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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同心

2025-03-22 06:47:33

小伙伴害羞地向自己示好, 这份心意静楠自然体会到了。

但她还是摇头,一指上方,不用, 哥哥已经给我做了很多。

喔。

做花灯的小姑娘有点失望, 抱紧了手中的伞,并不敢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圆圆虽然很好相处,从来都不会有距离感,但她那个哥哥看上去很可怕的样子,还没有几人敢和那人对视。

不是年长的长辈, 却比任何一位长者都能够震慑他们。

那……她未完整道出口的话, 被另一个少年打断了, 那,这个锁要吗?伸过来的掌心中, 躺了一把小巧的同心锁, 看样式与圆圆买的这把相差无几,但其实各有细节。

摊主保证过,他做的同心锁, 每把都独一无二, 这个噱头让他的生意格外好。

少年的举动提醒了他人,偷偷买下同心锁的一些少年顿时纷纷呈上小锁, 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底的不好意思。

最终, 其中一人鼓起勇气道:以前圆圆还从来没有去系过同心锁,今年要不要选一把去试试?初初长成的少年少女, 尚无法很好地掩饰自己的心意, 仅是从亲朋口中了解了同心锁的意义, 就迫不及待地来向心仪的小姑娘示好。

偏偏, 被示好之人没有丝毫受尽爱慕之感,紧张就更是无从提起。

她举起手中自己买下的同心锁,眨眼道:已经和哥哥说好了,要一起去系。

少年脸上顿时呈现出肉眼可见的失望,不放弃地做最后尝试,小声道:可是,同心锁怎么能和哥哥一起系啊。

那应该和谁一起?低沉的声音仿若炸雷,惊得这群小伙伴瞬间大惊失色。

回头一看,果然是圆圆那个气势可怕的兄长。

即便坐在轮椅上,却让他们感觉自己正在被人高高在上地俯视,眼风扫过,都吓成了鹌鹑。

不是、我意思是、这个……少年语无伦次,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眼睁睁看着青年转动轮椅到了自己身边,对他手中的同心锁打量了两眼。

知道同心锁的含义吗?荀宴问他。

少年咽了口口水,大、大概知道……今岁多大?十五了。

嗯。

荀宴未用气势迫人,很平静地看他,这个年纪应好好看书,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再想其他。

建、建功立业……圆圆的哥哥和学院先生好像,甚至比先生还要严厉些。

少年怯怯应声,是,我知道了。

紧接着,荀宴一一看向了其他人,众人猛地一个激灵,连忙齐声道:我们一定好好读书!嗯。

荀宴满意颔首,同打发古月容一样,桃花节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各自去玩吧。

少年男女们如鸟兽逃散,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荀宴回首,对上用一种哥哥好厉害的眼神看来的静楠,难得头疼。

教育自家的小姑娘,他自然不可能那么冷酷,不由在斟酌更委婉的语句。

他甚至不知,她是否已懂了这些事。

圆圆。

荀宴含蓄道,有想一起系同心锁的人吗?哥哥呀。

静楠神情认真,已经答应了哥哥,不会再和其他人一起了。

对上她澄澈的目光,荀宴愣怔一瞬,有些分不清她的话语只指代这次,还是今后的每一年。

但这样的结果,确实是他想看到的。

好。

他如此说道,哥哥也不会和其他人一起。

…………清风镇的尽头,伫立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足有七丈高,据传已经生长近百年。

抵达梧桐树前,需要经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迈过浅浅河道,再在一片田野中穿梭片刻。

那片田野的终点,便是这棵郁郁葱葱、宛若一柄参天巨伞的梧桐。

虽是初春桃花季,它已经生长出密密的翠嫩枝叶,即便在夜间,也能清晰感受到这棵梧桐的生机。

为方便行人,道旁置满照明的花灯,静楠远远就望见粗大树干上挂了一串又一串的同心锁和红绳。

路途玩乐耽搁了些许时辰,夜已深,这时候,无人再来挂同心锁了。

仰首看着那密密的锁和红绳,静楠第一句话是,好像很重。

那些锁虽不是纯铁打造,但经年累月下来,梧桐树已经承载了太多,重量不可小觑。

荀宴扫视一圈,亦颔首,系的人太多了。

人太多,就失去了特殊性,即便真的有仙人,恐怕也容易忽略这一块。

不过,他本就是随着静楠的心意来凑热闹的。

欲让她另择地方,荀宴才一息没看住人,再转眼,人已经凑到梧桐树下,在跃跃欲试地爬树了。

荀宴:……圆圆。

许是这呼唤声太小,静楠没有停下动作,见这棵树枝干巨大粗糙很好爬的模样,当即就窜了上去。

这爬树的身手可算利落,顷刻间就到了中间,长长的裙摆也无法阻挡她的步伐。

方才还是乖巧漂亮的小淑女,下一刻就成了窜树的猴儿。

荀宴无奈地抚额,继而又不由含笑,并不出声,怕惊扰了她。

被枝叶掩盖,静楠身形渐渐都没入其中,荀宴依旧专注地抬首凝视。

簌簌叶动中,忽然,从其中探出一个小脑袋,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盛满惊奇,哥哥,这上面有好几个鸟巢。

她看见的鸟巢中,还有几颗小小的蛋,只是不知孵蛋的鸟儿去了哪,夜深时刻,它们本都应该早已回巢。

静楠将鸟巢的情况道出,荀宴沉吟道:要把它们带回去吗?这样一说,静楠顿时就想到了数年前孵出啾啾的场景。

她记得更清的是,当初啾啾为了救她,大叫着把她闹醒,领她藏在衣橱后又转身离去的背影。

静楠的情绪肉眼可见得低落下去,轻轻道:不要,鸟儿可能被我惊走了,待会儿就会回来。

在她心中,最想要的玩伴依然是啾啾,她也不会再像对啾啾一样,去孵第二个蛋。

有些意外于小姑娘的拒绝,荀宴很快就记起啾啾之事。

啾啾……他搭在椅背的手无意识敲击两下。

清风镇消息闭塞,能探听的极为有限,古丘每次告知他的事情,在稍微大些的城镇,其实都很容易得知。

那只颇有神通的小鸭子,在荀宴的猜测中八成已经没了性命。

但毕竟没有确凿的消息,他从未如此告诉过静楠。

已经过去了四年,他有些恍然。

最初远远离开熟悉之地、熟悉之人的原因,是为了保护静楠,因他能明显察觉到皇帝的用意。

后来,却是渐渐习惯了这般只有两人的平淡生活,不再去想其他。

但那些人和事终不可能永远抛下,也许……是时候去联络他们了。

静楠在高高的树梢系上同心锁,慢慢落地。

似是因有心事,她在扶上轮椅时呆了片刻,直至荀宴的一声呼唤回神。

怎么了?青年询问她的神情带着温柔。

看着看着,静楠忽然伸手去捏了把,让荀宴愣怔。

面对他疑惑的眼神,小姑娘认真道:刚刚忽然感觉,哥哥不是真的。

荀宴失笑,很快又沉默下去。

静楠这样的感觉,他这几年有过许多次。

梦中,血色与火光交织,和他分别许久的圆圆失去了明亮的双眸,无力地躺在地面,身下流淌的鲜血几乎染红了整片土地,气息奄奄。

她发出破碎的声音,似乎很是不解,在问他为什么。

转瞬间,那场景又转为他毫不犹豫砍下建平侯头颅时,头颅骨碌碌滚动,滚至脚下,却变成了荀家人的面容。

他们张大嘴,维持着生前的震惊,仿佛也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荀宴很清楚那个答案,是因为他,因他在他们身边,给他们带来的不幸。

他不止一次地想,自己也许不应该听母亲的话,去京中寻找生父。

他怎么会天真地认为,皇帝当真同寻常人家一样,亦会有普通的慈父之心?将寻常百姓与天家混淆的结果是,他险些失去了那些至亲至爱之人。

为此,荀宴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慌张地坐上轮椅去往静楠的小屋,直至手探在她鼻间感受到呼吸,触碰到那温热的肌肤,他才敢确定,梦只是梦,与现实无关。

当然是真的。

很快从回忆中脱出,荀宴安抚静楠,握住她的手,夜深,该回去歇息了。

嗯。

推着轮椅,静楠与他慢慢行过这寂寂田野,二人皆再无话语,默然相伴。

***漆黑无光的夜,犹如狰狞巨兽,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宫廷。

天子寝宫四面门窗大开,依旧散不去那浓浓的药味,伴随着间断的咳嗽声,宫婢内侍来往的身影匆匆。

圣上又犯病了,这次竟严重到咳血。

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上,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久病不愈,眼见龙体越来越差,几乎要到油尽灯枯的局面,圣上……却依旧坚持着近四年前的决定,不肯另立储君。

一位随时可能驾崩的天子,一位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太子,人人都觉得,这天下怕是要完了。

荀巧从傍晚守到现在,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毫无困意。

如今见皇帝症状稍稍平稳,终于长长舒出了一口气,像是叹息。

圆润的脸颊都消瘦了些,荀巧摸了把额头的汗,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等重要的事圣上都不告诉阿宴,反而瞒着他做出那么多违背阿宴心意之事,如今再来后悔,又有何用?感觉到他的目光,皇帝艰难、困乏地抬了抬眼皮,这一刻思绪翻涌。

阿宴和圆圆一同坠崖,在独独搜寻不到他们二人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儿子在躲避自己。

痛心之感消退,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怒火。

第一年,皇帝冷冷地想,阿宴还是太过天真,如果逮回了二人,他不介意当着他的面处死那个小姑娘,再以荀家一家为质,让儿子明白有弱点的可怕。

第二年,皇帝理智稍回,如果阿宴在那时出现,他觉得可以容忍儿子的小小心软,毕竟圆圆确实无辜,待他这个皇伯伯也很信赖,荀巧更是股肱之臣,因此牺牲未免可惜。

第三年,皇帝已忍不住担忧他们二人,中了毒的阿宴和毫无自保之力的圆圆,能够在外安然无恙地生存吗?…………皇帝喉间发出枯涩的、类似朽木摩擦的声音,可惜殿中无一人能听懂。

荀巧凑近了些,终于从几个破碎的词中领会到他的意思。

寻回阿宴。

他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