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箍着沈音徽不盈一握的腰肢, 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凑到她耳边低声呢喃:退掉亲事!他的声音很低,似情人之间缠绵的呢喃, 却让沈音徽惊恐不已。
沈音徽捏紧衣袖, 暗暗给自己打气, 她并不欠江辞什么, 也无需在他跟前做低伏小,现下她已恢复了沈家嫡小姐的身份, 再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通房丫鬟了。
心里有了成算,说话时便有底气了。
她坐直身体,直视江辞:我的亲事是父母做主定下的, 且有官媒做保,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样样齐全,为何要退?江辞看向身旁之人, 少女眸子清亮,眼神坚定, 虽屈于方榻之间, 身上那股子大家小姐的卓然气度却显露无遗。
薄唇微微勾起,原来真实的她是这副模样。
江辞阅人无数, 从未出过纰漏,谁能想到他会被一个娇娇的闺阁小姐玩弄于股掌之间?沈音徽不知道江辞为何而笑,只没来由得觉得心慌,事情的发展超出自己的掌控以后她就会惶恐, 就会急于摆脱那个局面。
沈音徽站起身, 抬臂把帷帐撩开, 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您是圣上亲封的藩王, 堂堂王爷总不好像泼皮一样赖在小姐的香闺不走,趁着没人发现,您还是先行离去吧!她口齿伶俐、言之凿凿,心里却有些害怕。
在名声方面,男女总是不对等的,今日这事若是让人发现了,于江辞而言只是一段风流韵事,于她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沈音徽目不转睛盯着江辞,眼睛里满是厌恶和嫌弃。
江辞心里一抽,隐隐有些发疼,他身居高位,身边之人有的畏惧他,有的尊敬他,从未有人像沈音徽一样厌恶他。
她的厌恶像一把无形的利刃,一点一点在他的心头留下印记。
空气陷入胶着状态,静的让人发憷,江辞沉默不语,沈音徽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杵在床边紧紧盯着江辞,像一只守护自己领地的小兽,她的战斗力或许比不上入侵者,却拥有无穷的勇气。
这时,一道女声在外间响起:沈音徽,现下父亲夺了母亲的管家权,还狠狠叱责了我,你满意了吧!江辞神色如常,沈音徽却慌了手脚,江辞这样的性子,自不会躲躲藏藏,若是让沈音眉发现江辞在她的房间,她的名声也不用要了,更遑论保全她和简清的亲事。
沈音徽赶紧把帷帐撒下去,抬脚迎向外间。
沈音眉的眼睛已哭成了红核桃,鼻尖也红彤彤的,她一边抽泣一边指着沈音徽发泄心中的不满:你这个扫把星,自你回到京都,我和母亲就没畅快过,你怎么就没死到江南呢?沈音眉自觉受了委屈,她不敢在沈晋面前造次,转而跑到沈音徽跟前撒泼。
沈音眉把话递到了嘴边,沈音徽顺藤摸瓜箝摸下去:我还能活着回来自是拜你和董氏所赐,我还得谢谢你们当初没有把我赶尽杀绝!所幸那两个人牙子不像你们这样黑心肝,多少还存着一些良知,把我卖到了善心的人家,我这才能顺利回来。
哦,忘了告诉你……沈音徽故意拉长声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音眉,慢悠悠说道:我已经找到那两个人牙子了,现下正让人押着他们北上,待他们来了,你和董氏都得坐牢,一个也逃不掉。
沈音徽追寻无果,一直怀疑人牙子被董氏母女抢先找到了,这才出言试探。
听到沈音徽找到了人牙子,沈音眉立马就慌乱起来,哪怕极力想表现的镇定一点,却也难掩张皇,她色厉内荏的狡辩:什么人牙子,什么坐牢,跟我和母亲有什么相干,你不要血口喷人。
人若成竹在胸当是安然淡定的,沈音眉反应激烈,恰恰能证明她心里发虚。
沈音徽这才笃定董氏没有找到人牙子,只要人没落到董氏手中,她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沈音徽笑盈盈看向沈音眉,故意激怒她:凡事都要讲证据,等人牙子进了京,我便告到大理寺,届时看你还怎么狡辩?事情若捂在沈府便是家事,若真闹到大理寺便成了公事,一个不慎,沈音眉和董氏就要坐牢,沈音眉心虚不已,再顾不得找沈音徽算账,硬着头皮反驳了几句,匆匆跑到别翠轩找董氏商量对策去了。
看着沈音眉慌乱急促的脚步,沈音徽勾起一抹笑容,只要董氏母女有所行动,她便能抓住她们的把柄,事情若闹开了,自是把柄越多越便利。
沈音徽叫来映雪,低声吩咐:好生盯着别翠轩那两位,若有异常立马来禀告。
映雪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面对沈音眉时沈音徽倒是镇定自若的,可一想到寝屋那人她便有些头疼,她抬手捏捏眉心,复又喝了一盏凉茶平心静气,而后才折回寝屋。
丁香色的帷帐依旧柔柔的垂落着,沈音徽抬手将之掀开,原以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想到帐内空空如也,早已没了江辞的踪迹。
只一缕若有若无的甘松香气徘徊萦绕。
平心而论,甘松的味道并不难闻,但因着和江辞相关,沈音徽便格外抵触。
她拿出一把钥匙交给连枝:你去香室把我新制的沉香拿过来熏一熏,另叫一个小丫鬟过来,让她把我的被褥更换一遍。
从来没有晚上熏香的先例,连枝一头雾水,也不知小姐在琢磨什么,当然,小姐的吩咐她是不能置喙的,只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了下去。
小丫鬟动作利落,当即就给沈音徽换了一套天青色的被褥,连枝却有些墨迹,沈音徽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人,刚要唤人去寻,便见连枝匆匆进了屋。
连枝脸色有些发白,气喘吁吁道:小姐,您新制的沉香不见了。
沈音徽一愣,制香所需要的材料十分珍贵,因此,香室的钥匙由她亲自保管,那钥匙一整日都没有离身,沉香是凭白飞走了不成?沈音徽随连枝去了香室,窗户是插着的,房门也完好无缺,半点被偷窃的痕迹都没有。
沈府守卫森严,小偷是断不敢进来的,动手的只能是府内之人,可沈府的主子谁也不差买沉香的银钱,下人便是偷窃,也会挑一些容易变现的金银首饰,偷沉香做什么?沈音徽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只觉得发堵,沉香是她和简清一起做的,现在凭空不见了,她总觉得意头不好,仿佛预示着什么一样。
月亮高悬在天上,挥洒着清凌凌的光晕,时间已晚,却是酒肆最热闹的时辰。
简震嗜酒,下值后就和同僚一起到酒肆吃酒,男人们的交际总是直来直去、酣畅淋漓的,一桌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
酒肆的老板会做生意,不仅赠送了醒酒汤,还派马车送醉酒的客人回家,简震是武官,并不喜欢乘坐马车,谢绝了老板的好意,自顾自跨上狮子骢,打马而去。
简府静悄悄的,下人已尽数休息,只有崔氏的屋子还亮着灯,崔氏便是有千万个不好,待简震的却是一片赤诚,无论简震回家有多晚,她总会给他留一盏灯。
简震推门进屋,崔氏迎上前来,她也不嫌弃简震满身的酒气,踮起脚尖就给他解披风的衣带,待把他的外衫除掉,便跟到盥室伺候他沐浴。
崔氏站在浴桶后面给简震擦背,待把背部擦完,又绕到他身前给他擦拭胸膛,简震刚过而立之年,正是鼎盛年华,且时常习武,身前的肌肉遒劲有力,线条流畅,充斥着男性特有的气概,便是成亲多年,崔氏窥见过无数次,也不由红了脸。
崔氏是南方人,生的娇小玲珑,皮肤又白又嫩,一张小巧的鹅蛋脸十分耐老,哪怕已年过三十,依旧风韵犹存,十分有看头。
简震瞥着崔氏发红的脸颊,低低笑了一声,当即便把她抱回了寝屋。
出了一身汗,简震的酒气也散了□□分,这才想起询问正事:清哥儿的婚事可准备妥当了?简清是他的独子,他便是再忙,也惦记着独子的人生大事。
简震只等着崔氏答话,却久久听不到声响,垂眸一看,小妇人的脸颊上泛着粉色,双眸紧闭,已伏在他身前睡着了。
他轻笑一声,把崔氏搂到怀中,沉沉进入梦香。
藩王在京都都有自己的别业,京都的肃王府虽比不上余杭的恢宏,却也十分气派。
江辞的自律是刻在骨子里的,现下早已过了就寝的时辰,却迟迟不肯入睡。
他从探子手中接过香饼,提到眼前,细细端详。
透过这香饼也能想象出制香时的情景。
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妻,在夕阳的映照下相对而坐,一个研磨沉香,一个挑选花叶,间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看对方,眼角眉梢都是安然温馨的笑容。
郎有情妾有意,多么美好的画面。
江辞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脸色也沉了下去。
屋子中间放着一个火盆,火焰熊熊燃烧,炽热又鲜艳。
江辞捏着香饼走到火盆旁,手指一松,香饼被火焰所舔舐,清淡雅致的香味发酵开来,顷刻间就熏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可惜,大火太过于猛烈,那香味只维持了片刻便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