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也不算第一次坦然相对, 她喝醉的那次二人不就一同沐浴了一会子吗,只不过那时因为她醉着酒,一心想呲哒江辞, 便忽略了令人面红耳赤的情景。
现下要在清醒的状态下和江辞同浴, 沈音徽实在有些抹不开面。
她一边慢吞吞解衣裳一边开解自己, 左右这种事她也不避不开, 不如坦然一些,以平常心对待。
她也不用把江辞当做男人, 就把他当做一把椅子,一张桌子,甚至一个首饰盒也行。
他就是一个助她出府的工具, 她有什么好羞涩的?想通了这些,沈音徽便坦然了, 她已然在肃王府蹉跎了这么长时间,受尽了为奴为婢的委屈, 倒不如狠下心来早些成事,也好早日脱离苦海。
她深吸一口气, 大步跨进浴池。
浴池温软, 涤荡在身上十分舒服,只不知为何, 小腹隐隐疼了起来。
低下头只见清澈的池水中,多了一丝红色。
寝屋内,气氛安静的诡异,江辞拉着脸躺到拔步床上, 一言不发。
沈音徽尴尬的简直想钻到地缝里去,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巧, 她的月事一向准时, 那料到这个月竟提前了,二人没成事了也就算了,还玷污了整池的泉水。
那样糟污的东西,流到浴池内,也不知道江辞以后沐浴的时候会不会有阴影。
沈音徽轻咳一声,开始无力辩驳:王爷也不要太介怀,月信其实跟汗水差不离,都是从体内排出来的,并没有您想象的那样见不得人。
您若实在介怀,我就让人将浴池彻底打扫几遍,再不成,放上石灰杀一杀菌也使得,您觉得呢?她好言好语,江辞似乎不太领情,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别别扭扭的背影。
原想痛痛快快成事,哪成想会搞成这副局面。
沈音徽无奈,重重叹了一口气,她虽是下人,到底也还要脸面,见江辞始终不肯开口,便也偃旗息鼓了,轻手轻脚走到茶榻旁,默默上了榻。
秋天的风最是凌冽,半夜时分,窗棂子被刮的震天响,江辞睁开眼,只见沈音徽在茶榻上正睡得香甜,冷风从窗户缝里直往里面灌,她却丝毫不觉得冷,安稳如山。
江辞趿上拖鞋,走到茶榻旁,俯身将沈音徽抱起来放到拔步床上,抱着她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沈音徽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精致的雕花花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上的江辞的拔步床。
难道是起夜的时候迷迷糊糊走错了地方,但她似乎并没有起夜呀,来着月事那,若起夜还得换月事带,那样繁琐,她不可能记不住。
总不会是江辞将她抱过来的吧,沈音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身上不干净,江辞喜洁,躲着她尚且来不及,又为何要自讨苦吃?沈音徽思来想去也捋不出头绪,最后只当是自己梦游换了睡觉的地方,左右江辞也没计较,她也懒得多想了。
江辞一大早就去了地下兵器库,查看工匠打造的兵器。
偌大的屋子,一眼看不到头,里面挨挨挤挤放满了兵器,寒光凌冽,杀气逼人。
大瑞自建国起就施行分封制,起初中央势大,藩王们便安分守己、各司其职。
随着时间推移,中央式微,藩王的势力逐渐增强,王室便有些管不住藩王了。
皇帝为了预防藩王有异动,便往各个封地派遣了监察御史,用来监察藩王。
盘踞在各处的藩王洞察天下局势,唯恐世道大乱,自己的封地遭殃,所以哪怕并没有反意,也会私屯一些兵力,用来自保。
江辞辖制的江南道是大瑞最富庶的封地,除却皇帝,其他藩王也虎视眈眈盯着他,他若想自保,只得拥有比旁人更强盛的兵力才行。
江南道表面上占了大瑞的半数兵力,但到底私藏了多少,除了江辞再无人知道。
江辞将库内的兵器查看了一遍,而后就回了肃王府。
时值正午,沈音徽把饭食端到正厅,候在一侧伺候江辞用饭,这时王令匆匆了屋。
王令把沈音徽当成江辞最亲密的枕边人对待,也不回避她,直接道:张肃前几日发现了东郊的兵器库,悄无声息报到了朝廷,今日兵部尚书发了调令,说要派兵部侍郎南下监察江南道的兵器。
东郊的兵器库不过一亩见方,里面的兵器也都是淘汰下来的旧物,江辞压根就没想着隐藏,没想到张肃竟急赤白咧把这个库房报到了朝廷。
张肃的暗卫已被镇国公夫人召回了大半,他现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除了拿无关紧要的事物做文章,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了。
江辞夹起一块鳕鱼慢吞吞吃掉,对王令道:既有侍郎要下来监察,你就提前给他安排上下榻之处,旁的也无需准备。
他成竹在胸,压根不相信兵部侍郎能寻到他隐藏起来的兵器库,再者,便是查到了又能如何,以朝廷如今的兵力,除非不想维持表面的和平,否则又哪里敢对江南道用兵?王令退了出去,沈音徽的心却彻底乱了,既紧张又雀跃,险些压制不住心里的喜悦,显现到脸上去。
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简清正是兵部侍郎,简清哥哥若是来了江南道,定能想法子把她带走。
她熬了这么长时间,总算看到了希望。
也不知道简清哥哥什么时候过来,只盼着他能快一些才好。
江辞已多日未修道,今日难得有了空闲,用完午饭便带着沈音徽去了清风观。
照常进了他常用的那间禅房,江辞坐在蒲团上修道,沈音徽就在一侧看游记。
二人静默不语,莫名营造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静谧氛围。
禅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隔壁的声音便格外扎眼了些,起初沈音徽听到有一男一女在絮絮低语,而后他们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也不知那男子说了一句什么,那女子随即就咯咯笑了两声,接着隔壁就安静下来。
沈音徽只当他们离开了,没想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隔壁又响起了声音,这次不是普通的调笑,而是接吻时狠狠咂弄的啾啾声。
屋内若只一个人,也不会觉得有多么尴尬,偏偏是一男一女,沈音徽就有些挂不住脸了。
她装作没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只低头盯着书本瞧,这时隔壁又变本加厉起来。
声音时大时小,断断续续,便是傻子也知道他们在作甚。
沈音徽坐不住了,站起身便往门外走。
你出去干什么?江辞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音徽顿住脚步,随口敷衍:奴婢、奴婢去准备一些点心。
那你快一些,本王有些饿了!江辞接着道。
沈音徽哦了一声,提步走出禅房,一直到马车上,她都觉得江辞是故意叫住她,想看她的笑话。
他是男子,脸皮厚的城墙一般,荤素不忌,她才不和他混在一起,胡乱听墙根。
道观的饭食粗糙,沈音徽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食盒,她在马车内磨蹭了半个时辰,才拎着食盒向禅房走去。
沈音徽有些忐忑,她虽是江辞的通房,毕竟只是名义上的,从未实战过,也不知道做那事到底需要多长时间。
慢吞吞踱到禅房门口,推开房门,屋内静悄悄一片片,可见隔壁已偃旗息鼓,沈音徽七上八下的心这才真正落到实处。
她打开食盒,把里面的瓜果点心摆到案几上,温声开口:王爷用点心吧!她做事周全,只点心就带了七八种,桌上琳琅满目,倒也好看。
江辞挪到案几旁坐下,捏起一块芙蓉糕细嚼慢咽品尝,而后阴阳怪气呲哒沈音徽:你是乌龟转世吧,脚程也太慢了些,半个时辰就拎了这么一个食盒回来?沈音徽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受不了隔壁的声音特地回避呢,她撇撇嘴,江辞也未必不知道她的想头,故意让她下不了台也未必。
有些问题回答了让人尴尬,沈音徽便回避过去,她道:奴婢脚程确实慢了些,以后一定改。
江辞不再言语,指了指身侧的小杌子,对沈音徽道:你也坐下用一些点心。
沈音徽确实有些饿了,依言坐到江辞身侧,捏了一块儿桃酥酥品尝,糕点刚入口,隔壁便又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这次愈加激烈,声音比之前还要响亮。
沈音徽惊得目瞪口呆,素手一哆嗦,手中的桃酥被捏成粉末,纷纷往下掉落。
她今日穿的是一套芽色袒胸装,长裙齐胸围成一圈,露出大片肌肤,好巧不巧,桃酥沫子正好落到了她裸露出来的胸口之上。
沈音徽肌肤凝白,酥山雪峦一般,黄色的桃酥沾在胸口,格外扎眼。
沈音徽尴尬的无所适从,连头都不敢抬了。
阿音无需羞憨,梅开二度亦是常事!江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音徽似是听懂了,又似是不懂,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引出了无限遐想,红霞慢悠悠从耳朵尖一直延伸到脸颊。
江辞轻笑一声,低下头,凑到沈音徽胸口,用唇舌将上面的桃酥沫子一点一点卷走。
赵玉沁将养了小半个月,才将身子养好,手臂倒是恢复如常了,脸上的伤却未痊愈,留了一道细细的粉色疤痕。
她对着铜镜端详,她生的不算顶漂亮,却胜在肌肤凝白,气度哗然。
现下她凝白如玉的脸颊上多了一道疤痕,整体的气度便受到了影响。
就像顶级美玉有了瑕疵,虽还是那块玉,价值却大受影响。
赵玉沁越看那疤痕,越觉得生气,将手中的脂粉盒子狠狠掷到铜镜上,转身扑到拔步床上大哭起来。
赵玉沁做事有成算,且耐得住性子,甚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一众小丫头被吓得愣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坠儿还能沉的住气。
坠儿把旁人打发出去,凑到赵玉沁身侧低声安慰:小姐莫哭了,那疤痕算不得什么,出门的时候扑上脂粉,谁也瞧不出来。
莫说旁人瞧不到那疤痕,便是瞧出来又如何呢,您是公卿之女,在家里是尊贵的嫡小姐,嫁了人是当家的主母,主母和主君平起平坐,又不是靠脸蛋上位的狐媚子们,根本用不着为了一道无足轻重的疤痕伤神。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身为女子,除却得到夫君的尊重外,谁不想要夫君真心的疼爱呢?女子崇拜男子的权势,男子又何尝不迷恋女子的容貌?赵玉沁以前虽对沈音徽没有好感,却也不像现在这样深恶痛绝,她的脸有了瑕疵,沈音徽却清丽绝艳,有沈音徽这样一个绝色女子陪在身边,江辞又岂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赵玉沁越想越觉得不安,她必须得徐徐图谋,在进门之前把沈音徽彻底除掉才好。
赵玉沁坐起身来,对坠儿吩咐:把母亲在春芳斋新买的脂粉拿过来,我要到肃王府走一趟。
见小姐这么快就振作起来,坠儿十分高兴,到张氏那里取了上等的脂粉,给赵玉沁匀在脸上。
那脂粉果真不同凡响,将赵玉沁脸上的疤痕遮了个干干净净,半点也瞧不出来了。
因着姻亲关系,赵玉沁进肃王府压根不用通报,直接就进了太华院,太妃正在侍弄花草,看到侄女儿来了十分高兴,拉着她进了花厅。
下边儿州府进贡了一批茶叶,新茶最好喝,太妃让人给赵玉沁沏了一杯,赵玉沁呷了一口:茶倒是好茶,不过沏茶的手艺似乎有点欠缺,侄女听闻阿音姑娘最擅长烹茶,不若将她叫来给我们烹一壶?赵玉沁是太妃最喜爱的侄女,这样小小的要求太妃自会满足。
当即就让人到偏院传了沈音徽。
沈音徽进门,恭恭敬敬向太妃和赵玉沁问了安,赵玉沁照常热络的和她寒暄了一番,而后才让她坐到茶榻旁烹茶。
洗盏、注水、烧水、煮茶,洗茶…… 沈音徽将繁琐的程序做的行云流水,她将茶水倒入茶盏时,袅袅茶香便飘到了空气中。
赵玉沁笑盈盈夸赞:阿音姑娘烹茶的手艺果然高妙,茶还未入口,清香的味道便溢出来了。
赵玉沁一边一说话,一边走到茶榻边上,作势要喝茶,沈音徽拿起茶盏,递到赵玉沁手中。
赵玉沁素手一翻,茶盏向下坠落,茶水四溢,星星点点沾染到赵玉沁的裙裾之上。
赵玉沁是背对着太妃的,沈音徽能看到她的小动作,太妃却看不到。
她有恃无恐,大肆发作起来:阿音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让你烹一杯茶,你何故要往我身上洒茶水,还故意打碎姑母最喜欢的茶盏?赵玉沁是世家小姐,且一向知书达理,温柔和煦,名声极好,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她会故意使诈,为难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
是以她的话一出口,沈音徽就知道自己这次是不能善了了,她能怎么辩解,便是辩解了太妃也不会信,说不定还会觉得她胡搅蛮缠,心生厌恶。
沈音徽只得认错:奴婢烹茶时沾了茶水,手心湿滑,这才失手打碎了茶盏,连累了表姑娘,实在是无心之失,还请表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奴婢一般见识。
赵玉沁爱惜名声,尤其在太妃面前,一向是宽宏大量、知书达理的,沈音徽原以为赵玉沁会为了维护她的好名声,故作谦和,做出让步,没想到她不依不饶了起来。
赵玉沁故作委屈道:阿音姑娘莫要避重就轻,适才你明明是故意把茶水泼到我身上的,又何故说是无心之失?我自问待你不薄,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何故要针对于我?坠儿适时上前帮腔:阿音姑娘是王爷的枕边人,莫不是怕我们小姐进门以后容不下你,便使出这种阴毒手段坑害我们小姐?您要是真有这种想头,奴婢劝您还是早日打消为好,王爷和太妃是何等英明的人物,难道还会因为我们小姐身上的几滴茶水怪小姐失仪不成?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不仅将沈音徽污蔑了个彻彻底底,还将她泼人的动机都编造了出来。
太妃没什么城府,只知道眼见为实,她平时是极喜欢沈音徽的,但把沈音徽和赵玉沁放在一起比较,沈音徽便又变得微不足道了。
况且太妃也不认为自己善良文雅的侄女会污蔑一个下人,遂觉得是沈音徽不安分,于是便沉着脸训斥:你个不安分的东西,让你伺候王爷且是高攀,为何还要动心思坑害沁儿?所幸有惊无险,你若真将沁儿烫伤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太妃看向一侧的嬷嬷:把家法板子拿过来,今日我定要让阿音长长记性。
沈音徽自进了肃王府就练就了一副万事不走心的绝招,她身份低微,不免被呲哒,不论多难听的训斥,她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没听到,从来不自寻烦恼。
她有一副钢铁心性,身子却是实打实的肉体凡胎,听到要被打,便焦急起来,想给自己搏一搏。
沈音徽道:奴婢虽不聪慧,却也不是傻的,表姑娘早晚都会嫁进肃王府当正妃,到时候便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的命是捏在主子手中的,到时候要打要杀全凭主子心意,奴婢便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敢得罪未来的主子,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呀!太妃顿了顿,觉得沈音徽的话也有道理,侄女和沈音徽各执一词且都义正辞约,她不免踌躇起来。
这时嬷嬷拿着家法板子进了花厅,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太妃也不好否定自己做出的决定,打自己的脸面,但若真的实打实惩罚沈音徽,她又心生不忍,于是便道:将阿音带下去,赏她五戒尺!家法板子换成了戒尺,且只五下,着实算不上多,但沈音徽怕疼,她从小娇生惯养,连肉皮都没破过,唯一见血的一次就是做针线时自己扎了自己一下,那小小的血珠子凝在指尖的景象,至今都历历在目。
一向稳妥的沈音徽,竟因为要挨戒尺红了眼睛。
嬷嬷自不会怜香惜玉,抬起戒尺就在沈音徽的掌心敲了一下,顷刻间她的掌心红了一片。
江辞进门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太妃正襟危坐在主位,面带踌躇,显见是遇到了不好抉择的难题。
赵玉沁倚在太妃下首,神情委屈、衣衫上沾了水,仪态颇不整。
沈音徽直直跪在地上,眼圈红的像兔子一样,身边还站着一个五大三粗,手执戒尺的嬷嬷。
在江辞心中沈音徽就像河边的蒲苇,看起来柔柔弱弱,却内有乾坤,十分坚韧。
无论受多大的委屈,他都未见过她红眼睛,今日怎的就成了这副模样?看着沈音徽眼含清泪的模样,江辞的心兀得就抽了一下,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沈音徽身上移开,温声开了口:这是怎么了?太妃将适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她到底还是向着赵玉沁的,只道:你瞧瞧,沁儿的衣裳都湿了,若是运气差些,被茶水烫伤也未可知。
江辞哦了一声,并不顺着太妃的意思往下说,只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是阿音失手打碎了母妃的茶盏,正巧儿子新得了一套上好的钧窑茶具,这就让人给母妃送过来。
也算替阿音周全了。
赵玉沁静静听着江辞说话,心里泛起一股酸涩,江辞自动忽略她和沈音徽之间的矛盾,把今日发生的种种归结为沈音徽失手打碎了一只茶盏,显见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和太妃是嫡亲的母子,便是太妃再喜欢那茶盏,又何须他用茶具交换,他说那一番话,无非是想表明沈音徽是他的人,他要替沈音徽周全。
赵玉沁将目光投到沈音徽身上,看来她还是小瞧沈音徽了,这才多长时间,她竟已牢牢握住了王爷的心。
沈音徽是真的留不得了。
太妃活了这么大年纪,脑子虽不活泛却也不算蠢笨,江辞话音一落,她便知道他的意思了,本就是闺阁里的小打小闹,他既想护着阿音,她自不会折了他的面子。
太妃对江辞道:母妃难道还缺一个茶盏不成,哪里就需要你来还了?你今日莫不是诚心过来气我的罢!江辞只道不是:儿子的狼毫笔找不到了,儿子又惯用那支,这才想着过来寻阿音,让她到书房替儿子找一找,您也知道,儿子的书房一直都是阿音打理的。
这是迫不及待想要把人带走了,太妃从未见过江辞为女子打算,今日见他心心念念护着沈音徽,只觉得熨帖,她这个儿子说不定要开窍了。
太妃摆摆手,一味装傻:你既急着找笔就把阿音带回去吧,我这里一箩筐的下人,也不差她一个。
江辞道是,走到沈音徽跟前,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拉她起来。
沈音徽跪了那么长时间,膝盖酸软,若强自站起来说不定得闹笑话。
她也不逞强,将素手放到江辞的手掌心里,借着他的力缓缓站起来。
随江辞一起出了门子。
看着二人的背影,赵玉沁第一次体会到了嫉妒的滋味,她上面有三个哥哥,家里只她一个女儿,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所遇到的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爱而不得,得不到江辞的回应。
可那又怎么样呢,江辞虽不喜欢她,却也不喜欢别人,她只是输给了江辞的清心寡欲,而不是具体的某个人。
赵玉沁一直以为江辞就是那种冷心冷情的性子,今日看到他一心护着沈音徽,并亲自拉着沈音徽出了房门,她才知道江辞也是有人情味儿的,只不过江辞的温情没有给她,而是给了沈音徽。
赵玉沁捏紧衣角,恨不得把沈音徽碎尸万段,沈音徽是个什么东西,下贱的通房丫头,也配和她争,早晚有一天她得把沈音徽除掉。
赵玉沁愤懑的神情被太妃看在眼中,太妃知道江辞下了赵玉沁的面子,赵玉沁心里不好受,就出言安慰:今日这事,你受委屈了。
但你也无需放在心上,需想开一些才好。
慕白性子清冷,多年来一直不近女色,那阿音就是我放在他身边引导他进行房事的,待二人成了事,阿音就会离去。
待慕白知道了房事的妙处,自会张罗着娶妻,到时候你就是肃王府正经的王妃,你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现下跟那起子下人置什么气?太妃把真心话都掏了出来,赵玉沁却不敢尽然相信,她不信江辞幸了沈音徽以后,沈音徽会甘心离去,她心里存了芥蒂,却也不能都直喇喇说出来,免得太妃觉得她善妒。
赵玉沁将心中的郁气压下去,勾起嘴角笑了笑,出口敷衍:我知道姑母处处都在为我着想,我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莫说阿音姑娘会离开,便是不离开,我也会好好照顾她。
她说的漂亮话,太妃倒是深信不疑。
江辞和沈音徽相撷回到正房,江辞坐到茶榻上,对沈音徽道:坐到本王身边来。
沈音徽嗯了一声,慢吞吞坐到江辞身旁。
江辞将沈音徽的柔荑托在手心,盯着她发红的手掌默了一瞬,低声问:是不是很疼?若说特别疼,其实也不然,但那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责打的屈辱感让沈音徽觉得难堪,她的眼泪原本是含在眼眶中的,被江辞这么一问,反而憋不住流了出来。
喜怒不形于色的藩王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无措,他从来没有安慰女子的经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怔了怔,拿出一块儿手帕递给沈音徽,开口说道:你在本王面前尚且肆无忌惮,怎么见了那赵玉沁就畏手畏脚了?以后若再遇到今日这种情况,只管抬出本王的名头来,你是本王的人,没有被旁人欺侮的道理。
他的话虽带了一丝温情,但在沈音徽眼中更多的却是斥责,他这是记着仇呢,怪她醉酒后肆无忌惮,踢了他一脚。
她诚然有错,但也不是故意的,且他还罚她唱了半日的京剧,事情已过去了这么久,他怎么还不依不饶?江辞仗义相护,沈音徽原本对他存了一丝感激,现下那一丝感激又被他这一番话给冲走了,沈音徽心里郁郁的,愈发觉得这肃王府没法子待了,简直就是个虎狼窝。
沈音徽正暗暗腹诽,只听当的一声脆响,身侧的茶桌上多了一只碧色瓷瓶,江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玉春膏,专治跌打损伤,你抹上试一试。
沈音徽打开瓷瓶,入目是碧油油的油膏,晶莹剔透,散发着清新的味道,十分宜人,她用食指挑出一点,在掌心晕开,凉沁沁的,立马就缓解了灼热的疼痛。
沈音徽刚要向江辞道谢,便见王令进了屋。
王令躬身向江辞行礼:王爷,兵部侍郎明日到达余杭,请问您何时有时间接见他?江辞倒是没想到兵部侍郎来的这样快,他虽不把兵部侍郎当回事,到底也要敷衍一二:明日巳时,本王在官署接见兵部侍郎。
王令道是,躬身退了出去,沈音徽怔怔地坐在茶榻上,内心咚咚直响,要跳出胸腔一般,她在肃王府受了这么多委屈,总算有机会逃离这里了。
简清哥哥来了,定会把她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