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了,丫鬟们才敢围上来收拾碎片并安慰夫人。
有说不要生气莫伤身的,有说老爷说的是气话,还是疼夫人您,一会他就能回来看您的。
暇玉恨他至极,眼泪成串往下掉,鼻尖都哭红了:我处处迎合他,他叫我向东不敢向西……怎么就没落下一点好?服从一百件事,稍微有一件事不合他的心意就这样……活着可真累。
青桐和暖雪面面相觑,其中青桐先透湿了帕子给她:奴婢知道您说的气话,老爷对您的好,这府里谁都知道。
暖雪亦附和:是呀,这么多年来奴婢还没见过老爷对谁这么上心过呢。
老爷就这个脾气,您现在有了小主人,他不会撇下您不管的。
暇玉擦着眼泪,恨恨的说:若不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他今个还能这么走了?早谩骂折腾我了!两个丫鬟听了夫人的话,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赞同。
如果这时再跟夫人说些假话来劝慰,倒显得自己这下人的不守本分了,便都闭了嘴巴,默默的收拾一地的狼藉。
其他的仆妇轻轻的扶起暇玉,让她回到里屋的床上躺卧休息。
到了晚饭时,才再来轻声唤夫人,本来以为夫人和老爷大吵了一架,定向以往一样没有胃口吃不下,没成想夫人一听开饭了,略作收拾后便开始用饭。
虾仁豆腐和苦瓜炖排骨吃了不少,豆苗烧银耳与芹菜炒猪肝也动了几筷子,鲜菜排骨汤大概是对味,喝了一小碗,只有黄豆猪蹄和香菇油菜没动。
比起以往,可谓胃口惊人了。
与妻子的大快朵颐相比,穆锦麟在书房的滋味就不那么好过了。
因他很少过来这里,屋子里没‘人气’不说,加上一屋子的书卷更是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他躺在书房里间的小榻上,明明饿的慌,可就是不想让人备饭,宁愿这么躺着干熬。
他离开上房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外面的夜幕已经落下,屋内却连个蜡烛都没点。
刚才有个小厮进来问他是否掌灯,被他被骂出去了,现在不禁有些后悔。
方才如果忍住,不将那碗杏仁蜂蜜饮摔到地上吓的她哭出来,或许现在两人已经和好如初了。
他心里叹了声,翻了身脸朝另一侧躺卧,过了一会,只觉得后背有些凉意,便刚改了姿势,仰面朝天的看着屋顶发呆。
也不知她是不是还在掉眼泪……不如回去看看吧,怀了孩子身子骨弱。
他坐起来,正欲起身,忽然念头一转。
心里恨道,就是她上次又哭又闹,他迁就她,让她得到了甜头,才使得她这般娇蛮。
以前哭闹,尚且有几分柔弱在里面,刚才倒好,居然敢直呼他的名讳,当着下人的面跟他顶嘴。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这次也会去求和?这次低头了,她以后就得骑到头上去了。
想到这里,他重新躺下,喉咙里哼了几声,憋闷难忍之余,腾的一下子又坐了起来。
大声叫了小厮进来掌灯,然后备菜备酒,自己借酒浇愁,无奈平日应酬惯了,酒量太好,直喝到临近深夜,才略微有了几分醉意,仗着酒劲和心里膨胀的怒气,将酒盏往门坎上一摔:吴暇玉,你要是识相,赶快过来下跪认错!老子就原谅你!忽然他一怔,心里嘀咕,她会不会恰好过来,听到这句话,掉头回去了。
立即起身开门问守门的两个小厮:夫人来过吗?那俩人连连摇头:没人来过。
锦麟便泄了气,垂头丧气的拖着步子回到桌前,自又斟了一杯酒,仰脖饮尽,然后伏在桌上瞅着屋角眼神发滞,过了一刻钟,他撑起身子,精神抖擞的出了门。
必须找吴暇玉理论一番,反正他不是去道歉哄她的,所以理应理直气壮,对,理直气壮。
吹着凉风到了上房那院,不想刚一进去,就碰到迎面出来的青桐。
两人皆是一怔,锦麟先开口:夫人现在怎么样?虽然于心不忍,但他想听的是她十分懊悔,以泪洗面这种话,这样他的出现才有价值。
回老爷,夫人一直在暖雪及奴婢玩马吊牌。
现在玩腻了,正要奴婢去取双陆棋。
听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锦麟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她用过晚饭了?嗯,主食和菜品都用的很好。
青桐如实回答。
锦麟不甘心:她没派人去打听我这边的情况?青桐面露难色,但还是如实说了:……不曾。
锦麟便道:你告诉她,我今夜就在书房,她要想认错,就尽早。
说罢,醉醺醺的拂袖而去,而青桐看着锦麟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晌才去取了双陆棋回屋,一进屋,暖雪便嘟囔:你去哪儿了?这么慢,还以为你被夜风吹走了。
暇玉笑道:定是输怕了,在外面多待一会,缓缓手气。
青桐见夫人笑的舒畅,再想想刚才老爷的模样,心里极不是滋味。
夫人本应去道歉,却在这里没事儿人一样在这里玩牌,任老爷自己在书房喝闷酒。
以前她哪敢啊,就是仗着有了小主人,挟持老爷罢了。
暖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快发牌。
青桐虚笑道:这就发,别催,还不行我念叨几句,求个好牌呀。
又打了三回合,暇玉便问:什么时辰了?暖雪先回:是子时一刻了。
她便坐直身子往外眺望了眼,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但图个心理安慰。
约莫这个时辰,某人大概是不会来了,于是吩咐:把牌收了吧,给我端水洗漱。
等夫人睡了,两人才去外间的屋子歇了,待到入了后半夜,青桐悄悄起身披衣裳,蹑手蹑脚的还是惊醒了一旁的暖雪,暖雪半梦半醒的嘀咕:你瞎鼓捣什么呢。
青桐低声说:我去解手。
夜壶不在那呢么。
漏了,我正好拎出去倒了。
唔……暖雪缩了缩身子睡了过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穆锦麟越发焦躁不安起来,在小榻上烙饼一般的翻来覆去,一会弄弄枕头,一会掖掖被子,一会觉得身边缺点什么,一会又觉得小榻伸不开腿脚。
早知道这样,他就随便去哪院住了,反正就像她说的,他去哪,她也不拦着。
给她机会来认错了,仍旧执迷不悟,就别怪他无情了。
他立即坐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裳。
本来就是么,他何苦为难自己,没娶她之前,自己自由自在多好,哪有这么多的烦心事。
她怀孕了,不是要安静么,就叫她安静去吧!不过……不过自己这么走了,她一会如果来了,岂不是错失机会了。
不差这一晚,哼,就等等她吧。
于是锦麟又解了外衫搭在一旁,须臾又泛起愁来,自己的飞鱼服和绣春刀都在她屋搁着,如果她今晚不来,明天难道要厚着脸皮回去拿?不行,不行,绝对不去!她今晚会来吧……如果来了,就原谅她好了。
这么期待着,熬着时间。
醉酒儿和困意袭来,他勉强打着精神。
一时埋怨她,一时又期待她的出现,频频辗转反侧。
正此时,就听书房的门咯吱一声轻响,他立即兴奋起来,滕然就清醒了,满心欢喜的准备迎接她。
一双温暖纤细的手触摸到他的脸颊,他立即伸手握住,把人拉到怀里就势搂住,哼道:知错了?可是他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狐疑的向后挪了挪身子看怀中人,于黑暗中只能看个大概轮廓,但从身上的味道可以分辨出并不是他期待的暇玉。
这时躺在床上的人,颤着声音道:老爷,是奴婢……他听出是青桐,气的发疯,恶狠狠的质问:怎么是你?或许是暇玉身子不舒服,叫她来递话的,只是她为什么不先出声,害得他认错人。
爷,奴婢怕您夜里着凉,想进来给您掖掖被子……她坐起来,跪到榻前的地上。
他听了这话,马上就翻脸了:你这是什么话?我叫你伺候夫人,你半夜不睡,跑来这做什么?可是夫人用不到奴婢伺候啊……她自您走了,好吃好喝,和奴婢们玩牌玩的可开心了,是一点没把您放在心上,您又何苦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奴婢怕您一个人喝闷酒,伤了身子,来过来瞧……不等说完,突然就被穆锦麟拎了起来,继而一个耳光扇来,直打的她耳道和鼻腔皆感到一股温热的湿意,须臾便有红赤赤的血迹淋漓而下,淌了一衣襟。
我和夫人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这贱人来说三道四!锦麟暴跳如雷,忽然想起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不说明白,我就叫你死都死不痛快。
奴婢……真的没什么目的,只是一时猪油蒙心,做下了蠢事。
她真的只是想过来看看老爷自己在书房过的好不好。
锦麟却不信,脚踩住躺在地上的青桐的胳膊,顺手搬起榻前摆的铜质香炉,然后往下一丢,直接砸在她手掌上,疼的青桐身子痉挛扭动。
锦麟狠道:你到底说不说?是谁指使你在夫人有孕的时候来爬我的床,想叫她和老夫人一样……说到这里,他猛地愣住。
是啊,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同样是有孕在身,同样是丈夫在外和丫鬟媾和。
结局会不会也一样?他跌坐在榻上,呆怔出神,半晌才起身唤来阑信,对他低声吩咐:把她弄远点埋了,今晚上发生的事不许泄露半个字。
明早编个借口说给暖雪听,让她告诉夫人。
阑信不敢多问,招呼进两个小厮,塞住青桐的嘴巴,将人拉了下去。
等人收拾走了,锦麟疲惫的仰躺在榻上。
暇玉有孕在身,如果她也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因为这种事伤心难过怎么办?自成婚以来,他一直在她身边,她能受得了这种冷落么?以前的兄弟护不住,难道轮到自己的孩子了,还是一样的结果?他就这么胡思乱想到了天明。
因宿醉和熬夜而头疼欲裂,他还从没这样过,忍着疼往上房走。
待进了门,让丫鬟打冷水给他洗脸,等不那么难受了,才走进去看妻子,见她还没起。
心里不禁失望,不管怎么说,青桐说的看来是真的了,暇玉当真能吃能喝能睡的。
他自嘲的哼笑一声,自取了衣架子上的飞鱼服开始穿。
等穿好了,发现鸾带不见了。
没有腰带,他就没法出门,他便翻箱倒柜的找备用的,适才发现居然都不见了,他向安然高卧的妻子投去无奈的目光,走过去:我的鸾带,在你这儿呢吧。
暇玉缓缓睁开眼睛,坐起来,从被窝里掏出他的鸾带握在手里:你要是不找它,是不是就不打算跟我说话了?锦麟哼道:别不识好人心,我是不想打扰你休息。
说着,把手一伸:把它给我。
……这时暇玉注意到他无名指的指腹上有一道伤痕,皮肉红肿。
她好奇的问:怎么伤着的?他这才发现这道伤口,大概是昨晚上赏给青桐耳光的时候,她的耳珰刮的,他冷淡的说:不小心弄的。
这个回答跟没说一样,暇玉笑笑,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檀口前,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见他没拒绝的意思,便微张樱口吮住他的指尖,并不急不慢的在口内用舌头舔舐他的伤处。
弄的锦麟又疼又麻,眼见自己大早晨的又有了反应,忙将手指□。
暇玉用小指将碎发勾到耳后:还疼么?锦麟沉默,忽然道:暇玉,你以后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没必要强迫自己做这些,就像刚才。
她真心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她不伺候不行,伺候了也不行。
而此时,锦麟就要拿回鸾带,她忙拽住不许:你抽出一刻钟时间来,咱们把话说明白了,你再走。
说什么?你以后能不能给别人留个解释的机会,再发火?本来因为身体不适而低落的情绪,经过她这句话终于焕发了生机,他滕然来了精神:我还真是没说错你,你仗着有孩子撑腰,最近脾气渐长啊,昨天不光跟我顶嘴,今天你居然还敢对我有所要求了?你难道不觉得把话说开很有必要吗?就拿昨天来说,我哪儿错了?我以前从没做过那种事,难免有点排斥,你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你要我服侍你的时候,我拒绝了么。
那东西又不是长在我身上的,我没那么熟悉,觉得有点别扭,一时没法适应。
你就不能体谅我点?直接把汤碗摔到地上,指鼻子骂我,你就舒坦了?有什么不熟悉的?你以前没见过?当然,前天晚上之前,我什么时候见过了?每次都是直接发泄在她体内的,前天晚上确实是第一次。
锦麟被质问住,只得装作头疼,揉着太阳穴道:这……这……还有,一开口就是我嫌弃你,我有必要嫌弃你吗?我要是嫌弃你的话……喏,我肚子里的是什么?硬拽过他的手,摸到自己的小腹处:你的孩子在我这里,锦麟,你总说有孩子你高兴,你就这么个高兴法?他觉得很有必要反击一下,否则的话,他有预感,未来这样挨训的日子不能少了,他哼道:那你呢,你说要我去找其他院的女人,就有理了?她蹙眉:这有错吗?那你养她们做什么?我没服侍好你,怕你受委屈,叫你去能让你舒坦的地方,不对吗?你们男人不是最讨厌妒妇么?难道这样也有错?锦麟打算无理辩三分:我爱去哪就去哪儿,用不着你给我出主意。
所以你生气,只因为我干涉你的自由了?暇玉平静的说:好,我明白了,以后我绝不多嘴了。
对!他大声说:你明白就好。
好,现在说开了。
暇玉摊手:你还有什么不理解不明白,生我气的地方吗?哪里说开了?他还是那般郁闷。
他凶巴巴的瞪她:谁说没问题了?我昨天走后,听说你过的不错?吃吃喝喝的,全无所谓。
暇玉立即指着他说惊诧的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真得全世界的人都围你转,你才甘心,连我和孩子也不放过。
如果是我一个人,我肯定不吃了,但是现在我有了孩子,纵然你撒手不管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得对得起他!言下之意,瞧你那德行,还做爹呢,全无自觉。
……锦麟被她一贬到底,不禁辩解道:我,我……暇玉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你怎么?我,我头疼,你快给我揉揉。
说着,将头搭在她肩膀上,下命令:别愣着了,太阳穴疼的厉害。
她便给他轻轻揉着,低声说:你还记得你跟我写的保证么?……承认自己的错过还不行,还得承认自己是个死性不改的惯犯。
锦麟伸手去摸鸾带,准备系上就走,再逼问下去,他真的颜面无存了,抬起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有话晚上再说。
暇玉不许,扯住鸾带,道:锦麟,我刚才说的话,你究竟往没往心里去啊。
你能不能为我着想些?我现在有孩子了,没办法把十足十的心思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我还得为孩子操心。
以后肯定还有疏忽大意,不免做错的地方,如果你次次都冒火朝我撒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锦麟是铁了心的不认错:晚上再说!说罢,就听妻子道:到了晚上,你肯定会再次逃避,死不认错有意思么?这话着实有力道,他本来就是逃避和死不认错的,不想被她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连个遮挡都没给留,于是索性全不要脸起来,头就往她脖颈间蹭:我就这样,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穆锦麟的人,你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
反正我看上你了,你得给我生孩子,顺我心意,这个理儿,我不死就改不了。
受不了了,明明好好和他讲道理,他居然耍起赖皮了。
暇玉前功尽弃,只觉得一番话都喂了狗,无奈的推他:快去卫所吧你,别在这耍赖皮。
我就赖上你了,怎么着吧。
……她怎么就没想到除了认错外,还有厚着脸皮抵赖到底这招呢。
正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就听到锦麟道:暇玉,我昨晚上想好了,想把小妾们都打发了。
这样的话,咱们就不会因为我的去留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