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在即, 简府却静悄悄一片,也不见崔氏准备大婚事宜,简清知道崔氏因着沈音徽流落在外, 对她有了偏见, 这才故意拖延着。
简清一下值便寻到正院, 先给崔氏请了安, 而后便单刀直入:眼看着就到了儿子的婚期,还得劳烦母亲操劳起来, 替儿子张罗大婚事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崔氏也不再遮遮掩掩,她直接对简清道:母亲知道你钟意徽儿, 但徽儿流落在外那么长时间,具体遭受了什么, 除了她自己,旁人谁也不清楚。
咱们简家世代清流, 断不能让那起子不清不白的人入门。
再者,你姑母去的早, 现下沈家由董氏当家, 隔层肚皮隔层山,徽儿不是董氏的亲女, 咱们若娶她进门,是得不到沈家的裨益的。
你姑父虽疼爱徽儿,到底精力有限,难免有疏漏。
董氏把持着沈家的中馈, 若有心作梗, 便是你姑父和徽儿再亲厚, 也有被离间的一天。
你年纪轻, 还不知道联姻的重要性,世家大族互相提拔才是长盛不衰的根本。
崔氏把利弊摆到明面上分析了一番,而后语重心长道:我的儿,徽儿也就生的好看一些,眉儿也是不差的,你若喜欢貌美的女子,待你成了亲,想要多少母亲便给你纳多少,只这正妻不能含糊。
崔氏一番话说的声情并茂,原以为能打动简清,没成想简清吃了秤砣铁了心,只认沈音徽。
他道:儿子和徽儿表妹的亲事是打小就定下的,已过了三书六礼,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的亲事都不能更改。
至于那沈音眉,儿子半点都瞧不上,儿子心里从始至终都唯有徽儿表妹一人。
母亲若真的心疼儿子,就赶紧筹办大婚事宜,没得筹办不及,到了正日子里闹出笑话来。
儿子丢了颜面不要紧,父亲若是发了怒,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董氏盯着简清,气的险些说不话来。
她这个儿子自幼就懂事孝顺,半句违逆的话都没跟她说过,现在却为了一个未过门的未婚妻和她这个亲生母亲打起了擂台,甚至还拿他父亲出来压人。
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董氏抬手指着简清,连道了三声好:你可真是个有本事的,你是要为了外面的女人,把你的亲生母亲给活活气死吗?董氏这话不可谓不重,若是以往,她说出重话来,简清当即就会磕头认错,今日却不然,简清只定在原地不为所动。
他道:惹母亲不快是儿子的不是,但儿子的亲事是万万不能更改的,还望母亲顾全大局,莫要做出让人贻笑大方的错事来。
简清不卑不亢说完了话,随后向崔氏作了个揖,便退出了主屋。
崔氏被他气的心肝疼,抚着胸口直喘粗气,她看向身旁随侍的嬷嬷,气急败坏道:你瞧瞧我养的这个好儿子,他是想活活把我气死呀!张嬷嬷也觉得崔氏想让沈音眉进门的事有些荒唐,姐妹换亲,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当然,她只是下人,并不能像简清那样直言崔氏的错处,于是便委婉道:清哥儿是咱们简家的嫡长子,身份最尊贵不过,他的亲事,夫人还是要和老爷商量着来才好。
和简震商量能有什么好结果,一边是他的嫡亲外甥女,一边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傻子都知道他会选谁?崔氏瞪了张嬷嬷一眼,没想到不仅是丈夫儿子,便是自己的心腹嬷嬷也向着沈音徽。
沈音徽还未进门,就笼络了这么多人,若是在简家站稳了脚,岂不是要把她也踩在脚下。
崔氏恨恨的,猝然生出一种孤立无援的悲凉感,她看向张嬷嬷,吩咐道:往沈家下个帖子,我要去拜访沈家大夫人。
现下这个境遇,也只有董氏和她是一条心。
董氏是沈家的主母,沈晋不好长时间将她禁足,没得传出去了让人笑话。
为了体面,沈晋解了董氏的禁足,譬如人情往来,接待外客这样的面子事皆交由董氏来做。
家里的实权牢牢握在沈音徽手中,银钱往来,下人的调用,府内的吃穿用度都由沈音徽掌控。
董氏一起床,崔氏就进了门,两个心术不正的妇人又能谈论什么呢,无非是想方设法破坏简清和沈音徽的亲事,至于大婚事宜她们是谁也不准备了,届时万事不备,便是为了体面,两家的主君也不好宴请宾客。
二人合计了一番,崔氏便离去了。
崔氏刚走,简清就递了拜访的帖子。
董氏已然和崔氏通好了气,自不会轻易让简清和沈音徽相见。
董氏和和气气把简清请到花厅,只引着无足轻重的话题和他闲聊,还未等简清说明来意,就以身体不适的缘由退了出去,转而让沈音眉陪客。
从古至今也没有让未出阁的小姨子接待未来姐夫的先例,简清对她们的用意一清二楚,只不好撕破脸,便冷着脸敷衍。
沈音眉说五六句话,简清也不见得应一句,沈音眉是被娇宠着长大的,自受不了他刻意的冷待,索性就把话挑到明面上:简清哥哥就这样不想和我说话吗?沈音眉既无所顾忌,简清也不用再给她颜面,直接道:凭我们二人的关系,实在不好私下里交谈。
简简单单一句话,气的沈音眉眼睛都红了。
她实在不知道沈音徽哪里好,足足在外流落了三个月,简清依旧不离不弃,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小姐,主动往上贴,竟还要被人嫌弃。
简清只当没瞧到沈音眉委屈伤心的模样,转身出了花厅。
一路行到听雪阁,待丫鬟传了话,才进入书房。
沈音徽正在作画,墙边的架子上挂着几副墨迹未干的扇面,有千山映雪、百鸟争春、湖心垂钓…… 无论什么风格,看起来都十分雅致。
妹妹的画技越发高超了。
简清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音徽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简清绕到沈音徽身后,低头看她画画,看了一会子后说道:妹妹送我一副扇面吧!自然是没问题的,沈音徽抬手指了指了木架:任君挑选。
简清直摇头:我想要一副交颈天鹅图案的,还要劳烦表妹再画一副。
天鹅是感情最专一的鸟禽,实行一夫一妻制,如果一只不幸死去,另一只宁愿忍受孤独寂寞,也不会另觅伴侣。
沈音徽知道简清是想借交颈天鹅来表明他的心意。
他待她的情义这样坚定,她自也不会辜负他。
沈音徽吩咐映雪取了一个男子惯用的折扇扇面,认认真真往上面画了一副交颈天鹅图。
趁着晾晒墨迹的间隙,沈音徽又把自己做好的如意云锦鞋履拿了出来,她将鞋履捧到简清面前,温声说道:我不擅女红,这鞋履也做的马马虎虎,还望表哥不要嫌弃。
简清低下头,只见那鞋履针脚细密,鞋首的如意花纹栩栩如生,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用了心思的,表妹精心做出来的东西,他又如何会嫌弃?简清心里高兴,只觉得软的要化掉一般,他忙接过鞋履,含情脉脉看向沈音徽:表妹有心了,这鞋履我甚喜欢。
简清是抽空到沈家看望沈音徽的,下半晌还有要事要做,他虽舍不得沈音徽,却也不能久待,待扇面上的墨迹干透了,便提出告辞。
沈音徽亲自把简清送到大门口,热恋中的人儿,总有数不清的话要说,二人又在门口依依不舍的唠了几句简清才登上马车。
沈音徽折回听雪阁,一进门就沉了脸,沈府有半数奴仆都是她的生母简氏留下的,她人虽不在主院,却对主院发生的事清清楚楚。
董氏母女果真疯魔了,竟半点脸都不要,明目张胆要截她的胡。
若不揭露她们的恶行,让父亲看清她们的真面目,她们早晚得坏了她的好事。
沈音徽传来简忠,沉声询问:可寻到了人牙子的消息?简忠只道没有:按说个把人牙子也不算难寻,可不知为何,这二人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半点踪迹都寻不到。
事出有异必有妖,沈音徽的脑海中当即就浮现出了一张温文尔雅却又隐含锋芒的脸。
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沈音徽唯恐被简忠瞧出异样,挥挥手,把人打发了出去。
眼角余光瞥见书桌上的砚台,不由想起曾屡次帮助自己的江润,因着她,江润才被贬斥到穷山恶水处,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沈音徽从不欠旁人的人情,却实实在在欠了江润很多。
京都物产丰富,按说她该给江润寄一些吃食美酒,可惜,江润身边布满了江辞的探子,她便是有心也没有胆子。
沈音徽谨慎,从南方逃往北方的路途中,断断续续换了十几次马车,为了隐藏行踪,便是路引也未用太妃赠与的那几张,因此,便是江辞权势滔天,探查起她的踪迹来,也破费功夫。
别亦阁,江辞正坐在桌边下棋,只见王令带着两个中年男子进了门。
王令跪地行礼:王爷,这两个人就是将阿音姑娘贩卖到肃王府的人牙子。
人牙子常年混迹在市井中,接触的也都是和他们同阶层的人,哪里见过天潢贵胄,一看到江辞就被他浑身的威压吓得腿脚发软,只以为自己做了错事,碍了王爷的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跪地求饶。
王令扶额揉了揉眉心,低声斥道:抬起头来,听王爷问话。
人牙子赶忙照做,战战兢兢看向江辞。
江辞把手中的棋子丢到棋盒中,低声道:本王且问你们,阿音到底是何身份,又是何方人氏?董氏做事谨慎,半句口风都不肯透露,人牙子也不知道沈音徽的真实身份,只隐隐约约记得她是从京都来的。
磕磕巴巴答道:小的也不知道阿音的真实身份,只晓得她是京都人氏。
江辞沉郁多日的脸颊总算泛起了一丝笑容,京都总共也就那么点大,便是掘地三尺他也能将人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