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之中, 二人隔两柱而立,不约而同分别看向左右,似在观摩柱上雕刻的精致花纹, 若忽略泛红的脸颊, 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
徐英越觉古怪,他虽少了个玩意,但该懂的都懂, 太子殿下和乡君, 怎么这么像情窦初开的男女?不是,乡君还差几个月及笄也就罢了,太子殿下您都快三旬的年纪了, 还这么纯情合适吗?旁观者如徐英,暗地快被这两人急死,多少人都看出来了,他们竟还只到这一步。
到底是荀宴先开口, 进宫何事?往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静楠脸蛋红通通,说是哥哥生辰快至,想要为他绣一条腰封,问他尺寸。
荀宴恍然, 原来还有半月就是他的生辰了。
他不喜大办,早早就吩咐下去不必举宴, 京中也无多少人知晓,静楠记得清楚, 自然令他欣慰。
我也不记得了,回去量一量。
道出这个理由, 荀宴顺理成章将人往东宫带。
徐英连瞟几眼, 心领神会。
刚至东宫, 徐英便吩咐取量绳来,他新收的小徒弟忙不迭呈上,笑呵呵地问:师傅,要量什么?我能帮忙吗?太子殿下量腰身,需要你吗?徐英睨去,慢慢悠悠地往里走。
小徒弟眼一亮,前日制衣局来不是才为殿下量过吗?我记得啊,是……去,去!话到一半被徐英忙抬手赶走,胡说甚么,快走,干你的活儿去。
被赶走的小徒弟摸摸脑袋,一脸无辜,他记性好怎么还挨骂呢?殿中,屏去下人,只余荀宴和静楠在内。
依旧是天光大亮,二人却莫名感觉这一隅变成幽幽暗色,以致每次不经意的目光交接,光影都变得暧昧不清。
静楠轻轻舒出一口气,找话题,哥哥这里熏的什么香,很好闻。
分明闻了八百遍,但这问题荀宴竟也不觉得不对,正经回道:我也不知,回头让徐英取些给你。
谢谢哥哥。
语毕,又是沉默。
徐英迅速呈上量绳,又飞快退下了。
荀宴作若无其事状解开外裳,问:知道怎么看吗?知道的。
如此回答的静楠,当真很专业地将绳端按在荀宴腰侧,绕着他慢慢转了圈,惊叹道:哥哥腰好细。
常年练武且从不贪食的太子殿下,身材自然极好,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有力,比例绝佳。
静楠比他足足矮了一头,站在他身边,可以被他轻松提起。
闻言,荀宴忽然轻笑了声,微微俯首,反问她,是么?是么?如此近的距离,铺洒而来的呼吸,让静楠反射性想到了那日在榻上的种种,还有被掐疼的腰。
哥哥是在说,还有更细的吗……静楠脸蛋腾得烧了起来,脑袋垂得更低,变成小乌龟,不说话了。
她的反应让荀宴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发烫的耳根热度稍缓,往日都是静楠的直接让他无言以对,如今见小姑娘也有这般无措害羞的模样,不得不说,他颇有成就感。
凡事过犹不及,荀宴懂得见好就收,再则,他并非风月老手,情窍初开,亦无法自如。
好了吗?静楠连连点头,收好绳,又为荀宴取来外裳,助他穿上。
穿衣间,二人指尖不小心碰着,如触电般,双双飞快收回。
殿下,御膳房那边说今日有新鲜的春笋,午膳可要尝些?徐英声传来,荀宴立刻回神,想起南方一道名菜腌笃鲜,静楠曾尝过一次,对其很是喜爱,可惜哑仆不会做,在清风镇的那几年都未能再品尝。
他立刻吩咐了下去,回头一看,果然静楠也期待得双眼发亮,不由含笑。
春笋这出,让二人相处重新变得流畅许多,双双出屋,谁也不曾发觉这两位的脸都曾一度变成深红。
大公主府中,荀宴本答应静楠近日都会陪她,因榻上那一出,二人几日都未见面,但荀宴确实也没怎么忙。
勉强专注批过公文后,他最常做的就是捏书发呆和看画发呆,画为静楠留下的十几副大作,每副卷好置于画筒中,位置换在了书案旁,使静楠一眼就瞄见了。
荀宴亦迅速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看,她也得找些事做,便慢吞吞拿起了自己的画。
每看一副,她都能回忆起当初自己下笔时的心情,尤其是哥哥醉酒的模样,静楠想着想着,不由浅浅笑出来,明眸璀璨。
凝神的她,完全没发觉荀宴的目光透过书,已经移了过来。
再看一副,咦,这不是她的画?定神看去,静楠发现画中绘的是一位少女轮廓,隐约有几分熟悉,不待她细看,画就被人抽了过去。
荀宴绷着脸,徐英!徐英忙不迭走来,一脸懵逼地被太子摔了副画,孤不是说过,谁都不准动这画筒,谁放进来的!被砸得心慌,徐英也没细瞧,瞬间便告罪,哀求的眼色又偷偷看向静楠。
他常偷偷给静楠通风报信,又会告诉她御膳房今日有什么好吃的,静楠心觉也是自己乱拿连累了他,便给荀宴倒茶,哥哥,喝茶。
嗯。
荀宴顺手接过,入口的茶水却是滚烫,他脸色僵了一瞬,硬是忍住了没吐,默默咽了下去,只是随即话也说不出来了,便冷着脸色摆手。
徐英急忙退下,出殿展开画卷一瞧,顿时想了起来。
前日太子在批奏折时不知不觉落笔画了这幅画,过后搁在案上也没吩咐,想来收拾的宫人误会了,便顺手放到那画筒中……这轮廓,徐英琢磨着,不正是乡君么?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徐英默默地想,这二位可快些捅破罢,不然这冷一阵热一阵的太子爷,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徐英走后,荀宴握着手中的茶许久没动,静楠见之疑惑,好奇询问,半晌才得荀宴低低一声吩咐,令人去取冰来。
…………东宫一阵忙碌,取冰取药,因太子舌尖烫起了一个泡。
不同于手足,可暂时弃用,口舌却是时刻有用处,伤了这处自是大事,太医亦匆匆赶来,吩咐太子这几日都只能吃冷食,茶水也得凉了才可喝。
静楠意识到,这似是与自己有关,当即内疚地向荀宴认错,被揉了揉脑袋,目光似在道与她无关。
午膳时,御膳房特意另备了冷食,但静楠还是能感觉到荀宴吃得并不方便,只喝了两口冷汤就搁筷,静静看她,她吃得便也没那么香了。
我帮哥哥上药。
她自告奋勇,像小尾巴般跟在荀宴身后,小心翼翼的模样令荀宴犹豫了下,颔首。
能搽在口中的药自可食用,呈乳白色膏状,气味微甜,静楠用木勺舀起一块,方意识到不对劲。
这样搽药,好像不大对。
不知想到什么,静楠脸色又染上粉色,她用余光望去,哥哥也差不多。
一人坐着,一人拿药,默默对了许久。
怎么如此静?殿内突然响起人声,皇帝疑惑走来,看他们模样不由问道,做什么呢,相对打坐?荀宴:……静楠:……听说阿宴你受伤,伤着哪儿了?皇帝视线上下打量,没看出任何伤势。
无事,已经好了。
荀宴口齿清晰,听不出异样,皇帝便也颔首,知道这个儿子不喜对自己示弱,也不多问。
他道出来意,说是近大半年来朝臣忙碌,少有假日,他准备往东郊猎场举办一场春狩,来同荀宴商量。
荀宴答:您决定就好,我无异议。
虽不想承认,但皇帝不得不说,儿子似乎比曾经的自己更加勤政。
老臣向他诉苦,也不过表面抱怨太子过于严厉不给休沐,实则都在暗暗夸太子治国有方,将来定是位有为之君。
皇帝仍坐在这把龙椅上,最初听到这样的话,内心若说只有舒坦绝无可能。
介于前车之鉴,为避免再发生父子相疑之事,他干脆当甩手掌柜,整日玩乐。
逸劳易,勤俭难,政事不再现于眼前,皇帝很快就习惯了咸鱼的日子,再听到这种话,便不会那般介意。
这次举办春狩,也是想帮儿子和诸位大臣的关系更进一步。
自知时日无多,皇帝想要弥补他,便尽可能多给儿子铺路。
春狩在五日后开始,五日足够荀宴的小伤痊愈,因静楠一直在,他甚至都没搽药,硬生生靠它自身的修复力,饭食自然用的就少,旁人见了,还道太子在为春狩做准备,锻体蓄力。
新录取的五十进士,除留京的几人外,其余都还未上任,皇帝破格允这些人一同参与春狩,加上大臣家眷、侍卫、内侍,浩浩荡荡竟有万人之众。
人多事便杂,静楠马车离太子车驾不过丈余远,一路来二人也没能有几次说话的机会。
及至猎场,早有人备好帐篷,待诸位贵人挑选。
皇帝、太子独享大帐,静楠作为乡君,又是女眷,她的住处本应和那些贵女们在一块儿,不知何人安排,竟与太子大帐遥遥相望。
入夜后,甚至无需掀帐,灯火重影下几乎就能看清对面人在坐何事。
若是拉上屏风,也可阻挡一二,但静楠注意到,哥哥那儿似乎太忙了,人员来往,进进出出,他根本无暇关注这点细节。
暂时无事,静楠便伏在帐中画了一个时辰的画,沐浴后慢吞吞擦拭着头发,不经意抬眼,一呆。
哥哥帐中已经无人了,甚至连守夜的侍卫也不见了,可是……他是不是没注意影子,不知道她这儿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尚在犹豫中,人就已经直接解了外衣,再下一步,就是解腰带了。
静楠脸腾得烧红,飞上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