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的时候,江放还在开视频会议。
江氏是做建筑起家的,经常需要与外商合作,他近期负责的这个项目就是其中之一,难度系数不小,而且意义重大。
德国人对待工作的态度一向严谨至极,这是好事,江氏也向来追求质量,以品质闻名,但他们拖延和推诿的能力非同一般,性格固执又古板,沟通起来,简直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等会议结束,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以后。
江放疲惫地闭上眼,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又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扫了一眼。
微信界面里的未读消息一大堆。
虽然齐霄刚割完阑尾,需要痛苦地禁烟禁酒一个月,但是王铭风还在快乐泡吧,并且向他发出邀请。
同时,还有很多其他的酒桌好友,以及明里暗里约他出去搞暧.昧的女人。
钟吟那条消息夹杂在里面,他差点儿就没看见。
好在两个大红色的感叹号Emoji效果扎眼,她那个幼稚巴拉的手绘小熊头像,在一堆性感荡漾的自拍之中也独树一帜,江放在熄掉手机屏幕的前一秒反应过来,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她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烦躁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江放剑眉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为了防止以后不小心漏掉她的消息,他长按对话框,给钟吟置顶处理。
江放条件反射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一句想我了?。
思忖几秒,又怕自己这样会惹脸皮薄的小姑娘恼了,到时候房门紧闭,防他跟防贼似的。
最终,江放把那三个字改成:怎么了?对面回复得很快,像是在刻意等着他。
【钟吟:没什么。
】江放盯了这几个字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其实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还是抬手将电脑合上,拿起抽屉里放着的一串车钥匙,开车回家。
江氏在市中心,离哪里都近,再加上晚上的路况极好,不过二十分钟而已,江放就到了家,中途还下车买了一双女士拖鞋和一大袋零食。
外面的路灯还亮着,但别墅里的大灯都熄了,想来钟吟应该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不过现在还没到九点半,就算她的作息再好,应该也还没睡。
江放打开灯,到厨房给钟吟倒了杯牛奶。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掌心触到冰凉的水杯,又重新折了回来,把牛奶隔水加热了一下。
-钟吟也意识到自己发的那条微信不大对劲,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她的语气如同一个苦等爱人回家的妻子。
他会不会多想?而且,万一他其实没在工作,而是在夜店里抽烟喝酒钓女人呢?她发这样一条消息过去,岂不是有点查岗的意思?想到江放和别的女人调情的画面,钟吟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心脏不受控制地多蹦了一下,感受不太强烈,却很实在。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钟吟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告诉自己要清醒。
他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他可以天天在外面找野女人,她也同样可以天天在外面找野男人,只不过她比他更洁身自好、更热爱工作,不屑于做这种事而已。
……正这么想着,房门就被人敲了两下,外头传来江放的声音。
钟吟?睡了么?像个上课玩手机被抓包的坏学生一样,钟吟慌里慌张地把手中的医学书籍塞进枕头底下。
那明明是一本正经的书。
钟吟正襟危坐在床头,说了句:还没有。
江放道:那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柄就被卡哒一声转开。
江放越过小客厅,迳直走到卧室门口。
现在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气候宜人,室内的温度又比室外高。
床上半躺着的人只穿了一条睡裙,裙摆落到膝盖,又因为她双腿交叠的姿势而向上滑了一些。
这条睡裙是学生款的,黄白相间,领口还有半圆形的娃娃领设计。
宽松的纯棉布料把小女人细瘦的腰线隐藏起来,胸前和肩膀也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只能见到披散在肩头的黑色长发。
钟吟的长相本来就显小,再加上这副打扮,看起来像个没成年的高中生。
可偏偏那露在外头的两条小腿白皙柔嫩,纤细笔直,脚踝瘦得让他一只手就能握住,肌肤仿佛轻轻一按就会有红痕,莫名勾人。
这样的反差让江放心底油然而生起一股罪恶感。
他在心里骂自己畜生。
男人颈间突出的喉结一滚,把心底杂乱的念头压下去。
他走到她身边,弯腰把手上的牛奶递给她,压低声音问:刚才找我什么事儿?钟吟还没来得及下去倒水,他恰好送了牛奶上来。
她讷讷地接过,轻喃了一句:热的。
嗯,江放把视线从她身体上挪开,胃不好就别喝凉的。
钟吟噢了一声,眼神同样不敢看他。
他应当的确没有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身上规整地穿着衬衫和西服,连领带都没解,像是刚从公司里回来。
这男人平时的打扮一向风流骚气,突然这样严谨起来,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样子,还有禁欲的美感,反而叫人更加不敢直视。
钟吟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她率先开口道:江放。
嗯?钟吟缓缓问:你觉不觉得走廊上的窗帘有点儿太薄太透了?江放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聊起这个。
这房子的采光好,当时他特地让设计师把向阳的那一面墙全部换成玻璃,好让阳光透进来,故而选了轻薄的窗帘款式。
怎么了?他语气顿了顿,道,你要是不喜欢,换了就行。
不是,钟吟摇了摇头,咬着唇说,但是晚上窗帘被风吹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儿渗人。
江放低头看她。
卧室里亮着大灯,自然的暖黄色灯光将一些都照得柔和又分明。
女人的面庞光洁无暇,长睫毛蝶翅般颤动,纤嫩而生涩,像只瓷娃娃。
江放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吓到了,所以想让我早点儿回来?那嗓音太过温柔,丝丝缕缕地缠进心里。
钟吟觉得他确实太懂得怎样撩人。
出神了两秒,她难得乖顺地任由他动作,点了点头。
江放将手从她发梢撤开:那就换掉。
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一个人害怕的话,以后我早点儿回来。
钟吟一愣,觉得这话大概是他随口说来哄她的。
她明明听住院时的齐霄说,他们一个月里,有至少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会去泡吧。
不用,钟吟摇了摇头,我也经常上夜班。
江放见她把牛奶喝完了,将被她捧在手心里的空杯子抽出来,放到床头柜上:我刚好能接送你。
要是上下班时间稳定的工作,让他送一程倒是没事,但钟吟的职业有特殊性。
她拒绝道:这样太麻烦了,我经常要加班,每天的时间都不固定,有时候延迟四五个小时也有可能,一直等着,很浪费时间。
江放思忖道:那你下班了给我打电话,然后等我一会儿?钟吟问:这边不方便打车吗?不是,江放眼神望着飘窗外的星点灯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启唇道,别墅区人太少了,不安全。
钟吟想了想,道:那你派个司机来接我也行。
江放面不改色地反驳:贵。
……以江家的财力,别说多雇佣一名汽车司机,就算开一家汽车店都不值一提。
江放这么说,明显就是不容她拒绝。
钟吟哼道:小气。
江放笑了声,没答这句话。
茵茵,他一手撑着床头柜,弯下腰来和她对视,扯开话题,明天就要去结婚了。
她的小名被他喊出来,有种缱绻的味道。
钟吟指尖揪住被子,觉得刚喝下去的牛奶起了作用,让她觉得热热的,手心轻微发汗。
我记得的。
户口本早就在她手里了。
领证不过是走个过场,很省时间,连和人假意寒暄周旋都不需要,毫无心理压力。
江放凝视着她双唇,标准的桃花型,唇珠饱满而诱人,粉嫩莹润。
让人觉得渴。
江放还从没有面对过这样令人无奈的场面。
明明都要娶回家了,不说做别的什么事儿,就连亲一下都不行。
江放指尖轻轻捏住钟吟的下巴,低头凝视着她。
两人刚才说了太久的话,可是却没什么内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聊些有的没的,仔细想想,大约也可以算作是暧.昧的。
明天领过证以后,他们就是法律关系体系下互相拉扯的夫妻了。
男人俊美的五官在眼前放大,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精致。
钟吟的心脏猛跳,脑袋里乱得要命。
可是意料之中的吻却没有落下。
江放只是若有似无地用指腹在她的唇角摩挲了一下,一触即分,随即克制地收回手。
居然让人觉得有点莫名的失落感。
牛奶没擦干净。
……哦。
钟吟尴尬地伸出手,自己也擦了一下。
明明就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刚喝完牛奶的时候就已经用纸巾擦过了。
早点儿睡,江放直起身子,把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拿起来,哑声道,晚安。
……江放走了以后,这偌大的地方显得更加空荡,似乎藏不住任何秘密。
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传遍全身,令耳膜震动起来,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似的。
钟吟伸手去摸被委屈藏进被子里的医学书,试图冷静下来。
刚才没来得及把书签夹进去,而她现在又太不平静,早就记不得看到哪了。
钟吟随便翻开一页,看到窦房结三个字。
窦房结。
每一次脉搏心跳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