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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2025-03-22 06:48:15

金都督生的唇红齿白, 十几岁的时候也算是一位清俊少年郎,偏偏耐不住岁月的摧残,不到二十五岁就发福膨胀起来。

不说性子, 单凭他那张脸, 只要让人一瞧就觉得油腻。

当然, 世人对男子的容貌总是格外宽容, 尤其金都督,他才二十五岁就已然承了正三品的官职, 这样的官职,他便是生得再埋汰一些,也不会有人计较。

近日来都督府运势十分颓靡, 金都督先是送走了卧病在床的母亲,嫡妻又忽发急症而死, 男子在外行走,家里总得有人张罗内务, 扈夫人这才把沈音徽介绍给他。

官职显赫的鳏夫和容貌出色却失了清白的大家小姐,说起来倒也相配。

扈夫人借故去了偏间, 屋内唯余沈音徽和金都督二人。

沈音徽花容月貌又进退有度, 金都督一看就极钟意。

他是久经官场的人,便是心里再喜欢, 也能按捺住自己的心性,只温声和沈音徽交谈:不知沈小姐平时都做什么消遣?沈音徽徐徐回答:作画、制香抑或烹茶。

深闺女子左右就这几样消遣,她的回答中规中矩,从中也窥不出什么信息。

都督府需要的就是中规中矩、沉稳贤淑的主母, 女子的性子若是太跳脱了压不住下人, 反而不适宜管家理事。

金都督对沈音徽愈发满意, 亲自坐到茶台旁, 一边给沈音徽烹茶一边引着她说话。

沈音徽自认为不是肤浅的人,对男子的样貌也没什么要求,可金都督实在肥胖,那张脸又白又圆,活像发酵了的馒头,若真和金都督成了亲,余生就得对着这张脸就寝,她实在接受不了。

沈音徽知道给人留余地,便是没瞧上金都督也不会当场说出来,只态度略微冷淡了一些。

这样不会使场面太尴尬,也能让金都督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有来有往才是说话的章程,金都督说五六句话,沈音徽才答上一两句,如此交谈了几个回合,金都督便知晓了她的心意。

他是男子,既心仪对方就要想方设法获取姑娘的芳心,断不会因为她的冷淡而退缩。

金都督只当没瞧见沈音徽的冷淡,神情自若的跟她说话,间或给她递一盏茶抑或送一碟点心,十足的温情体贴。

人家周到热情,沈音徽也不好冷着脸,又絮絮和金都督说起话来。

二人有来有往,气氛倒也融洽。

这时门房进门回禀:老爷,肃王莅临,说要拜访您。

什么,肃王?金都督简直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肃王是什么人,那可是大瑞实力最强大的藩王,便是圣上见了都要礼遇三分,怎么会凭白到都督府来?金都督忙站起身,对沈音徽说了一句稍等,便大步向门外迎去。

沈音徽不知江辞的到来是偶然还是刻意,无论怎样,她都不想在这样的境地下和他见面,想起前一阵子抹药的情形,她恨不得一辈子都不与他相见才好。

她站起身,原想到偏厅避一避,还没走出花厅,就见金都督引着江辞进了门。

人都进来了,她也不好失礼,蹲下身子给江辞行礼问安:王爷万福!江辞叫起,神情淡淡的,让人瞧不出端倪。

眼看着就到了用午饭的时辰,肃王莅临,自然得好生招待,这时便显出了没有当家主母的弊端,若是有主母坐镇,只要贵客一进门,主母便知道准备席面,可偏偏府内没有主母,金都督只得亲自出去吩咐下人张罗。

金都督出了门,屋内便只余沈音徽和江辞二人。

沈音徽垂立在原地,目光凝在屋内的多宝阁上面,半点余光都不肯分给江辞。

江辞睇着沈音徽,冷声道:沈音徽你到底想做什么?沈音徽这才把目光投向江辞,轻声说道:我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事到如今她竟还在装傻充愣,果真是一点都不把他放在心上。

江辞捏紧手中的杯盏,漆黑的眸子里风起云涌,冷如寒霜。

他再也按捺不住,咬牙切齿道:我就那样不堪?不堪到连个拖儿带女的鳏夫都及不上?江辞以前的确亏待过沈音徽,可近日来对她的好也是毋庸置疑的,她不想再敷衍他,认真说道:王爷很好,待我也很好,可您这样的人注定是要立于人前的。

若和您在一起,免不了要经历大风大浪,我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这才对您敬而远之。

她是果断的人,既不想和他结为连理,便不会凭白吊着他,她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字一顿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王爷放我一马,我们好聚好散,各自欢喜。

她的目光坦坦荡荡,澄澈又坚定,他的眸子却如沉进了无边无际的黑夜,一点光亮也没有了。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片刻后,他缓缓吐出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放过了本王,本王便什么时候放过你。

金都督折回花厅,总觉得厅内的气氛有些诡异,具体哪里诡异,却又说不上来,只含笑和江辞寒暄。

藩王政务繁多,金都督原以为江辞进门定有要事与他相商,可直到饭食上了桌,江辞也未言明来意。

沈音徽实在不愿意和江辞、金都督一起用饭,便向金都督告辞:家里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我不便久留,得归家去了。

有江辞在场,金都督不好说窝心话,他也不挽留沈音徽,只叮嘱她路上要慢行。

沈音徽嗳了一声,刚要出门便听江辞沉声说道:坐下用饭。

沈音徽顿住脚步,飞快地扫了江辞一眼,唯恐他当着金都督的面揭穿二人的关系,于是又折回饭桌旁,默默坐了下去。

哪怕江辞是藩王,无故强令闺阁小姐作陪也是不妥帖的,金都督有心给沈音徽解围,忌于江辞的权势又不敢多言。

他下意识看了沈音徽一眼,见沈音徽面色平静才放下心来。

世家大族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时是不允许讲话的,但有贵客在又会另做计较,总不好一言不发慢待贵客。

金都督捡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和江辞聊了几句,见江辞没有说话的兴致,便也不做声了。

饭桌静默下来,这时金都督看到江辞夹着一筷子笋丝放到了沈音徽跟前的碟子里。

他揉揉眼睛,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超一品的藩王和七品官员的女儿,二人八竿子都打不着,江辞又如何会屈尊降贵给沈音徽夹菜?定是他看花了眼。

沈音徽也被江辞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心跳如鼓,要从腔子里跃出来一般,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偷偷乜向金都督,只见金都督神色如常,并未出现异色。

她轻舒一口气,还好,还好,金都督约莫是没注意到江辞给她夹菜。

沈音徽刚放松下来,江辞便又不动声色给她夹了一筷子鲈鱼。

沈音徽……金都督……金都督这才明白自己适才确实没有看花眼,肃王真的屈尊降贵给沈音徽布菜了。

他好歹是三品大员,年纪虽不大,却也经历过一些风浪,头脑一向清醒,甚少像现在这样发懵。

金都督尚在怔愣中,只听江辞问道:沈小姐喜欢芸豆糕,劳烦金大人吩咐厨子做一屉。

话说到这个份上,金都督若是再不开窍便是脑子有问题了,他忙应了一声是,快步走出花厅。

沈音徽再按捺不住,转头看向江辞,气冲冲道:王爷,您到底想做什么?江辞将剥好的蟹肉推到沈音徽跟前,慢条斯理道:本王就是想让你吃好喝好,如此而已……沈音徽……她倒是不担心金都督会把今日的事情宣扬出去,便是给金都督二十个胆子也不敢传肃王的闲话,可江辞明摆着是想破坏她的相亲宴,若是她相一个他破坏一个,以后她还如何嫁得出去?沈音徽气竭,猛地把面前的蟹肉推还到江辞跟前,没好气道:我体寒吃不得螃蟹,王爷还是自己享用这蟹肉吧!她怒气冲冲,他的心里倒是好受了一些,复又把蟹肉放到她面前,慢悠悠倒了一杯黄酒递到她唇边:黄酒驱寒,便是吃了螃蟹也无碍。

沈音徽……她是有涵养的人,便是怒火中烧也未失过态,今日却按捺不住,她倏得拉开身后的玫瑰椅,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芸豆糕是普通点心,厨房里常备着,金都督当即就端了一碟。

他不知道江辞到底是想给沈音徽要芸豆糕,还是特地找由头把他支出去。

心里没拿定主意,金都督也不敢进花厅,只站在门外踌躇。

忽然房门被人打开,只见沈音徽怒气冲冲奔了出来,接着江辞也出了门,他倒是没有生气,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笑容,就那样不远不近跟在沈音徽身后,二人前后脚出了正院。

看这个架势二人当是闹了不愉快,金都督万没想到沈音徽敢给肃王甩脸子,江辞可是大瑞最有权势的藩王,若不是喜欢沈音徽喜欢到了骨子里,又如何会让人七品小官的女儿给他脸色瞧。

沈音徽呢,只瞧她那怒气冲冲的表情就知道她对肃王无意,否则也不会出来相面。

若不是亲眼见到了,打死金都督都不敢想象肃王会做出对女子死缠烂打的事情来。

金都督轻抚胸口,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幸好他和沈音徽只见了一面就被肃王打断,若真发生点什么,肃王还不得要了他的命。

成年男子,虽也向往举案齐眉的感情,但若感情和前途牵扯到一起,无需思考,当即就会选择前途。

沈音徽虽好,到底还是性命和官位最重要。

扈夫人喜欢香料,临近都督府正门的位置有一家香料铺子,里面的香料成色极好,扈夫人在铺子里消磨了一阵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到都督府询问二人的意思。

金都督看到扈夫人,忙把她迎到花厅,让下人新上了一桌席面,一边陪扈夫人吃饭一边交谈。

金都督虽没告诉扈夫人喜欢沈音徽的人是谁,却也透露了沈音徽被贵人青睐,来日定有大造化,都督府是配不上她的。

江辞跟了沈音徽一路,直把她护送到沈府门口才折回肃王府。

压抑了这么久,江辞算是畅快了,沈音徽却满心郁抑,恨不得跟江辞永不相见才好。

回到听雪阁,她才意识到应当给扈夫人道个不是,扈夫人为了她劳心劳力,她却不辞而别,实在失礼。

她将道歉的信贴放到盒子里,又准备了十八支象生花做为歉礼,让丫鬟一同送到了扈府。

下午,扈夫人亲自到沈府走了一趟,没一会子玉氏就到了沈音徽的听雪阁。

玉氏冰雪聪明,说话极有分寸,她也不问沈音徽那人是谁,只耐心安慰她:女子命苦,未出阁时尚能过几日悠闲日子,待成了亲,便有数不尽的琐事等着处理。

若郎子合心意,倒也可以为了他劳心劳力,操心一家子的琐碎,若是连郎子都不能如自己的意,又何必去受那些苦楚。

你是家里的大小姐,在家里尚且千娇万宠,便是嫁人也一定要寻合自己心意的郎君,无论那人权势有多大,只要你不喜欢,便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玉氏也有自己青梅竹马的郎子,若不是玉家倾覆,玉氏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是一定嫁与那郎子为妻的,可惜,造化弄人,她并未如愿嫁给那郎子,反而成了半奴半主的妾室。

沈晋只是她孩子的父亲,若说令人悸动的感情,她对他是半分都没有的。

妾室做到玉氏这个份上,也算是顶顶风光了,可玉氏并不称心如意,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她又哪里会愿意帮沈晋打理内宅。

她吃过苦,知道没有感情的亲事是多么枯燥乏味,所以并不想让沈音徽重蹈覆辙。

沈音徽知道玉氏的好意,她握住玉氏的手,温声说道:姨娘的心意我晓得,于我而言便是终身不嫁都无碍,可我若真的不嫁,免不得要带累底下的弟弟妹妹。

家里有个终身不嫁的老姑子,说出去都觉得难听,终究会影响兄弟姊妹的亲事。

在玉氏心中,沈音徽自比不上她的亲生儿女,可她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孩子凭白把沈音徽推出家门。

她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的弟弟妹妹年龄还小,未来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沈音徽心里有些愧疚,却也不想在江辞的逼迫下委身于他,她不是软骨头,断不能让人搓圆捏扁。

幸好弟弟妹妹年龄还小,她倒还可以蹉跎一阵子。

玉氏唯恐沈音徽想不开,便带着她到后花园散心,二人散完心,又一同用了晚饭,待沈音徽回到寝屋时,天色已昏暗下去。

屋内点着多支灯,亮堂堂一片,沈音徽一进门,就看到了八仙桌上的点心攒盒。

盒内的点心小巧精致,与京都的大相径庭,一看就是余杭的厨子做的。

沈音徽才刚开阔的心境又逼仄起来,她忙把连枝叫到屋内:快把这点心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