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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2025-03-22 06:48:15

离婚期越来越近, 简清几乎日日都要去沈家找沈音徽说话,简震又隔三差五催促崔氏准备大婚事宜,崔氏不胜其烦, 遂打算釜底抽薪, 悄无声息把亲事给退掉。

若是普通的亲事, 男女的双亲直接把婚书撕毁便算是退掉亲事了, 但沈音徽和简清定亲时有官媒做保,如此一来, 退亲的程序便多了一道,还需官媒写一封解除亲事的文书才作数。

崔氏和董氏通了气,二人又联络了当年作保的官媒, 这才约好了在鸿楼相见。

崔氏和董氏去的早,点完菜便闲聊起来, 崔氏道:前几日我便想去拜访你,可你一直不得闲, 家里可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若需要帮忙,你直言便是, 千万不要客气。

董氏尴尬一笑, 哪里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了,分明是她被关在佛堂里抄经书出不得门子, 当然这话她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便敷衍道:倒也没有什么棘手的事,只不过是受了寒,身子有些不适, 养了几日才爽利起来。

崔氏哦了一声, 当即便和董氏开始讨论该如何保养身子。

二人寒暄了小半个时辰, 官媒解娘子才进了屋。

为了早日找到董氏把自己卖给人牙子的证据, 沈音徽双管齐下,一边派人到余杭寻找人牙子,一边留意董氏的行踪。

这一日她正在饭厅喝热饮子,只见连枝进了门,连枝低声说道:夫人和简家太太到鸿楼吃酒去了,她们还请了一个姓解的官媒一起吃席。

崔氏和董氏一向交好,在一起吃酒也算不得稀奇,至于请官媒一起用饭,约莫是想为家里未定亲的子女说合亲事。

沈音徽倒也没多想,只夹起一块儿绿豆糕放到康嬷嬷跟前的碟子里:这绿豆糕做的不错,嬷嬷尝一尝罢!康嬷嬷半点吃点心的心思也没有,只反复咀嚼解官媒这三个字,电光火石之间,康嬷嬷想起了定亲时的始末。

她倏得站起身来,急切道:姐儿,解娘子便是当初给你和清哥儿写定亲文书的官媒,如今董氏和崔氏请了她去吃酒,定没安好心,你快告诉你爹爹去,没得让她们不言不语就把亲事退了。

沉稳如沈音徽也坐不住了,当即便向正院狂奔而去,走到半路上又刹住脚步,沈晋是疼爱子女的好父亲,但性子有些软,手段也不够强硬,这事倒不如让舅父来解决更为妥帖。

简震是武官,性子果断,雷厉风行,若让他抓到现行,无论董氏还是崔氏都没好果子吃,如此也好绝了她们换亲的心思。

沈音徽看向简忠:赶紧到简府请舅父到鸿楼,一定要快一些。

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董氏夹起一块儿松仁豆腐放到解娘子跟前的碟子里,笑盈盈道:这松仁豆腐是鸿楼的招牌,解娘子尝一尝味道如何?解娘子夹起豆腐咬了一小口,入口柔嫩,味香而甘,十分美味。

她道:味道极好,夫人也用一些吧!董氏只道无妨,接着又给解娘子夹了四五次菜肴,倒了两三次清酒,态度殷勤,热络非凡。

大瑞有答谢媒人的习俗,解娘子只当崔氏和董氏是因着她保的一桩好姻缘来答谢她的,因此也不客气,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十分畅意。

媒人靠一张巧嘴吃饭,便是官媒也不能免俗,解娘子酒足饭饱,便开始耍花腔:我保了这么多桩媒,数你们两家的孩子最相配,郎君年少有为,娘子仙姿玉貌,二人男才女貌,青梅竹马,说是天作之合都不为过。

若是以往,解娘子说完恭维话,主家皆会含笑向她道谢,且奉上厚厚的财帛,现下她照旧说了讨巧的话,坐在一旁的董氏和崔氏却都不为所动,甚至还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解娘子一头雾水,只觉得蹊跷的很。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崔氏开了口:咱们今日请娘子过来不为别的,只想劳烦娘子写一封解除亲事的文书,退了两家的亲事。

解娘子的笑容像是冻住了一般,在脸上凝滞了片刻,才消融开来,她道:我记得你们简沈两家是正经的姻亲,到底闹出了什么不快,何至于要退亲?官媒就有这样的好处,亲事是她保的,哪怕不成了,她也有权利问清原因,若是退亲的理由不够充分,她便是不写解除姻亲的文书,主家也没法子。

诚然沈音徽已失了清白,但董崔二人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只道姑娘大病了一场,足足将养了三个月才见好,现下看起来虽和常人无异,但以后如何却是不敢打保票的。

理由倒也算正当,解娘子却觉得稀奇,简家这个时候退亲算是落井下石,董氏合该义愤填膺才是,怎么还对崔氏那样热络?解娘子轻叹一口气,想起董氏不是沈音徽的亲生母亲,心里便明了了,隔一层肚皮便隔了一条心,谁晓得董氏这个继母打得什么注意?只瞧董崔二人的神情,解娘子便知道她们迫不及待想要退掉亲事,她们越着急,于她便越有益处。

解娘子将手中的象牙筷放到桌上,慢条斯理道:咱们大瑞律法严明,但凡退亲总要有拿得出手的理由,沈小姐只是病了一场,现下又已大好,无论怎么看,这都算不得退亲的缘由。

放眼整个四九城,退亲的人不知凡几,哪里需要什么正儿八经的理由?崔氏知道解娘子在故意拿乔,她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若是以往遇到旁人故意敲竹杠,当即就得顶回去,可现下没有什么比清哥儿的亲事更重要的了,只得妥协。

她把自己的钱袋子解下来,放到解娘子的手心,耐着性子道: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万望娘子能通融一二。

解娘子不动声色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二十两,崔氏出手这样大方,解娘子愈发笃定她有见不得人的目的,于是姿态更加高傲。

解娘子把钱袋子退还给崔氏,义正严词道:我也是按规矩做事,夫人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您把我当成了见钱眼开的宵小之辈了不成?董氏和崔氏都是当家主母,平日里说一不二,何等的风光,现下却被一个九品官媒呲哒,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顺利退亲,她们只得强压下心里的委屈,耐着性子敷衍解娘子。

董氏知道是那袋子银钱不够分量,没有称了解娘子的心,于是又把自己的钱袋子也放到了解娘子跟前,没想到解娘子还是不满足,钱袋子也收下了,就是不动笔写文书。

董氏和崔氏对视一眼,各自将身上最值钱的首饰摘下来,塞到解娘子手中。

解娘子这才如了意,提笔写了一封解除姻亲的文书,而后又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印章一盖,简清和沈音徽的亲事便算是彻底解除了,董氏和崔氏虽舍了一些银钱,到底还是达到了目的。

和心中的喜悦相比,那些银钱便不值一提了。

解娘子适才狠狠敲了一把竹杠,现下文书也写了,手中再无依仗,知道再待下去讨不着好果子吃,便起身告辞。

崔氏和董氏一改殷勤的态度,连正眼都没瞧解娘子,直接挥手让她走人。

解娘子想得开,既得了实惠,还要脸面做什么,她也不介意崔氏和董氏的冷落,施施然打开了房门。

刚打开门,便见一个身穿青色窄袖长袍的中年男子上了楼,那男子生的威武不凡,脸色黑沉沉的,直看的人发憷。

解娘子原想避一避,没成想那男子直冲着她的方向而来,她赶忙侧过身子让男子进屋,男子也不说话,咣当一声便把房门合上了。

解娘子直觉不好,赶忙溜了下去。

董氏和崔氏达到了目的,正举杯庆贺,没成想一杯酒还没下肚,就看到了气势汹汹的简震。

崔氏佯装镇定,她把手中的酒杯放到饭桌上,起身走到简震身边,温声道:老爷怎么来了,也不派人知会一声?简震轻嗤,他这个夫人平时看来温婉柔顺,谁能想到竟会背着他阳奉阴违。

他懒得和崔氏打太极,直接道:把你肚子里的小心思都收起来,莫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音眉我是不认的,简家只认徽儿做儿媳。

崔氏只觉得简震被猪油蒙了心,糊涂到家了。

外甥女虽亲近,难道还能赛过亲生儿子不成?不止简震,简清也像是喝了迷魂汤,为了早日和沈音徽成亲,一个劲儿的和她这个亲生母亲打擂台。

父子两个一个赛一个的难缠,闹的崔氏心烦意乱了多日。

左右今日已让官媒写了解除亲事的文书,简崔两家的定亲文书也被尽数销毁,崔氏也不必再忍气吞声了。

崔氏抬起头,回视简震:你莫要说那些有的没的,官媒已写了解除亲事的文书,且盖了官印,这亲事你便是不想退也已然退了。

简震这才想起在门口遇到的那个中年妇人,想必她就是当年给徽儿和清哥儿作保的官媒。

简震倒也不着急,那解除亲事的文书需到户部核验以后才能起效,只要现下将那文书撕毁,便翻不起风浪。

简震伸出手,对崔氏道:把文书拿出来。

崔氏费尽心思才拿到解娘子亲笔所写的文书,自不会轻易交给简震。

她知道简震的脾气,和他硬碰硬是落不到好处的,于是便改变策略,温婉和煦起来。

崔氏温声道:老爷,您对徽儿的心意我晓得,徽儿是个好的,但到底在外面流落了三个月之久,咱们家世代清流,断不能让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进入家门呀!放你娘的屁!简震怒喝一声,若不是有董氏在场,保不准他的拳头便落到崔氏身上了,徽儿是我亲妹子的骨肉,莫说有这层关系在,便是没有,我简家也不能因着她遭过难而落井下石。

他上前一步,再次重复:把文书交出来。

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崔氏自不肯前功尽弃,只捂着袖兜不松手。

这时坐在一侧的董氏开了口:简大人,你常年在官场行走,不懂内宅的弯弯绕绕,纸是包不住火的,徽儿流落在外的事若传出去,定会被京都的妇人所厌恶。

女儿家坏了名声,只唾沫就能把她淹死,简夫人做出退亲的决定,全然是为了简家的名誉着想。

董氏只当自己的话十分有说服力,没想到话音刚落,一只青花瓷盘子便在她眼前碎裂开来。

只差一寸的距离,那瓷盘便能在她的脑袋上开了花,她这才意识到武官和文官的差距有多大,怯怯的闭上了嘴,再不敢多言。

这边崔氏依旧死死捂着自己的袖兜,没成想简震直接便动了手,他人高马大、极大无穷,只一只手箝着,她便动弹不得,只眼睁睁看着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文书化为粉末,简震把解除婚约的文书撕毁以后,转头看向董氏,低声嗤道:徽儿流落在外的事情只你我两家知道,我们简家规矩森严,断不会将事情传出去,你最好也夹紧自己的嘴,把这件事情死死瞒住。

倘若有一日,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当即就要寻到沈家与你算账,你也知道,我是武官,不像沈大人那样和煦,到时候若是失手,闹出什么意外,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董氏皱起眉头,她又不是傻的,沈音徽底下还有她的亲生女儿和儿子,便是为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也不会把事情闹将起来。

她张张口,刚要辩驳,便听简震接着道:你也要点脸面,莫要一心想着把你家的二女儿送到我家,她是没人要了不成,见天的盯着清哥儿,简直就是不知廉耻。

董氏没想到简震会当着她的面骂出这么难听的话来,只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张脸又红又涨,生生被气成了猪肝色。

简震将二人教训了一通,再不理会她们,一挥衣袖,扬长而去。

简震公务繁忙,没时间和沈音徽说话,便派小厮到听雪阁传话,说是事情已经解决,让她只管放心。

沈音徽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低头喝了一盏熟水,起身到书房作起画来。

房门被敲响,映雪捧着一只小巧的檀木盒子进了屋,她躬身说道:适才门房送来了这只盒子,说是您的故人所赠。

沈音徽放下画笔,她在京都倒是有几个手帕交,但自她失踪后便再没联络过,也不知这盒子是谁送来的。

她也不做多想,伸手将盒子打开,看到盒内的东西时,笑盈盈的脸颊立马就结了一层寒霜,脸色苍白的半点血色也没有了。

映雪感觉到异常,低头瞥了一眼盒内的东西,里面是一只青色团花荷包,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也不知小姐怎么就吓成这副模样。

沈音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恐惧,转头看向映雪,低声吩咐:你先退下吧。

映雪不敢多言,默默关上了房门。

沈音徽拿起荷包,细细端详,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或许只是碰巧了而已,或许只是昔日的手帕交在不经意间和她买了相同的料子而已,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荷包翻了个面,荷包内侧的针法是连环针,因着她有意敷衍,针脚并不细密,稀稀落落的,果真是她做的那个。

渺茫的希望尽数破灭,沈音徽只觉得天都塌了,她苍白着脸仰靠在玫瑰椅上,盈盈的双眸蒙上一层浓的化不开的愁绪。

她原以为自己在江辞心中微小如草芥,知道她逃走的时候,因着占有欲作祟,江辞或许会大发雷霆,但断不会耗费人力物力来寻找她。

她万万没想到江辞会大费周章寻找于她,还将她曾送给他的荷包送到了沈府。

沈音徽怔怔地望着屋顶,心跳如鼓,眼看着她就要嫁给简清哥哥了,江辞在这个节骨点上冒出来,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夜深人静,地龙烧得暖暖的,将熏香的味道烘烤得十分浓烈。

沈音徽存了心事,为了能安然入睡,特地让婢女燃了有助于安眠的檀香。

檀香的味道萦绕着整个房间,可沈音徽还是没有安眠,迷迷糊糊间就做起了梦。

月明星稀,蝉声阵阵,屋内点着连枝灯,亮堂堂一片。

沈音徽正窝在罗汉榻上绣百子千孙锦被,原本这些活计是用不着她亲自做的,可她要成亲了,床上的用品总是自己做的更贴心一些。

百子千孙图案十分繁复,沈音徽仔细盯着被面,唯恐出错。

这时屋内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只以为是映雪进来铺床了,也没当回事,只低着头绣花。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她身旁停下。

久违的甘松味道萦绕在鼻端,沈音徽猛然抬起头来,只见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凝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含着滔天的怒意,冰冷似寒霜。

她瑟缩一下,下意识便想将手中的百子千孙被面藏起来,只江辞的动作比她更快,他夺过被面,细细端详了一番,伸手箝住她的下巴,低声说道:你和谁生孩子,本王就要了谁的命。

他的嘴角是带着笑的,她却知道他言出必行。

恐惧和无望从体内升腾起来,沈音徽似是陷入了无底深渊,沉沉的往下坠落、坠落……小姐,小姐!耳边响起映雪的声音。

沈音徽睁开眼,入目是映雪焦急的面庞。

映雪急切道:适才您一直颦着眉头,不安的挣扎,怎么都叫不醒,可是魇着了?沈音徽坐起身来,抬起手轻轻按着太阳穴,江辞真是她的克星,只一个荷包就闹得她寝食难安。

若是真人出现在她面前,不知会闹到哪步田地。

半夜三更,因着她梦魇,寝屋里聚集了五六个丫鬟,丫鬟不同于主子,主子身子不舒服了可以晚起,丫鬟却是万万不能的。

沈音徽挥手将人打发出去,嘱咐丫鬟们早些休息,自己复又躺到床上。

约是因着梦到了江辞,她只觉得床上满是甘松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