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半夜里,糖人院响起敲门声,丫头嘀咕着去开门,一眼见到管家,不由诧异,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管家传了话,让丫头赶紧进去喊苏氏姐妹起身,梳洗了送去季飞龙处。
苏糖睡得正香,却被梨花喊醒了,一时惺忪着眼问道:大半夜的,是失火了么?慌张成这样作什么?娘子,国舅爷让人来传话,说道要把你们送给飞龙公子呢!梨花心底里是认为傍着季中元更妥当的,可是想及季飞龙年轻俏俊,似乎又是好归宿,一时拿不准这事算是喜事还是不算喜事,因神情半忧半喜的。
苏糖一听这话,脸色却是变了,顾不得许多,细问了经过,梨花也说不出所以然,只道:管家亲自过来传话的,别的却不知道。
苏糖说着话,见苏糕已穿好衣裳凑过来,便拉住道:姐姐,咱们须得求见国舅爷,让他收回成命。
苏糕也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妥当,一时点头道:对,不管如何,得求见国舅爷。
季中元传话下去,让人送了苏氏姐妹给季飞龙后,心下却又烦躁,一时睡不着,只在书房铺纸画画,画中人时而浅笑,时而轻泣,不管是何模样,都是惹人怜*的神情。
他怔怔看着,又抬头去看挂在墙上的画,一时却又发现一点儿不同之处,不知道是否这几天见多了苏氏姐妹,笔下所画的人,却是偏向像苏氏姐妹多一些,而不是百分百像画中人的模样。
果然隔得久了,我渐渐要忘记你的模样了么?季中元掩了纸,看着墙上的画卷,在心中描摹她的眉眼嘴唇,一时再次展纸,重画了一幅,这一次却是和画中人一模一样了。
他正凝神看着画中人,外间管家的声音传来,禀道:国舅爷,苏氏姐妹不肯去公子那处,哭着喊着要见国舅爷一面。
季中元一怔,站了起来,转过身子,背靠着案台,轻轻叹口气,吩咐道:让她们进来!苏糖和苏糕一进季中元的书房,马上拜倒在地,泣道:我们虽不足道,却也只愿服侍国舅爷,不作他想,求国舅爷收回成命。
季中元也不喊她们起来,只淡淡道:飞龙年轻俊俏,又未娶亲,你们跟了他,是你们的福份,因何不愿意?苏糖伏地道:季郎君养我们十四年,是为国舅爷养的,也是要我们姐妹服侍国舅爷的。
我们姐妹也只*慕国舅爷,若不能服侍国舅爷,便,便……季中元一听这话,细看苏氏姐妹,想及季蓝田这些年为他搜罗相貌像罗映雪的女子诸事,一时脸色稍缓,示意苏氏姐妹起身,背了手道:你们既然不愿意服侍飞龙,也不勉强,此事就作罢了!苏糖一喜,拉着苏糕又拜下去,抹泪道:国舅爷这是留着我们一命了。
若国舅爷不收回成命,我们姐妹是只愿一死的。
季中元听得苏糖的话,心头郁气全消散了,指指书房的榻上道:以后你们就在这儿服侍,今晚睡这张榻罢!苏糖和苏糕忙应了,一时却又想起宋黑的米糊糊,呀,在这儿安歇,哪宋黑怎么送米糊糊给我们吃呢?在书房服侍的丫头中,自有罗夫人安排下的心腹,不消一会儿,就会消息传到她家耳边,她听完咬牙切齿道:好么,书房那个地方是连我也不能随便进出的,她们就安歇下了,好大的脸面!罗婆子却道:这一对糖人年纪虽小,却不是简单的。
国舅爷明明都让人传话,要把她们赏给公子爷的,她们偏生有主意,硬是说动管家,带了她们见国舅爷一面,令国舅爷收回成命了。
这还不止,居然让国舅爷动了心,准她们安歇在书房中。
罗夫人也疑惑起来,年纪还小,国舅爷又不想这会收房,凭什么宠*她们呢?凭她们是喝奶长大的?这阵子她们可没喝奶,光吃粥了呢!罗婆子是另有一事禀上罗夫人的,俯耳道:在书房服侍那丫头说道,苏氏姐妹换上了那套衣裳,相貌气度和画中的雪娘几乎不差什么,国舅爷看着她们,都会失神呢!先头那些搜罗来的美女,没有一个如此像的。
就是萧娘子,也不及这一对糖人相貌那般像雪娘。
单单是相貌像,怎能令国舅爷准她们安歇在书房中呢?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罗夫人站起来推窗看月,幽幽叹道:有些人一见面,便会不由自主的互相吸引,无法抗拒。
她说着,补充道:这句话是我姐姐当年见了国舅爷一面,半夜里睡不着,推窗看月感叹之语。
当时我还小,不懂这话的意思。
后来懂了,却又……罗婆子听懂了罗夫人的话,诧异道:夫人是说,国舅爷受那一对糖人吸引,莫名有好感,这才准她们在书房中安歇?罗夫人点点头,沉默一会儿道:季蓝田一向不做无用功,他既然养了这一对糖人十四年,又特意要留着送与国舅爷,定然另有内情。
着人细意打听季蓝田的动向,查清楚这一对糖人真实的身世,再作打算罢!主仆说着话,又有丫头秘密来禀报,说道季中元让苏氏姐妹安歇在书房,他自己却去安歇在萧别娘之处,并没有歇在书房中。
萧别娘见季中元来了,却是意外,忙小意讨好服侍着,一时忍不住又问道:国舅爷既然中意那一对糖人,为何不正式收了她们,只让她们在书房中服侍呢?季中元拍拍萧别娘的脸道:这不是正中你下怀么?说着堵住了萧别娘的嘴。
萧别娘一时迷乱,只顾承欢,再不顾别的事了。
书房中,苏糖和苏糕却是在案前坐着,互相握着手,悄悄道:好险,真怕国舅爷真会收了咱们啊!苏糖吁口气道:我就说,赌赌运气罢!国舅爷之前两次既然没有收房的意思,这一次想来也不会动咱们。
只有抱紧他大腿,咱们才暂时安全一些。
姐妹说着话,窗边有人轻叩了三下,停一停,又是叩了三下。
苏糖心知有异,朝苏糕作个手势,两人走到窗前,轻推开窗扇,只见窗下站着两个人,正是宋黑和孔应郎,一时怔一怔,咦,这两人消息居然灵通成这样,这就知道我们安歇在书房中了。
孔应郎见窗子开了,朝宋黑作个手势,让他守在窗外,自己一跃,跃进窗内,坐到案前,这才道:看样子国舅爷是对你们上心了,居然准你们安歇在书房重地。
苏糖一听这话,脸色突然变了,横手指在唇角,不让孔应郎再说,只催道:快走!孔应郎一怔,马上反应过来,是的,既然是书房重地,他和宋黑为何这般轻易就闯进来了?这分明是用苏氏姐妹作诱饵,诱他和宋黑上钩啊!说时迟,那时快,孔应郎只一跃,又跃出窗外,拉着宋黑疾速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苏糖看着孔应郎跃出窗外,正要去关窗,就听得书房门一响,她不忙关窗,只倚在窗边,装作赏月。
管家领着几个人推开书房门进去时,见苏糕坐在案前看书,苏糖倚窗看月,一派闲情,并没有什么不妥,一时疑惑,眼角四处扫了扫,推说是夜间例行巡查,又领着人出去了。
待管家一走,苏糖关了窗子,坐到苏糕身边,姐姐俩人面面相觑,形势似乎很复杂哟!苏糕摸摸苏糖的头道:还是妹妹机灵。
苏糖道:为了米糊糊,必须得机灵,不机灵不行。
闹了半晚,姐妹俩人也困了,收拾一番便安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自有丫头来服侍苏糖和苏糕洗漱。
苏糖随口问道:我们自己带来的丫头呢?服侍的丫头半跪下道:以后便由我们服侍娘子了。
苏糖一听,知道以后便被监视了,脸上却装作天真,笑嘻嘻道:那便劳烦了。
说着问那两个丫头的名字。
却是一个唤作青鸟,一个唤作绿袖。
青鸟和绿袖皆是有眼色的丫头,比梨花和梅花更会服侍人,只一会就帮苏糖和苏糕梳好头发,换好衣裳,又吩咐人端早餐过来。
苏糖一听是传早餐,不是传奶,心下先松一口气。
早餐上来了,有熬得绵烂的白粥,有四色点心和四色小菜。
苏糕和苏糖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喜悦,这是说,以后不用哭爹喊娘的,便有粥吃了么?罗夫人那头摆上早餐时,便有丫头来禀报,说道苏氏姐妹吃了白粥,并没有喝奶。
罗夫人点头道:吃了粥,便和我们一样是凡人了,再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季中元一早起来,管家便来禀道:夫人把原来服侍顾姨妈的两个丫头派去服侍苏氏姐妹,却把原先服侍苏氏姐妹的两个丫头和嬷嬷等人送去服侍顾姨妈。
管家嘴里的顾姨妈,却是季中元原配妻子顾元娘的妹妹顾二娘。
因着顾元娘早亡,国舅府是罗夫人主持家事,顾二娘深怕姐姐所出的两个女儿季文庄和季文洁被亏待,时不时便过来小住,顺便指点俩姐妹如何待人接物。
现季文庄和季文洁到了婚配年纪,顾二娘又怕她们于婚事一道上,受罗夫人把持,前几天便进了国舅府住着,也求见了季中元,讨论了季文庄和季文洁的婚事。
顾二娘夫婿是武略将军,领着兵镇守在外,因此季中元见了顾二娘,便会给几分面子。
现听说罗夫人调换了原先服侍她的丫头,不由略略皱眉。
顾姨妈这会一见梨花和梅花,却是摔了杯子,怒道:不过一对宠物,这就有胆子调换服侍我的丫头,把这没眼色的换来给我了?倒要去瞧瞧,是什么阿物儿,一个两个就欺到我们头上来了?有婆子见顾姨妈发脾气,便劝道:姨妈要是不喜欢这两个丫头了,再换别的丫头来罢!顾姨妈生气道:你们这府里腌脏事也多,我自己带了四个丫头过来,四个丫头便全病了,硬是起不了身。
不得不用你们府里的丫头,这倒好,堪堪用惯了,又换走了。
婆子见顾姨妈怒火稍息,便又劝道:姨妈什么身份的人,想见那一对宠物,何须自己过去?让人唤她们过来不就得了?顾姨妈一听这话在理,便点头道:也是。
你便着人去唤她们过来罢!倒要问问,是谁借了她们胆子换我的丫头?罗夫人一听顾姨妈这处闹了起来,便轻蔑地一笑道:以为是谁呢?动不动进府来住着,动不动干涉府里的家事。
总得寻机会让她知道,她在国舅爷眼里是外人,是连宠物也比不上的外人。
罗婆子轻声道:顾姨妈还罢了,只她夫婿领着兵,儿子又能干,国舅爷不得不给面子的。
夫人……罗夫人道:行了,我知道她夫婿是谁?不用你提醒。
罗婆子一听,知道夫婿两个字刺痛了罗夫人的心,一时便不敢再多话。
另一头,青鸟站在书房帘外禀道:两位娘子,顾姨妈请你们过去一见!顾姨妈,是谁啊?苏糕诧异道:见我们作什么呢?顾姨妈是我们大娘子和二娘子的亲姨娘青鸟介绍一下顾姨妈的身份,又恭敬道:许是有事儿要跟两位娘子商议罢!毕竟两位娘子现下住在书房中,也算是国舅爷的新宠了,日日能见着国舅爷,也能在国舅爷跟前说上话。
反倒是大娘子和二娘子,想见国舅爷一见,有时还赴个空呢!苏糕扯扯苏糖的袖子道:咱们势单力薄的,见见顾姨妈也好。
青鸟一听,忙给她们装扮,扶了出门,让人抬软轿过来,让苏氏姐妹坐上去,一行人朝顾姨妈处走去。
青鸟和绿袖陪苏氏姐妹去顾姨妈处,书房中一个不起眼的丫头,名唤采莲的,却是悄悄掩到罗夫人处,进房禀道:夫人,不得了呢!罗夫人见采莲来了,又说出这等话,不由一怔,一时环顾房里,见只有罗婆子在,便道:也没外人,有话则说。
采莲定定神,走近些,低声道:那一对糖人不单相貌像雪娘,肩下还有一处跟雪娘一模一样的梅花胎记。
什么?罗夫人失声,手里的杯子颤了颤,差点摔在地下,一时绷脸,心慌意乱道:你如何得知她们有胎记?采莲道:因顾姨妈要见两位娘子,青鸟帮着换衣,让我拿了衣裳过去,我无意间一瞥见到的。
那一回季中元喝醉了,画了一张罗映雪的裸背图,当时采莲见了,慌乱中把图藏了起来,过后悄悄献与罗夫人遨功。
因当时见了裸背图,知道罗映雪肩膀下有一处梅花胎记,如今见苏糕和苏糖居然也有这样的胎记,心知有异,便忙忙来报与罗夫人知晓。
罗夫人脸色瞬间一白,嘱采莲道:此事不得再外泄。
见采莲点头,她又令罗婆子重赏采莲,待采莲下去了,这才和罗婆子道:速喊人去查那一对糖人的身份。
这会儿,苏糕和苏糖却是进了顾姨妈的院落。
顾姨妈听得她们来了,便令人请进去。
苏糖见请她们进去的丫头神色不耐,并没有一丝恭敬之意,马上起了警惕的心,俯耳和苏糕道:姐姐,待会见了顾姨妈,须得小意讨好,她说什么都应和,若不然,只怕咱们今儿得带伤回去。
苏糕也感觉着不对了,这会点头道:既然来了,现下想走也是不行了,须得进去一见。
且见机行事罢!待进了待客厅见了顾姨妈,苏糖和苏糕忙行礼,恭敬道:见过夫人,不知道夫人唤我们姐妹过来,有何吩咐?顾姨妈见苏糕和苏糖进来了,却是挥手让丫头们全退下,这才道:坐罢!苏糖抬眼一看,见顾姨妈似乎无恶意,便和苏糕坐了,探询地看着顾姨妈。
顾姨妈一笑道:直说罢,罗夫人有时很奸诈,有时又很蠢。
她只以为调换一下丫头,便能令我动怒,进而为难你们,激怒国舅爷。
苏糖见顾姨妈不像丫头嘴里所描述那样蛮横无理,一时松口气,问道:哪夫人的意思是?顾姨妈道:你们现在书房中服侍,时时能见着国舅府,我却是有求你们的,事成之后,我自然有回报。
苏糖大奇,脸上却不露什么出来,天真道:夫人有什么要我们效劳的,我们自然不敢推拒,哪要什么回报啊?顾姨妈看苏糖一眼道:真不要回报么?可别后悔。
苏糖一听便笑道:能为夫人做事,自然是求不来的事,回报不回报的,只在夫人举手之劳,我们何须多想?顾姨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苏糖,问道:你是姐姐?苏糕在旁边答道:她是妹妹。
顾姨妈笑道:妹妹倒比姐姐会说话。
苏糖只猜测着顾姨妈要她们帮忙的事,嗯,莫非是季文庄的婚事?只要不是求着嫁进宫中,就正中着下怀呢!顾姨妈果然道:我顾着脸皮住进国舅府中,为的便是我那两个姨侄女文庄和文洁。
可怜她们没了亲娘,没人打理,到了婚配年纪,居然没个动静。
不多一会儿,另有人到罗夫人处禀报,说苏糖和苏糕见了顾姨妈,一径认错,直接把两个丫头换了回来,毫发无伤的回转书房了。
罗夫人这会顾不上这个,打发走了丫头,便斜躺在榻上想心事。
至晚间,罗夫人重新装扮过,罩了面纱,带了罗婆子出门,两人直接到了醉仙酒楼一处包厢中。
她们并没有等多久,季蓝田就来了。
罗夫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季郎君,苏糖和苏糕是我姐姐的女儿罢?作者有话要说: 笑眯眯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