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音亲自去二门口迎了三太太进来,三太太见了顾婉音,便是红了眼圈儿,上前来一把抓住顾婉音的手,满目的疼惜:可算是回来了。
你也不知道我到底多担心。
怎么好好的去庄子上散心,竟是就受了伤了?说的自然是周瑞靖了。
顾婉音也不好说是假装的,只得顺着三太太的话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大约也是流年不利的缘故。
实在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那日我可是吓坏了。
说起这个,倒是谢谢三婶的关心了,送的那些东西,我很是受用。
还有夕照,我也替她谢谢你这个三奶奶。
三太太用手绢按了按眼角擦了泪,又笑起来:这可是第一个管我叫奶奶的孩子,我怎么能不疼?说起来,倒还是你们沾了她的光了。
顾婉音也是笑起来,斜睨了三太太一眼,我可是伤了心了。
亏得母亲她还一个劲的念叨三婶的好处呢。
可不是白费了?三太太也是笑起来,先前的阴霾的情绪自然也是一扫而空。
二人一路进了屋子,三太太便是叹了一口气:今年这个年,过得可是半点不如意的。
你是不知道,今年你们不在,那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一面说着,一面用手虚指了一下二房那头。
又是一声轻哼,显然是积累了一腔子的不痛快。
顾婉音微微一笑,按住三太太的手,低声打趣一句;三婶这话听着可是有些酸了。
二房今年会这样也不足为奇。
二太太盼了多少年周瑞明出人头地?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二太太得以一吐积怨,哪里还能坐得住?自然是要好好的炫耀一回的。
只苦了三太太,今年大房不在,三房便是首当其冲了。
二太太想必是明里暗里给了三太太不少不痛快吧?何况二人又是素来的冤家对头……三老爷没有从仕,只是一个商人,虽然富足可是却也着实是有些拿不出手,自然是比不过二太太。
怪不得三太太如此酸溜溜的不痛快。
三太太轻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那位置怎么得来的,我心里有数。
她也有数呢。
不过是外表光鲜罢了,将来秦王一旦落了马,我看她还得意什么劲?再则,这会子倒是得意了。
可是二老爷那头,可是没少受气呢。
自从那回动手了一回,这两个可是跟乌眼鸡似的,一见面就斗呢!这不,都分东院西院了,素日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不是让人看着笑话?三太太这番话自然是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不过得之桑榆。
失之东隅也是常有的事情。
顾婉音倒是也不觉得多幸灾乐祸,倒是皱了皱眉头,低声言道:难道老太太也不阻拦一二?传出地到底不好听,看着也不像话。
如今二弟这样风光,这样岂不是让他抬不起头来?不管怎么闹,可表面上总也该维持几分和气才对。
这么一来,真真是让外人看了笑话的。
二老爷是没想到,还是真豁出去了?老太太倒是想拦呢。
可是二老爷如今哪里还肯听?让老太太打了一个拐杖,索性连面儿都不露了。
还说什么,媳妇重要还是儿子重要?直将老太太气得三天都没起得来床。
我看着自从分家之后。
这么闹腾了机会,二太太老的特别快不说,就是老太太不也是如此?也不知道二老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三太太不住冷笑,可若是细细辩解了,却也不难听出有那么一丝儿幸灾乐祸在里头。
也不知道是对二太太的,还是对老太太的。
或者是二者皆有之?顾婉音不愿意多想这些,三太太怎么想是三太太的事情,每个人看法不同这也没什么。
不过,老太太的确是有些那么自作苦吃的感觉了。
若是当初老太太不是执意跟着二房,又哪里会这样?换成是大房也好。
三房也好,都闹不出这样糟心的事情来。
偏就二老爷……不过,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
所以顾婉音倒是也没多说,只是叹了一声: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咱们以后多孝顺一些就是了。
三太太点了点头。
也是叹了一口气:可不是这个道理?随后顿了顿。
又道:你是不知道,二太太和二老爷闹着,倒是那个陶氏得了好了。
如今不是分了两个院子了?那个陶氏可是明目张胆的管了半边儿,竟是有和二太太平起平坐的意思了。
真真是看不出来,以前只当她是个柔顺的,没想到倒是有这样的好手段。
顾婉音听了这个倒是微微有些吃惊,不过却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陶氏是个聪明的,抓住这次机会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我记得青哥儿还在二太太名下养着呢,陶氏怎么的也敢如此?就不怕二太太对青哥儿不好?她当初劝着二太太将青哥儿养在名下,也就是这个意思,一来青哥儿不至于受了排挤过苦日子,二来二太太也算是将陶氏拿捏在手中。
青哥儿可是被要回去了!三太太轻哼,二老爷如今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二太太如何斗得过?顾婉音替二太太叹了一口气——那样要强一个人,如今被拿捏着,也不知道心里如何煎熬呢。
不过顾婉音今儿可不是想和三太太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当下便是岔开了话题:三婶不是说要将三弟送去外地的书院求学?可打听好了是什么书院了?打听好了,是鼎鼎有名的麓山书院。
三太太压低声音,微微露出一个笑来:那名额可是不好弄,我托人好不容易才求来了两个名额。
可别浪费了。
说着,三太太挤了挤眼睛。
顾婉音点点头,麓山书院?倒是听说过,的确是鼎鼎有名的。
三婶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这样的名额也能弄到手。
不过不是听说没有天分的孩子是不收的?怎么又肯破例了?托了熟人,好说歹说,才给了两个名额。
三太太微微一笑,面上不无得意。
顾婉音抿唇一笑,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之情:那我可是多谢三婶了。
你我之间,说这个做什么?三太太微微一笑,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顾婉音也就微微一笑,不再说这些。
不多时丫头便是过来禀告说是张氏和顾琮琦过来了。
顾婉音朝着三太太笑了笑:今儿我就问问他们,给三婶一句准话。
我听说过了十五就要开学的,既然要去,可不是要早早出门才好?三太太连连称是:正是如此。
见了顾婉音,张氏忙拉着顾琮琦上来见了礼。
顾婉音笑着介绍:这是三婶子,她家有个公子和你差不多大。
你略大些。
顾琮琦倒是也没白跟着名师学了这么久,行礼说话看着都是成熟了许多,至少看着倒是挑不出毛病了。
寒暄过后,顾婉音看向张氏:我让人跟母亲说的事儿,母亲可考虑好了?若是好了,就给我一个准信儿如何?眼看着时间可是不等人的。
张氏却是看了一眼顾琮琦。
顾琮琦点点头,笑着言道:我亲自拜访了老师,将这事儿和老师说了一番,老师也赞同我去。
我已经跟祖母说了,祖母也是乐意的。
只是……一面说着,一面便是露出了几分顾虑来。
你不必担心家里,你一个小孩子,能抵得什么事儿?顾婉音倒是委实不客气,直接言道,唇角带着一丝儿笑意:这么说你是乐意去了?顾琮琦点头:自然是乐意的,能结交同学,和大家一处学习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
老师也是觉得这样是极好的。
说是可以让我学着与人相处之道。
三太太笑着搭了一句腔:可不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路途遥远,为了不耽误了开学的时间,还是赶紧的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吧。
依照我看,东西也不必多说,只要银子带足了也就罢了。
顾婉音也是赞同这句话,张氏也是连连称是。
于是这件事情倒是这么说定了。
三日之后,二人便是带了各自的书童和随从出发往麓山书院去。
又留着一干人等吃了午饭,几人这才都散了。
只是顾婉音却是听说,周瑞明却是并没有在府里用午饭,竟是不到中午就离开了。
这倒是让顾婉音好一阵子纳闷。
这算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她也是没急着问,刚回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这些都是紧要的。
若是处理不好,怕是有人要笑话她这个当家主母了。
下午又陆续收到一些帖子,都是请了顾婉音赏光去赴宴的。
顾婉音挑了相熟的几家应了,其他无关紧要的却都是推诿了。
毕竟,这个时候还是少在外头走动得好——怕是镇南王府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旁人眼里呢。
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事情都处理完了,顾婉音这才回了屋子,见了周瑞靖正在看书,只是明显瞧着却是没看进去半个字,便是上前笑着言道: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一面说着,一面便是将周瑞靖的书从手里抽了出来。
☆、第六二零章 难受周瑞靖回过神来。
看着顾婉音满面的笑意,倒是不见不好意思,只是微微一笑,顺手将自己还没喝过却温热着的茶递过去:喝茶。
也是正好有些渴了,顾婉音顺手端起来抿了一口,随后一怔——是菊花茶。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是有了盈盈笑意和脉脉温情,二者交织在一处,登时闪耀出一片灿烂的光华来。
昨日她顺嘴一提,说是这几日吃得油腻,倒是有些上火了。
又嫌莲心茶太苦不肯吃,没想到他倒是巴巴儿地记得了。
喝了茶,她这才坐下来,看着周瑞靖抿春笑了:怎么了这是?好好的竟是发起呆了。
她本是想直接问周瑞明的事情来着,只是想着或许周瑞靖不愿意说,这才又咽下原本已经要冲口而出的话,换成了这么一句。
若是周瑞靖不想说,随便说个什么也就作罢了。
不过周瑞靖倒是没有要瞒着她的意思,只是瞧着那样子,面上竟是露出几分惆怅之色来:今儿瑞明找我是为了衙门的事情。
哦?不是十五之前,是不用去衙门的?再说了,你休养了这么久,怎么就找上你?顾婉音多少觉得有些纳闷,便是将心中的想法都说出来了。
可不是这样么?根本就没什么可找的不是?还是周瑞明朝廷上的事情不明白,想问问周瑞靖的意思?若是这个,也没什么。
以往周瑞靖也不是没跟周瑞明说过这些啊。
怎么单独今日就这样起来。
周瑞靖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唇,也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倒是半点不介意那辈子是顾婉音用过的。
倒是顾婉音瞧见了,也注意到了这个,面上有些**辣的,也不敢盯着周瑞靖看,忙垂头将目光落下来。
到底成亲也没多久,这样亲密的……到底还是觉得多少有些难为情。
不过心底更多的。
却也是一股子甜蜜。
今儿我听着瑞明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想提醒我,让我交出手里的兵权。
否则的话,只怕秦王不会放过我。
周瑞靖说起这个的时候。
眼睛微微眯了一眯,有一丝精芒飞快从眸子里闪过。
不知道是不是以为内周瑞明和以前大不相同的缘故,他只觉得周瑞明说话也是不同以往了。
一往周瑞明虽然性子绵软些,可是说话却是一片赤诚。
可是如今……颇有些拐弯抹角的意思。
顾婉音听着也是蹙起了眉头。
周瑞靖虽然言语不多,可是句句话却都是能点在关键处,心思也是极为细腻的。
他既然这样说,那么就代表着。
周瑞明那些话,的确是有别的意思在里头。
而且,周瑞明这番话,是想提醒周瑞靖注意安全明哲保身,还是替秦王传话的?毕竟,谁都知道如今周瑞明的职位是什么来的。
自然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也不是凭借的周瑞明的真本事。
若没有秦王,周瑞明凭着自己的努力。
就算也能升上去,怕是也要不短的时间。
换言之,谁都知道。
周瑞明和秦王是一路的。
有一句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
顾婉音想起了一些事情来,心里登时微微一紧:我记得瑞明现在跟你在一个衙门里头。
嗯。
周瑞靖点点头,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要么就是没多想,要么就是……早有准备。
顾婉音心里明镜儿似的,周瑞靖并不是一时半会的没想到,而是早就如此想了。
所以,他才没有觉得吃惊。
周瑞靖一直还是很在意周瑞明的,官职上的事情他不好帮忙也不肯帮忙。
一来是不愿意徇私舞弊,二来也是想让周瑞明凭着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的意思。
以往周瑞明若是请教什么事情,或是有什么事情要人帮忙,周瑞靖从都是不说一句二话的。
可是没想现在……一向亲热的兄弟,竟是如此生分了。
顾婉音也是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心里有些个不大好受。
这件事情。
她是不想看到这个样子的情景。
但是,周瑞明既然说出了那些话,那么有些事情自然就不可能再和以往一样了。
那世子爷是什么打算呢?沉默了半晌,顾婉音轻声问道,却是轻轻的拍了拍周瑞靖的手背,浅笑道;你也不必太为难了。
每个人想法不同,选择自然也不同。
二弟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做事情自然知道深思熟虑,思前想后考虑清楚了。
只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让人寒心。
正因为周瑞明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他说话做事或是做了什么选择,都是认真斟酌过的。
既然是认真考虑过,还这样上门来,可见心中是不将周瑞靖这个哥哥看得那样重了?周瑞靖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只是明白归明白,想着心里不舒坦不痛快又是另外一会是。
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大约也是不能吧介怀的。
顾婉音也不多劝,这个时候说得多便是越痛,不如什么也不说。
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想得淡然了。
兵权是不能交出去的。
周瑞靖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阴沉:这是圣上最后的防备了。
还有晋王——若是兵权到了秦王手里,晋王便是兵败如山倒。
晋王败落,连累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周家一家人。
周语绯不必说,必然是首当其冲的。
而周家大房这头,纵然暂时不会动,可是又能有什么好?尤其是周瑞靖,连番拒绝了秦王那么多次,秦王心中必然是有疙瘩的。
顾婉音点点头,紧紧握住周瑞靖的手,满目坚定神色毅然:不管怎么样。
我都支持你。
周瑞靖点了点头,神色很是郑重。
瑞明今儿提起,我虽然回绝了,表明了态度,可是秦王只怕会旧事重提,到时候——还有晋王。
顾婉音缓缓言道。
这个兵权对晋王来说,同样重要。
晋王必然会竭尽全力,世子爷也不必太过担心。
横竖,晋王在这件事情上,绝不会坐视不管。
周瑞靖看着顾婉音满含笑意,眉飞色舞的样子,也是笑起来:自然是如此。
所以,我只要摆明态度即可。
他的确娶了一个好妻子,总能说在关键处,所以他也喜欢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与她商量着。
虽然未必能出什么极好的主意,可是哪怕就这样说一说,他也觉得松快不少。
今儿周瑞明说的那番话,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从小到大的兄弟,竟是突然不认识了一般,大变了摸样。
至于周瑞明为何突然转变这样的缘故,他去是没有再往深处想。
想多了,只怕连他的心都要觉得冷了。
顾婉音点点头,不再多言。
想起他们回京是因为圣上的缘故,便是又低声问:圣上的情形如何?周瑞靖缓缓摇头。
顾婉音仔细看他的神色,见他并没有强颜欢笑或是思绪不宁的样子,便是微微放心了一些,知道并不是他哄着她放心的。
只是想了想却又觉得纳闷:好好的,怎么就犯了病?太后也犯了旧疾。
周瑞靖沉声言道,声音压得有些低,似乎唯恐被人听了去:宫里给圣上用药的那个妃子,已经让段贵妃处理了。
圣上也知晓这件事情了。
是趁着那日除夕宴的时候说的,当时段贵妃在圣上的门外跪了小半日。
圣上,已经清醒了。
只是……中毒已深,毒瘾深种,怕是很难解除。
顾婉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想了想又道:原来竟是这样。
圣上既然清醒了,那么自然不会纵容秦王。
段贵妃就这么处理了那个妃子,想来是打算放手一搏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掩藏什么?若再不行动,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了。
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圣上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只要圣上没有下旨传位给秦王,一切自然都是好说。
周瑞靖微微吐出一口气,眉宇舒展开了一些。
这个应该是段贵妃和晋王最害怕的事情。
只要不发生这个,那么什么也不必害怕。
只是权力争斗,秦王也许讨不到什么好处。
顾婉音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都是要明亮了几分。
这样一来,晋王的胜算自然又大了几分。
那烟丝,我们也知道是什么了。
最近京城中,许多王公贵族的当家人都是染上了这个。
是在最繁华的与翠楼染上的。
晋王趁着秦王不备,将那与翠楼抄了。
弄出了许多烟丝,也问出了那烟丝的来历。
是一个蛮荒小地方的,原本是一种药,可是后来发现还有让人飘然欲死的效果,便有那些贪图享受的人用了,频繁用了之后,就会上瘾。
最后为了一口烟丝,杀子杀妻,甘愿对人俯首帖耳的是常见的。
周瑞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一阵冬日里的寒风,带着一股子让人骨头里都透出凉意的感觉来。
顾婉音看了一眼周瑞靖,听语气,周瑞靖想必对这样的东西十分痛恨了。
也是,这样的东西,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她担心的是,周瑞靖说,许多人都染上这个。
那么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