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兴分局。
局长艾勇军的办公室里,葛飞驰正跟艾勇军仔细报告着案情的进展。
艾勇军之前抓紧时间已经把相关的各类报告资料都看了一遍,心里有了数,他时不时插话提问,葛飞驰认认真真地答。
说到今天宁雅这个案子,葛飞驰详细报告后,又道:这个案子留下的线索要比之前的那些都多。
因为凶手没料到我们警方就在,所以现场处理很仓促。
我已经让技术科跟踪分析王川宁的手机信号,追查他的行踪。
目前调查的结果,他昨天晚上在一家名叫[金色灿烂]的卡拉OK玩到12点多,之后行踪成谜。
今天上午追查他的手机信号时,他是呆在双江路的,之后才开始往家移动。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他的手机在凶手手上。
根据目前推测的情况,他昨天晚上,跟凶手一直呆在双江路那一带。
我已经派人去那一派搜索查询寻找线索了。
艾勇军问:现在有遇到什么困难没有?报告局长。
我们人手不够,总抢不到凶手的前面。
葛飞驰老实答。
这回答果然点着了艾勇军的火气:这是你该说的话吗?总抢不到凶手的前面,这是让别人看我们警方的笑话?葛飞驰道:他们在暗,我们在明。
而且他们筹备策划了很长时间,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准备,而我们遇到一个案子调查一个,还得慢慢把线索拼凑联系起来。
有推测也得找证据,我们需要时间。
艾勇军瞪着他:老葛,你知道你当了这么久的刑警,为什么一直在大队长这个位置上就升不上去了吗?我没那么聪明,局长。
葛飞驰答道:我不像向衡、关队他们那样是天赋型选手。
但我是勤奋型的。
我们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处理这个案子,希望能够得到各位领导的支持。
真是什么话都让他自己说完了。
艾勇军道:现在我没支持你们吗?我就是太支持你们了,给足了你们查案的空间,让你自由发挥。
但你交回给我什么局面?人一个接一个的死,是在打我的脸,给我难看吗?我不也得往上报?我上面不也还有领导?人家问起来,我怎么交代?还有那些家属呢?一个一个给这里找事,最后不也我扛着。
葛飞驰道:局长,这大概是我们分局处理过的最大最复杂的刑事案件了。
不但嫌疑人身份特殊,社会地位高,涉及到的人员数量可能也会比较多,这可能会是一个以人脑研究为目的的犯罪团伙。
是说简语吗?他有正正经经的研究中心,科研项目,有国家拨款,有资本支持,他的科研方向就是研究大脑,想研究什么就能研究什么?犯得着杀人吗?葛飞驰皱着眉头:所以我们也没有扣留他问话,确实是没有证据,推理上也还有许多疑惑。
但是目前初步看,顾寒山是特殊案例,他们想研究顾寒山,但顾寒山的爸爸是个阻碍。
就像你说的,他想研究什么都行,发表出来都是他的光环。
但偏偏最特殊的那个不行。
这个动机也是成立的。
艾勇军便继续问了:那顾寒山的爸爸死了两年了,他们对顾寒山做了什么吗?顾寒山自己报的案,又主动配合你们做调查,有异常情况你们不早发现了?葛飞驰道:确实是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
但简语如果对顾寒山做出什么秘密的实验,有可能顾寒山自己都不知道。
艾勇军瞪着他:顾寒山自己说的?不是。
但从实验操作手段上来说是有这个可能。
葛飞驰声音小了点,心虚:当然也只是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也是我们目前推测,觉得可能性比较大的。
就是简语在他们团伙里并不是主脑,他参与了事件但并没有主导。
只是这里头的关系我们还没弄明白。
艾勇军一脸不悦:你就直接告诉我,我问什么问题你能给我个肯定回答的。
我们还在追查。
今天杀害宁雅和王川宁的凶手,应该很快可以找到。
应该?嗯。
他们在现场留下很多破绽。
那你们有没有推测出后面还会有什么案件发生,提前做好应对安排的?还有一个顾寒山。
艾勇军一脸恨铁不成钢:顾寒山配合你们这么久,什么证据都没交代出来,杀她有什么意义?事情已经败露,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葛飞驰丧丧地应。
那还同意让她去新阳?艾勇军火冒三丈,她死在新阳你负责吗?葛飞驰更丧了:她的病情,如果我们拘留她,她死在局里,真凶会很得意吧。
就像梁建奇那样。
艾勇军气得无语。
葛飞驰补充:人是简语带走的,又有这么多人盯着,他不敢的。
顾寒山死在哪里,都不能死在新阳。
我觉得,让我们警方拘留顾寒山,造成顾寒山意外死亡,才会正中凶手下怀。
艾勇军沉默,这确实有道理。
过了一会,艾勇军道:梁建奇的家属找律师了,要对我们警方的拘留和看管梁建奇期间的处置进行核查和申诉。
尸检也要求外省来做。
葛飞驰一惊:那不是又拖延了我们调查进度。
艾勇军道:梁建奇的死表面上没什么可查的,他的家属认为他受虐或者是被谋害,但这事没发生,处理清楚只是时间问题。
关键是对他的调查结果能怎么推动进展,你有想法吗?葛飞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我们只是想找到谁遥控他,怎么遥控的。
我们怀疑石康顺,但目前看守所那边的调查石康顺没什么可疑的。
可是他进看守所的过程还有疑点。
艾勇军拍拍自己面前的报告:不是依据顾寒山的口供抓的他吗?疑点是什么?他不应该知道顾寒山指证了他,他在现场不应该跑的。
葛飞驰越说越没精神。
他自己都理不清这一团乱麻。
石康顺不该跑,但人家就是因为受了惊吓跑了、袭警了,被抓了。
与顾寒山指控他的结果是一样的。
那又怎么样呢,有什么影响?梁建奇是后进去的,他根本不认识石康顺,石康顺也不认识他。
两人在看守所相识,这些有狱友做证。
他们警方对这两人的调查也确认这一点。
这两人的生活和交际圈子没有重合,确实是陌生人。
怀疑石康顺,只是因为顾寒山。
顾寒山把梁建奇和石康顺联系在了一起。
但是又怎么样呢?葛飞驰沉默了。
艾勇军看着他那样,没好气问:你今天的工作,怎么安排的?在等聂昊他们在怀南县的调查结果,他们今天应该能查到那个要谋害顾寒山的司机张益的家人资料。
张益说他是被逼的,基于这案子里所有人都跟医疗有关系,跟大脑的病有关系,我们怀疑有人利用张益孩子的病要胁张益,控制他。
利用他洗钱,利用他杀人……葛飞驰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
还刚刚好是聂昊。
葛飞驰消沉的精神顿时一振:聂昊,说不定有好消息。
艾勇军挥挥手,示意他接:开免提。
葛飞驰一脸期待接通电话,但听着听着,那些期待所带来的振作一点点消失。
聂昊告诉他们,张益的孩子只是普通的心脏问题,手术后已经痊愈了。
张益妻子和家人都不知道张益具体的工作情况,只知道张益是开出租车的,生意好的时候钱就多点,生意不好的时候钱就少点。
他们之前因为要给孩子动手术,借遍了亲戚朋友的钱,现在就是努力赚钱还钱,也没什么别的烦心事。
孩子目前状况很好,学习成绩也不错。
张益在当地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没人知道他在什么不寻常的事,也都认为他就是一个普通出租车司机,没有干别的。
所以张益说他是被逼的,迫不得以,究竟是因为什么?葛飞驰完全没想法了。
他揉了揉脸,疲惫地对聂昊道:行,你查清楚了就赶紧回来。
后续一些事就让当地警方帮忙协查。
聂昊应了,两边挂了电话。
葛飞驰久久不语,直到艾勇军问他:除了等聂昊的调查,还有什么?通过王川宁的手机,调查凶手身份。
葛飞驰道。
在等技术和交管那边的资料。
向衡在跟进这事。
这也是他们目前最有可能能抓到的线索了。
艾勇军看了看葛飞驰那脸色: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葛飞驰垂头丧气:不记得了。
今天早点回家吧,好好睡一觉。
别下一个需要验尸的是你。
艾勇军又是没好气。
葛飞驰想说自己不用验,那肯定是过劳死,但心情太不好了,都没精神跟领导耍嘴皮子。
那领导……葛飞驰道。
艾勇军摆摆手,打断他,道:我来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你们的调查是有问题的,不能再这么干。
他杀一个人,你们调查一个,杀一个,调查一个?既然顾寒山有可能被进行了实验,你确定顾寒山就没问题?葛飞驰愣住。
张益如果毫无疑点,是谁告诉你们他是被逼无奈的?顾寒山。
顾寒山算人证,张益也是。
顾寒山没给你们证据,但张益也许有。
现在被灭口,是谁被灭了?张益。
艾勇军道:我不是说顾寒山一定有嫌疑,但你仔细翻一翻你们案件报告,换一个思路想想。
别被一开始的思维定式困住了。
如果简语是嫌疑人,犯罪动机是顾寒山的脑子,那两年了,顾寒山为什么没事?她甚至还能出院到处调查。
梁建奇和石康顺都是顾寒山送进看守所的,宁雅也是顾寒山盯上的,她盯谁谁死,但她自己就没事,为什么?葛飞驰说不出话来。
艾勇军又道:你还记不记得向衡跟凤凰街派出所的矛盾怎么来的?他们把凶手错认成报案人,向衡当众把他们骂了。
这个葛飞驰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当时简直传遍各派出所和分局。
当时就是因为被第一印象骗了。
艾勇军道:思维的惯性,加上情况紧急压力大,脑子就懵了。
葛飞驰不说话。
艾勇军道:你今天,必须回去好好睡一觉。
明天头脑清楚了,把所有为什么全都列一遍,一条一条想。
葛飞驰点头,告辞走了。
——————向衡在分局外头的小店刚吃完午饭兼下午茶,很有可能晚餐也是这一顿了。
他正准备去指挥中心取王川宁手机信号出现的那个时间段和路程范围内的道路监控。
这些需要与案发现场周边监控做比对。
葛飞驰他们往上跑,顾寒山往下跑,结果没有堵到人,那就表示那人并不是顺着楼梯往下跑的。
向衡到楼顶去过,那边没有离开的办法。
那楼顶四周围着一圈宽宽的平台,起了挺高的水泥栏挡着。
从楼顶没法爬到七楼的窗户那。
所以,很有可能这凶手的第二人仍选择了那间水表房兼杂物房。
一开始没人注意到那里,等大家忙乱开始调度人手时。
他从水表房出来,从楼边的窗户沿着管道和防盗窗框往下爬。
向衡看过楼边的那个环境,后面是个旧厂房,隔着一堵墙,没有窗户直对,他在那窗边站了许久,也没有看到那边有人。
向衡让痕检把那一面墙和后面围墙、地面都仔细检查一遍,取指纹和足印。
但结果如何,也只能等了。
现在向衡吃完了饭,坐在车里给关阳打电话。
关阳很快接了,他从罗以晨那里已经知道了一些情况,但向衡跟他说的会更详细一些。
两人仔细沟通了一遍。
向衡道:我觉得我们的调查思维可能被框住了。
嗯,说说看。
完美犯罪,只有第一次是有用的。
对。
关阳也想到了这个。
一次完美犯罪可以掩饰罪行,让自己逃脱法网。
一次又一次,那就什么都掩饰不了,就连第一次都会变可疑起来。
向衡道:就像挑衅。
不是挑衅。
关阳道:挑衅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挑衅就明着来,我就是在犯罪,但你们这些蠢警察就是抓不到我。
嗯。
我用错词了。
向衡琢磨了一会,应该说,就像表演欲,这个幕后人非常想表现自己,想引人注目。
他不是想表现杀人,他想表现他聪明,优秀,出类拔萃。
对。
既达到了灭口目的,又表现出手段的高明。
挑衅的那种,级别比较低,我就是在犯罪,但你们抓不到我。
这种,却是我就是在犯罪,但你们连证明它是犯罪都证明不了。
关阳认同这个想法。
简语不是这样的性格。
向衡道:他已经有足够的成就证明自己牛逼。
跟范志远也不一样。
关阳道。
那就更诡异了。
向衡道:我无法理解简语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一伙。
关阳道:我采纳了你的建议,我正在图书馆等裴琳芳。
简语的夫人?对。
她正在跟一个看着比她年轻的男人在看书,讨论学问。
关阳坐在角落,观察着在另一个角落约会的裴琳芳。
真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医科大校长千金,外遇的地方都这么充满文化气息。
关阳告诉向衡:那男人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就像半拥着她。
帮她翻书,两个人聊得很开心,还亲昵地对视微笑。
笑得像个小姑娘。
向衡:……老关这种婚姻失败离异老男人要处理这种任务,还真是个挑战。
我打算过去逮个正着,这样能给她压力。
行。
去吧。
我等你消息。
向衡挂掉电话,忽然想起顾寒山的微笑。
笑得像个少女?那肯定没有顾寒山笑得那么可爱。
顾寒山的笑,是他见过最动人最复杂又最单纯的笑。
唉。
向衡叹气。
笑得让人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