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音亲自给周瑞靖收拾了行装。
说是行装,也不过是两件衣裳,一些紧实能填肚子的点心罢了。
因要掩人耳目,所以周瑞靖夜里出发,最快也要明日中午才能回到京城里头。
这样一来,便是从出发到回京,这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好好吃顿饭。
虽然也不是没有可以吃饭的地方,但是一来为了避人耳目,二来也是为了赶时间。
周瑞靖是在大家都睡下之后才悄悄走的。
在他走之前,便是将那个替身又送进了屋子里。
顾婉音目送他跳下井去,站在院子里好半晌都没了动作,只是看着黑黝黝的井口,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或是又是在盼望什么?周瑞靖自然是不可能去而复返,她站了一阵子,便是感觉周身都是冷了起来,那股子呼啸的寒风几乎要掀开她的斗篷。
时辰不早了,世子妃快睡吧。
丹枝在旁柔声开口劝道。
这样冷的天气,顾婉音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岂不是要冻坏了?顾婉音回过神来,将斗篷拢紧一些,点点头:嗯,咱们回去睡吧。
说着却是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今儿的月亮似乎特别的圆,特别的亮。
顾婉音登时想起——可不是已经月中了?顾婉音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一句词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宫婵娟。
低低的念了几句,却是又抬起手来,虔诚的合十放在胸前,向着月亮祈祷了一回。
不求富贵无边,只求和顺长久。
丹枝虽然不知道顾婉音到底念叨了些什么,却也是多少有些明白她的心思。
当下便是再度开口,温柔劝道;世子爷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世子妃只管保重自身等着就是。
顾婉音睁开眼睛,重新将手拢进披风里,点点头笑道:你说得是,倒是我想多了。
说完这句,果真也就不再站着,转身朝着屋里去了。
一面走一面笑道:说起来,又要打扰你睡觉了。
和我一起睡,你总是睡不好。
可不是?丹枝抿唇一笑,难得也是开起了玩笑来:世子妃睡觉也太不老实了,搅得人是怎么也不安稳。
就她的房间离得最近,所以这些日子,顾婉音都是悄悄的在她屋里歇着的。
只是顾婉音总是睡不安稳,大约是因为心中担忧周瑞靖的缘故。
想了想,她又低声言道:王琦身上的伤势我看了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跟我说,这几日过了,他就只每天白天悄悄过来装样子。
晚上出去。
王琦就是那个如今替周瑞靖躺在屋里蒙蔽旁人的那个受伤长随。
顾婉音一怔:这是什么话?晚上这样冷,他出去了又能去哪里?也不必担心不方便,他也是为了世子爷。
况且那伤,本也是替世子爷挡的,我感激他都来不及,如何能这样?就是世子爷日后知晓了,怕也是要怪我不懂事的。
王琦的事情,她听周瑞靖说过,是他自幼跟在身边的长随。
就是上战场也是跟着去了的。
那日本其实他们早就接到了暗报,知晓有人埋伏在山里等着他们过去。
于是便是想出了这么一个李代桃僵的法子来。
王琦是自告奋勇的,他本身身量上和周瑞靖差不多,乔装打扮一番遮住脸,倒是也看不太出来什么。
而本来周瑞靖的意思是,活捉了那些刺客,随后严刑逼供出幕后指使的人来。
顺藤摸瓜,一路逆袭上去。
原本这个主意也是极好的,只是没想到那日此刻竟是用上了弓箭,他们连人都还没看见在何处,就被箭射得有些惊慌失措。
王琦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羽箭擦上了胳膊,所以这一身的武艺倒是没用上。
那日来的几乎都是弓箭手,出箭奇准,又刁钻。
周瑞靖他们自然是左右支拙。
虽然事先布置周详,也不怕这些人跑了,可是顶着箭雨,到底是艰难得很。
当时周瑞靖就在那王琦的身后,一来是怕人认出来,二来周瑞靖何等重要?自然也是要护在中央的。
只是对方的目标本就是周瑞靖,自然箭都是朝着中间来的。
虽然跟来的人都奋力地方,可是到底还是有些漏网之鱼。
偏偏这个时候射过来一只箭,是直奔王琦去的,前头护着的人没挡住,登时场面便是危机了。
只是王琦想着周瑞靖就在身后,他若是躲开了,那遭殃的便是周瑞靖。
所以竟是一咬牙,生生的用自己的身子抵住了那箭。
好在他也算敏捷,勉强扭了扭身子,到底没伤到要害。
王琦这么一受伤,对面的只当是自己得逞了,当下便是得意几分,也想着撤退了。
不过后来到底没有一个跑掉了,都被周瑞靖安排在四周埋伏的人给捉住了。
周瑞靖在当时便是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既然有人要他回不去京城,那么若是他瞧瞧回去了?只是却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了,于是又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横竖王琦受伤了要找个地方养伤,而王琦现在又穿着他的衣裳,旁人自然会理所当然的将王琦当成是他。
那么王琦留在这里养伤,他则是悄悄回去京城……就策略上来说,这自然是个极好的谋略。
至少,对方根本就不会想得如此复杂。
顾婉音听着周瑞靖说了这些,当时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对王琦是感激,也有感叹。
更是觉得周瑞靖有些冒险——这个策略是好的没错,可是稍有不慎便是会穿帮不是么?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怕是事情更加糟糕吧?又或者,周瑞靖根本就没想到过会失败?不过若是当时想了这些,或许周瑞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事实上,周瑞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才是。
顾婉音感谢过王琦一次,倒是让王琦有些诚惶诚恐的。
在王琦看来,他护着周瑞靖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哪怕是为了周瑞靖送了命,那也是应当的。
顾婉音也就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只吩咐丹枝找找照顾着,更加精心些。
至于她自己——总要避讳一二。
如今不得不呆在一个院子里已经是情非得已,若是太过亲近了,那岂不是让人诟病?纵然周瑞靖和王妃都是相信她,并不说什么,可是她却也是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丹枝抿了抿唇,点点头;我也是让他取了这个念头的。
毕竟,他睡过的床,哪里有再给世子妃睡的道理?总不能我每日换两次被褥床单吧?那也太麻烦了一些,阵仗也大,万一被人注意了,从而查出什么来,那岂不是不合算了?横竖也坚持不了多久,咱们就要回京城了。
嗯,你说得对。
顾婉音点点头,伸出手来在炭盆上烤了烤,直到暖和了,这才又宽衣准备准备睡下。
丹枝麻利的打水过来伺候她梳洗了,主仆二人便是歇下了。
顾婉音谁在床上,丹枝凑合着在地上打了铺、好在虽然是冬天却烧了地龙,也不冷。
不然还真没法子了。
第二日王妃仍是过来用了午饭,看着气色也越发的好了起来。
王妃自然是知晓周瑞靖已经回京城的事情,过来一道用饭,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更为了让众人都觉得她是好起来了。
毕竟眼看着年关将近,若是真要在这里过年,也少不得要好好准备一番。
而且,病了这么久,该看清楚的东西也都看清楚了。
接下来,自然是要好好的松松筋骨了。
王妃刚吃罢饭,趁着外头有太阳,便是抱着小栖霞在外头一面晒太阳一面逗她玩儿。
刚出去不多久,那个春末便是过来了,倒也是正经的事儿过来回报——门上来人了,是周家二房和三房的人。
顾婉音有些讶然的看了一眼春末,然后又看了一眼素琴,忍不住含了一丝笑容。
倒是难得有人比素琴的嘴还快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素琴又是从哪里知晓的?来了客人,门房不是一向直接过来回了她么?怎么今儿,却是回话回去了王妃的院子?王妃也是微微一笑,盯着春末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顾婉音想的一样,不过却是没有半点发作的意思,只是笑道:你去请过来吧。
我也懒怠走动了。
太阳这么一晒暖洋洋的。
春末迟疑着应了,怯怯的看了顾婉音一眼。
好似怕顾婉音觉得不痛快。
只是……顾婉音却是纳闷了——春末这样看她做什么?她也没做什么不是?自始至终,她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哪春末那副样子,又是怎么回事?春末转身出了院子,顾婉音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春末的背影瞧了瞧,心中还有些纳闷。
不过也没来得及多想,就是被小栖霞重新将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二房和三房派来的人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来送东西的。
顾婉音仔细看了看,便是发现一件事情来——二房送的东西,格外的好,药材也好,吃食也罢,都是最上等最精致的。
而三房倒是一点入口的东西都没送,只送了一些布匹和一些器具,都是过年能用得上的。
不仅有大人的,小栖霞的更是占了一大半。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三房来人顾婉音不由露出笑容来。
三房的东西必然是三太太亲自备的,是什么意思她也明白。
三太太是怕送吃的不安全。
毕竟若要下毒也好,投药也罢,吃食都是最容易下手的。
毕竟,一路上也不知道经了多少人的手,谁敢保证是安全无事的?三太太不愧是生意人,谨慎得很。
倒是二太太,这次倒是舍得。
看着这财大气粗的样子,哪里还有为了一点子银钱就和亲兄弟算计的样子?顾婉音叹了一口气,看着这明显比三房多出近乎一倍的架势,倒像是个家底丰厚的。
不然,就是跟大房感情深厚的。
只是······二房几时和大房感情深厚了?一开始二太太从银钱上算计大房,二老爷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却也只当不知道。
那个时候她便是觉得,大约在二老爷的心目中,兄弟之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可是如今······该说二房是在炫耀呢,还是该说二房是忽然转了性子,想要和大房重修旧好?她觉得,前一种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
二太太一直想要压过大房一 头,就是二老爷怕也是这个想法。
否则也不会一直拿周瑞明和周瑞靖比。
如今二房看着蒸蒸日上了,二太太和二老爷,大约都会觉得扬眉吐气?不过不管二房是什么想法,都不重要。
顾婉音和王妃对视一眼,面上神色都没有变化。
王妃笑盈盈的看向送东西来的两个人,温声道谢:替我跟二太太和三太太说声谢谢,难为他们想着我们,大冷天的还特地送来。
三房的人没开口,二房的人倒是笑着应了。
我们太太说了,东西不值什么。
主要是一片心意。
还请王妃别嫌弃。
若是还有什么缺的,只管说一声,再送来就是了。
虽然话没什么不对,可是听着那语气,却是让人有些膈应。
好像……颇有些不可一世的味道了。
顾婉音不由笑着摇摇头,不可一世?一个奴才罢了,再傲气再不可一世,也算不得什么。
主子得志,奴才跟着得意也是有的。
王妃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笑起来:哪里有什么缺的?再说,京里还有人呢,只要有钱,买了送来就是。
不过是费些事儿罢了。
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是语气倒是有些淡淡的,浑不当回事儿的。
顾婉音只听得这个语气,便是不由得暗笑起来。
王妃怕是也不痛快呢。
这样说,分明就是在告诉二房,东西就是再好,大房也不是买不起,又有什么可显摆的?不过王妃这么一说,虽然不显山露水的,可是效果却是极好的。
也够隐蔽,至少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接着王妃便是问起老太太的事情来:这段时间我们也没在京城里,也没法子过去给老夫人请安,不知道老夫人最近身子怎么样?老毛病犯没犯?可还吃着太医给配的药丸?其实虽然没能时常过去请安,可是实际上却是经常派人回京城去问的,每次去还都送些老太太喜欢吃的一些山珍或是野禽。
十足十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总不能让人说,分家之后就对老太太不闻不问了吧?就是王妃想不到,顾婉音也会想到的。
每隔七八日,总都是要派人回去一趟的。
二房的人笑着答道:老太太好着呢,咱们太太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尽着老太太,将老太太哄得高高兴兴的。
今年冬天看着倒是比上半年更好了些。
老毛病犯了一回,药却不是吃原来的了,是太后让人重新给配的。
对了,太后还说,咱们太太孝顺老太太,要给咱们太太诰封呢。
顾婉音和王妃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之后便是恢复了常态。
王妃点头笑道:也是应该,那你回去了替我向你家太太道喜。
只说等我回去了,再亲自恭喜她。
顿了顿又道:时辰也不早了,总不能走夜路,歇一夜再回去吧。
说着便是示意婆子将二房的人带下去。
直到二房的人走了,三房过来的人这才上前来回话:我们太太让我跟王妃说一声,今年冬天行情不大好,京城里局势有些紧张,好多大商户都是回老家或是去别的地 方了。
不过咱们商行倒是借此机会赚了一笔。
太太想问问王妃,这赚来的钱,是继续投进去往大的做,还是分了呢?王妃却是看向顾婉音:你觉得呢?顾婉音想了想,便是对那人言道:三婶派你来,必然也是信任你。
所以我也不防着什么,直接便是说了。
我觉得如今咱们也不缺银子,也就不必先分了。
生意呢也不 必往大的做。
屯些粮食才是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不管什么时候,粮食总是金贵的。
怎么也不会亏了去。
王妃听着顾婉音这样说,便是知道她心里的意思了,当下目光中也是闪过一丝精芒来,倒是收敛了笑容,点点头肃穆道:再加上一句,只告诉你家太太,就说我说的,多多益善。
也不必担心不能存,咱们这里存不下,只往西南边走。
往西南那边走,地广人稀,许多大商行都是在那边买地作为大本营,存放东西。
那边离京城也不算远,随时可以调转。
最重要的是,西南那边,是镇南王曾经手下的一员大将镇守着。
自更是方便。
那人听了这些话,也不知道心中是怎么想的,或是有没有什么猜测,不过面上却是半点看不出来,只点头应了:王妃和世子妃只管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
顾婉音笑着点点头,赶了一日的路,想必你们也乏了,我也没什么多说的,你们且好好下去歇着,明日一大早再往回走不迟。
那人笑着行礼,顿了顿却是又低声道:我们太太打算年后将小少爷送去杭州那边读。
那里有个著名的院,听说也是出了许多才子名人,我们太太说,她和老爷都是不 懂这些风雅的,不过孩子既然喜欢,去见识见识也是无妨。
太太便是让我问问世子妃,咱们小少爷和世子妃娘家的弟弟年纪差不多大小,若是亲家少爷也想去,倒是 可以做个伴。
顾婉音心中微微一动。
三太太自然不是真要将儿子送去读,而是想避祸。
京城时局不稳,京中的世家大族都是岌岌可危。
能避开的都避开了。
三太太自己避不开,所以想着,就算真的不行了,给三老爷留个血脉也是好的。
送出去,比在这里煎熬着强。
三太太和顾家没有什么交情,自然不会替顾家如此着想。
而是三太太想得分明——她不会不管顾琮琦,所以两个孩子在一起,到时候她自然不会真的丢下另外一个不管。
不过,三太太的想法倒是好的。
只是……她却未必能做这个主。
这个时候,只怕周家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盯着呢。
出了京,谁也不会知晓会发生什么,倒是不如留下。
可是······三太太的顾虑也是对的。
万一真有个什么,总不能真的就坐以待毙。
一时间她也拿不定主意,只得和气道:这件事情我也要问问我娘家的意思,替我多谢三婶,难为她这样想着。
等到有了答案,我再让人上门去说。
三太太显然也并不是想要立刻要个答案,所以那人便是退了下去。
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王妃看向顾婉音,倒是有些关切:你怎么想的?顾婉音摇摇头,她心中还真是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左右摇摆的有些迟疑。
想了想便是问王妃:母亲觉得,三婶的主意如何?王妃见多识广,或许想得更全面一些。
各有各的好处。
王妃却是叹了一口气,神色间多少有些疲惫。
也是我们周家连累了你。
若不是你是靖儿的媳妇,也不必背负这么多。
顾婉音怔了怔,随后不在意的笑了笑,抱着小栖霞亲了一口,双眸亮晶晶的看着王妃道:母亲这话我可不爱听。
既然嫁给了世子爷,那就是我应该的。
王妃笑了笑,倒是不再说下去。
过了片刻,才又笑道:其实出去走走看看也好。
不都说,读万卷,不如行万里路?男儿家家的,在家里娇惯了反而不好。
出去磨练磨练,将来也容易成材一些。
顾婉音眼前一亮,点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
只是现在这时机——她多少有些担心,怕这样一来,秦王觉察什么。
王妃自然是没有不明白的,当下笑道: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有些事情,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不管你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不会改变。
因为决定权并不在我们手中。
这话像是当头棒喝,又像是醍醐灌顶。
登时便是让人豁然开朗起来。
是了,王妃说的半点也没有错。
有些事情,不管你做不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难道她不送走顾琮琦,秦王就不会动手了?自然是不可能的。
秦王一样会动手。
第五百九十九章 王琦当天晚上顾婉音便是让人回去顾家送了信,自然也不可能挑明了说。
只是含含糊糊的,又让人单独给张氏和顾琮琦单独带了话。
顾琮琦那个年纪正是好动的时候,听说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只要他自己愿意,张氏再知晓其中的厉害,这件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顾婉音又亲自去看了一回王琦,和他说了几句话。
看着王琦苍白虚弱的样子,她自然也是有几分愧疚的,这伤,若不是他受了,只怕这会子躺在这里的就是周瑞靖了。
她是真的感激这人。
虽说作为奴才护着主子也是应当的,可是要到动真格的时候,却是未必都有那个胆识。
但凭着这一点,王琦都是值得人敬重的。
而且,她就是为了做做样子,每日也要在这房间里时常进出逗留的。
虽然彼此都觉得不大方便,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随着王琦留下的,还有另外一个长随,只是大多数时候却都是不在的。
顾婉音猜,想必是从后头的窗户翻出去的。
当时周瑞靖也是如此悄悄进出的。
不过既然他并没有影响到旁人,自然也就不必担心什么。
只是顾婉音却是暗地里吩咐,夜里不许人随意走动,平日也是,都规矩些。
不然万一碰上了,可是有十张嘴也是说不清楚了。
伤势怎么样?明日大夫又该过来了,你准备准备。
顾婉音如此言道,心中多少嘱咐的意思。
毕竟这样的事情,大夫这样近身接触,一个不小心就发现了。
大夫只给我开药方,药都没让他换,世子妃只管放心。
王琦低着头,并不多看顾婉音一眼,语气也是恭恭敬敬没有丝毫不妥当。
这些日子来,顾婉音冷眼看着。
觉得王琦的确是个老实本分的。
脾气也是温和,每日呆在这屋子里闷着,倒是不见一丝不耐烦。
顾婉音点点头,温和一笑:我也是白嘱咐一句。
你们自然知道其中的关键。
对了。
你自己觉得这伤如何了?王琦回答的时候,仍旧是恭恭敬敬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伤口也开始长新肉了。
只要不用力,静养一段时间也就完好如初了。
只是留个疤痕罢了,不过男人那里在乎这些?也不是女子不是?至少王琦他是满不在乎的,甚至隐隐觉得这是一种荣耀。
顾婉音打量了王琦一眼,笑着问道:你今年多大了?我和世子爷是一年的。
王琦认真答道。
不敢有丝毫怠慢,也解释得十分详尽:当初我都要饿死了,是王爷将我带回府的。
那个时候,世子爷还没回京,在边关呢。
后来世子爷回京城,我也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世子爷也不嫌弃我粗笨,到哪里都带着我。
跟着世子爷,也认得几个字。
读了几本书,还学了武艺。
这些都是以前想都没想过的。
世子爷宽厚,从不将我们这些长随当做是奴才。
跟着世子爷。
倒是比跟着旁人强些。
当时在军里,也有别家的少爷带着自己的长随,可是都比不上世子爷的宽厚仁慈。
我记得有一次,咱们被围困了,身上带的粮食不够,本来我们就该让世子爷一人吃的,可是世子爷却不,将粮食分了。
我们几人吃完了粮食,又一起挖 草根捉老鼠虫子吃。
那个时候,我和另外几个人暗地里都发了毒誓。
日后世子爷就算是要我们的命。
我们也绝不会有二心。
王琦的说道最后,语气竟是便是肃杀昂然起来,带着一股子热血激昂的味道。
仿佛又回到那个发誓的时候,心中对周瑞靖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那种感觉,让他们愿意为了周瑞靖付出所有。
顾婉音听得几乎有些出神。
她完全没想到过,周瑞靖还曾经吃过草根老鼠和虫子。
那样的艰难。
是她完全想不出的。
虽然她觉得自己之前过的日子不算好,可是至少却 也是从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养大的。
这些苦楚,是她这样的人无法想象的。
按说周瑞靖也是金尊玉贵的,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苦?而且不仅是受了,更是熬出来了。
或许,这就是周瑞靖能够脱颖而出的缘故吧?这股子坚毅,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顾婉音不说话,倒是吓得王琦有些惴惴不安,只以为是他说错了什么话,忙道:我们这些粗人不会讲话,若是惹恼了世子妃,还请世子妃千万别往心里去才好。
顾婉音笑起来,摇摇头有些感慨:我不过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罢了,没想到世子爷还过过这样的日子。
王琦挠了挠头,想了想又言道;世子爷吃的苦比这些多了去了。
我还记得有一次,世子爷受了伤,当时护着他的那人也是受了伤。
世子爷当时愣是没将人丢下,咬牙将那人救出来。
结果一冲出敌军范围到了安全的地方,世子爷就一头从马上栽下去了。
那血几乎将衣裳全都染红了。
当时将我们都是吓坏了。
不过世子爷刚一醒来, 休养了也不过几日,便是又提着枪上了战场。
旁人还有不服气的,当时从京里一起来的还有另外几家的公子哥。
后来世子爷知道了那些人背地里说的那些闲话,二话不说便是将那几人逼着一起上了战场。
结果那些人里头,好些都是吓得脸色惨白,别说杀敌,没逃跑就已经是极好的了!后来那些人再看了世子爷身上的伤疤,可是再没敢说半句话。
顾婉音痴痴地听着,一面听一面不住的在脑中描绘出周瑞靖当时的情景。
周瑞靖一向看着沉稳不多话,虽然看着有些阴冷,可是却不是那起子冷血无情的人。
只是,她倒是没想到,周瑞靖也有这样年少轻狂的时候。
想着周瑞靖如何将那些人逼着一起上了战场的情景,倒是忍不住唇 角一弯笑出声来。
他竟是也有这样争强好胜的时候。
不过想想还真是,就算是现在,周瑞靖骨子里也未必没有那股子傲气。
旁人若是惹了他,他可是不客气,也不会 留情面的。
而且那些以牙还牙的手段……有时候还真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阴损了一些,倒也是让人觉得痛快。
顾婉音忽然很想了解以前的周瑞靖是什么样子的,想着王琦一直从小跟着周瑞靖,必然知晓许多,当下便是又追问:还有呢?世子爷小时候也是这样寡言少语的不成?谁知道说起这个王琦却是叹了一口气,神色也是肃穆起来:小时候世子爷不是这样的。
顾婉音一怔。
有些不解。
却也没有催促。
王琦微微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应不应该说这些,不过想着顾婉音是周瑞靖的妻子,说了想必也没什么,便是才又继续言道:在王爷和王妃身边那会子,世子爷倒是和普通的小少爷也没什么区别,也是娇生惯养的,那时候话也多些。
只是后来回了京城,遇到一些事情,就渐渐的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等到后来三小姐也回了京城,世子爷也大了些,渐渐的就越来越少言寡语,只拼命的练武背兵书。
再后来,早早就去了军里。
本来是老夫人是不同意的额,可是世子爷只带着我们几个便是跟着部队走了。
老夫人最后无奈,只得又打点了人马银子追上来。
就是王爷和王妃,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顾婉音微微有些讶然,没想到周瑞靖竟然还做过这样的事情。
真真的是让人大吃一惊。
一般来说,这样的事情,只有性格叛逆的人才做得出啊,周瑞靖……看着深思熟虑沉默寡言的,没想到竟然有这样大的主意。
而且还敢付出行动。
老太太都是没能发现,可见计划一定十分周详了。
那个时候周瑞靖才多大?十五岁有没有?应该是没有。
这样的年纪,大多数人 都在做什么?嗯,和朋友一起附庸风雅,一起高谈阔论满心报复,同样的却也在家族的庇佑之下。
周瑞靖这样的人,怕是一千个里头,也未必出得了一个。
不过,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她却是有些好奇了。
当下便是追问:那到底是遇到什么事情,竟是让世子爷变化这样大?然而王琦却是摇头不肯说下去了:这些是事情世子爷不许人说的。
若是世子妃真想知道,只能亲自去问世子爷了。
顾婉音轻轻皱了眉头,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还不肯让人说出来?大约是看着顾婉音实在好奇,这样吊人胃口也不好,王琦最后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旁的我也不敢多说。
不过我只能告诉世子妃一句话,那就是当年那些事情,都是和二太太二老爷有关系的。
倒是老太太不知情。
顾婉音目光登时闪了闪。
看着王琦的神态,她便是能猜出,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下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对二房越发有些不喜起来。
尤其是二老爷。
二太太如此,毕竟是外人,可是二老爷呢?二老爷可是周瑞靖的亲叔叔!第六百章 打趣一旁丹枝见气氛越来越不对,不由懊恼的瞪了一眼王琦--好好的说起这些不痛快的事情干什么?就不能拣一些有趣的高兴的事情来说?真是个木头!王琦挠了挠头,有些讪讪。
似乎又有些惧怕,忙低下头去,不敢看丹枝一眼。
那样子倒是有趣得很:王琦可是长得不壮实,这样壮实的一个汉子,被丹枝这么一眼看成了小绵羊似的,怎么不有趣?顾婉音自然也是看见了这样的情形,当下心中的不痛快倒是散去了不少,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想了想又重新看向王琦问道:你年岁和世子爷相当,那你成亲了没有??这么一问倒是将王琦弄得脸上有些红了,一时间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小声的嗫嚅着答了:世子妃说笑了。
我们这样的,哪里有人愿意跟我们??以前年纪小也没人帮着张罗,加上一直跟着周瑞靖东奔西跑的,也的确是没有姑娘愿意跟着他了。
后来年纪大了,自然就更不容易了。
时间一长,倒是他自己都不抱希望了。
只是自然心中也是想过有个媳妇是什么样的日子。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顾婉音笑眯眯的言道:胡说,这是什么话?不过,这么说是没有了。
有没有看中的姑娘,我倒是可以帮着说说媒。
若是没有看中的,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
跟着世子爷办事,总不能也耽误了你们的终生大事。
世子爷想不到这些,我这个做妻子的,自然是想着。
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总也要让你们有个家不是??一面说着,一面却是看向丹枝,笑盈盈的问: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丹枝。
?丹枝冷不防的被顾婉音这么一问,怔了怔之后登时便是脸上染了胭脂般浮出一层晕红来。
低下头去声音几乎听不见:世子妃说的是。
?再看王琦,倒是还木愣愣的。
仿佛根本没回过神来。
等到想明白顾婉音话里的意思之后,先是欣喜,后头便是有些诚惶诚恐起来:这怎么好劳烦世子妃,还是算了吧……?只是越说声音倒是越笑了。
也是。
哪一个男人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顾婉音含笑不言,却是看向丹枝。
丹枝本已经镇定了不少,却是被顾婉音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却也不好做什么,末了只得瞪了一眼王琦,斥道;还不快跟王妃道谢?你这个木头人,忒没规矩了。
王妃肯帮你。
也不知道是你修了多少辈子的福分!你倒是好,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谢。
?王琦登时回过神来,忙不迭的道谢,还要给顾婉音磕头。
顾婉音忙劝住了:你伤还没好呢,养着罢,再说了,多大的事情?等办成了再谢我也不迟。
?说着。
却是又看了丹枝一眼:这件事情,你且替我留心着。
看看他想要个什么样儿的。
或是就近找咱们府里的,或是外头有合适的。
你多操心些。
?丹枝低声应了,想了想又道:既然要问,不如再替另外几个也问问。
都是跟着世子爷的,混大了年岁如今倒是也不好找了,没道理厚此薄彼的。
?顾婉音笑着看一眼丹枝,温和赞了一句:到底是你想得周到。
将来谁有福气得了你去,必然是八辈子烧了高香的。
?说着却是不再多做停留,站起身来朝着外头走去:素琴说是有事儿回我,我先去了。
丹枝,你精心照顾着些。
?丹枝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顾婉音走到门边又往回看了一眼。
唇角不自禁的噙了一丝笑容来。
丹枝方才的反应,她可是瞧得真真的。
至于王琦么……倒是像丹枝说的那样,是个木头。
只是不知道,这木头有没有开窍的一天?不过这人也只是老实了一些,倒是也不至于就笨了。
既然能跟在周瑞靖身边,必然是聪明的能办事儿的。
说起来。
她身边几个丫头,年岁倒是都不小了。
最多也就再有两年,就必须得放出去了。
毕竟总也不能真耽误了人家的终身大事不是?顾婉音笑盈盈的出了屋子,转身去是去了小书房。
素琴早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了顾婉音进来,便是忙迎上来,扶着顾婉音坐下了,见了她神色有些倦意,便是又伸手替她捏起肩背来,低声回道:世子妃,今儿我看见了一件事情。
?顾婉音惬意的闭上双目,长长的睫扇子似的覆在白玉般的面容上,娴雅恬淡得如同那观音一般。
就连出口的声音,也是平白添上几分慵懒来:看见什么了?这样巴巴的来回话。
?素琴咬咬牙,将声音压得极低:世子妃还记得不记得,中午那会儿那个叫春末的丫头过来传话??顾婉音徐徐睁开双目,沉静的看了一眼素琴,半晌才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
?不仅是记得,更是将当时春末那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她当时还纳闷来着,她倒是什么都没做,怎么的春末却是露出那副神色来了?不知情的,还当是她做了什么呢。
素琴面上闪过一丝厌恶来,语气也有些激烈:春末那副样子,我可是看不惯的。
今儿世子爷站在窗子边上朝外头看,春末见了,就露出那样的神色来。
不是在给世子妃作筏子又是什么?分明是想吸引世子爷的注意!?那人穿着周瑞靖的衣裳,素琴自然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周瑞靖了。
再说,素琴也不知道其中的情况,并不知晓实情。
跟重要的是,她倒是没看清楚对方的脸。
不过素琴也是守规矩的,随着春末的目光扫了一眼之后,就已经是移开了目光:毕竟那里有奴才一直盯着主子看的道理?旁的不说,这一点便是越了规矩去了。
顾婉音恍然大悟--怪不得呢!仔细想来,春末或许当时看的也并不是她,而是她背后那里屋的窗户!只是素琴也不知道,那人并不是周瑞靖。
自然,春末也是不可能知道。
所以只怕二人都将那人当成是周瑞靖了。
只可惜……那春末却是白费了功夫和心机了。
不过,她还是笑着赞了一句:这春末倒是个会打算的。
?只是想着到底觉得落了下乘,便是又摇摇头,觉得春末还是不够聪敏。
若真聪明的,就该知道与人做小不是那样容易,如何能比得上做正妻的?不是有句古话说,宁与穷人妻,不与富人妾?素琴听了这话,登时急了,连手上的动作也是顾不得了,忙不迭的劝道:世子妃可要好好打算打算才是!世子妃难道不记得了,这几日这春末可是活泛得紧。
怕是……怕是……?到底是姑娘家,后头的话便是有些说不出了。
顾婉音面含笑意和打趣的盯着素琴瞧了又瞧,明知故问一派茫然:明知什么??素琴刚要和盘托出,却是瞧见顾婉音面上那丝促狭,当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急忙道:世子妃可别取笑我!?想了想又埋怨:瞧着世子妃这样子,倒像是我白费功夫了。
?说着扭身就要往外走去。
顾婉音笑出声来,带她装腔作势的走到门边,这才又添上一句吩咐:顺带给我带碗茶过来。
热热的才好呢。
?素琴回过头来,却是不肯:这会子喝茶,仔细晚上睡不好。
还是喝别的吧。
我记得厨房有银耳汤,我去端一碗来。
?说着便是风风火火的出去了,至于先前的一点子情绪,倒是都忘在了脑后似的。
不过素琴也的确是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顾婉音倒是喜欢她这样。
虽然城府浅了些,可是看着却是让人觉得舒坦。
也难为素琴了。
只是很快的顾婉音便是又沉下脸来。
春末这个丫头……用意已经很是明显了。
她相信,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春末说不定还真的能找到那丝缝儿,狠狠的叮进去,再也不撒口。
春末的目标若是她这会子都还看不出来,那她也就是个睁眼瞎子了。
春末想当姨娘,当周瑞靖的姨娘。
这可真是一个一飞冲天的好机会。
若是真成了,自然也就是麻雀变凤凰了。
也不怪春末这样想,但凡是平头正脸些的,可能有这样想法的也不在少数。
毕竟,周瑞靖可是一个香饽饽,若是真能分得一块,哪怕是一小块,也是受用不尽了。
春末这一招,的确是打得好主意。
只是,春末唯一糊涂的,就是没事先明白她这个当家主母的意思。
顾婉音想得很明白,若真要杜绝了这些,倒不是只靠周瑞靖一个人就行了的。
还要她的努力才成。
外头的女人周瑞靖能拒绝,可是府里的这些丫头们也要好生防范着。
说起来,府里的可不是比外头的更容易上手些么?她若是镇不住这些心怀不轨的人,日后只怕会被这些痴心妄想的人掀起滔天巨浪。
若是不想要那样的情形发生,她自然必须能够镇得住。
至少得让那些丫头们明白,若是有这样的心思,那可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才好。
不过,春末如今也不过是暂露苗头罢了。
日子,还长着呢。
☆、第六零一章 春末顾婉音命人将春末叫过来问话是碧梅去的。
碧梅去了王妃的院子便是悄悄的跟王嬷嬷说了这件事情王嬷嬷眼底有些迷惑:世子妃找春末有事。
碧梅笑着点点头妈妈说得是。
王嬷嬷却是更加糊涂起来:世子妃找春末有什么事儿春末干活也不少最拔尖儿的一向也不在主子跟前伺候更有和世子妃有什么交集……她倒也不是想要打探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在她看来顾婉音自然是不会和春末有半点交集才是或者是春末惹恼了世子妃。
这样一想王嬷嬷倒是觉得必然是这么一回事儿毕竟除了这个还真想不出半点的什么事儿了只是不知道春末是什么时候招惹了顾婉音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王嬷嬷仔细思量着心中渐渐多了一丝凛然倒不是觉得顾婉音事儿多管得宽而是若真热闹了顾婉音她这脸面上也不好看她是王妃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这些个小丫头们都归她管这要是闹出什么没脸的事情她就能推脱了责任。
这样想着王嬷嬷倒是有些忐忑不安起来看着碧梅的目光也越发和善了几分柔声的笑问道:可是春末不知好歹惹了世子妃不高兴语气自然是带着试探。
碧梅面上笑容不减仿佛没看见王嬷嬷的讨好和试探是滴水不漏:这我就不知道了世子妃只说让我将人请过去顿了顿见王嬷嬷仍是心思重重的样子便是又笑了笑:妈妈也不必担心世子妃宽厚着呢就算真有什么也是春末的不是哪里怪得了妈妈妈妈就是再能干也总有疏忽的时候这人哪里能一点错处都不犯的世子妃心里明白着呢。
王嬷嬷只得点点头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只让小丫头去将春末叫了出来不多时春末便是走了出来。
碧梅凝神打量了一下只见春末穿了一身半新旧的衣裳颜色是娇艳的蔷薇色眼下里新年将至倒是看着也喜气洋洋满头青鸦鸦的发丝用一根银簪子挽着偏云髻上头坠着一粒殷红的珠子自然也不可能是真的珊瑚珠不过看着倒也是不错耳坠子也是坠着两粒殷红的珠子行走之间在两颊边轻轻晃动倒像是两个没开的花骨朵儿越发衬得春末面色白皙红润美不胜收。
春末指尖微拢交叠在腹上 行走之间婉约生风裙裾微微晃动却是没有露出一丝儿的鞋子来不看衣裳和首饰只看这份气度倒是也完全不能想到春末竟然是个丫头最不济也是什么小家碧玉知道规矩的。
明明大冬天的大家都穿的是棉袄看着臃肿的可是春末却是愣是将这样一件衣裳穿出了秀丽苗条来。
碧梅心中暗叹了一句只觉得春末的确是个生得好的只可惜……一面想着一面她的目光便是从春末身上滑开去微微一笑也不摆什么谱碧梅对着春末和颜悦色道:你就是春末姐姐了还请跟着我去一趟。
碧梅一向是好脾气从不会轻易得罪人或是和人置气纵然她是顾婉音身边得力的又是大丫头对春末倒是也没有欺负的意思。
然而碧梅这样一笑却是将春末唬得心里一阵乱跳只以为自己要倒霉了当下怯怯的看了一眼王嬷嬷迟疑道:可是我手上的活儿还没做完那衣裳王妃过年的时候要穿呢可是耽误不得言下之意竟是不想去了也是明知道没有什么好事春末哪里还敢以身犯险自然是避之不及了。
只是春末却是用错了法子更是找错了人王嬷嬷就是再有体面也知道自己的本分——当奴才的哪里有和主子犟嘴的道理本来王嬷嬷就担心因为春末让自己失了脸面如今见了春末如此不知道好歹心中哪里还有喜欢的当下微微勾了勾嘴角却是皮笑肉不笑看着和蔼可语调里却是透着那么一股让人彻骨的冷意:哪里就赶了再说你做不完自然可以交给旁人去做莫非你觉得王妃离了你就不成了若是如此你也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世子妃让你过去是给你脸面你倒是还敢拿架子不成。
王嬷嬷这番话委实有些不客气想想倒也是客气什么王嬷嬷是什么人春末又是什么人虽然都是奴才可奴才和奴才还有大不相同的呢王嬷嬷这些年跟着王妃一直贴身伺候着那情分自然是不同的就是周瑞靖几个也是带了几分敬重的至于春末么……算是哪根葱王嬷嬷又凭什么客气。
春末听了这番话又气又羞只觉得面上热辣辣的滚烫起来好似要烧着一般咬咬牙春末只的强笑道;嬷嬷教训得是是我的不是我糊涂了我这就跟碧梅姑娘去要知道她还要在王嬷嬷手底下过日子呢若是真将王嬷嬷得罪了那以后的日子可就艰难了所以春末倒是不敢和王嬷嬷有半点顶撞只得将一口气生生的咽下去。
碧梅看着听着唇角若有若无的露出一丝笑容来她一直暗暗打量着春末此时自然也能看得出春末怕是口是心非的不过这人的表面功夫却也不差要知道若不是她一直紧紧盯着春末瞧着怕是也看不见春末恶狠狠的掐了掐她自己手上戴着的顶针做针线的手上都带着一个顶针一般都是黄铜的磨得光滑铮亮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戒指。
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这才让碧梅将春末此时的心思都给揣摩出来了。
碧梅也没功夫继续跟春末墨迹当下也不管春末是不是跟上来了或是不情不愿的只朝着王嬷嬷一欠身:我还要回去跟世子妃回话就不叨扰妈妈了改日得闲了我再请妈妈吃酒。
王嬷嬷笑着应了只是到底不放心春末便是沉沉扫了一眼春末虽然没开口说什么可是瞧着那样子分明就是警告的意思。
春末低下头去也看不清面上的神色跟着碧梅出了院子往顾婉音那边去了虽然不知心中如何想的可是表面上看来却也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
待到二人禀告之后进了屋子顾婉音正在看书只抬眼看了二人一眼却是并没有立刻放下书本而是看完了那一篇这才放下又端起旁边的茶来喝了一口用帕子按了按唇才抬起头来看向春末微微一笑倒是没有要责难的意思:你就是春末一面说一面却是看了其他丫头一眼碧梅立刻会意忙让几个小丫头都退下去了至于她自己——想了想还是留下了只是却守在门边防着人听墙角。
春末忙行礼答道:回世子妃的话奴婢正是春末看言谈举止倒是十分恭敬小心的样子。
嗯我记得你顾婉音继续笑着目光却是有些意味深长目光也是上上下下的将春末打量了一遍只是至始至终那神色倒是都没有什么变化。
春末听了这句话登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来有些讶然有些高兴又有些惶恐甚至带了一丝羞涩揉捏着手指期期艾艾道:世子妃的记性真好心中是微微一凛顾婉音这样说分明就是有算账的意思了记得她为何记得她。
春末一颗心微微沉了下去想了想倒是不觉得懊恼而是有些不甘心。
顾婉音笑得越发的和蔼:你生得出挑人也伶俐自然容易记住我听说你是王妃房里做针线的进府几年了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回来的全然是闲话家常的语气好似并没有什么旁的什么意思。
春末飞快的看了一眼顾婉音一时间只觉得倒是有些糊涂了——顾婉音弯弯绕绕的这是做什么当下却也是不敢不回话忙一五一十的言道:奴婢今年十七在府里做了三年了是外头买进来的不过是今年才开始在王妃院子里的那会子王妃回来世子妃怕王妃人手不够便是下令添补些人出来奴婢针线做得还行就被选上了。
顾婉音听着了然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想了想又笑道:你倒是个好的只是以前埋没了你若是我以前就发现你怕是就留在我身边了这话听着半真半假的让人分辨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春末心中一动倒是没想到顾婉音会这样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春末心中不由想到——若是自己一开始就选来了世子爷和世子妃的院子……或许未必就是现在这样的光景了。
这样一路想下去心中便是越发砰砰跳得厉害了只觉得像是踹了一只小兔子仆仆的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第六零二章 办事儿春末心中跳得厉害,心情一时间也是说不出的古怪。
半晌春末压下心中的那些杂念,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道:不知道世子妃让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这样自然是越了规矩的——哪里有奴才问主子的道理?顾婉音闻言抬起头来,将手里刚刚捧起来的杯子重新搁在了小茶几上,似笑非笑的看了春末一眼:你觉得呢?春末一愣,只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她原本猜测了许多,可是顾婉音这样的回答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这算是什么回答?这自然是算不得是什么回答,反而在春末看来,这根本是一种变相的试探。
顾婉音在试她。
心中一凛,春末低下头去,表情显得十分的诚惶诚恐:世子妃——却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她自然是不可能真的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更不可能在顾婉音跟前毫无遮拦。
有些念头,一说出来,那就是自寻死路。
顾婉音知晓了她的打算?还能放过她?春末自然是相信的,在她看来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
若她是顾婉音,大约此时早恨不能将人拖出去砍了,哪里还能真高兴?认定了顾婉音是别有用心,春末自然更不肯多说一句,或是多表露出什么意思。
顾婉音见她这样,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只微微一笑,便是搁下不谈: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瞧你吓得。
那抿着唇笑意盈盈的样子真真是看不出半点有发怒的端倪。
按说春末该松口气才对。
可是偏偏春末看着顾婉音这幅样子,不仅没松口气,反而心更加悬了起来。
人也是越发的惴惴不安起来。
虽然强自镇定着,可是却又怕顾婉音看出什么来,最后倒是生生的又将头埋下去,露出了几分没底气和怯懦来。
顾婉音双眼微微一眯,一丝凌厉飞快的闪过。
不过面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春末还知道怕,那事情就好办了。
接下来她也不再开口,只是捧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啜饮起来。
好似浑然忘记了春末还站在身边的事情。
春末只得咬牙站着,虽然不痛快,可是也是无可奈何。
谁叫顾婉音是主子,她是奴才?看着顾婉音没注意她,她倒是抽出一点子空来,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屋里的陈设:窗纱是新换上的,因为要过年了,所以宅子里的窗纱都是换过的。
窗纱是极难得的云雾纱,天青的颜色,淡淡的好似一层朦胧的云雾伏在窗户上头。
这种纱很薄并不是那样容易就能得的。
不过毕竟是镇南王府,什么稀罕物没有?春末记得她在没进府之前,在绣纺做过工。
她做得最好一件衣裳,就是这种云雾纱做的夏衣。
薄薄的一层,折叠起来倒是巴掌大都没有。
那衣裳自然是不能单穿的,而是套在衣裳外头的。
那件衣裳穿在身上,登时衬得人好似都成了云端仙子,圣洁美丽得几乎不敢让人多看一眼,更好似随时都要乘风飞去。
再有屋子里的窗帘萝幔也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屋子里的陈设她虽然不认得,可是也明白必然是极好的。
不说旁的就是那个听风瓶,在外头可是难得一见的。
不仅是这些,还有屋子里的熏香——也是极好闻清清淡淡的,不甜腻,反而有些醒脑。
让人只觉得清爽无比。
总之,顾婉音这屋子里,样样都是极好的。
春末已经说不出自己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
或许都是有的。
她可是听说过,这位世子妃娘家也不是什么显赫的。
凭着嫁给了周瑞靖,这才一不登了天。
和别人一样,她自然也是幻想过这样的际遇落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她要的不仅仅是幻想。
最后春末的目光停留在了往内室去的门上。
门是关着的。
里头一丝儿动静也没有。
但是春末心知肚明周瑞靖这会子在里头呢。
或许他也听见了外头说的话?或许,他心里也有什么想法?春末胡思乱想着险些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境遇。
面上几乎露出了些痴痴的神情。
顾婉音抬头看着春末这幅样子,眉眼淡淡的倒是不见得恼怒生气。
只任由春末看着,良久才是忽然开了口:说起来,我今儿叫你来,还真是有件事情想同你说。
春末被猛的惊了一跳,登时回过神来。
见顾婉音盯着她看着,慌忙低下头去,只觉得身上针扎一样难受,嗫嚅道:不知世子妃有何吩咐?心中却是暗自有些埋怨她自己,竟是如此的不小心。
只是……也不知道方才的样子,顾婉音到底多少?这样想着,登时越发的坐立不安起来。
顾婉音这下子倒是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的道明了自己的意思:眼看着年关就要到了,我想给世子爷做件新衣,只是我屋子里人手有些不够,又听说你是个针线上有功夫的,所以想问问你得闲不得闲,若是得闲,替世子爷做一件衣裳罢。
春末登时愣住,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
她本来已经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为顾婉音要斩草除根。
可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件事情?!一时间,她倒是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其中的落差,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顾婉音却是只笑盈盈的看着她。
春末这才相信了自己方才听见的,当下只觉得一颗心都跳起来,完全不像是她自己的,不是她能做主的。
不过,好歹还是强压着欢喜,顺从的应了:王妃的衣裳快要做完了,我若是加紧些,也能做出来的。
只是不知道世子爷喜欢什么样式的?顾婉音笑容不减,看向碧梅:碧梅,你跟春末说吧。
尺寸你也知道。
我有些乏,进去看看世子爷,再歇一会。
一会你送春末回去吧。
嗯,对了,从库房里拿出两匹缎子给春末,权当是我的谢礼。
那个桃红色的,她皮肤白穿着正好。
碧梅笑着应了,随后便是请春末去她屋里详细说。
春末犹豫了一下,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只得走了。
只是临走的时候,又朝着里屋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顾婉音进了里屋,当下面上的笑容就是消散开来,虽然淡淡的看似没什么,可是心里到底也有些发堵。
她倒是想好好过日子,偏有这些个眼高的人来恶心她!周瑞靖根本就像是个香饽饽,抢手得很哪!看来若她不小心防范着,还真是守不住了!丹枝走上前来扶着顾婉音在临窗的地方坐下了,又捧了热茶上来,柔声劝道;世子妃可犯不着和那起子没皮没脸的人置气,没得气坏了自己。
她们不知天高地厚,总会得了教训。
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咱们只等着瞧就是了。
顿了顿又笑着压低声音道;再说了,世子爷也不是那样的人。
世子妃对这个还没信心不成?一席话虽说不是什么好听的,却也是让顾婉音舒服了许多,当下不由笑着歪头看着丹枝,也是压低声音:你倒是知道了。
我问你,你嫁人了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这么豁达?丹枝蓦然红了脸,埋怨的看一眼顾婉音,跺跺脚想要说什么,又是有些顾忌屋里另外的人,只得压低声音咬牙道:我倒是一片好心,世子妃倒是好,拿着我取笑!二人笑闹了一阵子,丹枝见着顾婉音似乎松快了,这才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世子妃不是说要杀鸡儆猴?怎么的倒是给了她这么一个活儿?可不是让她如意了?虽然那衣裳最后也用不上,不过······没得给她长脸。
杀鸡儆猴的时候还没到呢。
再说了。
现在也无聊,不如再看看戏。
我若是不抬举她给她脸面,这戏如何能演的起来?旁人又怎么会明白配合?顾婉音双眼笑得都有些微微弯起。
满眼的笑意。
只是面上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是那个味儿。
丹枝看得有些愣神,好半晌才摇着头说了一句:我倒是觉得,世子妃越发和世子爷像了。
人都说,夫妻有夫妻相,我以前还不信,如今可是相信了。
倒不是她胡说,而是真有这样的感觉。
就在方才那片刻功夫,她看着顾婉音,却是陡然想起了周瑞靖来。
虽说神态样貌不尽相同,可是那感觉却是一模一样的。
顾婉音白了丹枝一眼,自顾自的起身朝着外头走去:好了好了,尽说些有的没的。
我说正经的,你这几日也动动针线才是。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也······后面的话她笑着隐去,不过目光却是往床那边瞧了瞧,意思自然是分明。
丹枝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是她给王琦做针线?这有针线房,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何必让她白忙活一场?只是心里想着,面上却是渐渐的滚烫起来。
侧头看了床那边一眼,虽然有屏风隔着,却也是一阵心跳,,忙不迭的跟着顾婉音出去了。
只是心里却有些迷惑起来——不过是件衣服罢了,自己介意个什么劲儿?真是······☆、第六零三章 冬笋火腿鸡皮汤丹枝这头刚起了一个袖子,那头便是听小丫头嚼舌头说了王妃院子里春末的闲话。
春末不仅替王妃做了一件巧夺天工的衣裳,更是动手给周瑞靖也做起了衣裳。
料子是从库房里领的织金妆花缎,沉烟墨色,看上去十分稳重。
上头用暗纹绣了图案,说不出的精致。
为了做这件衣裳,春末可是连眼睛都敖红了,夜里在灯下熬到半夜实在是撑不住了才去睡觉。
自然,烧着炭盆,肯定是不会冻着的。
可是问题是,从早坐到晚,春末倒是坐得住。
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那些小丫头满脸的酸气,唇角不屑的微微撇着,似乎十分鄙夷的样子。
丹枝听了这些,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走开了。
她是知道春末那衣裳到底做成什么样子的。
小丫头们说得富丽堂皇,可是实际上那衣裳不过才刚刚裁剪出样子罢了。
花纹是绣好了没错,可是也不至于就那样好看了。
说到底,春末到底见识浅薄了一些,颜色图案上挑选都不算太好。
不过也难为她这样用心了。
只是,有些事情,也不是用心就能成的。
衣裳容易做,只要有时间,要多少不能得?关键,是看做给谁穿,而那人又肯不肯穿。
就算周瑞靖真知道了这个,也未必就会对春末留心了。
横竖丹枝觉得,春末是自作多情了。
只怕满腔的热血最后都要化作白费。
丹枝回了屋里,从针线簸箩里拿出针线慢慢的做了起来。
青色的布料,是最普通的织锦。
上头也没什么特别的花纹,倒是普普通通,只是难得针脚细密绵实,里头的棉花也铺得厚薄均匀,密密实实。
想来这样的衣裳,穿在身上必然是说不出的暖和的。
丹枝这头坐着针线,那头春末也是苦苦熬着做针线。
和丹枝的悠然比起来。
春末则是大不相同。
那手指跟穿花蝴蝶似的,不停的将针纫进布里,又拉紧,就这样一个动作不停的重复着。
竟是让春末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趁着晕红的面,越发的秀丽可人起来。
房里还有其他的人,面前也都是绣架,手中也都是有着活计的。
只是谁也没有像是春末那样拼命。
哎,冬天就是不好,线都凝涩,一不小心就扯断了。
一个丫头叹了一口气。
放下针站起身来走到火盆跟前,伸手烤了烤:这手也不如其他时候灵活。
其他几人也是附和着,放下手中的活,凑过去烤火。
倒是春末一动不动的,仿佛闻所未闻,老僧入定似的。
一个同春末交好的丫头看着春末那样,便是忍不住劝道:春末你也过来歇一歇,烤烤火才是。
春末却是头也不抬。
只顾着穿针走线:我不累。
你们烤吧。
围在一处的人有些看了看春末,不由皱了皱眉头。
一个柳眉杏腮的丫头最是泼辣,当即便是冷笑一声。
朝着那开口说话的丫头不屑道:得了吧,别拿你那热脸贴了人冷屁股才是!人家现在赶着奔前程呢,哪里是我们这些偷奸耍滑的能相比的?这话说得大快人心,立刻便是有人附和起来,话倒是越发难听了。
就是那个和春末交好的,也不敢再说什么了,面上略有些懊恼的低下头去,埋头烤火。
本来,人也是一番好意,春末这样不留情面的一口回绝了。
岂不是让人觉得热脸贴了冷屁股了?至于其他人不喜欢春末也是理所当然——都是府里针线房的,谁又比谁高贵了?成天这幅样子也就罢了,谁曾想她竟然还如此行径。
是,这么做春末她是表现得勤快了,在主子跟前挣了风头脸面了,可是其他人呢?春末越是勤快。
越是这样,便是越发显得其他人偷奸耍滑,不肯用功了不是?都是一个团体里的,太拔尖把旁人都比下去,未必就是好事。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如今春末,便是这么一个情景了。
只是面对旁人的讥讽冷笑,春末仍是那副样子,老僧入定似的坐着继续自己的活儿,旁的一句都没入耳朵里去。
只是若是仔细看,却也不发现春末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反应,可是唇角却是有一抹冷笑的。
在春末看来,这些人不过是捻酸嫉妒罢了,嫉妒她好运气,嫉妒她马上身份就要不同起来。
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春末冷笑着,随即却是又微微得意起来——旁人越是嫉妒,就越是说明她现在好着呢。
她这份好运气,旁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看着手底下精致的衣裳,春末面上笑容更深了几分。
相信到时候这件衣裳周瑞靖一穿上,必然会对她不同起来,到时候她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这样想着,春末倒是不觉得累了。
今日厨房做了冬笋火腿鸡皮汤,撇了油花子之后,倒是一点也不腻,格外的爽脆鲜美。
顾婉音和王妃都是多吃了一些。
等到用罢饭,丫头上来将饭菜撤走的时候,顾婉音突然是想起一件事情来,笑着吩咐:这冬笋火腿鸡皮汤倒是不错,我吃着很好。
明儿再做一回。
另外若是今儿还有多的,给王妃屋里那个针线丫头叫春末的送一碗去。
就说可怜她这几日辛苦了,好好补一补。
在旁边伺候的王嬷嬷吃了一惊:世子妃,那春末不过是二等丫头,哪里能……她是想说哪里能有这样的福气?再说了,做事那也是应该的——镇南王府将她买回来,可不是供着她吃喝却不让干活的!别说是王嬷嬷,就是王妃也是略有些诧异。
王妃也记得春末,当下却是抿唇什么也没说。
顾婉音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屋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惊愕的样子,这才缓缓的要开了口,朝着王妃笑道:那丫头针线活做得好,我请她帮我给世子爷做一件衣裳呢。
母亲可别怨我使唤你的人,怪只怪母亲忒会调教人。
若是我早发现了,一定跟母亲换去我房里。
王妃挑了挑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笑道:既然是这样,那不如我将她调去你房里吧。
横竖我也用不了这么多人,你那儿正用人呢。
不说旁的,就是夕照那头也是要用许多针线的。
顾婉音竟是也不推辞,笑着点点头,直接便是应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我留着她倒是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到时候母亲就知晓了。
说着便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屋子里头的人都是看得分明。
一时间,人人心里都是有些异样的。
听话听音,听着这意思,顾婉音似乎……一碗冬笋火腿鸡皮汤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只是顾婉音的意思却是……不仅是别人吃惊,就是春末自己也是有些惊疑不定。
送汤的小丫头看着春末半晌没反应,轻哼一声,语气竟是有些阴阳怪气:春末姐姐也不知道从哪里讨了世子妃的欢心,竟是得了这样大的脸面。
真真让人羡慕。
只是这汤凉了也就不好喝了,春末姐姐快喝了吧,我也好回去交差不是?春末猛地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碗汤,突然间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小丫头站在一旁等着,多少有些耐烦,语气越发的古怪不堪起来:春末姐姐欢喜过头了不成?还是没喝过这样的汤?春末姐姐你倒是快喝了吧,我这回去晚了可是要受罚的。
你可别连累我才是。
如今你在主子跟前有体面,旁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是我却是不同的。
春末皱了皱眉头,有心想要说道几句,最后却是又忍住,只低声道了谢,将碗端起来,笑道:我刚吃了饭也吃不下这个了,不如先搁着,一会儿我吃了之后,再将碗给你送过去?一面说着,一面却是从手上抹下一个绿松石的戒指,悄悄的塞给了小丫头。
小丫头看着戒指挺好看,也就罢了,语气神色也是松动了些: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姐姐一定记得把碗送回来才是。
春末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当下送走了小丫头,再返回来的时候,春末盯着那碗看着便是让人食指大动的汤,面上的神情晦暗不明,也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
到了最后,春末竟是咬咬牙,将汤猛然端起,趁着四下无人,悄悄的倒在了花丛里。
又细细的用雪掩埋了,见看不出痕迹了,这才压着心跳回了屋子。
看着空空如也的碗,春末忍不住冷笑起来——好好的送碗汤过来,还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呢!她虽然是个丫头,可是大家族里的龌蹉手段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轻哼一声,春末随即却是又露出几分笑意来——顾婉音如此按捺不住,说明她心中的想法,大约是真的要成了。
到时候……目光落在做了一半的衣裳上,春末哼着小调重新坐在来,拿起针线认认真真的做了起来。
只是她只当自己的行为隐蔽,可是殊不知……素琴有些鄙夷的在顾婉音跟前言道:世子妃是不知道那人的德行,我可是瞧不上。
世子妃好心送过去一碗汤,是她的脸面,她倒是好!竟是全都倒了!☆、第六零四章 防范顾婉音只笑盈盈的看着素琴不说话。
倒是一旁碧梅看着素琴气鼓鼓的样子,掏出手绢来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抿嘴取笑:你呀,这张嘴真是一刻也不肯消停。
这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世子妃给她脸面,她不要是她自己的事情,管你什么事儿?素琴挣红了脸颊,仍是余怒未消:我可是见不惯她那德行。
好了,看不惯咱也不理会就是了。
不过是个小丫头,能上了天去?碧梅笑道,倒是也不忌讳什么:就是那样张狂的性子,又能怎么样?素琴低头想了一回,倒是觉得的确是这么个事儿,当下倒是有些讪讪,看向顾婉音:我扰了世子妃了。
你知道就好。
多大的人了?莽莽撞撞的也没个正形。
碧梅轻声斥道,又问起旁的事情:早上吩咐你做的事情,可做好了?素琴一向做事认真,纵然嘴上没有个把门的,可是也从没耽误过事儿,说起这个不过是为了移开话题罢了。
顾婉音在一旁笑着,吩咐小丫头让奶娘将小栖霞抱过来。
不多时奶娘抱着小栖霞过来,小栖霞倒是也认得人,见了顾婉音便是挣扎着要扑过来,顾婉音忙伸手接了,狠狠的在小栖霞娇嫩的脸上亲了一口,跟奶娘笑道:来了庄子上这么久,倒是感觉明显壮实了一些。
再过两个月,就该长牙了吧?我听说一般**个月,也就长牙了。
奶娘笑起来,在一旁温顺的站着,看着小栖霞,柔声答道;也有早的,听说娘胎里就长牙的都有呢。
也有晚的,过了一岁才开始长牙的,也不少见。
只是不知道咱们姑娘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想来也最多是两个月了。
现在吃奶的时候。
都喜欢用牙床咬了。
大约是牙床开始发痒了。
顾婉音闻言挑起眉来,多少有些惊喜,又对奶娘有几分歉疚的看一眼:倒是难为你了。
听说孩子长牙的时候吃奶,把RU房咬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都是有的。
那地方那样娇嫩,若是被人狠狠咬破了,那可不是疼得厉害?奶娘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看着小栖霞满面的爱意:这有什么的?哪个小孩子不是这样过来的?再说,奴婢是奶娘,若是怕这个可怎么得了?顾婉音笑着点点头,难为你了。
不过也不能让你白白受了这个罪。
明儿起,你每个月多一两银子的月钱。
奶娘既是喜出望外,也是诚惶诚恐:本就是奴婢的本分,世子妃这样是折煞奴婢了。
哪里?顾婉音笑着抱着小栖霞,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珠子掩不住满面的怜爱:你将姑娘照顾得很好,白白胖胖的,这一两银子本就是你该得的,你何必谦虚?再说了。
我事儿多,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这时候可不是就指望你了?如今她还小。
等再大些还得请你更加操心着。
奶娘卖的是死契,这辈子大约都是在镇南王府了。
不过就算不是,按照规矩来说,这奶娘将小栖霞奶大了之后,将来小栖霞也是要替奶娘荣养的。
毕竟吃了这么长时间的奶,也算是有养育之恩了。
再说,奶娘大多数也能忠心耿耿的,倒是比旁人更值得信赖。
将来陪嫁过去了,也能指点着一二。
奶娘一听这个,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便是跪下来。
赌咒发誓道:世子妃只管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姑娘,定不会有半点闪失。
顾婉音点点头,示意碧梅将她扶起来:好好养着姑娘,我和世子爷都感激你。
这话倒是实话。
她现在事情多,周瑞靖也不在。
认真来说,小栖霞一日倒是跟奶娘在一处的时间多些。
可不是全靠奶娘照顾着了?奶娘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心中越发的对顾婉音敬重感激起来。
你身子可还好?厨房每日做的补品,可还合胃口?顾婉音细碎的问道,倒是不厌其烦。
要知道,这些补品虽然是奶娘吃下去,可是受用的却是她闺女呢,问问,心里也放心些不是?奶娘连连点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倒是觉得也不必吃那么大补的,自从我进府,可都胖了几圈儿了。
可不是如此?进府的时候,那会饭都要吃不饱了,又加上哺育,倒是有些个瘦的。
可是现在再瞧——面如满月,身形丰腴,就是气色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就没得比。
奶娘倒是觉得,她是从地狱爬上了天堂了。
也是,穷苦人家的哪里能想过,顿顿鸡鸭鱼肉不重样,还每日两回进补?那些都是对下奶好的。
我也是给姑娘补身子。
你吃了,就等于是她吃了。
你就是想想这个,也替我多吃两口才好。
顾婉音笑着言道,眼睛却是只盯着小栖霞看着,只觉得眼睛四似乎都要不够用了,很不得再多长出两双来。
小栖霞想要旁边的布老虎,伸手去够,顾婉音却是不给,两母女倒是抢了个不亦乐乎。
小栖霞也是个坚强的,被这么逗也不恼,只凭着自己去抢,孜孜不倦的坚持到底。
碧梅在旁边打趣:世子妃可是坏得很,这么逗咱们姑娘。
亏得咱们脾气好,不然可不得哭闹了?这话才说完,就听见顾婉音哎哟一声,竟是被小栖霞一拳挥在了脸上,疼倒是不疼,就是吓了一大跳。
末了又笑起来,点着小栖霞的鼻子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亏得我受了那么多罪将你生下来。
你知不知道这算是什么?这可是忤逆不孝。
小心你爹打你屁股。
碧梅听着这话,在旁边笑得厉害,捂着肚子浑身都是发颤了:哎哟,世子妃这是什么话?姑娘哪里知道这个了?再说了,世子爷疼还疼不过来呢,哪里舍得打?就是奶娘,也是觉得好笑,却不敢如同碧梅一般得意忘形的,只强忍着,倒是憋得辛苦。
顾婉音被碧梅这么一通笑话,倒是也不恼,又逗了一会儿,外头的婆子便是过来回话。
奶娘也就抱着孩子出去了。
等到办完了事儿,顾婉音便是歪在炕上,一面让碧梅替自己捏肩膀,一面笑道:我瞧着这个奶娘倒是不错的。
对夕照也是疼爱、将来倒是可以托付。
然而碧梅却是不大赞同,皱眉想了想,这才斟酌着言道:奶娘人的确是不错,难得的老实本分。
只是……我瞧着总觉得有些不好。
世子妃您看呢?至于哪里不好,她也没有明说。
顾婉音微微一笑,眼睛也不曾睁开:你是不是想说,奶娘似乎对夕照动了真感情,倒是有些真心疼爱的意思?你是怕将来……也不是没有例子,奶娘奶大了孩子,孩子和奶娘亲近,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反而疏远了。
碧梅担心的大约就是这个了。
的确,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碧梅轻应了一声:世子妃好歹防范着才是。
是该给奶娘体面不假,否则将来连带着姑娘也没脸,只是这抬举归抬举,该敲打的时候,也要敲打敲打。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顾婉音叹了一口气:我瞧着她也没有那样的心思,所以倒是不担心这个。
夕照是我生的,怎么会和我疏远了?而且,奶娘瞧着也敢有那样的心思。
再说了,咱们府上比起别家来要清净不少,倒是也不必太过担心。
她能真心疼爱夕照自然是再好不过。
至少交给她手上,我倒是不怎么担心。
你还没才成亲生孩子,自然不懂得这做母亲的心。
她是宁愿选个真心疼爱她女儿的奶娘,也不选那些个聪明过头的,爱财的奶娘。
这真心的,将来万一有了什么变故,至少不会起黑心肠不是?不管怎么,咱们总也要防范着才是。
碧梅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多说了,只是如此的言了一句。
顾婉音点点头,面上有了一丝笑容: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顿了顿又道:绿萝这么久可有消息?说起这个,碧梅面上的神色便是黯淡了几分,微微摇摇头:没有。
自从被送去庄子上之后,绿萝就和这头断了消息。
就是周瑞明也去找了几回,只是到底没找到。
算算时间,绿萝这个时候也是生产了才对。
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可是平安生产了?又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碧梅私心想着,最好是个女儿才好。
若是女儿,也就能光明正大的回府了。
若是儿子……那可就不好办了。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顾婉音见她面色不好,知道她心中必然担忧,便是笑了笑柔声安慰了一句:我瞧着她是个有福气的,自然是不会出事的。
兴许不联系你,也是怕瑢音知道。
而且我也让人悄悄地替你去寻了。
碧梅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当下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顾婉音沉静如幽兰的面容,忍不住哽咽起来:多谢世子妃。
顾婉音见她这般,心里也是有些感慨,轻叹了一声:毕竟伺候世子爷那么久,又伺候了我一回。
怎么也不能不闻不问不是。
☆、第六零五章 琐碎顾婉音和王妃商量着,过年送什么东西去晋王府。
王妃想了想,迟疑片刻:也没什么稀罕的,左右也就是那些寻常的东西了。
况且,她们人都在京城,也不必那么麻烦了不是?顿了顿,王妃又笑起来:再说了,也该他们想给我们送什么才对,哪里有我们一门心思想这些的?顾婉音也是抿唇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打趣:可不是,晋王可是我们的女婿,是该他送咱们东西。
咱们都嫁过去一个宝贝了,他再不拿出东西来,那就说不过去了。
王妃听了这话,笑容越发大了几分,指着顾婉音笑道:你这个促狭的。
这将来夕照出嫁的时候,我看你可别给人整的精穷了,就你和靖儿这样的疼爱,那人家就是拿全部家底来换,也不见得就能让你满意了。
我可和你不同,只要晋王对咱们语绯好,我可就感激不尽了。
可不是这样?顾婉音笑着道,怪不得都说做了母亲才能明白为父母的心意呢。
我可是和母亲一个想法的。
现在才一个姑娘你就这样操心了。
等过一二年再给她添个弟弟,你不是心都要掰成两半了?小子可比姑娘淘气多了。
王妃笑盈盈的说着,面上倒是不见有什么焦虑之色。
纵然是有,势必也是只能埋在心里,如何能表达出来的?二人说了一阵子话,便是说起了年夜饭的事情上。
今年人少,咱们年夜饭倒是不必准备太丰盛,母亲觉得呢?一来是浪费,二来也让下人们偷偷懒。
顾婉音笑着言道,说起来,这是她嫁过来第二个年。
第一个还怀着女儿,而且和老太太之间闹得不可开交的,也着实没过好。
这一次。
虽然周瑞靖不在身边,不过却也要好好张罗。
是这么个道理。
今年可不是只有咱们两个过了?王妃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后却是又勉强的笑了起来:不过就算只咱们娘俩儿,也要好好过才是。
顾婉音也不想说这些不痛快的。
当下笑着言道:母亲这话可错,夕照虽然还小,可是难道就不是人了?是我说错了,该打该打。
提起小栖霞,王妃笑容更胜了几分:她倒是长得像你。
幸好没像她爹,不然以后可不是就不好了?那小身子也是壮实,看着就是好养活的。
比起别家娇气的孩子。
可不是让人省心得多了?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满地走了。
到时候只怕更有趣。
一面说着,王妃倒是想起了小栖霞的洗澡时候的情景。
不由得笑出声来:夕照白白胖胖的,看着就让人欢喜得紧。
那胳膊腿儿,白生生的可是跟嫩藕似的。
才多大的人,就知道吸引人去逗她玩了。
那小摸样儿……小栖霞最近总是喜欢勾着人去逗她,若是看了她却不去抱她,她就一直盯着人瞧。
自顾自的来个灿烂的笑容,直将还没长牙的牙床都是露出来。
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更是宝石似的。
让人错不开眼睛去。
任谁看了小栖霞这幅样子,都是要被她勾引去的。
顾婉音想着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摇摇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嗯,差不多可以给吃些辅食了,容易克化的,口味淡的也都可以试着吃了。
总吃奶也不好。
靖儿那会,一岁可是就彻底的断了奶了。
王妃认真嘱咐,倒是没有半点私心的分享着自己养育儿女的经验。
想了想又怕顾婉音不相信,便是又言道:你是没听说过,那些个吃奶吃到两三岁,甚至七八岁的,长大以后可都是性子绵软得狠的。
身子也娇气。
都说五谷最是养人,我是十分信奉的。
顾婉音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认真听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听说越到后头,奶水就越稀薄,吃着反倒是不好了。
只是她还小,肠胃也娇弱。
这会子又是冬天,也实在是不知道该给她吃些什么。
到底她没养过孩子,只觉得两眼一抹黑。
用米磨得细细的,然后炒熟了,用开水冲成糊糊再给她吃。
先是少吃些,第一次也就是尝一尝味道罢了。
以后慢慢再加就是。
这样肠胃也受得了。
还有那些个新鲜瓜果,榨出汁水来,少少的吃一些,也是极好的。
王妃细细的说着,倒是不觉得不耐烦,反而越细致越好。
两人最后倒是说了一上午关于如何养孩子的话,临末了,王妃还有些不放心,又道:这样,干脆到时候我监督着做出来,自然再妥帖不过了。
原本顾婉音还担心着王妃不耐烦说这些,或是劳累了。
这会子看着王妃兴致勃勃精神焕发的样子,倒是忍不住偷偷笑了,这劝阻的话也是没说出口。
心中想道:或许给王妃找些事情做,反而倒是打发了时间了,也不至于想着那些个烦心的事情。
人也过得开心些不是?中午二人一处用了午饭,将小栖霞抱过来玩耍了一阵子,这才又认真的商量起年夜饭吃什么。
虽然只两个人,精简一些可以,可是总也有讲究的。
鱼自然是肯定要的。
顾婉音低声言道,想了想又道:饺子也是要提前包好的。
还有混沌也是。
大年初一吃的东西都是得提前做好才是。
自然是如此。
王妃笑盈盈的说着,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会,我们在边关那边过年的时候,却是不如这边弄得复杂,只弄一个锅子,准备了小菜鸡鸭鱼肉什么的,再做些什么点心果子,凉菜也就尽够了。
不然吃不完,也是浪费了。
吃锅子也不怕菜冷了,家里人都坐在一处吃,慢慢一起守着岁。
可不是热闹的?顾婉音眯着眼睛想象了一番那样的情形,也是觉得十分好,当下几乎更是闻到了那股子火热热的锅子味道,不由竟是有些馋了:那干脆我们也是煮锅子吃得了。
热热的,吃着也舒服,也不怕冷了。
吃着还能顺便烤烤火,可不是痛快?到时候让人准备了鱼汤来做锅底,再备些羊肉,切成薄薄的片儿涮着吃。
或是卷些菜,那味道可是极好的。
王妃也是说得兴起,一连说了好几种材料来,看着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怕是也是馋了。
不过大冬日吃这个,却是正好的。
顾婉音忙让丹枝记住了,回头告诉给厨房让准备着。
时间也就这么一日日的溜达过去。
眼看着再有两日就是过年了。
给晋王府和周家二房三房,乃至顾家或是与镇南王府交好的人家,节礼都是送了过去。
自然,礼尚往来,他们也是收了节礼的。
不过大多数都是送去了京城里,管家收下之后仔细的登记了单子,随后再将单子送过来。
晋王府倒是将东西直接送到了庄子上来了。
听到禀告,王妃登时便是笑起来,面上的神色说不出的满意:晋王倒是个懂礼的。
按说晋王身份尊贵,哪里需要在意这个?晋王送什么东西不要紧,重要的是这份心意和脸面。
至少,这个能说明了晋王对周家的尊重不是?同时捎来的还有周语绯一封信。
上面问了周瑞靖的伤势,又告诉王妃不必担心她,说晋王对她十分好。
至少到底她年轻,管家的事情上许多不懂,要不是当初帮着顾婉音管家学了一些,只怕这会子就是抓瞎了。
信上都是些琐碎的事情,虽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可是看下来却是让人觉得温馨——家人么,自然是该如此的。
信的末尾提起了过年的时候要进宫去,怕是不能过来了,倒是有些遗憾的样子。
王妃看了一回信,又偷偷的抹了抹眼泪,这才又笑了:倒是的确像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知道操心这些个琐事来了。
只是想了想又有些怕,低声叹了一口气,跟顾婉音言道:如今宫中的局势那样不妥,我真怕……母亲不必太过担心了,晋王是个有本事的,总能好好护着语绯的。
顾婉音柔声安慰着,只是她自己心底也是没有多少的底气。
现在这样的俱是,谁又说得清楚什么?不过看着王妃担忧的样子,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总不能叫王妃太担心了。
晋王府送来的节礼也并不是寻常的东西,许多都是贡品。
其中有几样稀奇的瓜果,王妃看了看,当即便是笑道: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回头咱们夕照可是有口福了。
周语绯还送来了许多小孩子的衣裳。
其中有一件百福衣,是红色缎子绣的,说不出的柔软精致。
如今小栖霞穿的衣裳才多大点?可是上面却是满满当当的绣了一百个不同大小不同字体的福字。
纽扣是圆圆的东珠做的,每个都有小指头那么大,运城光泽,这么一件小衣裳,就是王妃看了也是直咂舌。
衣裳拿回去之后,素琴不相信有一百个字,还特地拿去数了数,果真是一百个,不多也不少。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对这件小衣裳津津乐道。
顾婉音忍不住摇头:不过是小孩子的衣裳,哪里值得这样费心了?况且她现在长得快,穿个一两回也就穿不得了,不是浪费么?这样折腾,她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繁琐了。
难为周语绯有这个心思。
真叫人刮目相看。
☆、第六零五章 夜谈王妃听了这话,笑着解释:不过是费工夫罢了。
不过穿这样的衣裳,听说能替小孩子收敛福气。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再说了,小孩子不分男女,将来夕照不穿了,还可以留给弟弟妹妹不是?小孩子的衣服,旧些也不妨事,软软的倒是比新衣服更好。
顾婉音笑着点点头,我就是怕她做这些分了心。
现在他们夫妻两个正是该好好磨合感情的时候。
这些个都是不打紧的,丢开也没什么。
难为你替她这样想着。
王妃擦了擦眼睛,自然是感动,连带着语气都是有些感慨:遇到你这样一个嫂子,可不是她的福气了?别人家的,有几个嫂子肯这样为小姑子着想的?顿了顿又笑起来:她也是当姑姑的一片心意。
横竖这针线我猜也不是她做的,必然是请了帮手了。
她的针线你还不知道?一句话说得顾婉音也是笑起来。
她自然明白,这的确不是周语绯做的。
倒不是周语绯偷懒,而是周语绯那针线……着实不大好。
只能勉强过得去罢了。
还好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过分要求这些,横竖总有人做的不是?曾经王妃还打趣,说周语绯将来若是姑爷让她绣个荷包,只怕都是要暗地里请个枪手的。
不然着实没法子戴出去给人瞧。
当时可是惹得大伙儿一阵好笑。
只是听着王妃口中的弟弟妹妹,便是不由得面上有些烫。
只是想着又有些遗憾——虽然她并不会觉得女儿有什么不好,可是这会子,她倒是真希望她生的是个儿子。
毕竟现在这样……不知道接下来可还有王妃口中的弟弟妹妹?不过却也不敢往深了去想,忙将话题岔开了,说起旁的分散了注意力。
转眼便是腊月二十九。
晚上却是迟迟有些不想睡,便是拉着丹枝一块儿烤火。
丹枝怕闷了,便是又拉着碧梅一起。
其他几人都是熬不住的,便是让他们早早去睡了。
碧梅捧了一盘子花生过来。
小心的埋在炭灰里。
这个可是要考技术的。
这火大了不及时翻,就烧焦了,哪里还有法子吃?不过碧梅倒是熟练,一只黄铜火夹子来回动作着。
那些花生果然一个个都是烤得正好。
放在旁边晾凉一些,花生也就脆了,趁热吃着特别的香。
碧梅只管烤,倒是顾婉音和丹枝吃了个乐不可支。
顾婉音看着地上一堆花生壳,低声笑起来:咱们光顾着吃,可还该给碧梅留一些才好。
碧梅笑了笑,浑然不在意的挥舞着火夹子继续烤花生。
看着你们吃得香甜,可比我自己吃了还高兴呢。
以往冬天世子爷不在屋里,我就和绿萝两个偷偷的烤花生芋头吃。
好几次险些被逮着,不然管事妈妈可是不饶人的。
顾婉音故意板了脸咳嗽一声,感情你怕管事妈妈,倒是不怕我了。
也不怕我罚你月钱?碧梅手中动作顿了顿,哭笑不得看顾婉音一眼,口中却是配合求饶道:可别。
世子妃千万别。
我只当世子妃是个心善的,可是没想到——顿了顿却是又眉开眼笑:俗话说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短。
世子妃吃了我这么多花生。
好歹饶了我一回。
顾婉音肃穆点头,一副慈悲样子:既然你这般求我,那我就饶了你一回。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就罚你替我烤花生吧。
丹枝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的笑起来,险些被口中的花生给呛住。
碧梅看得好笑,顺手递了茶过去给丹枝喝了,口中埋怨:你也小心些,可别明日呛坏了,有人心疼呢。
最后那句话拉长了声音。
连表情都是变得古怪起来,眼睛咕噜噜看着丹枝转了转,面上掩不住的笑意。
只看那样子,便是知道碧梅这话是别有深意了,不仅是别有深意,更是取笑。
丹枝蓦然涨红了脸。
也不知道是刚才呛的,还是这会子羞窘得。
脸颊红红的像是抹了一层胭脂似的。
顾婉音和碧梅俱是看在眼中,都是忍不住吃吃的笑起来。
丹枝越发恼怒起来,索性站起身来就要过来撕碧梅的嘴,口中恼恨道:你这小蹄子,胡说什么?满嘴胡沁,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叫你胡说——什么有人心疼?你倒是跟我说说,谁心疼了?那声音虽然是咬牙切齿的质问,可是长了耳朵的,都听得出那是在欲盖弥彰呢。
碧梅忙往顾婉音身旁躲,一面躲一面继续笑,却是又一本正经的答道:除了咱们世子妃,谁倒是心疼你呢?说着话音一转,越发古怪起来:哦?难不成还有别人?那眼神肆无忌惮在丹枝身上扫着,眉梢眼角俱是调笑的意思。
丹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碧梅给涮了,当下恼恨得直跺脚。
立着看着碧梅半晌,忽然又是笑了,气定神闲道: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谁心疼我,不过我可是知道有人心疼你的。
碧梅一怔,面上倒是坦荡荡,甚至带了几分好奇:胡说,我怎么不知道?别是想胡乱编排我才是。
好哇,我知道了,你是想报仇呢。
说着看向顾婉音,婉转哀求:世子妃听听,可要替我做主才是。
这人不甘心,要戏弄我呢。
顾婉音却是不理会二人的相互打趣,只笑眯眯的看着二人道:是不是戏弄你,听听不就知道了?丹枝,看着你言之凿凿的样子,还不快说来听听?女人么,谁不八卦?谁不爱听这些个事情?就是顾婉音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丹枝看着碧梅嘿嘿干笑几声,本想逗逗碧梅,看着碧梅一脸平静,反倒是她有些郁闷了。
不过她想不管是谁听了接下来的话,必然都是维持不住镇定的,当下便是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笑道:不知道世子妃还记得不记得有个叫齐顺的?齐顺?顾婉音低声念了一回,终于是想起来,笑道:是不是那个陪着王琦留下的那个?世子爷的长随?丹枝忙点点头:正是他了我。
前头几日,那齐顺托了王琦来问我关于碧梅的一些情况。
我私心想着,这算是什么意思?那齐顺和碧梅可是没有半点瓜葛,便是拉着王琦追问了一番,谁知那王琦说,怕是齐顺看上了咱们的碧梅呢!这件事情自然是让人惊愕的。
顾婉音侧过头去看碧梅,唇角也是染上了几分笑意来。
丹枝看着碧梅面色慢慢挣红了了,登时得意起来——果然是风水轮流转不是?碧梅方才戏弄她,这会子可是有得好戏看了。
所以丹枝的目光里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取笑的意味。
碧梅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晌终于是跺了跺脚,话都有些羞意在里头:你胡说什么——人家又不认得我,打听我做什么?只是那副羞窘之态,却是如何也掩不住。
神色也到底不如方才那般落落大方了。
顾婉音仔细的看了一回碧梅,碧梅穿的是一件碧水色的袄子,底下是深青色的裙子,裙子上压着一条浅蔷薇色的宫绦,结的是如意灵芝的样式。
除了这个,也就只还有一个香囊了。
那香囊虽然料子不算好,可是看得出也是别出心裁的。
碧梅身段略高,整个人显得高挑俏丽,面上颜色也是极好。
毕竟是一个爹妈生的,这碧梅自然不会比绿萝差了去。
不同于绿萝的妩媚,碧梅更端庄稳重几分。
低眉顺目的,看着也是个柔顺的性子。
看着不由便是笑起来,点头言道:有人来问也是正常的。
生得这样好,可不是叫人惦记?一句话登时越发让碧梅红着连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晌才恨声道:连世子妃也是取笑我了!顾婉音笑着摇头:我可是说的大实话,哪里是取笑了?只是瞧着那满面笑容的样子,怎么看也是不能让人信服的。
不过很快她便是看向丹枝:那你是怎么回话的?丹枝却是不肯就这样轻易的说了,反而看向碧梅。
碧梅心中焦急,不由磕磕巴巴的问道:你没说罢?虽然她们是丫头,可是毕竟也是女儿家,哪里真的能这样随便的就将这些细节说给别人听了?碧梅自然是着急的。
丹枝见目的达到了,登时笑起来,你当我是猪油蒙了心的那等子糊涂人?这样的事情,哪里能随便说?我只让王琦转告那齐顺,若是真有那个意思,不妨亲自跟世子妃提起,不然请了哪一位有头面的妈妈来帮你说和也可以。
我可是一个字都没透露。
不过倒是替你打听了一些事情。
碧梅听了这个话,登时松了一口气,心也才落回了肚子里。
算是放了心。
心中更是对那齐顺有了几分留心。
本想问问情况,只是想着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忍住了,只做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来。
倒是顾婉音按捺不住,又或是心软替碧梅问的:你都打听了一些什么?☆、第六零六章 夜归说起旁人的事情,丹枝倒是丝毫不见扭捏,当下便是笑着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仔细的说了:那个齐顺是咱们府上的家生子。
他父母都是庄子上的管事,他也是从小跟着世子爷的,也是个有本事的。
他头上有个哥哥,底下还有个妹妹。
都成家了。
只有他,因了随时跟着世子爷东奔西跑的,所以婚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原也说了几个,只是他自己瞧不上。
若是……成了,以后倒是不必跟着他父母住,毕竟隔着老远,所以倒是没有公婆可伺候,能过清静些的日子。
那齐顺本人脾性也是挺好,就是有些个闷声不大开口。
干活也十分勤恳。
是个有担当的。
丹枝不好说若是这齐顺和碧梅的好事成了,于是只是含糊的带了过去。
只是饶是如此,谁有不明白她的意思?当下顾婉音笑得意味深长,而碧梅倒是满面羞红。
任你再大方的人,提起这些个事情,大约也没有能不羞红脸的。
碧梅自然是不好意思说话的,顾婉音倒是笑起来,真心替碧梅欢喜:若是丹枝打听得没差,那这件事情便是极好的了。
周瑞靖身边得力的,自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
对于这个,她倒是是有几分信心的。
只是也不知道那个齐顺到底是对碧梅有多喜欢?又肯付出多大的诚意?丹枝笑着点头:可不是?这可是顶好的事情。
就算嫁了,也能回来做世子妃跟前的管事妈妈,哪里不好了?知根知底的,也比配给别人好。
就在咱们王府里头,将来就是有了什么委屈,总也有世子妃给做主不是?这话不可谓不知心了。
丹枝也算是将里头的好处分析得头头是道。
碧梅感激的看了丹枝一眼,心中倒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没想到丹枝竟是肯这样对她。
原本以为,丹枝和其他的丫头都是顾婉音的陪房,自己虽然是一直伺候世子爷的。
可是追根究底也没多大的情分。
想来自然是比不上丹枝她们的。
所以一直一来她都是处处谦让小心着,唯恐和她们起了争执。
丹枝对谁也都是极好的,她也只当是丹枝脾性好。
可是今日这番话丹枝说了出口,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打量着她原来竟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丹枝见了碧梅这幅样子。
倒是笑起来,这事儿若成了,我可是媒人,要收大红包的。
碧梅没接话,羞窘得根本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顾婉音笑着开了口:这红包和喜酒自然是不能少的。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急,从长计议才好。
到底齐顺那头还没动作呢。
你们也别将事情传开去。
等世子爷回来我再去世子爷那儿问问情况。
这样自然就是再妥帖不过了。
只是丹枝有心打趣,便是又看着丹枝吃吃笑道:世子妃倒是觉得好。
可也不知碧梅心里愿不愿意呢。
要不,世子妃问问?这么一句倒是勾起了顾婉音的玩笑之心来,当下便是果真开口问道:也对,你告诉我,你心里愿意不愿意?若是不愿意,到时候我也好替你回绝了。
话听着是一本正经的,可是眼神和语气,无一不是促狭取笑的。
碧梅是见过齐顺的。
毕竟这些日子都是她和丹枝负责在里头伺候王琦。
难免也就认识了齐顺。
两人倒是说过几句话。
只是也并没有什么过分的。
没想道齐顺倒是起了这个心思。
平心而论,若真能成事儿,碧梅也是不反对的。
齐顺看着倒是也好的。
还是在世子爷跟前当差的。
条件自是不差。
只是她心里就算千肯万肯的,也不可能说愿意不是?不然这么直白白的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了?所以当下只蚊子般哼哼了一句:但凭世子妃做主就是了。
横竖顾婉音是个和善的,从不苛待了谁去,怎么也不会害了她不是?顾婉音和丹枝俱是笑起来。
倒是也不再继续打趣下去,有那么个意思也就罢了,闹得太过了,反而是不美了。
丹枝听着外头的更鼓声,忙推了推碧梅:咱们收拾收拾伺候世子妃歇着了吧,这明儿还有得忙活呢。
顾婉音也是点点头。
拍拍裙角站起身来,笑着道:让人多送些花生芋头什么的,我去王妃屋里之后,你们也一处热闹热闹。
我让厨房也给你们送个锅子来。
一年也就这么一回,自然是得高兴高兴。
丹枝听了也是笑着点头:底下的小丫头们也不知道是要高兴到什么地步呢。
难得高兴一回,也没什么。
只是你盯着她们别闹过了。
顾婉音吩咐。
笑着言道。
今儿是碧梅值夜。
所以丹枝便是和顾婉音去歇着了。
二人都躺下之后,丹枝这才忧心忡忡的言道:明儿王琦也只能扮作世子爷一同过去,路上还好说,拿大斗篷一遮,自然是什么事儿也没有。
可是到了屋里,总要除去斗篷的吧?到时候——岂不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顾婉音也是轻叹了一声,不过后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什么,只轻声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只是到底一夜都是没睡好。
说是不担心,哪里可能?没曾想第二日天还不见亮,碧梅便是悄悄过来了,丹枝打着哈欠去开了门,就看见碧梅一脸喜色的站在门口。
碧梅见了丹枝。
忙压低声音在丹枝耳边轻声道:世子爷回来了。
请世子妃过去呢。
丹枝登时愣住,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碧梅将她推了一把,这才让她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进屋去给顾婉音道喜去了。
去了的时候,顾婉音已经是坐起来,带着朦胧的睡意问:什么事儿?丹枝喜盈盈的将事情说了,顾婉音也是又惊又喜,人倒是完全清醒过来了。
忙吩咐丹枝打水来伺候她梳洗。
不过丹枝还没走出去,碧梅就已经端着水进来了。
两人配合着将顾婉音梳洗打扮了,倒是也十分快。
顾婉音收拾妥帖之后,便是忙不迭的回了自己的屋子,果然看见周瑞靖正靠在榻上歪着,一脸的疲惫。
听了门开的动静,周瑞靖睁开眼睛来,见是顾婉音,便是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朝着顾婉音走了过来。
顾婉音却是有些按捺不住,紧走了两步,伸手一把握住了周瑞靖手,刚张口唤了一声,便是险些落下泪来——自然不是觉得难过,而是实在是欢喜得厉害。
周瑞靖也不开口说话,却是猛然伸手将顾婉音揽入怀中,低头闻着顾婉音发丝间幽幽的香味,心里一派宁静,连日来的疲惫也似乎都一扫而空。
二人静静的呆了一会,顾婉音回过神来,笑着抬起头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京城那头——回来陪你们过年。
周瑞靖笑道,也是松开了手,京城那头我已经交代过了,就算我不在也不碍事。
赶了一夜的路,倒是饿得不行了。
顾婉音听了这话,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的?,忙不迭的便是去给周瑞靖张罗吃食了。
只是临出去的时候,看见王琦已经不在屋里,心道大约是去哪里藏起来了。
横竖他现在伤倒是好了一大半了,只要不太用力,也就是不碍事的。
至少行动上是没有半点不方便了。
丹枝和碧梅也是个细心的,已经去让厨房送吃的过来了,另外还备了热水给周瑞靖梳洗——这赶了一夜路,多少有些风尘在身上。
大约是饿狠了,顾婉音瞧着周瑞靖连用了两碗的花生核桃粥之后,倒是自己胃口也开了不少,也比平时多用了一个水晶煎饺。
夫妻二人说了一回话,顾婉音这才去给王妃请安了。
去了之后才知道,王妃也为着如何瞒天过海这件事情烦恼伤神呢,当下便忙是告诉了王妃周瑞靖回来的消息。
王妃自然是喜出望外,忙跟着顾婉音过来看周瑞靖。
又一叠声吩咐厨房多备些肉菜,留着涮锅子吃。
若是只有他们娘俩儿,自然不必准备那么多。
不过周瑞靖是个无肉不欢的,大约也是以前在军中养成的习惯。
不仅如此,更是让人多在锅子里放些辣椒。
不过三人也没说多少话,便是有各种事情忙碌起来,都是不得闲了。
周瑞靖闲来无事,便是亲自写了对联让丫头们贴上,一时间整个宅子里的人都是忙碌起来了。
过年可是大事,除尘迎新,贴门神对联,挂红灯笼,都要在这一日妥帖了。
顾婉音和王妃也是忙碌了一上午,直到中午这才得了闲了。
三人聚在一处吃了饭,下午横竖无事,又出了太阳,便是干脆抱着孩子跟周瑞靖玩儿。
周瑞靖伸手抱了一回,当下便是笑起来:又重了。
也高了。
正说着,小栖霞便是委实不客气的张着没长牙的嘴,狠狠的在周瑞靖面上咬一口。
登时便是让周瑞靖面上糊上了一层口水。
顾婉音和王妃登时都是笑起来:她倒是和你亲近。
顾婉音一面笑,一面伸手用帕子替周瑞靖细细的擦去了面上的口水,神色说不出的柔和。
王妃在旁边看着,也是不禁笑得更加温和起来。
看着儿子媳妇感情好,她也舒心呢。
就是小栖霞,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这气氛,越发的咿咿喔喔的笑着说起话来,那副可爱的摸样倒是让人错不开眼睛去了。
一时间,众人看着这样一幅情景,只觉得阳光都是特别的温暖起来。
☆、第六零七章 衣裳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不遂人愿,这样温馨的时刻,偏却有人来捣乱。
看着春末娉娉婷婷的走过来的时候,顾婉音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手上替周瑞靖擦脸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
不过很快便是若无其事了。
这样个人物,哪里就值得费心思了?直接忽视了才是正经的。
微微垂下目光,她心中自然明白这个春末到底是过来坐什么的。
因了王妃背对着那边,所以倒是不曾看见春末进了院子。
王嬷嬷倒是瞧见了,面上登时露出几分不快来,想了想便是上前了几步,想要将春末拉去一边儿教训几句——主子们正说笑呢,哪里有丫头插话打扰的份?说实话,她倒是从没见过这样没眼色的丫头。
这个春末,也太让人讨厌了一些。
顾婉音笑了笑,没有过的理会。
只是心中却想着,或许王嬷嬷这趟功夫是要白费了。
王嬷嬷倒是一片好心,可是有些人,却未必愿意领了这个好心不是?说起来,这个春末胆子也着实是大。
也很自信。
就是不知道那份自信从哪里来的?瞧着春末那副昂首挺胸,信心十足的样子,顾婉音只觉得有些好笑。
王嬷嬷果然没有拉住春末。
春末轻轻一让便是避开了王嬷嬷。
等到王嬷嬷再伸手的时候,春末已经走到了王妃的背后,也就是顾婉音和周瑞靖的对面。
俏生生的行了礼:奴婢给王妃,世子爷世子妃请安。
春末今儿穿的是鸭暖青的衣裳,底下是藕荷色的裙子,外头穿了一件银灰鼠白毛滚边的背心,裙子压着比目双鱼的绦子,并一个绣着莲花的香囊。
头发绾成了百合髻,带着两只银簪子并一朵绒花。
面上一层淡淡的晕红,也不知道是胭脂还是风吹了的,或是羞涩的。
行礼的时候。
耳朵两旁碧青色的两粒米珠坠子轻轻晃着,又在这份婉约里头添上了几分俏皮之色。
这个春末倒是个会打扮的。
顾婉音不动声色的瞅着,心中倒是称赞了一回。
王妃听见了声音,这才回头去看了看。
看见春末登时却是皱了眉头,轻声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王妃自然不会相信是春末是无意过来的,又或是春末不懂规矩。
春末敢上前来,必然是有所目的了。
对于这样的人,客气什么?当下王妃的面色沉沉得几乎都能滴下水来。
春末是她屋里的人,做出这样丢分的事情,她面上自然也觉得是不好看。
尤其还是当着顾婉音的面。
再看到春末眼睛不时的看向周瑞靖。
更是觉得有些火冒三丈,寒声道:还不下去?杵着做什么?王妃倒是鲜少发火,这次可见是气急了。
春末怯怯的看了一眼周瑞靖。
表情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只是周瑞靖只顾着看女儿去了,哪里看得见她这样的眼神?可谓是白瞎了,犹如对牛弹琴,石沉大海一般。
春末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周瑞靖不解风情,也是有些急了。
王妃都开了口,她倒是不好不听的。
只是这个时候若就这么走了。
不是就白费了功夫了?心中如此权衡了一番之后,春末终于是下定决心,干脆不去理会王妃。
只咬牙朝着顾婉音勉强笑道:世子妃,我是来送衣服的。
您让让我给世子爷做的衣裳我已经做好了,不知道合身不合身——顾婉音目光微微往下看了看,果然看见春末手里提着一个包袱,想来就是那件衣裳了。
平日里倒是听素琴和丹枝她们几个说起过几回,当下倒是有些好奇,便是笑道——原来是这样,你拿出来我瞧瞧。
一直便是听说你手艺是极好的,今儿可要见识见识。
顾婉音这么一开口,王妃面上便是好看了一些。
又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喜的样子,又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王妃可是打实心眼儿的不愿意为了这些小事儿伤了婆媳之间的感情。
她可怎是怕顾婉音因为春末的事儿气恼起来。
到时候埋怨她这个婆婆。
许是听见顾婉音说话,周瑞靖倒是抬头也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却是片刻也没停留,只扫了一眼便是又低头去逗弄女儿了。
春末看得分明,心中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旁的什么。
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失望还是难受,就那么在心底蔓延了开来,。
又酸又涩,直让人皱了眉头。
一时间,春末竟是多少有些害怕了起来。
怕若是计划不成……又该怎么办?这样想着,春末只觉得手心里渐渐渗出一层汗来,又黏又腻,说不出的难受。
顾婉音倒是气定神闲,一直面含笑意,浑身都是上位者的气度。
春末忙将包袱托在手中,丹枝上前去接过了,春末自己打开,小心的将衣服取出,然后努力的展开来。
顾婉音不由暗叹了一声——好精致的衣裳!连带着王妃也是多看了两眼。
这件衣裳的确是十分精致,华美艳丽,富贵逼人。
也的确是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颜色是石青色,上头绣了暗纹,在阳光底下一看,只觉得有些巧夺天工一般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顾婉音笑着赞叹着,目光却是微微闪烁,连带着唇角那丝笑意也是有些意味深长来:这件衣裳的确是很好,只是……不过她也不多说什么,只笑着推了推周瑞靖,世子爷看这衣裳怎么样?我不过是随口一句话,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用心,做出这么一件径直的衣裳来。
可见是个有心的了。
最后那一句话,她虽然说得风轻云淡,可是听在春末耳里,却是只心头蓦然狠狠一跳,只觉得意味深长。
春末慌忙低下头去,故作羞涩的谦虚:世子妃的吩咐,奴婢自然是不敢忘怀的。
不知道为何,她竟是不敢再看顾婉音一眼。
只一看,便是觉得好似双目都要被灼伤一般,心底更是说不出的心虚。
春末的反应落在顾婉音的手中,她不由越发笑得灿烂了起来。
这个春末倒是也有意思,敢做不敢当的。
先前胆子倒是大,这会子倒是胆小了。
周瑞靖闻言抬起头来,认真的看了看春末手里的衣服。
只是刚一看便是皱起眉头来,随后便是移开了目光,只沉声道:太花哨,且繁琐。
简单的六个字,只表达出一个意思来——他并不喜欢这件衣裳。
一点儿也不。
之瞧着他淡淡不肯多看一眼的样子,春末的一颗心便是整个的沉了下去。
连手脚都是有些冰凉起来。
顾婉音看了周瑞靖一眼,含笑不言。
这衣裳周瑞靖不喜欢是正常的。
周瑞靖的衣服一向都是简洁大方的,从不会太繁琐。
颜色上也低调的颜色。
春末这件衣裳,华丽是华丽了,富贵也够了。
只是到底不合周瑞靖的心意。
春末收紧了手指,咬着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觉得难堪得厉害。
想比来时的信心满满,此时她倒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春末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废寝忘食精心绣了大半月的衣裳,周瑞靖竟是连多看一眼也不曾!这不是明着打了她的脸?想着一会回去之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春末就觉得浑身都是冰凉了,忍不住的战栗起来。
此时碧梅上前来,懊恼道:我竟是忘了嘱咐一句,世子爷不喜欢太花哨的颜色,更不喜欢在衣裳上费太多的功夫。
我只当咱们府上的人都是知道的。
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做的——碧梅这句话听着诚意十足。
可是落在春末耳朵里,却是只让春末觉得十分难堪。
什么叫做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不是明里暗里的说她不懂镇南王府的规矩?春末恨得直咬牙。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对碧梅却是憎恨无比。
更是觉得,今日她出丑,分明就是碧梅一手导致!或者,干脆就是碧梅故意如此,然后等着看她的笑话!这样想着,春末面上连勉强的笑容也是维持不住了。
紧紧咬着下唇站在那儿,微微瑟缩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顾婉音看得分明。
心中便是忍不住的冷笑起来——若是春末真肯用心,哪里用碧梅提醒?自然就该看得出或是打听到周瑞靖的喜好!她原本倒是没想过会是这么个结果,怪只怪春末自己有勇无谋!若不是存了私心,春末也不会揽下这个活计,更不会擅自作主用什么料子绣什么花色做什么样式。
若是春末坦荡荡的,但凡都来问一声,今儿自然不会是这么一个情况。
这个时候,春末倒是怨天尤人了,真真好笑!只是春末再楚楚可怜的委屈也好,周瑞靖从来就不是那等子怜香惜玉的人,所以仍是兀自坐在那儿,头也不抬。
只顾着都这女儿玩耍。
王妃看了一眼春末,面容有些冷:好了,还不退下去?丢人现眼的,真不知道是怎么混成了二等丫头了?这样想着,便是又朝着王嬷嬷使了个眼色。
☆、第六零八章 脏秽显然王妃是不想再留着春末在她跟前了。
也是,春末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确是让人看着不痛快。
而王妃又是春末的正经主子,自然面上也是无光。
哪怕是为了在顾婉音跟前有个好婆婆的印象,王妃也是不会留着春末了。
王妃直觉顾婉音怕是不喜欢春末的。
先前突然让春末给周瑞靖做衣裳便是让人惊讶了,这会子又出了这么一件事情,怕这是顾婉音自己的意思也未可知?顾婉音作为主母,寻了这样一个由头来处理了春末这样别有用心的人,也不算少见。
王妃倒是也不觉得不痛快,只是多少觉得顾婉音太费周章了。
一个丫头而已,撵出去也就撵出去了,怕什么?值得费这样大的功夫?只是王妃却是相差了,顾婉音虽然不喜欢春末,可是实际上却还没想过要用这样低劣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小丫头。
诚如王妃所想的,用这样的手段,倒还不如随便寻个什么理由就将春末打发出去了。
而春末也自然是不甘心的。
这样辛苦了大半月,费了多少心血,就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咬牙抬起头来,看了周瑞靖一眼之后,春末便是跪了下去,诚惶诚恐楚楚可怜的看着周瑞靖道请起罪来: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糊涂了。
不如,奴婢重新给世子爷做一件?王妃险些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面色更是如冰如霜一样的难看。
这个春末,屡次三番的直接无视了她的命令!哪里有这样的奴才!且不说春末是别有用心还是怎么的,只说这幅样子若是让外人看见了指不定怎么觉得镇南王府没有教养呢!不过是个小丫头,也有如此的气性!真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当下王妃便是狠狠的瞪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王嬷嬷,恨声斥道:都是死的不成?!她是你们什么人?你们也不知道拉下去!杵在这里碍眼!王妃是真的气急了,竟是连最后的脸面也是不顾了。
原先想着毕竟这么多人,若是春末自己识趣些,倒是也不必弄得太难看的。
可是如今看来……王妃倒是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
就不应该心软!以前她见春末伶俐勤恳,只当是个好的。
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妃一面恼恨自己看走了眼,一面又恼恨这春末不知好歹下了她的脸面,当下自然是不肯再给春末半点好脸色了。
那灼灼的目光。
恨不得就要将春末吃下去才是。
王嬷嬷被王妃这么一训斥,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就要拉了春末下去。
倒是顾婉音劝慰道:母亲别动气,不过是小丫头不懂事,哪里值得发这样大的火气?她错了,让人好好教导一番也就是了。
再说了,她针线上的确是个难得的。
最要紧的是。
这春末若是就这么背撵出去了,吃怕心中是十分不服气的。
事到如今这一步,自然要让人信服口服才好。
听着顾婉音开了口,就是周瑞靖也是点点头,难得的劝慰一句:母亲息怒才是。
王妃见他们二人都开口说了话,又想着到底是除夕,不好闹得举家不宁的,便是勉强点了点头。
却仍是让王嬷嬷将春末拉出去。
只是殊不知。
春末方才听了周瑞靖劝说王妃,只当周瑞靖是怜惜她,心中登时又是升起了希望来。
忙不迭的在地上磕头。
也不辩解什么,只一个劲的认错求饶。
那副样子,倒是看得人不由心软。
她本就生得好,此时这番楚楚动人的样子,更是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韵味来。
的确倒是个美人胚子了。
也不怪春末自己竟是那样的自信了。
如此想着,顾婉音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这才缓缓着斟酌言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这衣服不错,世子爷不喜欢,也给给旁人穿。
你捧着。
我再仔细看看。
春末一听这话,顿时心中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既是庆幸,又是紧张,又觉得有些屈辱——她的生死大权,就这么掌握在别人手里,任谁也不会觉得有多好受。
春末有这样的感觉。
也不算奇怪。
只是心里思绪纷杂是一回事,面上却是不敢露半点的,乖巧伶俐的起身展开衣服,小心翼翼的给顾婉音看。
顾婉音认真的看了看衣裳,又叫着丹枝和碧梅一起看:你们也看看,我这屋里怎么没有这样精致的针线?语气温和,半含了玩笑的意思。
丹枝和碧梅也不怯,果然上前来仔细看,口中更是笑道:世子妃这话未免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了。
再说了,咱们院子里做得也不差。
世子妃说这话没得让人寒了心。
这么三言两语的,倒是又重新将气氛回转了过来。
至少王妃面上不再那般的紧绷着了。
渐渐的也是有了笑意。
春末自然是没有感受不到的,只觉得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又发现自己身上都汗湿了一层,贴在身上说不出的粘腻难受。
心里便是想着,少不得回去要换一身衣裳。
一时间又怕王妃回去之后秋后算账,便是又重新绷紧了身子,心中更是咬牙暗道:今儿这事情,怎么也要成才好。
否则王妃哪里能放过自己?春末正凝神想着,冷不丁听见一声低呼。
她本就绷紧了弦似的,此时被这么一吓,登时机灵灵的便是战栗了一下,险些手一抖将衣裳扔在了地上。
声音是碧梅发出的。
春末有些恼怒的看了一眼碧梅,随即却是看见碧梅神情有些不对,看着她手里的衣裳面色说不出的难看。
春末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随后面色也是大变,不仅身子颤了,连声音都是颤起来,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她这话一出口,登时便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众人都是盯着衣裳看了起来。
这么一看,自然谁都能看出端倪来,当下院子里的人,除了主子和几个得体的嬷嬷丫头之外,都是齐刷刷的低下头去,仿佛没看见一般。
顾婉音扫了一眼,便是蹙了眉头。
随后示意奶娘上来将小栖霞抱下去。
周瑞靖不明就里,蹙了蹙眉头却是没有开口询问。
春末整个人却似乎已经是软了下去。
像是被抽去了骨头,软软的滑下去,跌坐在了地上。
面上仍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只一个劲的喃喃:这怎么可能?说着说着,手指却都是颤抖得厉害,根本捏不住衣裳,那件精致华丽的衣裳,就这么破布一般的铺在了地上。
精致的衣裳上,赫然一摊殷红。
本来是布料颜色就算是染了血也不一定看得分明,可是偏偏春末绣了花在上头。
线上沾染了血,自然看得一目了然。
王妃早已经气得厉害,指着地上的衣裳质问春末:这是什么?!这大过年的,是不能见血光的,偏春末就这么大刺刺的呈上来!只是也不知道是什么血。
若是什么动物的血还好,或者是受了伤留了血也都还能说得过去。
最怕……王妃的目光利刃一般落在春末面上,嘴唇都是气得白了。
针线房离厨房远着呢,自然是不会沾染上动物血。
而衣裳是春末一手做的,他人没有碰过,受伤了也是春末受伤。
可是春末身上哪里来的伤口?!那么自然也就是一种可能了,针线房和内院全都是女人,有时候有些人不小心沾染在裙子上,也不是没有的。
想到这个,王妃只觉得太阳穴都是气得跳起来了。
虽然她不至于迷信,可是到底也有些忌讳。
女人本就阴,那污血更是脏秽。
这么大刺刺的呈上来了,还是这么一个日子……王妃能想到的,顾婉音如何想不到?当下顾婉音叹了一口气,推了推周瑞靖:世子爷回房去呆着吧。
女人的事情,男人再场总不好。
而且,这样的东西,叫人看了……心中到底不痛快。
一时间她倒是有些后悔起来——原本她是知道有人在春末做的衣裳上动了手脚的,只是却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
所以也就故意挑出来了,倒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东西。
顾婉音既然这样要求了,周瑞靖倒是也不停留,甚至连看都不多看一眼,目不斜视的就往屋里去了。
春末此时却是猛然回过神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看了周瑞靖要走,不管不顾的便是扑上去,抱住了周瑞靖的腿,凄厉哭号:世子爷救我!顾婉音不禁皱眉,心中叹了一口气:幸而方才就让人将女儿抱走了,不然此时不是吓坏了?周瑞靖下意识的便是提脚要踹,毕竟这是练武多年的条件反射了。
不过好在最后听见春末的声音,还是忍住了,只是却是不耐烦起来,看着春末斥道:松手。
声音寒冷,目光也是冰块一般。
不过是看在春末是个女人,周瑞靖这才没有动手。
可是春末如此本就是让他不舒坦,所以语气和态度自然不好。
隐约的,更是有些发火的意思。
只是眼睛却是下意识的又朝着顾婉音那边看一眼。
☆、第六零九章 下场春末这样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是觉得太过胆大妄为了一些。
顾婉音皱了眉头,正待说话却是被王妃抢在了前头。
王妃面上神情说不出的难看。
语气自然也更是冰冷许多:还不按住!王嬷嬷鲜少听见王妃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比起气急败坏,更像是一种冷到了骨子里的锋利。
王妃一旦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自然就说明了,一切没有了转圜余地。
微微打了一个寒噤,王嬷嬷亲自上前去安住春末。
春末自然也是明白自己是彻底的大难临头了,越发用力的收紧了手,哀婉凄凉的恳求着,只盼着周瑞靖能心软几分才好。
这个时候,自然是只有周瑞靖才能救她了。
春末此时面色惨白,神色凄婉,只是形容却是实在是狼狈了一些,反而没了那丝韵致。
王嬷嬷这次可没有留手,委实不客气的上前粗暴的一把拉住春末,朝着旁边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小丫头忙上前来帮忙,使劲攥着春末的手掰开来。
春末毕竟敌不过三个人的力气,加上她一直都是做针线的,也算是娇生惯养了,哪里有什么力气?自然是连反抗都不曾反抗得多厉害就被按住了。
跪在地上被按着头不让抬起头来,鲜亮的衣裳上,早已经不复方才亮丽的颜色,反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黯淡和狼狈。
发髻也是散乱着,那粉色的绒花落在地上,发丝也散乱在面上。
为了怕她在嚷嚷出什么,王嬷嬷索性连嘴也给捂上了。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春末便是形容狼狈起来。
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若不是存了那起子心思。
春末又哪里会有这样的境地?在王妃房里坐个二等的针线丫头也没什么不好,体体面面光鲜无比。
等到年纪大了再放出去成亲,更是一条康庄大道。
而如今……顾婉音微微摇了摇头。
她倒不会假惺惺的去故作同情,她只是觉得。
有的时候人的一念之间,生活真的是天差地别。
春末有这样的境遇,那也是咎由自取,怪得了谁?她若不是动了别样的私心。
又那样自信满满不将旁人看在眼里,也不会如此。
怪谁?自然怪春末自己,又哪里怪得了旁人?是,周瑞靖身旁是没有通房妾侍,可是正因为如此,春末才更应该掂量掂量。
凭什么以前都没有过的事情,就能够为了她破例?又怎么一定确定了。
她这个主母容得下人?不管是哪一方面,春末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或许春末太过自信,也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把,更愿意相信她自己的美貌。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的事情。
顾婉音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贤良大度能容人的人。
对她忠心的,肯替她办事的,老实本分的,她都可以面慈心软,甚至那些偷奸耍滑的。
只要在一个度之内,她也只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她也是懂的。
可是凡事都该有个底线不是?春末既然敢跨越这条底线,那就应该做好受罚的准备。
况且。
她这回倒是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把罢了。
没想到事情倒是这样了。
不过,也是她疏忽了春末让人怨恨的程度了。
这样一来,春末连个翻身的机会也是没有了。
周瑞靖刚被松开,便是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心中倒是觉得这个春末未免太让人厌恶了一些,想着自己刚才更是被这人抱住了腿,也多少有些恶心。
又怕顾婉音生气,虽然顾婉音现在面上并没有不痛快的,可是谁知道不是强忍着?这样想着,倒是对春末有些越发的厌恶起来。
心中甚至不免想着——或许该换一身衣裳?待到周瑞靖进了屋子。
又掩上门之后,王妃这才恨声道:我们镇南王府待你也是不薄,你何苦这样咒我们?王嬷嬷这才松开手来,看着王妃气恼得厉害了,忙劝道: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远远的发卖了才是正经。
王妃不别动气才是。
顾婉音也是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可不是?大过年的,何必为了这样的事情闹心呢?打发出去也就罢了。
春末这时候却是用力嘶喊起来:我是冤枉的!不是我!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我是冤枉的!那样声嘶力竭的声音,在这冬日带着暖意的阳光下,也是莫名让人起了一层寒意。
春末几乎都有些疯癫起来,直勾勾的瞪着顾婉音:是你,一定是你!是你陷害我!一时间众人听了这话,不由都是替春末哀悼了一回。
就算是有如何?这样明摆摆的喊出来,不过是死得更快罢了。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哪里就能翻了天了?就是王妃也不会任由春末这样胡说下去的,顾婉音是世子妃,自然不能损了名声。
一时间,众人心中倒是想什么的都有。
有觉得顾婉音一向慈软,必定是春末心中不甘故意泼脏水。
却也有些那些个觉得春末说得对的——本来么,都是女人,是不明白谁的心思?顾婉音就是看不惯春末那副样子,用了计谋除掉春末也不是什么大事。
后面这种想法的人,自然是觉得顾婉音是深藏不露的——至少不像是表面上看着那般绵软好拿捏的不是?单单是一手,就说明心机深沉了。
这样想的人,最后竟是多少有些忌惮起来。
今天是春末遭殃,他们自然是能看热闹做壁上观,可是若有一日换成了是他们自己……那样的情景,相信谁也不会想要发生的。
面对春末的嘶喊,顾婉音倒是不甚在意,却是又在王妃发话前头发出一声嗤笑来,淡淡的反问了一句:你说得如此确之凿凿,可有证据?王妃宅心仁厚,必然不会冤枉了你。
就是这么一句话,轻飘飘的像是没有力气。
可是却像是直接扼住了春末的喉咙,竟是让春末张口闭口好几次,怎么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眉眼之间更是说不出的颓然。
可不是?没有证据,那就是等于没说。
总不能春末一句话,就让人相信了吧?顾婉音坦然和春末对视,说不出的镇定自若,自然也一股子安然的气势。
春末却也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想了想后冷笑起来:你如何会让我抓到证据?随后又看向王妃:求王妃替我做主。
王妃冷哼一声,却是不愿意多说:好了,拉下去吧。
没得坏了心情。
春末却是不甘心,依旧吵闹不休。
顾婉音轻叹了一声,轻声吩咐王嬷嬷:且慢,我说几句话。
王嬷嬷自然是不会不给这个脸面,当下便是又停下来。
却仍是死死的按着春末,唯恐春末挣脱了去。
顾婉音看着春末的眼睛,徐徐开口,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我且问你,这衣裳都是你一人做的?平日可让旁人碰过了?自然是没有。
春末本还妄想着凭着这衣裳在周瑞靖跟前露一回脸,从而再获得其他的利益,自然是不会容许旁人来插一脚。
自然也是防着被人破坏的。
顾婉音又叹一声:既然如此,那谁会有机会碰你这衣裳?春末面上的颜色一点点白了下去,最后变成了死沉沉的青色,说不出的灰败。
是了,这几日她都是衣服不离身的,唯恐被人做了手脚去,旁人又怎么会有机会?这样一想,甚至春末自己也是不由得怀疑起来——莫非真是她自己不小心?见了春末良久不说话,顾婉音便是朝着王嬷嬷看了一眼。
王嬷嬷会意,当下便是拖着春末一路出去了。
今儿是除夕,自然是不能发卖了,所以王嬷嬷便是寻了个偏僻的屋子将春末关了,又让一个老婆子看守住。
一来是防止春末逃跑了,二来是防止春末想岔了轻生。
毕竟,死了人也是相当晦气的,被外人知晓了也必然是说着不好听的。
待到春末被压下去,王妃倒是歉意的看了一回顾婉音,心中倒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好好的被人诬陷了,也不知心里多难受?最让王妃气恼的一点是:春末毕竟是她屋子里的丫头。
所以王妃自然会有这样感觉。
虽然看着顾婉音像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心里哪里有不担心的?所以当下反倒是忍着怒气,柔声的对着顾婉音劝慰道:你也别往心里去,这人糊涂了,自然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咱们也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横竖好在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顾婉音看着王妃歉然关切的样子,心中微微一暖,平静里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涟漪来。
当下便是温和一笑,不在意的摇摇头,伸手握住王妃的手柔声道:有什么好介意的?母亲也别在意才是。
人心隔肚皮,我们也不知道春末是这样想的不是。
这个谁也控制不住不是?王妃听了这话,也是笑起来,忙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只是心中到底恼怒,心中暗道:看来府里的丫头们不敲打敲打,倒是说不过去了。
☆、第六一零章 温馨只是王妃到底还是忍不住私底下问了一回,问顾婉音这件事情到底她知道多少。
顾婉音一听王妃这话,便是明白了王妃怕也是误会了,当下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若说是真不知道半点,那也太过虚伪一些,当下便是轻声答道:知道一些,但是也不是全部。
母亲放心,这事儿并不是我下的套子。
不过春末对世子爷有异样的心思,我却是看出了几分。
也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回。
但是我绝没有要伤人性命的意思。
听着顾婉音的柔声解释,王妃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眉宇间也是松开不少,眼神都是带了一丝欣慰,想了想又叮嘱道:虽然当主母一定不能太过心慈手软,可是却也不能一味的严厉苛刻了。
小惩大诫都容易,只是也要留下几分情面。
不然旁人看着,与你的名声也不好,也容易寒了其他人的心。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顾婉音自然是明白王妃这个意思的。
王妃的意思是,手段什么的可以有,但是不能过分了。
譬如,不能伤了人命。
虽然丫头们都是死契,打死不论的,可是万一传出去,她以后名声也就坏了。
连带着镇南王府的名声也不好。
就是将来栖霞结亲也是有妨碍的。
毕竟旁人都会想,既然母亲都是那般的冷血无情暴虐不堪,那么教导出来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指不定更上一层楼呢。
王妃能这样跟她分析,说了知心话,显然是对她十分关爱和在意的,更有当成是一家人的意思。
毕竟这样的话,除了至亲的人和你说之外,谁来讨这个没趣儿?听着这些话,顾婉音心中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温暖,又或者还有旁的什么,总之竟是有些五味陈杂——甚至忍不住的想。
若是罗氏还在,又会不会跟她说这些话?想着这些,顾婉音心中难免便是有些发酸起来。
不过好歹强行忍住了,只垂下眼睫。
掩住眼底的流光,恭敬而肃穆的应了:母亲的教导我记得了。
原本她说了实话,还怕王妃埋怨她来着,毕竟春末是王妃房里的人,她这样……也有些疏忽了王妃的意思的。
若是王妃认真计较,她自然就是有错的。
只是没想到王妃却是如此大度,不仅不怪她。
反而和她说了这些体己话。
当下心中便是更加觉得,投桃报李,王妃待他这样亲厚,她自然更应该尽心尽力的侍奉孝敬才是。
王妃看着顾婉音低眉顺目,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认真摸样,不由心中也是欣慰,笑着拍了拍顾婉音的手又夸奖一句:其实你也是难得的妥帖了,我也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
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更别觉得我是责备你。
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可好?顾婉音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看着王妃慈爱的样子,她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宁静,同时更是无比的额感激。
感激天意,怎么就让她嫁进来了周家!母亲也是为了我好。
我明白的。
心中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其他的想法?母亲这样提点我,也是教导我的意思。
让我以后不出错,才能好好的持家呢。
顾婉音柔顺的说着,顺势也是握住了王妃的手,诚恳的目光一直看进了王妃的眼底去。
王妃看了顾婉音这样诚恳,自然是越发高兴慈爱起来。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咱们周家娶了你,可是好福气。
听着王妃这样不遗余力的夸奖自己,顾婉音自然是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便是站起身来,红着脸道:我去厨房看一眼。
谁知王妃也来了兴致。
竟也是站起身来:走,我陪你一起去瞧一瞧。
又想着笑起来:一会咱们也亲手包几个饺子。
到时候往饺子里放几个金锞子,看谁能吃到。
以往我在娘家的时候,可都是这么玩的。
顾婉音也知道,在饺子里包了铜钱或是金锞子银锞子是为了吉利,更是图一个彩头有趣儿,当下自然不会拦着,想着笑起来:不如多放几个,拿一袋子金的再拿一袋子银的。
包上几千个,横竖咱们府上人也不少,子夜的时候都吃上一回饺子。
横竖也花不了几个钱,全当是他们一年勤勤恳恳劳作的奖励了。
昨年她怀着孕,家里人又实在太多,所以才没弄这些。
怕人说她闲着没事尽出幺蛾子。
今年她身子方便,而且又是自家的人,横竖也花不了几个钱,做个人情也没什么,这么一说王妃也是有了兴头,连连点头称是:可不是?子夜正是该吃饺子的。
只是这会子不知道也来得及来不及。
那么多,不知道包得完包不完?顾婉音笑着扶着王妃一面往厨房走,一面点点头笃定道:自然能包得完,咱们府上心灵手巧的丫头多着呢。
厨娘剁了馅儿,咱们让得闲的丫头都过来帮着包就好了。
帮着包饺子的,赏一两吊钱,自然大家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更何况从昨天开始,厨房就开始包饺子了,这会子也该有不少了。
肯定能行的。
而且丫头们也趁机说笑玩耍一回,必然是没有不乐意的。
王妃当下便是拍了板:那就快让人来做,这冬日时间短,早早的做好了才好安心过年呢。
一时间府里便是上上下下的忙碌起来,那些个丫头们早就想趁机说笑一回,自然是三三两两好不推辞的便是过来了。
横竖只是包饺子,又不考功夫的,谁又不会呢?王妃看着一群丫头齐齐净了手挽了袖子上去包饺子,互相更是说笑不止,莺莺呖呖娇柔婉转的,听着说不出的悦耳,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便是低声跟顾婉音笑道:看着这情景,倒像是春天提前来了。
真真是百花齐放一般的热闹。
顾婉音听了这话便是抿唇笑了:可不是百花齐放了。
这些丫头们一个个正是娇嫩的年纪,比起花朵更是胜过几分呢。
怪道人家大户人家挑丫头都要样貌齐整周正的,真真看着也是舒心了。
王妃笑着点头,看那样子倒像是将之前春末带来的不痛快全都抛开了。
顾婉音也是心生欢喜,陪着王妃又说笑一阵,甚至亲手去包了几个意思了一番,这才陪着王妃回了屋子。
又吩咐周瑞靖将小栖霞也带过来,一家人也好一处过除夕了。
门神对子什么的自然早就已经是焕然一新,就是廊下的挂的灯笼也是换成了红色。
甚至窗子上都是贴上了窗花。
顾婉音看着那个别致,便是凑上去看,一面看一面感叹:这些如此精致,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真真叫人叹为观止。
你若喜欢,我叫人给你送去。
王妃笑着言道,都是我闲来无事弄的。
年轻时候就爱这些,这么多年了也没荒废。
顾婉音登时越发的惊奇起来:母亲竟是这样厉害,可是不得了。
王妃被打趣得不好意思起来,嗔怪的看了顾婉音一眼:哪里有媳妇这样打趣婆婆的。
顾婉音抿唇笑起来,委实不客气:我想着哄了母亲高兴,回头不能多赏我一些了?自然是不能吝惜半点的。
王妃笑得厉害,险些直不起腰来,上前便是拧了拧顾婉音的面颊,只觉得触手柔滑,说不出的受用,便是微微眯起眼睛笑道:凭他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你这样?亏你都是做娘的人了。
那副样子,自然是说不出的亲昵。
周瑞靖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一么一幕。
当下便是愣住,站在门口好半晌也没有了动作。
只是唇角却是忍不住的高高翘起——不管是谁,看着自己的妻子和母亲如此和睦,自然都是欢喜的。
而且他更觉得,这样温馨热闹的感觉,让人贪恋。
竟是不舍得打破。
周瑞靖只记得小时候他倒是没有和王妃这样亲昵过。
大约也是儿子不够贴心的缘故吧?周瑞靖出神的看了一回,想了一回。
倒是身后的奶娘见他这般,竟是不敢往里头走了,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
当下便是有些战战兢兢地紧张起来。
不说奶娘,就是王嬷嬷看见了这幅情景,也是委实纳闷了一回——世子爷这是怎么了?最后倒是王妃一错眼睛看见了他站在门口,也是露出几分诧异:怎么站在那儿?顾婉音也是含笑看着周瑞靖:快进来。
外头冷不冷?虽然只几步路,可是外头白雪皑皑的,看着就是觉得冷。
周瑞靖摇摇头,唇角那笑容就那么一直维持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有些尴尬,便是用拳头放在唇边咳了一声:你和娘闹什么呢?顾婉音便是指着给他看:你瞧瞧,都是母亲剪的花样儿,可不是巧夺天工了?换做是我肯定是不成的。
周瑞靖顺着她白皙的手指瞧了瞧,神色越发温和了几分,竟是笑言道;小时候每年娘都是要剪的。
记得有一年,给我剪了一只老虎,贴在我窗子上,直到过了夏天我也不肯换下来呢。
只是大了回了京城了之后,就没一起过年了,自然也就看不见了。
想起这个,他倒是心中有些个黯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