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中心医院。
病房。
关阳坐在简语的床边,安静地看着手机上的资料。
有护士敲门进来,送进来两份午餐,还有简语的药。
护士站到了床边看了看简语的情况,又看了看床边的监控仪情况,轻声问关阳:简教授醒过吗?还会想吐吗?关阳答:没醒,我还没跟他对上话。
护士点点头:那就等等吧……护士话还没说完,简语在床上动了动。
护士忙凑到床边轻声招呼:简教授。
那周到体贴的态度,显然是得到了领导的嘱咐。
简语微微睁开了眼睛,似乎有些迷糊。
简教授,你觉得怎么样?护士问着。
关阳也站了起来,站在床边看着简语,唤道:简教授。
简语缓了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关队,你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关阳问着护士刚才的问题。
简语眨眨眼睛,似乎清醒了一些:还好。
护士忙仔细询问了一番简语的状况。
简语说了些不适症状,护士记下了,说会告诉医生。
简语让护士帮他把床摇了起来,然后客气有礼地将她支走了。
关阳在一旁默默看着,没有插话。
直到护士走了,关好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他与简语。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秒,关阳这才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心有些乱,着急了,就没注意车子。
简语声音里带着歉意,你来很久了吗?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你可以把我叫醒的。
没关系,你太累了,又受了伤。
应该多休息的。
你这么忙,耽误你时间了。
简语指指床边的椅子:坐吧。
关阳坐下了:还好,不耽误,我正好也休息休息。
这几天也是累,也没个清静地方能放松放松。
好像每次能安静呆一会儿,没人打扰地好好想想问题,就是和你呆一块的时候。
简语笑了笑:可惜这里是医院。
我们现在的情况也不像在我的工作室里那样自在了。
关阳淡淡道:没关系,在哪里都一样。
我觉得我们还是跟从前一样,可以好好沟通。
他顿了一顿,问:你饿吗?要先吃饭吗?简语道:吃不下,有点恶心。
你吃吧。
我也不饿。
那我们谈谈吧,你赶紧问完了,还要忙别的事呢。
简语一贯的体贴。
行。
关阳挪了挪坐姿,认真看着简语:简教授,这里没有别人,不算正式询问。
没录音,不记录在册,只是我们聊聊。
我给你的提议依然有效,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或者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说。
简语摇了摇头:那我的话也跟原来一样,如果你能不牵扯进来就最好。
我不想耽误你的案子。
已经牵扯进来了。
关阳道:负责这案子的葛队生病住院,我来暂替他管理专案组。
简语默了默:那范志远的案子呢?也没放下,都在查。
简语表情严肃。
关阳道:别担心,一件一件来。
你知道我们警方手上同时弄几个案子那是常事,人少事多,总是这样,我能处理好的。
我们先来说说你的事吧。
你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你有什么想问的?简语柔声反问。
关阳也不绕弯子,直接问了:为什么在医院休息得好好的,却突然跑出去?那个时间点跑到顾寒山家的小区外面,打算做什么?简语平静地回答:我跟向衡解释过了。
今天顾寒山要见媒体,我希望在她冲动犯错之前,再跟她好好聊一次。
他把顾寒山的病情,她要见媒体的原因,见什么媒体,什么计划,顾寒山告诉他这个决定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等等,都仔细跟关阳说了一遍。
最后他道:我不能不管她,关队。
关阳没做评价,只道:这些向衡都知道?是的,顾寒山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向衡就在旁边。
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关阳再问:那有什么是向衡不知道的?简语沉默了。
关阳道:如果只是这些,我也没法认同你在这个时间点去这个地点的行为合理。
不合理,就只能归为嫌疑。
简语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
——————常鹏开着车,带着三个同事一起回到新阳精神疗养院。
路上大家继续讨论着项目的事,唯常鹏默不作声。
看上去他在认真开车,实际上他脑子里塞满了简语对他的交代。
你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吗?常鹏。
她说不走,要留下与你共生死,但她还在一直点火。
惹毛那些杀手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些人并不把她当自己人,我不过略作试探,他们马上倒戈,你和她的处境都很危险。
常鹏知道这些话的意思,他必须是简语的人,而不是钟敏的,他才可能增加几分自保的胜算。
弄清楚她究竟想做什么,她跟你说的并不是心里话,她并没有与你共进退的决心。
跟老王他们联络一定要小心,别用自己的手机,别擅做主张,别告诉钟敏,保护好自己。
常鹏把车倒进了停车场的车位,几个同事纷纷拿了包准备下车。
你们先走吧,我去小超市买点东西。
常鹏道。
同事们都应好,下车走了。
常鹏锁好车,朝医院里的小超市方向去,脑子里回想着他与简语的对话。
他问简语:从老王那弄清楚钟敏做过什么又能怎样?老王他们如果想背后给钟敏一刀,你能怎么阻止?他们没直接动手,还是合作的姿态,但又想弄清钟敏的行动,那就肯定是有所忌惮。
你要在沟通里找出他们的弱点,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每个人都会害怕,找到它,就能处理了。
他们怎么可能会害怕?会的,他们敢动钟敏一根毫毛,我就毁了他们在意的东西。
简语的语气是常鹏从来没见过的坚定:找到那样东西,常鹏。
我会保护你们的。
我保证,我会保护好钟敏还有你。
保护我们?你说笑话吗?从前你对钟敏做过的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会保护我们?客观事实与主观感受有时并不一致。
我要伤害钟敏,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我一直都在保护她,只是她不愿意看到真相。
常鹏沉默。
你只能相信我,我是唯一能救你们的人。
我也只能选择保护钟敏。
她是我唯一的孩子,而你是唯一能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省中心医院,病房。
简语对上关阳的目光,犹豫半晌,道:我确实有一些事不能跟向衡说。
我愿意听你说说。
关阳严肃地道:希望你把握机会。
下一次我们再见面这样问话的时候,就不能存在任何私人关系了。
简语又默了一会,终于道:顾寒山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非常特别。
她的大脑是个宝藏,虽然对她的人生来说,这是个灾难。
但对于我,我很庆幸能遇见她,很庆幸她成为我的病人。
这语气。
关阳微皱起眉头。
我在这个时间点去找顾寒山确实是很冲动,不合情理。
因为我确实焦急。
我希望她能远离案件,远离那些刺激源,好好静养。
我和她爸爸花了许多的心血和精力,才让她康复成现在这样,我不希望从前的努力白费了。
她明明可以过上普通正常人的生活,她不应该冒风险。
如果继续恶化下去,她可能会被永久的关在精神病院,这是我不想看到、不能接受的。
我希望能阻止她。
我想保护她……简语停了停,迎着关阳的目光,道:像她爸爸那样保护她。
关阳心里警觉。
简语继续道:我不能跟向衡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向衡对顾寒山有不一样的情感。
我也一样。
靠。
关阳心里骂脏话。
这真的是,脸都不要了吗?我如果说我对顾寒山的感情,会让向衡不舒服,会令他厌恶,会增加我的嫌疑。
而且我觉得很难解释感情的边界。
我对顾寒山有非常深的感情,这种感情很复杂,我觉得她是我最珍贵的病人,是医学界的珍宝,我也觉得她就像我的女儿一样,我在她身上倾注全部心血,我多么希望她就是我的女儿。
简语的语气里充满感情,非常真挚诚恳。
关阳盯着他的表情,一时竟难以分辨真假。
顾亮去世后,我真的觉得我担起了父亲的责任,我会继续完成对顾亮的承诺,也会像顾亮一样照顾好顾寒山的后半生。
我以为我真有做她爸爸的机会,但是她居然以为我伤害了顾亮。
她对我产生了极深的怨恨,我失去了她的信任,这对我来说,感情上受到了严重伤害。
简语说到这里停了停,看了看自己的手,继续道:昨晚我们手术,顾寒山就站在旁边。
她给了我非常强有力的支撑,帮助我们成功实施的那个手术。
那个时候那种感觉非常的强烈,她真的就是一个珍宝,天才。
简语抬头看向关阳:你能明白吗?关队。
那种珍爱的感觉。
关阳非常警觉,他知道这个问题他得回答。
他的回答也会影响简语对他的判断,会影响简语与他之间的关系,会影响之后简语的配合程度。
是附合拉拢?还是……关阳板着脸答:我不明白,没法共情,我觉得很恶心。
简教授,你比她爸年纪都大。
你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