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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故事

2025-03-22 06:47:33

桃花节当夜, 宁静的清风镇下起春雨。

雨声细密,滴滴答答传入耳畔,仿若催眠般, 令床榻上本是浅眠的荀宴不由陷入更深的梦中。

梦境依旧, 永远是那些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见到的场景,区别只在于,他已渐渐能够分清那是梦还是现实。

如今,他也不会再一梦醒来就必须去静楠房中确认她的呼吸。

画面重复上演,又渐渐消失, 沉郁的黑暗退去, 荀宴终于从其中挣脱。

睁开眼, 却对上了刚推开门准备入内的静楠。

荀宴:……静楠:……见小姑娘无辜地眨了眨眼,一脸不自知的神情, 荀宴冷静发问:怎么了?屋内并不黑, 他能够看清静楠甚至只穿了身雪白的寝衣就跑来,显然是顺门熟路地想溜进他的被窝。

雷声好大。

静楠指了指窗外,由于荀宴未合窗, 一角已经被雨水打湿, 微弱的光线中甚至能瞥见密密的雨丝在随风飘洒。

四年中,静楠确实有些害怕或无眠的夜, 她通常都会到荀宴屋内寻求安心。

近一年来,这种时候已经很少了, 荀宴还当她已经慢慢意识到了自己长大了,如今看来, 显然不是。

害怕吗?嗯。

静楠诚实道, 睡不着。

荀宴明了, 当即披衣起身, 坐上轮椅,回房去。

她已经是个半大少女,再过一年多就要及笄,总不能再像几年前那样同塌而眠。

打开屋门的刹那,一阵狂风吹来,将那棵香樟树吹得剧烈摇晃。

荀宴将静楠挡在里侧,遮住大半风雨,却见她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哥哥。

静楠疑惑地轻声道,树上,刚刚好像有个影子。

影子?荀宴立刻看去,只见树枝左摇右摆,其中一览无余,空空荡荡,并没有所谓的影子。

他如今虽然不能轻易动用武力,但五感并未退化,方才……确实没有察觉到第三人的气息。

不过,荀宴知道有时候静楠的感觉出乎意料得准确,就如同那只神奇的鸭子一般,对她的话从不会不以为然。

视线仔细扫过整座房屋,但雨夜阻隔颇多,一些暗处无法看清。

假使有人,应当也暂无恶意,不然他不可能没有感觉。

心中有几个模糊的猜测,荀宴不想静楠紧张,便道:可能是树影,先回屋。

静楠嗯一声,当即不再想,小跑而去。

小姑娘的闺房,和荀宴那儿总有些区别,摆设、色彩到布局,处处都是静楠的喜好。

荀宴屋内有一面摆满书的书架,这儿则换成满是小玩意的橱柜。

以前荀宴未曾注意,以为都是静楠喜爱的、买回来的小物件,如今想来,很可能都是那群小伙伴所赠。

有哥哥陪伴,静楠飞快解去披风躺进被褥中,长发散在枕侧,露出一张干净的脸蛋望向荀宴,眼神乖巧。

荀宴一顿,转到榻前抬手,顺了顺那乌发,慢慢睡,我在这不走。

哥哥不困吗?静楠往里挪了挪,很真诚地邀请,这张床榻也很大的。

并不是大小的问题,荀宴沉默了瞬。

这几年他只简单教过几句男女大防的道理,并未更具体地教过她进一步的东西,譬如为什么会如此,其中内因她可能一点也不了解。

静楠成长的环境太单纯了,身边少有亲近的外人,也就让她觉得,和外人需要保持距离,但和哥哥再亲密也是可以的。

沉思之下,荀宴用更精简的话解释了遍,大意是即便是哥哥也不行,只要长大了就要遵守一些规矩。

静楠认真听罢,乖巧地表示懂了,但最后还是道了句,那长大了,好麻烦呀。

荀宴失笑,眉眼间盛满柔意,是有些麻烦。

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那个小小的、稚嫩的圆圆长大,这样似乎就能够减少更多的烦恼。

譬如,今夜桃花节让他突然意识到的某些事。

荀宴忽然道:我给圆圆讲个故事。

从小静楠就习惯听着他讲的睡前故事入睡,自然无有不可。

只是以前荀宴大都照本朗读,今夜,他却讲起了静楠从未涉及过的类型。

第一个,是穷苦书生与富家女之间的故事。

内容寻常且俗套,富家女看中书生品性和才华,出资助他读书、赶考、结识贵人,二人约定待他考取功名便成婚,岂料书生一朝中榜便翻脸不认人,抛却过往,一心攀附高门世家。

最终,故事以书生急功近利被贬谪、富家女半生悔恨为结局。

第二个故事,则关于一对皆出身小官之家的青梅竹马。

自幼相伴长大、互许终生,本来感情真挚,男子却在成婚前被一位美人所迷,即便逃婚也在所不惜。

最后,他逃婚路上被市井恶霸打断一腿,落下终身残疾,至于女子的结局却是未曾提及。

第三个故事,则讲了一位高官子弟与门当户对的女子成婚后,整日流连烟花之地,最后自己染病而亡,害得妻子也郁郁而终。

越听,静楠双眼睁得越大,直至滚圆如猫儿,表达出自己惊讶不解的心情。

为什么呀……起初,她还因主人翁之间的感情而为他们开心,只是尚未来得及生出对男女之情的憧憬,就被这三个结局给留下了阴影。

她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都这样?竟然一个好结局都没有。

因为男子本性如此。

荀宴面不改色道,或追逐钱财权力,或追逐美色,他们习惯了,不会真正地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

静楠似懂非懂,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皇伯伯拥有的那么多妃子。

她如今已经能够了解皇帝这个位置的意义了,可能正是因为站得太高,所以就更不需要在意那些了吧。

那就没有一个好结局的吗?有。

荀宴淡道,只是太少了,寥寥无几。

他想的是,通过这些让小姑娘充分认识到男子的可怕和男女之情的不可靠,世上根本就没有值得她付出真心的男人。

毕竟再怎么不愿,荀宴也知道今后她八成还是要嫁人的,与其看着她今后可能伤心,不如提前让她变得无情。

听完这些,静楠确实觉得这些都很可怕,但对于荀宴的总结,她想了想,道:不对。

……嗯?正是凤毛麟角,才要努力去寻找。

静楠认真道,哥哥说过,越好的,就越需要努力才可以得到,不可以直接放弃。

荀宴一怔,听她又问,哥哥也会这样吗?……不知。

小姑娘眨眼,有点儿疑惑,还是道:静楠觉得,哥哥不会的。

语罢,她还若有其事地点头来肯定自己,哥哥是最好的。

这一瞬间,荀宴忽然想到了曾经自己和皇帝的对话。

皇帝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阿宴,你的未尽之言我都明了,可世人如此,绝大部分人都深陷泥淖之中无法自拔,甚至不想挣脱,你所说的那些,如空中楼阁,是不可能实现的。

那时,他是如何回的?即便万中取一,也总有这种人。

总不能因乌云笼罩了大半天空,便再也不希冀放晴,圣上……父皇,若是肯做,总有希望的。

他已经失去了那时的信心和热情,可他面前的小姑娘依然对一切充满期待。

从这双年轻的眼眸中,荀宴看到了自己曾经拥有又抛却的东西,不觉微微笑起来。

圆圆所言,也有道理。

他道。

小姑娘再度点头附和,在她心中,哥哥当然是最好的。

三个故事的目的脱离了初衷,荀宴也没有感觉很失望,轻声道:睡吧,时辰不多了。

这次,静楠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间,荀宴也从假寐变成真睡,他就坐在轮椅上,一直守在静楠床前。

…………翌日清晨,哑仆做好早饭来唤人时,见二人一同从静楠房中出来,也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这对兄妹感情好,情谊远胜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但论越线之举是万没有的。

哑仆忠心耿耿只负责干活,其他的本就不会多想。

每日,他都要提着水桶将这座房屋内的树和花草浇灌一遍,昨夜刮风下雨,今日要做的就是整理被吹得凌乱的物件。

从哑仆的手势中,荀宴得知,他在临墙角落处发现了一只脚印,很新,似是昨夜所留。

哑仆怀疑,是不是有窃贼趁昨夜雨大想偷东西,建议他们清点财物。

脚印……忆起昨夜静楠的发现,荀宴将二者联系起来,心中猜测愈发明了,无事,我知道了。

哑仆不放心,在他心中,这位常年坐轮椅的男主人很是弱不禁风,小主人又年少羸弱,如果真有贼子,他们应该提前做防范。

或者雇几个强壮的健仆在门口守几日,也是好的。

对上他担忧的双眸,本不欲多做解释的荀宴一顿,抬手露出匕首,再轻轻一掷,只见匕首正中树干上的一只爬虫。

准心极佳。

他道:我会护好你们,不用怕。

哑仆微微张大了嘴,这才知道主人武力非凡。

他连连点头,总算放心去忙了。

这厢,荀宴独自往书房去,持笔许久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

他的可信之人无非那么几个,钟九却是被第一个排除的,因荀宴早就猜到,钟九知晓他的身份,是皇帝派到身边帮助他的。

荀家人亦非最优之选,皇帝清楚他和荀家的感情,定会时刻派人盯梢。

如果不是不知道如今林琅所在,荀宴定选择寄给他,但……最后的选择,似乎只剩洪琼枝了。

足足思索了一日,荀宴才遣人将这封信送出,地点乃是上京的洪氏商行,里面所写的回信之地自然不是清水镇,而是三十里之外的临镇。

出乎荀宴意料的是,回信速度相当得快,仅半月就到。

信中将他想知道的事一一呈上,并道,搜寻他们的人本在逐年减少,今年更是几近于无。

但在一月前,宫中突然发出密令,暗地派遣了大批人马去寻人。

若他还是不想被找到,得早做打算才是。

洪琼枝向来有手段,她能得知这种密令不足为奇,消息也值得一信。

于荀宴而言,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保静楠之前,自然是不被找到的好。

关键在于,他双腿的治疗已到了最后时期,其中一味药草,只有在清风镇的周围才易于采摘,其他地方大都难以买到。

静楠很了解此事,突然离开,她定然不会同意。

荀宴将来由告诉了她,本想让小姑娘学会紧张,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还道突然离开才会引人怀疑,等治好了腿也更方便行事。

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且丝毫不见害怕。

事实确实如此,荀宴便令人在附近的山林中搭建了小屋,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他的一些动作还是引起了古家注意。

古丘还好,深知他非池中之物,迟早要离开这座小镇,早就做好了准备,难以接受的是古月容。

她开始愈发频繁地出现在二人面前,或赠礼,或邀请他们游玩,做尽了小丫鬟不能理解的殷勤事。

得了叮嘱,静楠向来避着她,荀宴亦很少理会,依旧无法打消她的热情。

被一再拒绝后,这日,古月容带着奇异的兴奋来访,明日大哥带客人回来,我们家中摆宴,荀公子也一同来吧,别急着拒绝,这次来的可是贵客中的贵客。

在古月容拖长了语调的答案中,她终于如愿看到了面前青年因讶异而微微睁大的双眼。

这位贵客,是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