会,我有事要单独和靖儿媳妇说。

甘露闻言,便赶忙退了出去。

顺手将门也带上。

顾婉音有些疑惑的看一眼老太太,不过也不心急追问,只静静的坐着等着。

老太太沉吟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言道:我想,你也该明白咱们周家现在的处境。

靖儿应该跟你说过才是。

为何靖儿小时候就离了父母,为何王爷一年在京中的日子用一双手都能数过来。

顾婉音抿了抿唇,渐渐收了笑意,肃穆的点头道:世子爷与我说过。

功高震主,世代掌握兵权,已经让圣上心生戒意……老太太点点头:没错。

虽然看着咱们周家光鲜无比,可是实际上,当今圣上生性多疑,对咱们周家已经是诸多猜忌。

若是咱们自己再不小心谨慎,那咱们周家也就风光不了多久了。

婉音明白。

顾婉音肃穆答道,心中也的确是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你能明白最好。

老太太笑了笑,似有些欣慰:唯有忠心耿耿,不生出其他的心思,咱们周家才能一直繁盛下去。

我从我婆婆手里接过周家,如今再传给你,只希望咱们周家能一直传承下去,生生不息。

我和世子爷,一定能做到。

顾婉音郑重道,眸子里的柔和已然不见,只剩下坚毅之色。

老太太点点头,似有些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句:你进宫的时候,尽量少说话,切忌不可说错半点。

若只是太后听见了也就罢了,可是圣上对太后极为孝顺,经常在太后宫中。

说不得,太后见你的时候,圣上也会在那儿。

虽然不会让你瞧见,不过……你可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是,圣上极有可能在暗处偷偷观察。

顾婉音心中一凛,不敢马虎,忙点头应下:是。

我一定会小心。

不过也不必太过小心,反而着了痕迹。

老太太笑了笑,见她如此紧张便缓和了语气。

只是言语之中嘱咐提醒意味却也是极为明显。

是,咱们周家本也是忠臣,心中没有那些个小算盘,自然是坦坦荡荡的,无需虚情假意。

顾婉音含笑言道,神色坦荡自然。

老太太看在眼里,连连点头,自然是没有不满意的。

当下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便道:就这两日进宫去罢,你好好准备一番。

今儿我也累了,你也该回去歇着了。

你如今管理中馈,最是费神。

不必每日过来瞧我。

好好爱惜自己身子,可别伤了身。

顾婉音自然听得出老太太话语里的关切,看来,老太太终归还是渐渐地在接受她罢?当下面上笑容顿又盛了几分:是,老夫人早些歇着罢。

有什么事,只管让丫头过来吩咐一声也就是了。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甘露见了便是迎上来,微微一笑道:世子妃这就要回去了?顾婉音打量了一番甘露,神色却是淡淡,谈不上冷漠却也不热情和善:恩,时辰也不早了,老夫人该歇着了。

甘露今儿穿了一条青色的襦裙,越发显得人高挑纤细,走起路来,娉娉婷婷,轻盈出尘。

而且通身的气派,拿去和那些小家碧玉比,也是丝毫不差的。

甘露自然能听出顾婉音对她的态度并不算好,不过甘露却好似根本没看见没听见一般,仍是温柔笑道:天色暗了,我去取一盏灯给世子妃照亮罢。

说着便是一转身进了屋子,不多时果然提着一盏琉璃灯出来了,俏生生的递给丹枝,面上笑道:这琉璃灯最是剔透,晚上照明最好。

不似纸灯笼,晕黄的一点光,什么都看不清。

不等顾婉音开口,丹枝便是浅浅一笑:可不是?只是这灯最是容易坏,我们都磕破了好几个了。

亏得世子妃脾性好,不怪罪。

否则就是卖了咱们这些丫头也赔不起。

你说是不是?甘露脸上顿时一白。

她如何听不出丹枝这话,是在提醒她的身份?不过甘露也并不是一般小丫头,很快便是镇定下来,勉强一笑将面上的尴尬之色掩饰过去:正是这话。

我们也是常常失手打破的。

顾婉音见甘露着实被抢白得厉害,便是微微一笑,嗔怪的看了丹枝一眼,柔声道:好了,快回去罢,我也累了。

说完,又看向甘露,轻声道:好好照顾老夫人。

老夫人年纪大了,切忌大悲大喜,不可受刺激。

甘露一僵,好半晌才低下头去低声应了:是,世子妃说得是。

顾婉音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甘露方才,必定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甘露对周瑞靖的执念,似非常之深。

否则,甘露又何必这样巴巴儿的凑上来讨好她?只是甘露却没想过,若周瑞靖真的对她有心思,又岂会等到今天?不过这些事情,她却是不愿分神多想。

既然周瑞靖已经做出那样的承诺,说出那样的话,那么她自然会相信他。

至于甘露的一厢情愿,她却是无需再多做理会。

若是每个对周瑞靖存了异样心思的她都要去管,那成天也别做什么事情了。

倒是丹枝忽然问起那请帖的事情:世子妃,那帖子到底是谁送来的?你明儿真要去赴约?会不会有危险?丹枝是真的担心。

对方连名字也不敢留,可见是想掩人耳目,也不住到底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若是包藏祸心呢?顾婉音自然知晓丹枝的想法,当下也不瞒着她,压低声音飞快的说了那请帖是谁送来的。

丹枝听了之后,顿时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竟然是……怎么会?第二零三章德福楼马车已经备下了,不知世子妃何时出门?素琴进来轻声问道。

顾婉音看一眼沙漏,沉吟片刻后便起了身:这就出发罢。

否则让人久等就不好了。

丹枝和素琴便跟着顾婉音一同出了门。

去德福楼。

上了马车后,顾婉音吩咐车夫。

当下车夫一扬鞭子,便是往城中最大的酒楼——德福楼而去。

说是酒楼也不尽然,因为我德福楼本身是一所大宅子,只设了雅间而没有大堂,加上宅子分外宅和内宅,风景又极佳,便成了这京城中达官贵人们最爱的去处。

德福楼如此的条件,收费自然也是极高的,若不是有些身家的,可是根本就不敢往里走的。

德福楼的内宅是专门用来接待女客的。

而顾婉音要去的地方,也正是德福楼的内宅。

那位宴请她的人,已经在内宅天字一号房里设下筵席,等着她大驾光临。

光从这一点来看,对方的手笔就极大了。

显然是很有诚意。

不多时马车便是停在一处幽静的巷中,一个双开的门,门匾上字迹娟秀的写着:口福楼。

而门侧还挂着一块牌子,上书:男宾止步。

这便是口福楼内宅专门接待女客的入口处了。

门上有几个壮硕的妇人守着,想来也是怕人硬闯。

见周家的马车停在门口,其中一个婆子忙迎了上来,极为有礼的将顾婉音迎了进内宅:夫人是宴客还是赴约?同时另一个婆子却是急忙指挥车夫将马车赶入对面一个小院里。

粗粗往门里一看,里头已经停放了不少的马车,一个个皆是富丽堂皇,显然主人的来头都不小。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德福楼生意兴旺,以及的确是京中最大最顶尖的酒楼。

至少。

这样的气派,比起许多世家大族来,也是相差无几了。

能在这里宴客。

不仅能显示出自家的品味和身份,也更抬举了宴请对象的身份。

我是来赴约的,天字一号房。

顾婉音也不四下打量。

只是轻声淡淡的道出自己的目的地。

在这样的地方,随意而动可是会丢了身份。

那婆子却只将她们送到一处月洞门前。

便是止步不前。

与此同时月洞门里却迎出了两个美貌的少女,婆子与她们低语几句,便退了回去。

而那少女,则盈盈一笑有礼道:奴婢带夫人去天字一号房。

说完之后,便是纤腰一摆,娉娉婷婷的走在前头带路。

这两位少女进退有度,神态恰到好处。

既不会奴颜屈膝,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高傲矫情,显然是经过特别训练的。

再观四周,亭台楼阁,景致盎然,这等精致漂亮的园子,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多少银钱才能修筑而成。

顾婉音心中不由对这德福楼的东家又佩服了几分,这样大的手笔,怪不得能当得起京城第一酒楼的名头。

两位少女将顾婉音引至一处二层小楼下,便是盈盈一福:夫人。

到了。

还请夫人自己上去罢,奴婢只能行至这里了。

顾婉音点点头,只随意的扫了一眼便是往屋里走去。

果然进了屋,又有个少女迎出来。

比起先前的更是伶俐娇美几分:夫人,请直接上楼罢,那位夫人已经等着了。

一面说,一面将顾婉音引致楼梯处,却不再上前。

顾婉音也不迟疑,径直便是上了楼去。

丹枝和素琴自然紧紧跟随。

经过这么一路,丹枝和素琴二人心中都忍不住咂舌——这样的气派这样的行事风格,只怕是只有那些世家大族才能有的罢?就是镇南王府比起这里来,也是差了一些。

旁的不用说,就说那几个丫头,哪一个不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不过二人也都明白,这个时候可是决不能露怯,当下脸上也是淡然平静,只跟着顾婉音,处处留心顾婉音,旁的绝不多看一眼,多说一句。

顾婉音一上二楼,眼界便是骤然开阔起来。

没想到这二楼之上,竟是设成了大厅的样式,四周也不是墙,而是如同空中楼阁一般,只用轻纱遮了,放眼往外瞧去,竟是将各处的景致都收在眼底。

怪不得,这里就是天字一号了。

而这偌大的二楼上,只摆了一架屏风,再看四周根本再无其他摆设,顾婉音猜想大约筵席便是设在屏风后头了。

顾婉音还未来得及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听见屏风后头有悦耳的女声传来:可是镇南王世子妃到了?这声音不仅柔美悦耳,更是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顾婉音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朗声答道:正是妾身。

一面说着,她一面便是缓缓走向屏风。

只听那声音似乎有些欣喜,忙不迭的言道:快过来坐罢,我已经是久候世子妃了。

顾婉音没再答话,脚下步伐不变,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走着,维持住端庄仪态。

不过也就是几步路的功夫罢了,很快她便是绕过了屏风。

只见那屏风后头,果然是一张八仙桌,桌子两边,各有一张椅子,其中一张上,已经是坐了一位身着淡红色宫装的丽人。

顾婉音只扫了一眼,便是顿住脚步,然后徐徐下拜,脆声请安:妾身给四皇子妃请安。

没错,那位宫装丽人,正是曾在皇宫中与顾婉音有过一面之缘的四皇子妃。

当初若不是四皇子妃,只怕此时顾婉音就不是什么镇南王世子妃了,而是四皇子侧妃。

快快请起。

四皇子妃抿唇一笑,极为和善亲切的言道:我只是想交个朋友,你无需这样多礼,否则太过拘谨还有什么趣?我听说你闺名叫做婉音,不如我就叫你婉音罢。

来,婉音你快过来坐。

顾婉音浅浅一笑,似有些腼腆。

不过却也是依照四皇子妃的意思过去坐了。

这里风景如何?四皇子妃待她坐定,这才又轻声开了口,全然一副闲聊的架势:我最是喜欢这里的景致,比起宫里来,都不遑多让。

但是却又比宫中自在许多,所以我才特地选在了这里与你见面。

正是希望咱们都别太约束才好。

你说是不是?看着四皇子妃笑盈盈投过了来的目光,顾婉音垂下眸子,一副温顺之态:四皇子妃说得极是。

这里风景比起妾身府上,也不知精致了多少,倒是让妾身开了眼界。

以往妾身可从未见过如此精致漂亮的园子。

四皇子妃听了这话,眼底闪过一丝光芒,脸上的笑容却更盛了几分:听说这园子,是前朝一位公主的公主府。

后来改朝换代,就被转卖到了如今德福楼东家手里,又几经修整,才有了这样的精致。

顾婉音面上露出一丝恍然,连连点头:原来是公主府,怪不得这般的精致。

四皇子妃往桌上一扫,眉头顿时微微皱起,侧头便是沉声斥道: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没眼色?我与世子妃说话,你们怎么也不知倒茶?难道还要我们亲自动手不成?这样没眼色的东西,迟早撵出去!被四皇子妃眼睛扫到的丫头,顿时诚惶诚恐的上前来认错:是奴婢的错,还请皇子妃饶了奴婢这一回罢!然而四皇子妃却是冷冷一瞪眼:去向世子妃请罪,她若是原谅你,我也就不追究了。

那丫头自然不敢怠慢,忙又向顾婉音道歉。

顾婉音蹙起眉头,请求的看了一眼四皇子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四皇子妃无需这般动怒——那丫头听她这样说,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忙替她倒了茶水,又恭敬的退开去。

四皇子妃叹了一口气,似有些感慨的言道:这些丫头,一个个的也没个眼力见,不懂得审时度势,真是让人头疼。

总有一日,我要将她们全都换了。

顾婉音不动声色的听着,心里却是咕咚的跳了一下。

四皇子妃这话……似是别有深意啊。

不过既然四皇子要打哑谜,她也就索性假装没听出来,只是含着得体的笑容听着,半个字也不说,丝毫没有插嘴应和的意思、四皇子妃皱了皱眉头,似有不快一闪而逝。

不过很快四皇子妃又笑道:对了,这里的点心和茶水也是一绝,婉音你尝尝。

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亲切温和的样子,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顾婉音点点头,乖巧的捧起茶水抿了一口,随即讶异的挑了眉头:这茶,和平日里妾身喝的那些,可是大不相同——茶的确是好茶,不过要说绝世无双也不至于。

只是如今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便正好拿了这茶做文章。

四皇子妃好似没有了旁的意思,只笑盈盈的介绍道:这茶是花茶,也不知用了什么配料,才熬煮出来的。

自然和咱们平时喝的茶不同。

据说这茶,还有美容排毒的功效。

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茶花都是独一份的,除了这个地方,旁的地方是再喝不到的。

哦?顾婉音讶异的叹了一声;那可真是稀奇了。

四皇子妃微微一笑,满含笑意的目光却似有了深意:可不是?妹妹可要抓住机会多尝尝,过了时节,这茶可就不是这个味了。

第二零四章抉择四皇子妃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几乎是将所有的意思都放在了明面上。

说完这句话之后,四皇子妃就这么看着顾婉音,等着她回答。

顾婉音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轻轻的放下了,垂下眸子,羽扇般的睫毛盖住了清澈明亮的眸子,似乎是在沉吟。

四皇子妃见状心中一喜,唇角亦是忍不住的微微翘起。

本来心中的犹豫不决渐渐散去,多了几分笃定。

然而顾婉音却是迟迟没有开口,就保持那个姿态,老僧入定了一般。

四皇子妃皱起眉头,心中觉得顾婉音是一时之间无法抉择。

当下微一思索,便又轻声开了口:我听说,婉音你办了粥棚施粥?顾婉音闻言抬起眸子来,似有些讶异:哦?原来四皇子妃您也知晓这件事情?说着,脸上竟是透出几分腼腆之色来,似有些不好意思了。

四皇子妃见状笑容更加明媚灿烂起来,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才道:难道我们这些住在宫里的人就不知晓外头的事情了不成?我还听说,你的粥棚出了事,吃死了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听见四皇子妃这样说,顾婉音面上顿时露出几分慌乱和惶恐,急忙开口解释道:事情并非如此,而是——婉音你不必多说。

四皇子妃神秘一笑,做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不管事情到底是怎么样,若是就这么下去的话,对周家很是不利啊。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若是因此坏了周家在百姓心里的声望,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顾婉音面上神情更加慌乱,被四皇子妃一句话点中心事。

多少也有些难堪。

当下她沉默下来,在没有开口。

我听说,你也才刚刚接手镇南王府的中馈。

四皇子妃将顾婉音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心中也越来越笃定。

当下神色也越发的淡然自在起来,这句话,说得好似闲聊一般。

顾婉音听了却是身子一震。

惊愕无比的看向四皇子妃:这个四皇子妃您也知晓?四皇子妃深不可测的微微一笑,涂成了绯色的指甲轻轻捻起一块点心。

送入口中轻咬了一口,细细的品尝咽下后,才又缓缓道:我自然有法子知晓。

我不仅知晓你刚接手中馈,更知晓你如何算计了二太太,又瞒过老太太。

顾婉音闻言,心中悚然一惊。

没想到,四皇子妃竟然知晓如此多的事情。

镇南王府里。

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四皇子妃不知道的?!一个皇子妃就已经这样厉害,那么太后呢?圣上呢?顾婉音只觉得背脊上渐渐冒出一股寒气,冻得她浑身冰凉,身子僵硬。

木然的看着四皇子妃,她的一颗心直接跌到了谷底。

然而四皇子妃似还觉得不够,忽然有抛出一句话来:不仅如此,我还听说,镇南王世子周瑞靖,在河北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顾婉音终于坐不住,猛地抬起头来。

原本柔和的眸子里蓦然犀利起来,急切追问:世子爷他,到底怎么了?!她可不信只是一点小麻烦!若真是小麻烦,四皇子妃就不会如此郑重其事的拿出来说道!只是。

到底周瑞靖他怎么了?若说原来她还能维持住镇定神色,勉强做到毫无波澜,可是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怎么也不能再平静下来!心里就像是翻江倒海一般,一时间担忧慌乱惶恐都涌上来,直让她好不容易维持住的镇定都烟消云散。

然而四皇子妃似很乐意见到顾婉音这样的神色变化,当下竟是轻声笑了起来。

伸手拍了拍顾婉音的手,四皇子妃柔声劝慰她道:好了,你也不用担心,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凭着周瑞靖的本事总能解决的。

四皇子妃这话说得风轻云淡。

可顾婉音听了却是做不到风轻云淡。

四皇子妃越是笑语晏晏,她便是越是觉得心中没底。

即便是面上勉强平静下来,可是指甲却是已经深深的陷入了肉里。

若你实在不放心,我让四皇子想法子帮帮他如何?四皇子妃浅笑着抛出这么一句话来,说完就那么笑盈盈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顾婉音紧紧掐着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这才恢复了方才的镇定。

她心里清楚,四皇子妃既然说出这话,就已经是明摆摆的拉拢了。

若是她真的答应下来,而四皇子也真的出手,那么周瑞靖一直以来的坚持就会直接化作泡影。

所有人都会将周瑞靖划为四皇子的势力。

可若是周瑞靖真有危险了,该怎么办?若是她拒绝了四皇子妃,四皇子会不会恼羞成怒之下干脆落井下石?这两种念头紧紧纠缠在一处,竟是不分胜负,没有高下。

一时间,顾婉音除了沉默之外,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四皇子妃皱起眉头,犹豫了片刻,又抛出一句话来:其实,粥吃死了人这件事情,我也可以请四皇子帮忙。

到时候,你就不用担心老太太知晓之后与你为难,甚至我可以帮你除掉二太太。

永绝后患。

说出永绝后患四个字的时候,四皇子妃的神色轻松写意,仿佛说的不过是今天穿什么衣裳吃什么饭这样的小事。

只是,言语里淡淡的杀意还是轻而易举的便是让他人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既然是要永绝后患,那么二太太就只有一个下场……顾婉音心中一惊。

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四皇子妃:四皇子妃怎么能轻描淡写的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纵然二太太让人厌恶,可却不是阿猫阿狗,而是活生生的人!那么,在这些上位者的眼里,她们这些人,是不是就是和阿猫阿狗没有区别?需要的时候就捡起来用,不要的时候就能轻易丢弃,甚至为了永绝后患而下狠手?顾婉音的惊愕在四皇子妃看来,却成了惊喜。

没错的确是惊喜——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得到自己想要的,怎么能不惊喜?四皇子妃已经可以全然肯定,顾婉音势必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甚至于,唇角已经是浮现出一丝得意来。

四皇子游说周瑞靖那样久,甚至不惜威胁,可是周瑞靖却一直是不为所动。

她这才提出,可以从顾婉音这里下手。

四皇子本来还不信,可是如今……想到四皇子惊喜的模样,四皇子妃的得意之色更是明显。

顾婉音将四皇子妃面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同样也明白——四皇子妃大约已经觉得已成定局,她绝不会拒绝这样优厚的条件。

她悄悄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四皇子妃提出的条件的确很是诱人没有错。

竟是将她如今最担忧的事情都做了保证。

甚至于,愿意除掉二太太来拉拢她。

这样的诚意,让她忍不住有些自得——没想到她竟然有那样大的用处,能让子皇子妃如此拉拢!四皇子妃提出的那些条件,真的让人无法拒绝。

顾婉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面上神色松动一二。

诚恳的抬起头来看向四皇子妃:四皇子妃说的都是真的?您真的有法子帮我解决这件事情?可是人的确是吃了我家的粥出了问题,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四皇子妃心中一喜。

顾婉音这样问了,就说明她已经是心动了不是?不过,四皇子妃也不傻,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说出了自己的办法,故而当下只神秘一笑:我自有我的法子,你只管放心便是。

真的不能告诉我?顾婉音皱起眉头,似有些为难和犹豫。

四皇子妃见状,唯恐她因此便是犹豫不肯答应,忙又道:我还能骗你不成?顾婉音又迟疑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四皇子妃,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四皇子妃肯这样帮我,那要我做什么?四皇子妃一挑眉,灼灼的看向顾婉音:你可还记得,你第一次与周瑞靖进宫谢恩的时候,她与你说了什么话?顾婉音自然记得当初荣嫔说了什么话。

当下眉头轻轻一皱,迟疑了片刻这才轻声的开口口,清亮的眸子看向四皇子妃:四皇子妃的意思是,让世子爷支持四皇子——不过不等她说完,四皇子妃便是迫不及待的将她的话打断,似乎唯恐被人听了去:正是如此。

你心中明白就好,不必说出来。

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了去,可怎么的得了?四皇子妃自然是心虚无比的。

这样的事情,只能意会,如何能言传?甚至于,四皇子妃有些恼怒顾婉音的莽撞。

这样没有城府的人,如何能成大事?这样好命成了世子妃,却没有相对的智慧和心机,真不知将来会不会闯祸?不过转念却是又笑起来——正因为没有城府和心机,才会被她自己如此轻易的说动。

到时候,周瑞靖就是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怪只怪,周瑞靖自己运气不好,娶了这么个媳妇!当下四皇子妃笑盈盈的看向顾婉音,再次开口;如何,你可想清楚了?第二零五章决断四皇子妃对于顾婉音的答案,几乎是胸有成竹。

毕竟,按照如今顾婉音的处境来说,她怎么会拒绝如此优厚的条件?顾婉音微微一笑,毫不避忌的看向四皇子妃。

清澈的眸子里涌上坚毅之色,声音轻柔却偏偏听起来铿锵有力:恐怕,妾身不能答应四皇子妃您了。

一句妾身,便是将先前热络的气氛打回原型。

二人身份差异,顿时泾渭分明。

如此一来,也自然是疏远了。

四皇子妃唇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就因过度惊愕而凝固在了面上。

一时间,竟是分不出四皇子妃真正的表情是什么了。

然而顾婉音唇角的笑容,却是一直维持不变,神色也是淡淡,不卑不亢。

轻轻捧起手中的茶杯,她遥遥向四皇子妃一举,遗憾道:周家祖训,不能违背。

况且,世子爷的意愿,我一个深闺妇人如何能胡乱左右决定?只是,却对不住四皇子妃您的一片好心了。

妾身在这里,便以茶代酒,敬四皇子妃您。

还望您莫要介意妾身的不识抬举才好。

说完这番话,她将茶杯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差虽然好,可是妾身却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所以,妾身实在是无福消受此等好东西。

明里暗里,顾婉音都将四皇子妃彻底拒绝了。

四皇子妃此时似乎终于才回过神来,蓦然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的眸子紧紧定向顾婉音:你真不答应?此时四皇子妃心中的感受,犹如滚水一般兀自翻腾不休,胸臆中一口怒气怎么也无法平复。

先前什么话都说尽了,却没想到顾婉音却是如此不识抬举!四皇子妃此时。

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面对四皇子妃威胁意味十足的问话,顾婉音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仍是平静的摇头重复了一遍拒绝的说辞:妾身的确不能答应。

四皇子妃蓦然攥紧了手指。

紧紧的掐紧了手中的扇子。

灼灼的盯着顾婉音,忽然四皇子妃又轻笑一声。

只是这笑声听来说不出的僵硬和勉强:你就不怕,我将二老爷包养外室的事情告诉圣上?而且。

若是我在这次吃死了人的事情上推波助澜一番——我想,你应该知晓那是一个什么后果。

顾婉音终于不再与四皇子妃对视。

垂下了眸子,沉默了许久,才又艰涩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四皇子妃若真要做,妾身也没法阻拦。

你真不怕?四皇子妃气急败坏的微微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紧紧的定在顾婉音身上,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说实话,四皇子妃是真的不相信顾婉音不怕。

顾婉音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试问,哪一个女人不想牢牢抓住家中的中馈?唯有将权力紧紧握在手中了,女人在家里的地位才会更高。

否则的话,就什么都不是。

尤其是在周家那样的人家里。

正是因为知晓了这些,所以四皇子妃才会那样肯定——顾婉音一定会答应!可是谁也没料到,顾婉音竟然在兜了这样大一个圈子之后,依旧拒绝了!这让四皇子妃如何能接受?如何能不恼羞成怒?想起方才她与顾婉音说了那么多的话,透露了那么多的消息,四皇子妃就越觉得恼怒异常——现在看来,顾婉音分明就是故意引诱她说出那些话!不过恼怒之余。

四皇子妃倒是对顾婉音又多了几分诧异——没想到顾婉音年纪轻轻的,竟然就有这样的心思和定力,演技更是一等一的好!竟是将她都骗了过去,让她一度以为顾婉音是真的动摇了!不过。

她却是不信,顾婉音在知晓拒绝她之后将面临的是什么之后,还能如此淡然!她就那么紧紧盯着顾婉音,等着顾婉音给她一个答案。

顾婉音却是头也不抬,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一句话,就已经彻底的将话说死!四皇子妃的脸色陡然变得铁青。

屋子里一偏死寂。

四皇子妃盯着顾婉音,而顾婉音只是低头垂眸,沉默不言,仿若老僧入定。

忽然啪嚓一声脆响从四皇子妃手里传来。

四皇子妃低头一看,不由微微一愣。

桃木扇柄,竟是被她捏得断裂开来!新鲜的木茬有些扎进了柔嫩的手掌里,渐渐有血迹渗出。

暗里说应当是很疼,可四皇子妃看着那殷红之后,只是顿了顿,随即便是面无表情的随手将扇子扔开,若无其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继续这么耗下去却是不可能了。

四皇子妃深吸一口气,冷声下了逐客令:我身子突然不舒服起来,你退下罢。

语气全然不再有最初的温和热情,反而高高在上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和高傲。

这样的态度,分明就是用身份压人了。

如此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更是没有留半分的脸面给顾婉音。

然而,顾婉音却是丝毫不在意,平平静静的起身告退:是,妾身告退。

丹枝和素琴满身的冷汗早已经将衣裳重重湿透。

神经也是紧紧绷着,此时见顾婉音往外退去,不由都是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跟上。

等到绕过屏风后,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方才四皇子妃的话,她们虽然没有顾婉音那般听得仔细,可是却也听了个模糊大概。

更将四皇子妃恼羞成怒的样子看了个一清二楚!方才站在那里,尤其是听见顾婉音一口回绝了四皇子妃的拉拢之后,二人都是绷紧了身子,悬了心。

幸而,竟能平安无事的离去。

二人心中都是无比庆幸。

至于以后四皇子妃会如何——那又是以后了。

顾婉音一路出了小楼,便是加快了脚步。

脸上也不复方才的平静淡然,反而渐渐的抿了唇,绷起了脸来!四皇子妃方才恼怒之下掐断了扇柄,她自然瞧在眼里。

可见四皇子妃的怒气到底有多大?如今虽然四皇子妃是放了她走,可是接下来四皇子妃会如何报复谁也说不准!其实,若是方才答应了四皇子妃的拉拢,此时想必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吧?说不定四皇子妃会更加的热情温和。

只可惜,她却是不能答应。

顾婉音叹了一口气。

心中却是想起了周瑞靖——周瑞靖对四皇子的态度她看在眼里,所以自然不愿意答应四皇子妃。

唯有和周瑞靖并肩站在一个战线上,不拖他的后腿,就算是她对周瑞靖最大的支持了吧?顾婉音并不后悔。

反而,拒绝了四皇子妃后,她心中无比的轻松。

其实,四皇子妃提出那些优厚条件的时候,她的确是动心过。

毕竟,她是凡人,有私心。

而偏偏,四皇子妃的那些条件,都是针对她的私心。

若说不动心不动摇,那她就成了圣人了。

不过还好,她最后还是坚持住了周瑞靖的观念。

一路出了德福楼,直到坐上自家的马车,顾婉音这才长吐出一口气,软软的靠在了垫子上。

闭目养神片刻之后,她才虚弱的开口:回府。

方才全服精神的应对四皇子妃,她如今只觉得累得厉害,比做了一天的事情还要累。

丹枝和素琴都很识趣的没有开口说话,让顾婉音得以在闭目小憩。

然而顾婉音虽然是闭着眼睛,可却偏又无法彻底的放松下来。

因为她想起了四皇子妃说的话——说周瑞靖在河北遇到了麻烦。

这件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四皇子妃故意说来吓她的?她不知晓,可是渐渐的却是心神不宁起来,心中更是充满担忧。

她怕这是真的,她怕周瑞靖真的有危险。

甚至于,她恨不得能立刻长出一双翅膀飞去周瑞靖的身边瞧瞧。

看看周瑞靖如今到底好不好,安全与否。

只可惜,她没有翅膀,不能赶去瞧一瞧。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家里等着,在心里替他祈福。

不过最让顾婉音担忧的是,等到周瑞靖回来的时候,她没能做到当初说好的,将周家保护周全。

四皇子妃方才的威胁她句句听在耳里,怕在心里。

她怕四皇子妃真的插手这件事情,然后对衙门施压,或是做出其他什么能报复周家报复她的事情来。

毕竟,对方是四皇子妃。

而如今四皇子在朝中的地位和本事,足以让四皇子妃做到这些。

更何况,还有二老爷的事情。

顾婉音深深叹了一口气——如今这情形,周家是腹背受敌。

前有谣言累累,后有四皇子妃背地里报复。

防不胜防。

如今,也只能看衙门到底如何判定了。

若是真的判定周家有问题——到时候该如何?顾婉音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不用说老太太不会原谅她,就是周瑞靖,就是她自己,大约也是没法子释怀的罢?旁的都是小事,她最怕的是,这件事会不会对周瑞靖有影响?若真是如此,她会后悔莫及罢?也不知周家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接二连三的出事?第二零六章噩梦顾婉音一下子惊得从梦中醒了过来。

梦里的感觉还在。

她瞪大眼睛,反应了好一阵子才从那种巨大的恐惧和害怕中回过神来。

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她才渐渐想起:她在家里。

窗外依旧是黑漆漆一片,除了微弱的虫鸣声之外再无动静。

丹枝。

顾婉音轻声唤道,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又干又涩。

丹枝很快便是掌灯从外头一掀帘子进来:世子妃?给我倒杯水罢。

顾婉音疲惫的翻身坐起,心中却是回味方才的梦境。

渐渐的蹙起了眉头。

她刚才梦见周瑞靖受伤了,一身的血。

很是吓人。

她一惊一吓,顿时便是醒了过来。

丹枝麻利的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顾婉音几口灌下去,这才觉得突突直跳的心缓和了几分,胸臆中的恐惧也才渐渐的平复下来。

世子妃做噩梦了?丹枝极为了解顾婉音,知晓她鲜少会半夜醒来,便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顾婉音点点头,将空杯子交给丹枝:嗯,做了个不好的梦。

很不好的梦。

梦都是反的。

世子妃无需担心。

丹枝见她眉头紧锁,一脸郁郁之色,便是柔声的开口劝慰了一句。

顾婉音长长吐了一口气,又重新翻身躺下:大约我是白日里被四皇子妃说的话给吓住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有的。

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凭着周瑞靖的本事,梦里那样的情形,应当是不会出现的。

只是去查看情况,又不是打仗,哪里就那样轻易的受伤了?想来,的确是她想多了。

顾婉音如此说服自己。

闭上眼却仍是有些睡不着,便索性又睁开眼睛与丹枝说话:今儿四皇子妃的话你们大概也听见了罢?丹枝也不隐瞒,当下言道:听见了一部分。

有些话四皇子妃说得极轻。

便只模糊的捕捉到只言片语。

可饶是如此,仍是吓得不轻。

四皇子妃今儿被我拒绝,接下来一定会有动作。

顾婉音抿了抿唇。

盯着被子上一只戏水的鸳鸯看着,我怀疑。

她会想法子设计咱们周家。

比如,在背后推波助澜,让咱们周家在这次的事情里翻身不得。

丹枝蹙起眉间,半晌才缓缓道:四皇子这些年来在民间声誉极好。

想来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才是。

暗里动手,自然不会被旁人知晓。

顾婉音淡淡道,伸手轻轻拂过那只鸳鸯:我和世子爷这样不识抬举,四皇子必然心生怨恨。

就算不在京里动手。

但是极有可能对世子爷动手。

不然,今儿四皇子妃不会突然告诉我,世子爷遇到了麻烦。

或许这麻烦,周瑞靖现在没遇到,很快就会遇到。

而如今周瑞靖又不在京中,周家的势力帮不上他一点忙。

旁人若要下手,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世子爷可是圣上派过去的,若是在那边出了事,圣上一定会彻查。

丹枝沉吟片刻,才压低声音飞快的说了一句。

四皇子。

怎么也要忌惮一番。

若是借刀杀人呢?顾婉音苦笑一声,轻声言道:四皇子完全可以推给旁人。

不一定要亲自动手。

周家子嗣不多,尤其是长房这边。

而周家京中的势力,基本上全在周瑞靖手中攥着。

若是周瑞靖出了事。

周家虽然不能被四皇子所用,可至少也没有了威胁的能力。

更甚至,届时四皇子再拉拢周家其他的人——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瑞靖不会答应的事情,其他人,可不一定会拒绝。

丹枝,去拿笔墨来,我修书一封,明儿一早开了二门,你就让人送出去给世子爷。

或许她的提醒,能及时让周瑞靖避开一些是非也不一定:这信,让人日夜兼程送去,务必要在最快的速度之内送去。

若是能赶在四皇子之前,那边是最好。

见顾婉音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丹枝知晓若是今夜不让她写,她必然是再也睡不着的。

所以当下只得无奈的去取了纸和笔来。

顾婉音披衣下床,飞快的将自己的担忧写了上去。

只是写完看了一番之后,却是眉头一皱,忽然将信笺递到蜡烛上点燃烧了。

丹枝一愣:怎么——不是说要送信?怎么的又给烧了呢?顾婉音皱眉道:我怕路上有人将信拦截下来。

若真是这样,写得这样明白的话,岂不是惹祸上身?本来一切事情都还在暗处,她这样一下子抖搂在明面上,说不得就要引发轩然大波。

沉吟片刻,她又提起笔,写了另外一封家书。

信中只有一些家中琐事,外加一些叮嘱话语。

任谁看了,也绝不会看出其他的名堂来。

她又通读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这才取了信封装上,又用火漆封了口。

送这封信罢。

顾婉音低声吩咐:找个可靠的人想法子送去给世子爷。

她虽然说得隐蔽,可是相信周瑞靖一定会明白她要说的东西。

丹枝接过信,妥善收好了,这才又劝慰了几句,世子妃也无需太过担心,凭着世子爷的本事,总不会有什么大事。

嗯。

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去睡罢。

写了信之后,顾婉音心中大定,倒是又有了几分困倦,便也打发丹枝去睡。

只是想了想又不放心的嘱咐一句:二太太那头若有什么异样,一定要速速来回报与我。

还有就是陶氏那里,也一定给我看牢了。

衙门那边,也需时时刻刻有人守着。

说起衙门,顾婉音便又想起三太太来。

三老爷不知去没去衙门?到底打探了什么消息出来?……第二日一大早,还没等顾婉音去问三太太,三太太便已经是不请自来。

顾婉音虽然讶异,可是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笑着将三太太迎了进来,笑着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三婶这么早就来了,莫不是来蹭饭的?我这早饭都是极简单的,只怕三婶不喜欢罢——三太太勉强一笑,这都十万火急了,我哪里还有心思跟你开玩笑?怎么了这是?见三太太这幅样子,顾婉音也不再玩笑,正了颜色沉声问道。

衙门里头说,只怕这一回,咱们周家难逃关系。

三太太叹了一口气,昨夜里我们老爷好不容易约了应天府的知府出来,酒过三巡之后,那人才吐露了一二。

让咱们做好应对的准备。

若不是我们老爷将那人灌醉,只怕还问不出这些的。

只是昨夜里我们老爷回来已经是夜半三更了,我想着你这里也落了锁,也就没有再过来。

这不,今儿一大早我爬起来就急忙过来告诉你一声。

顾婉音挑了挑眉头,随即脸色沉了下去,心情也是糟糕起来:可是找到什么关键的证据了?既然衙门里敢说这样的话出来,想必就是有了证据。

只是,这证据到底是什么?三太太皱眉答道:倒也不是找到了关键的证据,而是因为实在找不到证据!但是既然没法子证明咱们家的清白,又没法子证明是旁的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所以,我想着衙门的意思是,十有**要不了了之,让咱们周家将事情扛下来。

这怎么成?顾婉音的脸色越发难看。

若只是赔偿银子也就罢了,可是这不仅仅是银子的问题!旁的不说,只说周家这声望以后岂不是要一落千丈?若真是周家出了纰漏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不明不白!我也是这么说,所以才问问你,可有什么好办法?三太太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咱们周家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外头的传闻,也是越来越难听。

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三太太是真的担心。

顾婉音沉吟片刻:还是再等等看,看衙门怎么说。

若是实在是不行,咱们再另想法子。

不过,衙门查不出,咱们只能靠自己了。

三婶消息最是灵通,最近可有什么消息?三太太一听顾婉音也是没法子,当下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沉默了片刻才又答道: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那死者的弟弟,好像不是亲弟弟,而是最近才认的。

而且这几日,那人常来找那三母子三人。

又一次甚至硬闯了一回。

门都砸坏了。

三太太说的这件事情,顾婉音已经是知晓了。

不过却仍是道:多谢三婶了。

三太太勉强一笑:也没什么,若是能帮上忙,那就好。

二人正要开口说话,外头一个婆子却是突然进来回道:世子妃,上次那男的,又来闹事了!什么?!顾婉音吃了一惊,扭头与三太太对视一眼之后便是镇定下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那勇子不是派人跟着了吗?怎么会突然又来闹事了?婆子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言道:那人抬了一口棺材,就放在咱们大门对面,还搭了个灵棚!就在咱们门口替他大哥哭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