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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2025-03-22 06:48:15

天光微亮, 沈音徽睁开眼睛,只觉得帷幔内满是甘松的味道。

她只当心理作用作祟,但仍有些不舒服, 当即便让映雪换了一套被褥。

早饭已备好, 沈音徽洗漱以后, 移步到饭厅用饭, 刚用完饭食,便听人禀告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音徽唔了一声, 放下筷子去了正院。

万寿节在即,圣上是个好大喜功、讲究排场的,为了博得好意头, 特下了命令,要工部在万寿节之前建一座琼楼玉宇出来。

这可急坏了工部的官员, 且不说谁也没见过传说中的琼楼玉宇,便是真的见过, 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建造出来,整个工部的官员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急地团团转, 工部尚书更是直接住在了官署,便连休沐的时候, 都没时间回家。

沈晋呢,为了得到了一个满意的图纸,彻夜未眠,回家后连官服都未来得及换, 身上的衣裳皱皱巴巴, 满脸疲色, 眼中满是红血丝。

他揉了揉眼睛, 而后看向沈音徽:发生了何事,怎得一大早就过来了?沈音徽先是嘘寒问暖一番,接着把夜晚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那帮刺客已被肃王尽数扣押,不若父亲向肃王府递个帖子,一来为上门道谢,二来也可以向肃王讨要行凶之人,揪出他们背后的主子。

沈音徽是沈晋的头生女,且又没了母亲,家里的孩子中间沈晋最疼沈音徽,知道沈音徽遇刺,他自是十分担忧的,但拜访江辞却不是易事。

肃王是大瑞最有实力的藩王,一进京不知有多少官员上赶着巴结。

想要拜访他的人能从肃王府门口一直能排到前大街,便是沈晋递了帖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和肃王相见。

沈晋沉吟片刻对沈音徽说道:为父这就给肃王府下帖子,至于肃王什么时候有时间接见为父,还未可知。

这期间,你要多加小心,白日里若是出门,一定要多带些人手,到了晚上,便再不要踏出映雪阁。

沈音徽点点头,看着沈晋熬得通红的眼睛,也不好再多做停留,只叮嘱道:父亲赶紧休息一会子吧,人吃五谷杂粮,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得睡觉。

沈晋嗯了一声,挥手让沈音徽退下,待沈音徽离开,他当即就唤来魏管家,沉声吩咐道:你且把内院看守好了,夫人的别翠轩再不能有不相干的人进出。

沈晋虽对内宅的事情不甚了解却也不是个愚钝的,沈音徽性子稳妥,除了董氏和崔氏对她心生不满,再没得罪过旁人,这次的事情十之八九是董氏或崔氏所做,没拿到证据之前,他奈何不了崔氏,但董氏总拿捏得住。

人呀最怕对比,想起董氏所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沈晋愈发思念发妻简氏。

简氏是京都出了名的美人,性子最是温婉,成亲后,他们夫妇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小日子过的甜蜜又舒心。

可惜天不遂人愿,简氏身子娇弱,自生下沈音徽就一直卧病在床,不到半年便去了。

弥留之际,她拉着的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好好照徽儿。

沈晋只觉得愧疚难当,幸好徽儿遇刺时被肃王所救,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百年之后,他可如何向简氏交待?沈晋坐直身体,他也顾不上休息,一边打呵欠一边写了一封拜帖,吩咐侍卫把帖子送到肃王府。

幕僚打开拜帖,看了一眼下面的落款,随手就把帖子撂到了一边。

二品三品的大员还在排队等着拜访王爷,四品的工部侍郎且有得侯了。

自玉氏掌了中馈,沈音徽的嫁妆也都交由她打理,玉氏周全,方方面面都打理的十分妥帖,她虽有心,但有些东西还是得让沈音徽自己挑选。

玉氏是明白人,知道沈音徽在沈晋心中的分量极重,除却这一点,单凭她的喜好,她也甚喜欢沈音徽,沈音徽胸有沟壑,外圆内方,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章程,玉氏喜欢和有章程的人打交道。

理完账务,她便由大丫鬟陪着去了听雪阁。

沈音徽正窝在暖阁绣帕子,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巧玲珑的妇人拎着食盒进了院门,那妇人不过二十五六岁,生得隽雅清秀,身上散发着书香之气。

凭外貌和气质,玉氏能甩董氏十八条街,可惜吃了身世的亏,单凭玉氏的父亲是罪犯这一条,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扶正。

沈音徽站起身,迎到屋外,热切道:大冷的天,有什么事姨娘让下人知会一声就成,怎么还亲自过来了?玉氏柔柔一笑,携着沈音徽折回暖阁:听老爷说你昨日遇到了刺客,虽说已脱险,我到底放心不下,便过来瞧一瞧。

她一边说话,一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汤盅端出来递到沈音徽跟前:这是安神汤,足足吊了两个时辰,药效全熬出来了,你快趁热喝掉,也好压一压惊。

沈音徽接过汤盅,拿起调羹喝了几口汤水,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这安神汤极温补,有劳姨娘了。

沈音徽和玉氏,一个是被当家主君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姨娘,认真说起来,二人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所幸她们都是聪明人,知道对方会成为自己的同盟,因此说起话都格外热切。

玉氏笑盈盈道:大小姐喜欢就成,以后你若是想喝了就只管派人到浮曲阁传话,我当即就让人给你熬煮。

二人你来我往的寒暄一番,玉氏这才进入正题:我把嫁妆准备的差不离了,只拿不准大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头面,不如大小姐亲自到铺子里选一选,你也无需付钱,只挂到沈府的帐上就成,到时候我自会遣人去结算。

大婚当日的头面十分重要,那个女子不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给夫君呢?沈音徽垂眸,玉氏特地跑一趟,原来是为了给她行方便,向她示好。

沈音徽心领神会,含笑说道:姨娘的好意我晓得了,以后姨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可千万不要客气。

玉氏抬头看向沈音徽,二人相视而笑,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玉氏被董氏打压多年,甚至还因董氏的坑害,失去了一个孩子,她一直敢怒不敢言,如今有了沈音徽这个同盟,再不用忍气吞声了。

太阳高挂在南天,已到午时,玉氏不好再耽误沈音徽的时间,开口说道:小姐赶紧出去购置头面吧,时辰若是晚了总归是不安全的。

沈音徽也不多做挽留,将玉氏送到听雪阁门口,便乘马车出了府。

大婚何其重要,当日的头面自是要最好的,沈音徽直接便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子,精心挑拣一番,她最终选了一套赤金缀红宝石头面。

那头面由赤金打造,镶着五只纯金凤凰,三朵红绦绢花,外加十二支缀红宝石流苏步摇,这样的头面极华贵又好看,最适宜为新嫁娘添妆加彩。

沈音徽没有付钱,直接走得沈府的账目,而后便带着连枝出了铺子。

时值开集的日期,大街两侧摆满了摊位,有卖馄饨的、包子的、绢花的…… 琳琅满目,十分齐全。

连枝是小孩儿心性,看到小摊上的竹蜻蜓就喜欢的迈不动步子了,沈音徽也觉得好玩儿,当即就买了两只。

主仆二人一人捏着一只竹蜻蜓正玩得不亦乐乎,忽听到一阵喧闹声。

抬起头来,只见身穿程子衣的官兵驾驶着粮车由东向西而去,车上的粮食似乎发了腐,散发出浓重的臭味。

啧啧耳边响起行人的议论声。

现在的日子是没法过了,老百姓终日劳作,好容易有了收成,却要被朝廷征收掉,连饭食都吃不饱。

朝廷呢,半点不珍惜老百姓的劳动成果,竟把好好的粮食给放得腐烂了。

谁说不是呢,老夫活了这么大年岁也没见过这样的奇事,糟蹋粮食,天打雷劈,我看大瑞的气数要尽了。

也不知是哪个狗官看管的粮仓,若是让我知道了,定要打他个狗血淋头!行人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大瑞推翻,手刃户部官员。

沈音徽只觉得不是滋味,她早就知道大瑞政治腐败、积贫积弱,可万没想到官场已黑暗到了这等地步。

粮食是什么,是老百姓的命根子,是国之根本,户部竟任由好端端的粮食腐烂,简直荒谬。

连枝是个憋不住话的,低声抱怨起来:户部的官员都是吃干饭的不成,怎么就……闭嘴!沈音徽打断连枝,有些话想想就算了,万不能说出来,小心祸从口出。

连枝赶忙捂住嘴巴,但眼珠子还是不停地在眼眶内转呀转,眼中满含愤懑,活像被偷了吃食的小松鼠。

沈音徽轻笑一声,唯恐出岔子,忙带着连枝回了府。

沈音徽有几个闺中密友已嫁为人妇,成亲的时候她曾去观礼,约莫是因为珍视,新娘子上了大妆,一张脸刷的粉白,连本来的面目都瞧不清楚了。

沈音徽可不想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和简清在婚房相见,只预想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瘆人,她拿出自己新作的仕女图,吩咐连枝:你照上面的妆容给我上个妆。

连枝脑子憨,却有一双巧手。

是梳头上妆的个中翘楚。

她盯着仕女的妆容瞧了半晌就动起手来。

脂粉、胭脂、螺子黛轮流上阵,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就把妆容上好了。

沈音徽对镜自照,镜中的女子妆容侬丽,唇红齿白,眉心一朵红梅,愈发衬得娇媚可人,这样的妆容不过于素淡,又不过于浓艳,便是大婚时也使得。

沈音徽端详片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毛,对连枝道:柳叶眉太过于秀气,撑不起这个妆容,描成远山眉最为适宜!连枝哎了一声,俯下身子重新给沈音徽描眉,片刻后,一对浓淡相宜的远山眉就画好了。

饶是见惯了沈音徽的美貌,连枝也不由惊叹起来:小姐这幅打扮可真是漂亮。

沈音徽莞尔一笑:大婚那天你就照今日这个妆容给我装扮,太过浓艳的我不喜欢。

连枝轻快地应了一声是,想到小姐把至关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做,十分受用。

她雀跃道:不若奴婢服侍小姐戴上新头面试一试吧,全套装扮上才更显效果。

她是急性子,不等沈音徽发话,就小跑着到抱厦取头面去了。

沈音徽无奈的摇摇头,侧身歪到贵妃椅上,擎等着连枝回来。

没等到连枝,倒先等到了简震的侍从简明。

简明急匆匆奔到屋内,慌里慌张道:表小姐,大事不好,我家公子入狱了。

入狱?沈音徽倏得坐起身来,往日里四平八稳的姑娘,因着惊惧,动作幅度十分大,发髻上的步摇晃得颤颤巍巍,直甩到了面门上。

她直喇喇盯着简明,急切道:表哥为人端正,断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如何就入狱了?简明直摇头:适才公子正和老爷在花厅说话,忽地闯进来一群官兵,那群官兵拿着大理寺的抓捕令,二话不说就把公子给捆了起来。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招上了大理寺,事情定小不了。

夫人当即就慌乱起来,所幸老爷遇事镇定,当即就向带头的官兵许了银子,询问原委。

那官兵只道公子玩忽职守,将陈仓的二十万旦粮食毁于一旦。

大理寺这才遵循圣令来府上拿人,至于事情的细枝末节,官兵也是不知道的,只大略说了两句就匆匆离去了。

想到在大街上见到的酸腐难闻的粮车,还有行人的咒骂之声,沈音徽当即就白了脸色。

简清哥哥的为人她清楚不过,他定做不出玩忽职守的事情来。

沈音徽走到简明身旁:我随你到简府走一趟,无论怎样,总得闹出清楚事情的原委才是。

简清哥哥出了事,左右她是坐不住了,与其在家里枯等消息,倒不如到简府去侯着。

简震已到外面疏通关系打探消息,此时,府内只余崔氏一个主子,偏偏她的身子又不中用,知道简清被抓后,病情愈加严重,半点力都使不上,只窝在卧房长吁短叹。

沈音徽虽瞧不上崔氏势力的做派,但崔氏好歹是简清的母亲、是她的舅母,她也不好站干岸,于是由丫鬟陪着进了崔氏的屋子。

原想说两句宽心话安慰崔氏,没想到崔氏一看到她就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克夫的丧门星,还没进门就克得清哥儿入了狱,现下还来我们简家做什么,莫不是要带的我们全家都倒了大霉才罢休!崔氏原本娟秀的脸颊此时又黄又削瘦,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约莫是哭过,眼睛红的骇人。

她病得连身子都坐不直了,却强撑着一口气,怒目和沈音徽对视。

沈音徽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些乱七八糟怪力乱神的事情,怎么都能套到她身上来?沈音徽只当崔氏病糊涂了,压根不搭理崔氏,半句话都未多说,一转身,又出了寝屋。

夜幕降临,简府静悄悄一片,唯有更漏的滴答声在耳边回响,沈音徽静坐在花厅,等着舅父归家。

一直等到亥时,院内才燃起光亮,简震迈着阔大的步伐进了屋。

他是武官,生的高大威猛,日日都在校场练习武艺,身强体壮,最是精神不过。

此时此刻,他笔直的肩背却佝偻了下去,脸上满是倦色。

简家往上数三代,皆在京都为官,人脉虽说不上四通八达却也不容小觑,简震奔走了大半日,将熟识的官员都拜访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人能跟大理寺卿说得上话。

事关独子的前程,哪怕简震再有傲气也不得不折腰,拜访无果后,他又硬着头皮向大理寺卿下了拜帖,大理寺卿是个直接的,半句废话不多说,当即就让管家把拜帖退还给了他。

只瞧简震的神色,沈音徽就预感到事情不妙,她小声问道:舅父,可是没找到门路?简震点点头,大瑞的官场早已不像起初那样清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银子到位,皆有商榷的余地。

只那大理寺卿肖逢言不同,他是肃王推举上来的官员,肃王治下有方是出了名的,他手底下出来的人规行矩步,从来不给人留把柄。

且江南道又富庶,肖逢言出身余杭大族,身家不菲,也瞧不上旁人送的财帛,是以他秉公执法,从来不枉顾私情。

简震低声道:大理寺卿是肃王举荐上来的,肃王举荐的官员皆按江南道的章程做事,最是谨慎不过。

我奔走了半日,没一人能跟大理寺卿搭上话。

沈音徽在江南道时就听说过江辞治下的手腕,只没想到他的影响力这样大,底下人都到京都为官了,还恪守着他制定的规矩。

沈音徽垂下眼眸,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冒出来:大理寺卿既是江辞举荐的,定会给江辞面子,若是江辞出面,他会不会通融一二?沈音徽抬手在面门上拍了两下,江辞那样的人还是少招惹为妙,但凡有半分希望,她也不愿意和江辞有所沾染。

她思忖半晌,对简震说道:依您所言大理寺卿是个爱惜羽毛的,表哥才刚入狱您就上门拜访,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接见。

不若我们以庆生为由请大理寺卿上门吃席,生辰是大事,大理寺卿虽清高桀骜,却也不好断绝人情往来,见面三分情,只要他肯赴约,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这倒是个可行的好办法,所幸简震的生辰没有大操大办过,旁人也不知道哪天是他的好日子,拿来做幌子也无可厚非。

他当即就让下人拿来笔墨纸砚,提笔写起了请帖。

既是做戏,就要做全套,沈音徽也没闲着,她站到简震身旁,帮忙研磨,不到半个时辰,简震就写了十几个请帖。

他过不是整寿,小打小闹,邀请十几个好友便足够了。

简震放下毛笔,看了一眼时辰,对沈音徽道:时辰已晚,你莫要再回家去了,就在这里留宿吧!自简氏出嫁后,简震就把她的院子辟了出来,擎等着她归宁时居住,如今简氏不在了,她的院子就一直给沈音徽留着。

沈音徽也不客气,吩咐小厮到沈家传了话,便在简府宿下了。

这一夜,不单沈音徽,便是简震和崔氏也没睡好,天一亮,简震就打发小厮往各家送请帖,小厮们刚出门,沈晋便登了门。

简清不仅是他的侄子,更是他未来的女婿,除却简震夫妇,再没人比沈晋更希望简清能平安顺遂。

知道事情简略的经过后,沈晋便外出寻门路去了,虽说沈家的门路比不上简家,但总要试一试才甘心。

一个上午匆匆而过,沈晋和简震一样,虽使尽了力气,却也无功而返。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简震虽拿不准肖逢言会不会上门,却也做足了准备。

他知道肖逢言家大业大,等闲的财帛入不了眼,便将家里所有的白银都套了现,七七八八凑了三万两。

行贿需隐秘,不能使用银票,简震便让下人将白花花的银子装在麻袋里,归置到了马车上。

白银之多,只马车就用了整整二十辆。

这边沈晋也没闲着,因着不知道肖逢言的喜好,便将家里知名的古董和书画都归拢了起来,甚至还到青楼买了两个色艺双绝的行首,忙忙碌碌一整天,虽不能知道到底有没有用处,多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总算等到了正日子,黄昏时分,简震所邀请的同僚三三两两进了府,只不见肖逢言的身影。

大家虽不明说,却也知道简震举行生辰宴的目的,是以虽到了晚饭的时辰,却都不动筷子,只等着主角入场。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从山顶隐到山下,天彻底黑了下来,简震的心彻底凉了下来,他苦笑一声,举起就酒杯说道:多谢大家抽出时间来参加鄙人的生辰宴,大家不要拘着,这便开动吧!简震拿起筷子,刚要夹菜,便见小厮匆匆进了门,小厮躬身行了个礼,含笑说道:老爷,肖大人来了,适才已入了清云园。

简震大喜,脸上立马就浮现出奕奕的神采,他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

一直迎到正院门口,只见肖逢言由管家陪同着进了门。

肖逢言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颀长瘦削,嘴边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看起来十分严肃,不怒自威。

肖大人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简震拱拱手,含笑开了口。

简大人客气,今日是你的生辰,是我过来沾你的福气了。

肖逢言生的严肃,声音却极清润。

二人寒暄着入了花厅,入座后便开了席。

好友都知道简震的目的,略微坐了一会儿,便渐次离去。

如此,厅内就只余下简震、沈晋、肖逢言三人。

既是诚心求人办事,便得拿出该有的姿态来。

简震也不绕弯子,直接便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言语间也表明自己有三万两白银外加古董字画、美貌行首若干。

诱惑不可谓不大,肖逢言却丝毫不动容,他道:简大人的好意我知晓了,那些财帛却是万万不能接纳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切须得按章程来办,才可保政治清明。

希望彻底破灭,简震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脸色迅速颓败下去。

肖逢言轻呷一口清酒,凝着简震颓败的面颊慢悠悠说道:大家同朝为官,法理之内,我倒是愿意尽可能给简大人行方便。

明日辰时,我给简大人批个条子,简大人可拿着条子到大理寺的大牢瞧一瞧令公子,是非曲直,总要说清楚了才好做准备。

依照肖逢言的行事作风,这算是格外开恩了,简震和沈晋赶忙起身道谢,肖逢言只道无须客气,而后又喝了两盏酒,才告辞离开。

肖逢言是有原则的人,莫说马车内金银财帛,便是沈晋准备的字画都没有多看一眼。

一夜匆匆而过,崔氏卧病在床,便是再惦念简清也起不了榻,到了辰时,沈音徽随着简震进了大牢。

大牢内的罪犯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有的穷凶极恶,有的猥琐变态,只从他们的牢房前经过,沈音徽就觉得遍体生寒。

总算到了简清所在牢房,他正在睡觉,蜷着双腿侧躺在稻草上,面朝内侧,只瞧背影倒是瞧不出什么异常。

狱卒打开门,二人走了进去,鼻端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沈音徽的心倏得就提了起来。

她苍白着脸,绕到简清跟前,只两日未见,简清好似变了一个人,他眼窝深陷,眼下一片青黑,嘴唇干干的,起了细碎的皮。

囚衣脏兮兮的,沾着鲜血也沾着血污,黑的红的混合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沈音徽忍不住低啜起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顷刻间就流了满脸。

简震呢,也十分动容,但他到底久经官场,无论心里多么难受,脸上好歹能维持住基本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