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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2025-03-22 06:48:15

因着要和简清相见, 天一亮,康嬷嬷就赶到听雪阁给沈音徽梳妆打扮。

沈音徽生的清丽出尘,也无需过多的装饰, 只梳一个飞仙髻, 发边簪一支流苏串珠步摇, 就衬得她玉软花娇, 容色非常。

衣裳也是清清爽爽的,康嬷嬷给沈音徽挑了一袭碧水色长裙, 同色的腰带束着腰肢,显得她的腰身纤细婀娜,不盈一握。

沈音徽对镜自照, 也对自己这身打扮十分满意,待用过早饭, 就坐马车去了茶肆。

包间内空无一人,落针可闻, 连简清的影子都没有。

沈音徽怔怔地望着空落落的茶室,鼻子发起了酸, 眼中也晕起了湿意。

她是周全的人, 不到万不得已,断不会将狼狈的一面示于人前, 拿出手帕,将眼角的湿意擦掉,坐到茶桌前,兀自饮用茶水。

两盏茶的功夫, 沈音徽总算把情绪调整过来, 对着墙角的铜镜照一照, 嗯, 明眸皓齿、仙姿玉貌,她还是那个端庄贤淑的沈家大小姐。

沈音徽又斟了一杯茶,明明是极好的茶水,入口以后她却觉得有些苦涩。

貌似是她来早了,要不她再等等吧,再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简清若再不来,从此以后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再不往来。

自沈音徽失踪后,简清一直暗暗派人寻找,只不知为何,总找不到她的踪影。

昨日里听说沈音徽回来了,他当即便想去探望沈音徽,没成想母亲给外祖母准备了棉衣,要他亲自将棉衣送到大兴趣去。

百善孝为先,便是简清再惦念沈音徽,也只得先往大兴送棉衣。

大兴距京都足足百里,便是简清快马加鞭,一趟下来也需要一整日的时间。

待他从大兴归来,天已黑得透透的了,沈音徽是闺阁小姐,为了她的名声,他便是再惦念她,也没有晚上去探看的道理。

简清怏怏地回到寝屋,一进房门便看到八仙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书信,信封上的字方正雅致,大气恢宏,正是沈音徽喜欢的馆阁体。

他心中大喜,赶忙拆开信封,什么叫心有灵犀,这大约便是吧。

当他心心念念想和心上人见面时,心上人也对他发出了邀请。

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让人高兴的了。

这一夜,简清几乎没合眼,天还未亮他就起身洗漱换衣,待要出门子时却被告知崔氏病了,要他到正院侍疾。

百善孝为先,断没有母亲生病儿子却不闻不问的道理,简清当即又折向崔氏的院子,他一边走一边打发随侍从到茶肆知会沈音徽,只道他被事情绊住了,要稍等一会子才能去茶肆赴约。

简清行色匆匆,却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他的侍从就被崔氏的人请到了后院。

简清到崔氏跟前嘘寒问暖一番,而后又亲自喂崔氏喝了药,这才向茶肆赶去。

运道差了,便是喝凉水也要塞牙,简清没想到行到半路上,马车的车轮歪了,半点也行不动。

他心急如焚,唯恐沈音徽等的着急,索性舍弃马车,快步向茶肆奔去。

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总也不见人来,沈音徽起初还存了几分希望,生生熬了一个时辰,现下她已然心如死灰,她站起身来,提步向门外走去。

沈音徽面色如常,脊背也挺得笔直,乍一看,似乎和平时无异,但你若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她的手是紧紧握在一起的,粉白的指甲陷在手心,掐出一道道弯月形的痕迹。

她恍若未觉,只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便是简清一声声的呼唤她都未听到,直到简清走到她跟前,她才反应过来。

平日里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因着一路狂奔,头发乱了,月白的衣衫也脏了,看起来好不狼狈。

简清拱手向沈音徽行了个平辈礼,连连拱手赔罪:都是我的不是,因着被琐事绊住,这才失了约,表妹若是生气,只管罚我就是!沈音徽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简清能赶过来,她心里是极高兴的,高兴归高兴,但闺阁女子该有的骄矜姿态不能丢。

她轻哼一声,气咻咻说道:我倒是不知道表哥这样不守时,你若是再晚来一刻钟,以后我可就不理你了。

鲜妍的女儿家,便是耍起性子来也是赏心悦目的,况且本就是简清的过错,他虽被呲哒了两句,却半点也不恼,又是一番道歉,而后才和沈音徽一同进了包间。

沈音徽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见简清态度真挚就随他折回了包间。

二人是青梅竹马,又是至亲,三个月未见,有数不清的话要说。

简清决口不提沈音徽失踪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挑着制香篆刻这类的雅事和她交谈。

人心换人心,简清一心为沈音徽考虑,沈音徽也不会遮遮掩掩,她直言道:简清哥哥,我对外的说辞都是骗人的,我被人牙子卖掉以后,并没有给主家当丫鬟,而是做了主君的通房。

我现下已不是清白之身,按理说是配不上你的,你若是介意,我便主动把亲事退了。

你也无需愧疚,本就是我这里出了岔子,我愿意承担相应的后果。

沈音徽是个勇敢的姑娘,她就这样以平静的甚至略带强势的姿态把最不堪、最不能示于人前的事情摆到了简清面前。

简清并没有因此看轻沈音徽,反而更加疼惜她。

他和沈音徽一起长大,最是了解她的性子。

他这个表妹,表面圆融,心里最是清高,她这样高傲的人,却被逼无奈给人当了通房,也不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简清和沈音徽相对而坐,二人还未成亲,他不好对她做出太过于亲昵的事情,便只在茶桌上握住了她的手。

简清是守礼的君子,这是他第一次和沈音徽做出肢体上的接触,他的手很温暖,莫名的让人安心。

他温声道:我虽喜欢读书,却也不是那迂腐的老酸儒。

娶妻最要紧的是看对方的人品,其次是容貌。

你品性高洁、貌若天仙,无论哪一方面都顶好,我又岂会因为你遭过难处而嫌弃你。

我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需同甘共苦、荣辱与共,你受了委屈,我只会更加疼惜你,万不会做出始乱终弃的事情来。

简清的声音不急不缓,如春天最温暖的风,轻轻抚慰着沈音徽的心田,从小到大,无论在沈家还是肃王府,她都活得战战兢兢,唯恐被人算计了去。

只有在简清面前,她才可以脱下伪装,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呈现出来,他是她最坚实的倚靠,最柔软的港湾。

沈音徽凝望着简清,不知不觉,眼泪就淌了满脸。

简清伸出手,帮沈音徽把眼泪擦掉,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儿双鱼玉佩放到她的手中:这玉佩是我精心挑选的,今日送于你便是想告诉你,我是打心底里钟意你。

无关家族利益,无关长辈给我们订下的亲事,只是因为你是你,我才这样喜欢你。

简清是内敛的人,这一番话着实不算含蓄,待话音落下,他白皙的脸庞便染上了一层浅红。

沈音徽呢,内心怦怦直跳,犹如小鹿,面上却是平静无波的,她把玉佩紧握在手掌心,仿佛握着无价的珍宝。

一回到沈家,沈音徽就去库房寻了上好的云锦,裁好尺寸后便耐着性子绣花缝纫,她的女红不算好,但她愿意耗费心力给简清哥哥做一双如意云履。

沈音徽正低着头绣如意花纹,耳边响起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抬起头来,只见沈音眉身穿正红色百蝶寻花大袖衫,头戴累累珠玉,进了门。

沈音徽和沈音眉虽都是嫡女,因着沈音徽是原配所处,且又是长女,身份上便比沈音眉高出一截,沈音眉要强,心里自然不服气,于是就时时处处都跟沈音徽打擂台。

例如穿着打扮,沈音徽喜欢清丽素净的衣裳,沈音眉就青睐艳丽张扬的华服,再说爱好习性,沈音徽喜欢读书写字,沈音眉就遵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理儿,只大略识了几个字,便不再读书,只一心扑到女红上面。

两人打了这么多年擂台,沈音眉自不会平白无故到沈音徽这里,想到董氏被沈音徽夺了管家权的事,沈音眉就意难平。

她气咻咻看着沈音徽,阴阳怪气道:姐姐不是刚掌了家中的中馈吗,你不忙着管家理事,怎么反倒做起女红来了?咱们家虽家底殷实,却也经不起你敷衍塞责,殊不知兴家难、败家易呀。

沈音眉一边说话,一边瞥向沈音徽手中的云锦,原想顺便奚落几句沈音徽的针线营生,没成想沈音徽手中的鞋履样子竟是男子的。

闺阁女子倒也不是不能给男子做鞋履,若是给宗亲长辈做针线倒也可以表一表孝心,但沈音徽手中那鞋履的尺寸明显与沈晋的尺寸不符。

沈音眉只当自己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她冷笑一声,斜斜睨着沈音徽:姐姐果真是在外面见过大世面的,本事就是大,还未出阁,竟就给野男人做起鞋履来了。

咱们沈家庙小,可容不得你这样放荡的做派,我这就告诉父亲去,好让他老人家将你管束起来,以正家风,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没得被你带坏了。

沈音眉说完话就往门外走,故意放慢脚步,擎等着沈音徽开口求饶,出乎意料的是沈音徽不动如山,压根不搭理她,依旧静静地坐在绣墩上做针线。

沈音眉只当沈音徽是故作镇定,她轻嗤一声,快步向正院走去。

沈晋很快便随沈音眉进了听雪阁,他不是不疼爱沈音徽,正因为疼爱她,才愈发要严厉管束。

沈音徽见父亲进了门,就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给他行礼。

沈晋抬手让她起身,连话都未来得及说,便绕到绣榻旁查看她所做的鞋履。

待看清鞋履的尺寸后沈晋就沉了脸,忙将下人打发出去,低声叱责沈音徽:你是清清白白的闺阁女子,怎么无缘无故给男子做鞋履,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名声了?虽挨了训斥,沈音徽却也不恼,她只温声回道:这鞋履是女儿做给简清哥哥的,我们虽还未成亲,却也过了三书六礼,女儿给自己未来的夫婿做鞋,应当也不算出格。

哪里能算出格呢,沈音徽和简清婚期在既,若是旁的人家,早就开始张罗亲事了,沈家因着董氏被禁足,这才耽搁了。

沈晋生出一丝愧疚,因着公务繁忙,他险些误了女儿的大事。

他道:眼看着就到了你的婚期,为父忙于公务,无暇他顾,董氏又被禁足,你就自行张罗嫁妆吧。

你母亲的陪嫁自是都要留给你,至于旁的父亲也会给你贴补,你且预备着,到时候也不会太过于慌乱。

沈音徽谢过沈晋,而后才把目光投到沈音眉身上:二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莫要像小时候那样冒失,听风就是雨的。

就像刚才,你既看到了我做鞋履,便应该先问清这鞋履是给谁做的,我若真的做了错事,你应当耐心规劝,这才是一家子姊妹该有的情谊。

可你呢,不仅不认真询问,还大张旗鼓去寻了爹爹,唯恐旁人不知道我做了丢人现眼的事情似的,知道的人说你是关心长姐,不知道还以为你我是仇人,你一心要坏了我的名声呢!沈音徽说话有理有据,便是沈晋再不谙内宅的勾勾绕绕,也晓得了沈音眉的险恶用心。

他看向沈音眉,厉声斥道:打你们姊妹几个懂事起,我就耳提面命的教导你们要团结友爱,和睦共处,互相提携,你不听也就罢了,竟还想着败坏你长姐的名声。

一家子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易俱损。

你姐姐的名声若是坏了,你以为你还能有好果子吃?沈音眉手巧,隔三差五就给沈晋做衣衫鞋袜,沈晋原是极喜欢她的,可瞧见她这阴毒的做派就气愤不已。

他训斥道:你其心不正,便回寝房抄《道德经》去罢,抄不完十遍不许出房门。

沈音眉一愣,万没想到她不仅没讨到便宜,反而把自己给折了进去,她自小就讨厌读书写字,父亲让她抄十遍《道德经》,不是要她的命吗?她看向沈晋,小声的给自己求情:父亲,您是知道的,女儿打小就不喜欢……闭上你的嘴。

沈晋没想到沈音眉不仅不知悔改,竟还想着偷懒耍滑,你之所以这样愚不可及,阴毒无知,便是因着读书太少,为父瞧着抄十遍《道德经》也是不够的,你且抄够二十遍了再行出来!二十遍《道德经》,便是三天三夜也抄不完,沈音眉叫苦不迭,却再不敢多言,垂头丧气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音徽逃走了,青碧原以为她一人在江辞身边伺候,便能得到江辞的青眼,哪成想江辞对她的态度半点改观也没有,莫说寝房,便是正屋也不让她进了,现在只让她在书房伺候。

青碧扫完屋子,就开始擦拭书桌,心里存着事,难免分心,一个恍惚竟把书桌上的砚台扫落在地。

青碧慌乱不已,内心咚咚直跳。

她虽不识货,却也知道那砚台极贵,便是把她卖了,恐怕也赔不起一个砚台。

惶惶不安之际,房门被人推开,只见江辞进了屋。

青碧愈加害怕,赶忙跪地求饶:王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青碧跪苍白着脸俯在地上,等待着主子的发落,空气仿佛凝滞了,上首那人一直没有言语。

青碧偷偷掀起眼皮看向江辞,只见江辞的目光定格在砚台的某一个碎片上,那个碎片上刻着两个字慕雅。

慕雅是江润的小字。

江辞眯起眼睛,墨色的眸子里风云变幻,似酝酿着滔天怒火。

他不知道沈音徽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她送江润事事如意的葫芦画,江润送她独一无二的砚台,他们倒是郎情妾意、有来有往呢!他们这样交好,倒显得他多余了。

青碧低下头,只见江辞那双墨色的靴子踩到了刻着慕雅二字的碎片上,随着靴子的碾动,碎片尽数化为灰烬。

江辞依旧没有说话,沉着脸出了屋子。

逃过了一劫,青碧无比庆幸,她深吸一口气,赶忙把碎片收拢起来。

江辞将王令召到屋内:好生盯着江润,便是他与外人往来的信件也要一一查验。

王令道了一声,遂退出房门。

自沈音徽逃走后,江辞的脾气大的骇人,王令是半点都不想和他打照面。

总觉得瘆得慌。

江辞将床头的暗格打开,从里面取出沈音徽的画像,面中的她只穿着小衣和亵裤,身材婀娜多姿,脸颊含羞带怯,说不出的好看。

被衾寒凉,江辞握着沈音徽的画像进入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