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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2025-03-22 06:48:15

江辞寡言, 甚少一次说这么多话,沈音徽站在原地,简直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想起白日里王令急赤白咧的样子, 沈音徽恍然大悟, 怪道王令那样怒不可遏, 原是误以为她去酒楼和韩尧相面去了。

都说内宅妇人嘴巴碎, 这样瞧起来王令也不遑多让,还未弄出清楚子丑寅卯竟暗暗给她告黑状去了。

按说沈音徽和江辞还没定亲, 沈音徽也无需向江辞解释什么,可事关人格品性,沈音徽坚决不能任由自己被污蔑。

她道:我不过是陪嘉柔相了个面, 你何至于这样大动干戈,上次在花厅被人瞧了乌龙还不够吗, 怎么又悄悄摸到我这里来了?她原只是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可不知为何, 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诚然江辞悄悄摸到听雪阁不是君子行径, 可她都勾着他做了最亲密的事情, 现下再抱怨他夜闯香闺实在算不得地道。

毕竟哪怕过河拆桥,也没有这般迅疾的。

果然, 她的话不仅没有自证清白,反而把他惹恼了去。

江辞放下手中的茶盏,直直盯着沈音徽,良久才咬牙切齿道:你果真有本事!什么叫覆水难收, 说的便是沈音徽, 有口无心惹下的乱子, 再想转圜却比登天还难, 她嗫嗫走到江辞身旁,抬手拉起他的衣袖晃了晃,一副讨好的样子。

江辞却再不吃她这一套,倏得把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大步而去,走到门口时冷声撂下一句话:你既这样有本事,便不要为着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他是一言九鼎的性子,既放了狠话就不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也不知他会怎么惩罚她。

沈音徽愁的连觉都睡不着了,只恨自己说话太快,触了江辞的逆鳞。

曾几何时,她在他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便是迫不得已回话也总要斟酌再三才开口,怎么现在半点成算也没有了。

沈音徽长吁短叹了近两个时辰,到了后半夜才堪堪睡着,睡得晚醒得自然也晚,直到太阳高悬在天际沈音徽才睁开眼睛。

既睡醒了便不再赖床,她在连枝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出了房门。

一出房门便见玉氏的丫鬟在门口守着,丫鬟开口说道:大小姐睡醒啦,姨娘让奴婢在这儿守着,说是等您睡醒了请您到西偏院走一趟。

玉氏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既让人请她定是有要事,沈音徽不再耽搁,提脚向西偏院走去。

听雪阁和西偏厅之间隔着正院,整个沈府正院最阔,路过正院的时候沈音徽瞥见院内放着挤挤挨挨数不清的红漆箱笼。

沈音徽纳罕,不过年不过节的,也不知道玉氏把她的嫁妆倒腾出来作甚。

大冷的天,总不会生了蚊虫去。

她快步走到西偏院,一进门,只见院内也挤满了红漆箱笼,沈音徽的心猛地一提,生出不详的预感来。

大小姐,你总算睡醒了。

玉氏看到沈音徽的进院,忙把她迎到屋内。

玉氏拉着她手娓娓道来:今日早晨我一起身就见门外挤满了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开门出去想要闹个清楚。

哪成想一开门,门外的人就挤了进来,有抬箱笼的,有拎木匣的,有举着压钱箱的……那些个东西数都数不清,流水一般进了门,足足占了家里一多半的院子。

待他们把箱笼归置好,带头的侍卫才发了话,说那些箱笼是肃王给你下的聘礼,因着江南道离京都千里之遥,只先送一些简单的物件,待北上的船只到了,再将大头送到咱们家。

我知道你和老爷还没应下这门亲事,便让那侍卫把箱笼尽数搬出去,那侍卫毫不所动,径直带着人便出了门。

玉氏秀美的眉头拧成一团,她看着沈音徽,低声问道:事关重大,我是做不了主的,老爷又不在家,只能跟你商量,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沈音徽抬手揉揉眉心,肃王府的侍从能进得了沈府,沈家的家丁却入不了肃王府的门。

左右聘礼他们是还不回去了,还能怎么着?早晨正是众人出行的时间,那么多的红木箱子从肃王府一直抬到沈府,便是傻子见了也知道肃王意欲何为。

沈音徽长叹口气,江辞这个王八蛋,他这样一闹腾,哪个青年才俊还敢登沈府的门,除非她出家当姑子,否则早晚都得嫁到肃王府去。

玉氏自然晓得沈音徽的顾忌,事已至此除了撮合沈音徽和肃王,再无旁的路可走。

倒不如说些讨巧的话,宽慰沈音徽。

玉氏柔声道:依我看那肃王是顶顶好的,长相家世自不用说,便是对你的情义也无可挑剔。

到了他这个年纪,身边尚且干干净净,一瞧便是洁身自好、重情重义的。

你若嫁给他,除却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估计连妾室都无需面对,清净悠闲、富贵无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只要你心胸开阔些,这一切便唾手可得,你可千万不要钻牛角尖。

沈音徽知道玉氏是为了宽慰她才说这样一番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逼得急了便是兔子也会咬人,更何况大活人。

江辞休想强逼着她嫁到肃王府,嫁妆的事情已成定局,在旁人眼中她和肃王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但她也不会任由江辞搓圆捏扁。

男女双方交换了文书才算真正订下亲事,所幸还未还未写订亲文书,沈音徽定不能再让江辞得逞。

该怎么做呢,事先跟沈晋打个招呼,叮嘱他不要和江辞写订亲文书?沈音徽摇摇头,依沈晋的意思,巴不得她快些嫁到肃王府,又如何会依从她的心意?沈音徽有些坐不住了,跟玉氏道过别后就匆匆去了正院。

沈晋一向疼爱沈音徽,正院的奴仆对她是不设防的,不到一刻钟沈音徽就找到了沈家的户籍册子,她把册子藏到阔袖中带出了正院。

婚姻大事,事关重大,男女双方写订亲文书时不仅需要官媒在场,还得拿着户籍册子到户部登记,待户部盖了章,这文书才算奏效。

现下她把户籍册子私藏起来,便是沈晋和江辞都有心结亲也无可奈何。

江辞待她好,又屡屡搭救于她,她倒不是厌烦江辞,只受不了他强取豪夺的行事方式,婚姻不是儿戏,需得在双方都心甘情愿的情况下水到渠成,总不能强买强卖。

她若真的带着怨气,不情不愿嫁给他,以后且有的煎熬。

不出所料,肃王给沈家送聘礼的事情很快就人尽皆知,不单京都,便连临近京都的保州城也传得沸沸扬扬。

保州城的一所民宅内,身穿粗布麻衣的沈音眉正坐在老旧的案几前喝粥,说是粥,里面的米粒便是肉眼也数得清楚。

她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可受不了又能怎样,路是她自己选的,难道她还能回去不成?待喝完清汤寡水的稀粥,沈音眉慢吞吞站起身,扶着斑驳的墙壁上了土炕。

农家的土炕都是这个样式,十分阔大,从北墙一直横贯到南墙,沈音眉缩到炕上,只小小一团,瞧起来又瘦又小。

她以前是丰腴的身条,因着逃跑时伤了元气,落了红,便连胎儿也没保住。

身子受了损,是需要做小月子,好好将养的。

起初还有些盘缠,刘安便留在家里照顾她,偶尔也会炖一只老母鸡给她滋补,可逃跑的时候慌里慌张她又能带多少银钱?置办了这所民宅,银钱便所剩无几,没几日那银钱便被二人用完,没了银钱日子也得照过,刘安没法子,不得不出去打零工。

她便日日守在家里等着刘安归家。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是不会做饭浆衣的,刘安劳累了一整日,回到家里,不仅吃不上热乎饭,还得照顾沈音眉。

不到半个月就露出了厌烦的神态。

沈音眉也觉得委屈,若不是因着刘安,她又如何会过这样的苦日子,她为了他连家都不能回了,他竟还敢嫌弃她?他们两个都满心怒气,日子自然不会和乐,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是常态。

沈音眉刚在床上躺好便听到开门的声音,是刘安回来了。

她猛地坐起身,盯着刘安的双手瞧,见他双手空空便又失望地躺到床上,低声抱怨道:咱们都多少日不见荤腥了,你怎么又空着手回来了?她自认为态度还能过得去,却惹毛了刘安,刘安沉着脸喝道:我背一整日的粮食也就挣三十个铜板,你吃一顿荤腥就得花二十文,除却吃饭,你还得买胭脂水粉、布料衣裳,家里哪有那么多钱让你铺张?他的声音不算小,沈音眉当即就急了眼,她红着眼盯着刘安,厉声说道:我是为了谁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若不是因着你,我能连一顿荤腥就吃不上吗?你个没良心的,不反思自己没本事,养不起家,反而怪我铺张浪费,自来了保州城,我一共才划过多少钱,也值当你说出来给我添堵?刘安深吸一口气,重重坐到门口的马扎上,只要两个人吵架,沈音眉必会说她为了他牺牲了多少,这话初初听到时他还会动容,听得多了便也不当回事了。

他抬头看向沈音眉,反唇相讥:你少拿这话来堵我的嘴,咱两当初在一起,主动的可不是我,若不是因着你投怀送抱,我现在还好好的在沈家当差,又如何用天天起早贪黑的卖苦力?你——沈音眉万没想到刘安会说出这种话来,被刘安气得浑身发抖,险些晕厥。

诚然刘安说的是实情,她也不能服软,她气急败坏站起身来,提脚就往门外走,以往每每她走到门口时,刘安就会起身相拦,今日却一反常态,坐在马扎上不动如山。

他不给她台阶下,她也没法子就坡下驴,只得愤愤地冲出大门。

她是要强的人,即便日子糟糕至极,也不想在人前露怯,一出门就把眼角的泪花擦干净,装出一副镇定的面容。

沿着小巷往前走,只见路边卖柿子的小摊旁聚集了几个人,一人道:卢家婶子,你这消息可靠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玄乎?肃王是什么人,正经的天潢贵胄,怎么会瞧上沈家那七品小吏家的小姐?听到沈家二字,沈音眉忙顿住脚步,沈家现下就沈音徽到了婚配的年纪,难不成肃王还会娶一个失了身子的破鞋?心里郁闷难当,沈音眉不动声色凑到小摊前,探听消息。

这时卢家婶子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肃王给沈家大小姐送聘礼的事情整个保州城都传遍了,又如何会有假?听说肃王往沈家抬了足足八百八十八台聘礼,那阵仗,便是尚公主都使得。

卢家婶子说的有鼻子有眼,沈音眉的心揪得更紧了,她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开口驳道:我是从京都过来的,听过沈家大小姐的流言,沈家大小姐在京都可谓声名狼藉,肃王怎么会瞧得上她?卢婶子摇摇头:要不怎么说姻缘天注定呢,姻缘到了,管他什么身份地位,只要两个人能对上眼,事情便算成了。

凭肃王对沈家大小姐的重视程度,用不得多长时间就得大婚。

卢婶子越说声调越高,沈音眉却再听不进去,她站起身默默向远处走去。

都是沈家的嫡小姐,凭什么沈音徽春风得意得嫁高门,她就得窝在保州城过猪狗不如的日子?她过的不好,沈音徽也别想顺遂,她不能让沈音徽成亲,决不能让沈音徽顺顺利利嫁给肃王成为肃王妃。

她尚且在地狱,沈音徽凭什么上天堂。

沈音眉看向路旁往京都运送粮食的马车,提脚走了过去。

天堪堪擦黑,江辞和山西总督余大人谈完政务后乘马车向肃王府折返,亲王规格的马车犹如一所移动的房屋,气派沉稳,行进时半点颠簸都没有。

江辞正半倚在车内假寐,马车忽得停在原地,接着便是一阵兵刃相接的厮杀声。

他置若罔闻,依旧闭目养神。

刺客人多势众、来势汹汹,将车顶掀开,长刀直指江辞。

江辞拔剑与人缠斗,剑光如影,电光火石之间被人挑破衣袖,伤及小臂。

刺客嗤笑,原以为可活捉江辞,下一瞬笑容便凝在脸上。

身穿赤色甲胄的士兵如潮水一般涌进街巷,将街巷堵了个严严实实,刺客尚来不及收敛惊恐的神情,下一刻便已命归西天。

待把刺客尽数打杀以后,王正跪地求饶:卑职来晚了,请王爷责罚。

江辞依旧是儒雅从容的神色,他拿出手帕把小臂上的血痕擦掉,温声说道:本王要煜音一条手臂!这便是要他将功赎罪了,王正忙磕头道谢。

德昭帝要顾全大局,不会对王爷动手,除却和王爷积怨颇深的煜音,再无人敢行刺杀之事。

王正捏紧拳头,现在还不到时机,待时机到了,他定要手刃煜音,为王爷报仇雪恨。

将刺客屠杀殆尽后,一行人向肃王府行去,王令却悄悄转了方向。

晚饭清淡,饭桌上只三道小菜外加一条清蒸鲈鱼,鱼肉鲜嫩,沈音徽一向喜欢清蒸鲈鱼,今日却不知为何只觉得那鲈鱼腥味十分重,莫说入口,便是闻到味道都觉得恶心,忙让人把鲈鱼撤了下去。

待把鲈鱼撤下去以后才有了吃饭的味道,刚喝了两口粥便听连枝禀告,说是王令求见。

沈音徽对王令是有成见的,若不是王令还没闹清事情的原委就在江辞跟前多嘴多舌,江辞便不会摸到她的寝屋跟她算账,她也不至于口无遮拦惹江辞生气,最后被聘礼闹得再和江辞脱不了干系了。

沈音徽看向连枝,问道:王令过来作甚?连枝躬身回话:具体的缘由他倒是没说,只道有急事求见。

沈音徽轻哼一声,原想晾一晾王令,天寒地冻的,到底于心不忍,便让他进了屋。

王令是四平八稳的性子,今日却略有些焦急,他对沈音徽道:姑娘去瞧一瞧我家王爷吧,我家王爷被人刺杀受了重伤。

什么?沈音徽猛地站起身来,也顾不得和江辞斗气了,提脚便出了房门。

待上了马车沈音徽才腾出时间询问缘由:可曾查出是谁指使的刺客?王令回道:煜音亲王!沈音徽的心抽得更紧了,既担忧江辞又觉得愧疚,若不是为了她,江辞又何至于得罪煜音。

马车在肃王府门前停下,沈音徽拔腿就向正院跑去,直直闯进江辞的寝屋。

你没事吧?她跑到他身边,脸上满是担忧之色,简直要哭出来一样。

漆黑的眼眸中漾出晶亮的光彩,江辞嘴角微勾,把包着纱布的小臂抬到沈音徽跟前,温声说道:已经包扎好了,无碍的。

伤口在小臂,按说是伤不到筋骨的,沈音徽却仍然不放心,盯着他的手臂看了一会子,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放下心来。

关爱的情绪一发酵起来就不可收拾了,便连江辞的衣食住行沈音徽都格外关注,算算时辰,江辞应当还没有用晚饭。

沈音徽看向江辞,开口问道:你用过晚饭了没有?江辞摇头。

约是因着太过于愧疚,沈音徽便格外想补偿江辞,她凝着江辞,温声说道:你好生歇着,我到厨房给你炖一盅鸽子汤,鸽子汤滋补,对身体好的。

江辞张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沈音徽快步出了寝屋。

在厨房忙忙碌碌整一个时辰,鸽子汤才出了锅。

门帘被人掀开,沈音徽端着汤盅进了屋,江辞看过去,只觉得她的腰身比以前粗了一些。

阿音,你是不是变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