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音向来午觉只睡半个时辰,所以倒是比周瑞靖先醒来。
睁眼见他还未醒,又因她睡在里面,若是起身必定会惊动周瑞靖,便也只得继续躺着。
不过说起来,她倒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仔细的看他。
闭着眼睛的周瑞靖,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和近人之感。
或许是因为闭着眼睛,遮盖了太过锐利目光的缘故罢?周瑞靖的睫毛倒是很长,却不是特别浓密,看上去纤细而脆弱,仿佛蝴蝶的翅膀,不小心就会受伤。
看不出他看着那样一个极具威慑力的人,却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目光往下,最终落在他侧脸上细细的一线疤痕上。
她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脸上有这样一个痕迹。
疤痕极浅,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想必当时伤痕也不太深罢?是在战场上受的伤?这样想着,她心里顿时一紧。
只是是什么东西造成这样长的一条伤口?刀?剑?还是什么?目光再往下落,越过薄唇,然后她发现一件事情——周瑞靖的下巴底下,也有一个伤痕,只是伤痕要深一些。
如果不是此时她目光是斜着向上的,只怕也看不见。
这个伤口,又是怎么回事?顾婉音看得太过入神,以至于没有发现周瑞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周瑞靖一睁眼,就看到顾婉音聚精会神盯着他看的神情,眉头微微拢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素来浅眠,而且很敏感。
被顾婉音这么盯着看,自然有所察觉,也就醒了过来。
他看了她半晌,见她没有回神的意思,便轻声道:那个伤痕,是小时候打架的时候弄伤的。
被人用树枝戳伤的。
顾婉音一惊,睫毛一颤惊惶的看一眼周瑞靖,像是调皮被抓住了的小孩子,一脸心虚:你醒了?周瑞靖也不动,低头看着他。
满目的柔和:恩。
可还有什么好奇的?她顿时一阵窘迫,可是随即心中却还真的浮出一丝好奇,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脸上的伤口呢?如何来的?话一出口,她便是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
随即眼睛也微微眯起,一丝锋利从眸子里浮起,然唇角却是微勾了起来:是在战场上。
被苗疆的大祭司弄伤的。
那一次,险些就丧了命。
也正是那一次,我军获胜,我立下战功被圣上召回京中。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
语气极淡,可是偏偏她听来。
却有一种热血沸腾之感。
仿佛随着他的诉说,她亲眼看到了他如何险险获胜,然后风光回朝。
只是旋即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心有余悸:那以后,你可还会上战场?那样危险的地方,她不希望他再去。
纵然是自私,可是却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要的,只是一个平和幸福美满的家罢了。
周瑞靖摇摇头,浅浅一笑,却是有嘲讽意味:一个周家。
只会有一个镇南王。
顾婉音一愣。
仰头看着他,忽然心中就是一惊。
他这话的意思是——圣上不会让周家掌握过多的兵权。
镇南王如今手握重兵,所以。
周家就不会出现第二个将军。
这也是为何周瑞靖有将才,却被召回来做文官的原因。
换言之。
也就是说,圣上忌惮周家,已经开始抑制周家。
周瑞靖平静的看着她眼底一点点出现震惊,神情也从若有所思变成了凝重。
随即唇角便是微微弯起——看来,她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婉音回过神来,对上周瑞靖的目光,虽说最亲密的事情她们都做过了,可是四目相对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的会觉得羞涩。
不过此时她却是顾不上这些了,只低声问他道:那么你是不是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升职?周瑞靖一愣,随即便由衷笑起来:或许是。
没想到,她对政治如此敏感。
轻易便能举一反三。
当今圣上既然已经忌惮周家,那么周家就不会再有高官。
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只可惜周家的其他人大多数却都不明白。
竟是还不如一个弱质女流。
不过,或许他的妻子与旁人是不同的。
再一次,周瑞靖为自己的选择觉得值得。
而顾婉音见周瑞靖并无失落之色,也不由弯起唇角,她的夫君,如此优秀。
她不知道的是,她现在眸子亮得璀璨。
那一抹惊心摄魄的亮彩,顿时让她整张脸都鲜活起来。
世子爷可睡够了?不再说话,她这才发觉他们现在考得是如此的近,顿时不自在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拉开一下距离。
周瑞靖心知肚明,却不点破。
点点头便起了身:我去书房看会书。
刚起来没多久,碧梅便进来禀告:世子妃,三小姐来了。
顾婉音忙迎了出去。
周语绯进来的时候,先是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问道:嫂子,我哥不在么?一句嫂子,顿时让她忍不住双颊绯红。
不好意思的看周语绯一眼,点点头:恩,去书房了。
这样大的太阳,你怎么过来了?小心暑气。
周语绯羞涩笑起来:左右无事,想着嫂子刚进门对家里不熟也是无聊,便过来寻嫂子解闷。
周语绯的丫头将一盘子枇杷从提盒里端出,笑道:世子妃尝尝,这是我们三小姐自己院子里摘的,三小姐亲自种的。
惊诧的看一眼坐在那笑得腼腆的周语绯,顾婉音是真奇了:这是妹妹自己种的?周语绯点点头,很是不好意思:闲来无事,除了练字之外,我也就喜欢侍弄这些花草了。
嫂子还别见笑才是。
怎么会?顾婉音拈起一颗枇杷,含笑瞅周语绯一眼:多谢妹妹还来不及呢。
想了想,她又问:可给老夫人和娘尝过了?周语绯一愣,随即摇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未曾。
侍弄这些,终归是不上台面的,老夫人知晓了,必定会生气。
娘也会不高兴。
顾婉音瞅着周语绯,面上笑着心中却是叹了一口气。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周语绯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怯懦。
是小时候的惊吓过度留下的祸患么?心里猜度着,面上却笑着劝道:妹妹不试试,怎么会知晓?说不得老夫人和娘见了这个,只感念妹妹一片孝心了。
再者,这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有人喜欢操琴,有人喜欢作诗,有人喜欢写字,世间人多不胜数,各自喜欢的也都不同。
不过是爱好罢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然周语绯却依旧摇头,低声道:二太太常说,大家闺秀是不该做这些的。
况且修枝除草,只有农妇才喜欢做这些事情。
我知晓自己不如二姐,如何还能自讨没趣?听了这些妄自菲薄的话,顾婉音心中一凝,旋即疼得厉害。
同时对二太太,更是有些不赞同。
二太太这话,未免太过了一些。
不过是养花草,种花树罢了,如何就将一个好好的千金小姐与农妇相提并论了?想必,周语绯的性子如此怯懦,也和二太太有关罢?想到这里,顾婉音微微一笑看向周语绯:若是不敢拿给老夫人看,就是给娘拿去一些也无妨。
就算娘不高兴,可是自己的母亲怕什么?走罢,我陪你一同去。
说着,便也不给周语绯反驳的机会,便让丹枝将枇杷重新装起来,然后与周语绯一同往王妃的院子去。
路上周语绯还不断迟疑打退堂鼓,若不是她死死拉着,只怕周语绯半道上就跑回去了也不一定。
周语绯这样的性子,只让她忍不住摇头——对亲生母亲都如此,更别说对旁人了。
只是到了王妃的院子里,却是没想到正好三太太也在王妃的屋里。
行过礼,王妃便将她们二人拉下去坐了,笑着问顾婉音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有事?顾婉音看一眼周语绯,周语绯顿时一阵坐立不安,双颊绯红,一个劲的摇头。
于是她便摇摇头,没事。
周语绯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旋即又听见顾婉音接着说道:不过三妹倒是有事来找娘呢。
一时间,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顾婉音。
顾婉音含笑与周语绯对视,送过去一丝鼓励。
周语绯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其实也没甚子大事,就是我院子里的枇杷今年结了不少,我尝着还好,便送来给娘尝尝。
虽说说得有些磕磕巴巴,而且神情也不自然,可是却说得极好,顾婉音不由赞许的看过去。
看来,周语绯也不是天性就懦弱,只是环境所致,不似她当初……王妃听了这些话,刚露了个笑脸,三太太便是笑出声来:果然丫头才是娘的贴心棉袄。
大嫂真真让人羡慕!王妃顿时笑容更甚,刚要张口说话,谁知丫头却上来禀告:王妃,二太太过来了。
顾婉音一愣,笑容渐渐收敛,眸子一片深邃。
二太太,来得倒是巧。
而且,不是一般的巧。
倒像是和人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