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跑回了办公室,她关上门,把手机屏幕点开,接着她点进了来电铃声选项的界面,随便在手机存储的音乐里挑了一首,换上了。
在今天之前,她的铃声一直是固定的一首歌,但她今天刚知道她很喜欢的那个歌手是个渣,在微博还上了热搜,她恶心之余就删了他的歌,还没挑好新欢铃声,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林玲希望自己没惹出什么麻烦。
她最担心的就是麻烦,她要付房租,还要供房贷,还想存点钱给爸妈改善生活,日后回老家重新开始,她也需要一些积蓄。
总之,她不能失业。
林玲换好铃声,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把手机放桌上,在椅子上坐下了。
刚才突然来电让她差点暴露的是今天中午的那个警察罗以晨,林玲刚才没来得及接,现在也不想打回去了。
正想着这事,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一声,正好是罗以晨的消息。
他请林玲方便的时候给他来个电话。
林玲退出短信界面,自欺欺人的希望自己没看到。
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有些慌。
她希望常鹏和简教授没有发现自己偷听。
在今天之前她没有想过太多。
她只是项目组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干最繁琐的活,因为她细心,干最耗时长的活,因为她耐心,论文署名她的名字排在最后一个,因为她做的工作最没有创造力,谁都可以做。
她撰文的占比太少,她在组里的作用不够重要等等。
她都觉得没问题。
她只要能拿到足够的薪水,学到足够的知识与技术就行。
她在老家给父母买了套房子,她也打算积攒够资历后就回老家的医院求职,小地方缺好医生,她就是个好医生,而她也可以就近照顾父母。
所以她只求个安稳,虽然从前总觉得哪里可能有些感觉不太合适,但她也不打算细究琢磨。
但这几天,尤其是今天,太奇怪了些。
林玲在办公室呆了好一会,拿了一本专业书翻了翻,看不下去。
但她不想这么快就回租屋,于是干脆打开电脑,再整理整理数据。
数据资料果然有安抚人心的作用,林玲平静下来,正研究得入神,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正是她不久前因为看到常鹏鬼鬼祟祟好奇跟了上去,躲在楼梯过道偷听时的来电铃声。
林玲吓得跳了起来。
她猛回头,却听得嘀的一声,接着看到许光亮走进办公室,他低头按掉手机铃声,一抬头,却被林玲僵硬的站立姿势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许光亮问。
林玲尴尬地站直身体:我刚走神,想到一个鬼故事,你突然开门……我,我以为这么晚大家都下班了。
这个公共办公室是他们几个医生共用,许光亮的卡也能刷开。
许光亮笑了笑: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
我来拿些文件,简教授让我们去省医院支援一场手术。
哦。
林玲拨了拨头发。
她想起来了,许光亮的手机确实一直都是这个铃声。
林玲的心沉了下去。
许光亮走到档案柜那儿迅速拿出两份文件,对好了内容,拿在手里。
他转身准备走,看了看林玲:这么晚你不回去吗?走了,马上走。
林玲忙道。
林玲拿起包包,锁上门,跟着许光亮走。
两人一起进电梯,林玲问许光亮:许医生刚才怎么不接电话?骚扰电话。
许光亮道:现在通讯数据还真是厉害了,骚扰、推销都被标注上,挂起来特别带劲。
林玲笑了笑,问:你这电话铃太刺耳了,大晚上听到有些吓人。
你要不要换一个旋律好一点的?刺耳一点好,这样我才不会漏接电话。
林玲:……这时候许光亮的手机又响,这回他接了:我拿到了,停车场汇合。
简教授去省医院会诊去了?林玲问。
对,一个紧急手术。
病人情况跟孔明的有些像。
许光亮心情确实不错,对了,孔明情况稳定下来了。
已经转回病房,希望他能一直稳定下去。
林玲看看他发亮的眼睛,没说话。
许光亮问她:顾寒山怎么样?也稳定了,观察结束就出院了。
许光亮道:希望她一直稳定,别再来骚扰孔明。
林玲看他一眼。
许光亮道:怎么,我对顾寒山没什么可说的,但我当然会偏心自己的病人。
我知道。
林玲点头。
许光亮是个好医生。
电梯门开,许光亮和林玲一起往外走。
林玲犹豫了一会,问:那个胡磊,就是常医生想接诊的病人,转给简教授面诊的那个,死在我们医院,后来呢?后来?许光亮一时没听明白,后来大家都被问话了,你没有?不是。
我有,我们全组还被验了DNA。
林玲道:我是说,这事后来有什么调查进展,你知道吗?常医生有没有跟你聊过?没有。
我们没聊这个,我一直忙孔明的事。
许光亮加快脚步往停车场赶,他应该也挺头疼吧,毕竟人是他接触的,他推荐给简教授。
真是无妄之灾,谁会想到能弄出这样的事,医院也受了很大影响。
老常真是挺冤的。
简教授可能对他有意见,今天还训他了。
林玲一僵:常医生被训了?你怎么知道的?老常告诉我的。
林玲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呀?七八点那样吧,食堂刚关门那会。
我去吃饭没吃上。
林玲心重重沉了下去:常医生告诉你的?对,他后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顺嘴提到的。
我之前跟他讨论孔明的病情来着,他告诉我简教授在呢。
许光亮说到这个,又开始唠叨孔明的情况,林玲应付着跟他讨论了几句。
林玲捏紧了自己的手机,心里充满懊恼。
——————凌晨两点。
武兴分局。
对宋朋的漫长问话已经结束。
聂昊翻来覆去挑着细节和时间线各种问,宋朋都没有松口。
有关顾亮和顾寒山,宋朋只说他认识,常看到,但没打过交道,不了解。
他不清楚顾亮的事,也不清楚顾寒山的病情。
他说简语是个很专业的医生,不会跟他这样的司机去透露和讨论病人的情况。
有关胡磊案,宋朋之前就被问过话。
这次再问,他说的所有细节都与他之前被问话时给过的回答一样,没有什么可抓住的漏洞。
而宁雅,宋朋来来去去说的都是那一套。
给出的信息非常有限,更多的他就说不知道,不清楚,还有不记得了。
今晚他关手机跑掉的原因,他说出来的理由跟关阳推测出来的一模一样,真的毫无惊喜。
聂昊没能攻破宋朋,他觉得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关阳也没起什么作用。
聂昊依照商量好的计划,先将宋朋扣押24小时。
宋朋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提醒聂昊手续程序一定要合法合规。
那语气,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聂昊沉住气,让刑警把宋朋带走。
关阳跟着一起走了。
走到关押室门口,刑警去填表,宋朋问关阳:关队,你为什么要跟来?关阳看了看不远处的其他人,压低声音道:我之前得到简教授的帮助,我也一直跟他说,如果有什么麻烦,让他务必找我。
但新阳出事后,他却顾虑到我的立场和位置,提醒我别参与,别惹麻烦。
宋朋态度软化:简教授是个好人。
无论你们怀疑什么,请务必调查清楚,拿到实证说话。
别冤枉好人。
我们会的。
关阳的声音依然压得低:我昨天遇到了裴琳芳,简教授的夫人。
关阳顿了顿,看着宋朋,道:情况有点尴尬。
我看到她跟一个看上去比她年轻的男人在一起,他们……很亲密的样子。
宋朋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惊讶。
关阳道:她看到我了,居然也没心虚,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是找借口,反正她告诉我,她正在跟简教授办离婚手续。
宋朋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关阳道:有时候好人未必有好报的,我经历过,我知道。
再厉害的人,也会有低谷,也会被伤害。
宋朋,简教授现在事业受创,婚姻生活不如意,他很脆弱。
他教过我,这种时候有些人的本能是推开别人伸出的手,因为想自己躲起来静静疗伤,但得找到伤口在哪里,得找对药,伤才会好。
说别人的时候都挺清楚,轮到自己了就未必做得好。
宋朋,你清楚我和简教授的关系。
我现在依然想帮助他,如果你愿意一起帮忙,你就找我。
宋朋只看着关阳,不说话。
一旁的警察终于办好了手续,过来把宋朋带开。
关阳退了一步,对宋朋点点头,然后转头走了。
离开宋朋的视线,关阳的脸板了起来。
这个宋朋,居然不愤怒。
他的神被妻子戴了绿帽子,他虽然惊讶,但居然不愤怒。
这与他的神被警方冤枉时他的反应大相径庭。
就好像他的惊讶不在于裴琳芳的出轨,而在于她居然被发现了。
他不愤怒,很有可能是他也认为,简语在这件事上并不委屈。
——————凌晨四点多。
医院。
手术终于结束。
脑外科主任亲手剪掉了最后一个结,与简语,与周围的医生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大家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许光亮难掩兴奋,他鼓起了掌。
要是孔明当初第一次手术能遇到这么厉害的团队一起救治,也许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为孔明惋惜,也为现在这位陶警察高兴。
更多的掌声响起,手术室被欢乐的气氛包围着。
简语抬了抬手,掌声停了下来,简语开口道:接下来重症监护的这几天会是很大的挑战。
主任也道:术后并发症和后遗症,大家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关关难过,关关过。
一位年轻医生充满激情地道。
另一个年轻医生也道:对!已经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一定守住!简语笑出声:很好,就要这个干劲。
一位医生大声道:谢谢简教授。
于是一群人都在喊:谢谢简教授。
主任也笑了,等大家安静下来,他对简语道:我们一起去跟家属谈一谈吧。
好。
简语应了,他转向顾寒山。
顾寒山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非常平静地看着一屋子医生的兴奋和热情,没有参与,没有表情,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顾寒山。
简语唤她,一起去吗?去跟陶警官的妈妈报告手术成功的好消息。
行。
顾寒山酷酷地应了,潇洒地站了起来。
众医生被她弄得都兴奋感降了一大半。
真是,没法形容这位姑娘。
但术中出现几次紧张状况,这位全才记忆者也用她超级冷静的状态和超强的技能帮助手术度过难关。
人家耍酷是凭真本事的。
一众人该做术后处理的做术后处理,出去见家属的,把身上的手术装备稍做处理后一起出去了。
顾寒山跟着简语他们出门,门外的向衡马上也跟了上去。
顾寒山与他眼神一碰,向衡悄悄对她勾了勾手指。
顾寒山会意,大家簇拥着简语,都没注意她时,她放慢了脚步。
向衡几个大步走到她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
顾寒山脸上没有表情,只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分开,简语回头叫顾寒山时,向衡与顾寒山稍稍保持着距离。
手术室外,等了一夜的陶妈妈红着眼睛垂头坐椅子上,看到手术室开一下子跳了起来。
她第一眼就先去看顾寒山。
顾寒山跟着几位医生走到她面前。
手术成功。
主任道。
陶妈妈高兴得不知所措,她还盯着顾寒山。
顾寒山点头:手术成功。
陶妈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顾寒山还要继续道:但是还不一定能活……顾寒山。
向衡和简语同时开口阻止她。
顾寒山闭了嘴。
但陶妈妈没在意,她的心被手术成功的喜悦涨满了。
她捂着脸大哭,又是笑又是哭。
两个医生把她扶了起来,主任道:陆医生会带你到办公室去,跟你详细说说手术情况和术后可能发生的状况。
陶警官的麻醉还没有过去,之后医生会把她直接送到重症监护室,你看不到她的。
我们聊一聊,然后你回家休息,她在重症室得呆几天,我们会有人通知你,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你再带些住院陪护的用品过来。
好的,好的。
陶妈妈太高兴,医生说什么都好。
她跟着两个医生走了。
顾寒山看着简语。
简语对她道:你表现得很好,顾寒山。
你的超能力用在这里非常好。
你好好回家休息,想一想我说的话,如果你决定要走另一条路,你就要把光环戴到自己头上,你是病人,也是自己的研究者。
明白吗?顾寒山只点头,没应。
简语也不生气,他转向主任:想跟主任在医院借个地方小睡一会,我上午还得去警局一趟。
开车回家再开去警局,就没什么时间睡了。
主任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赶紧给简语安排休息室。
简语又转向向衡:向警官,照顾好顾寒山,我们警局见吧。
上午十点这样吧。
好吗?可以。
向衡应了。
大家花了点时间做安排,换了衣服,各一起寒暄讨论了几句。
给简语安排的休息室弄好了,简语赶紧去睡了。
顾寒山一直等着他,待他要走了,叫住他。
简语走过去,顾寒山道:我跟第一现场见面你不能来是吧?简语道:如果你能约在晚上也许我的时间可以。
那我先谈完,看情况再给你电话。
听起来顾寒山有考虑他的建议。
简语便点头:行。
顾寒山转身走了,向衡在不远处等着她。
简语看着他们离开,这才拎着他的公事包跟着个年轻医生去休息室。
向衡与顾寒山走出医院,向衡问顾寒山:怎么样?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