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衡憋了一会终于还是没憋住,不就是一本正经瞎扯胡说八道,他也行的。
调皮捣蛋罪。
向衡说。
顾寒山又沉默了一会:所以你刚才是开玩笑的。
她用的陈述句。
这居然会有疑问吗?向衡撇眉头:因为你跟我开玩笑呀。
我没有呀。
顾寒山很无辜。
向衡:……我坐你身边夸你?对呀。
向衡忽然懂了:锦旗在飘扬,你爸站你身后,我坐在你身边?姑娘,你要集齐四大护法吗?你们没有同时出现。
顾寒山道:我只能在一样物质上集中精神来对抗。
向衡:……就是她的宝囊里一次只能掏出一件法器?那也行呀。
虽然她用的物质这个词。
向衡有些高兴。
不知道锦旗出现得次数多还是他出现的次数多。
当然肯定不能跟顾亮比的。
向衡看着前路,把着方向盘,前面有点堵但是没关系,向衡觉得车子开得挺轻盈。
我们坐在哪里呀?他问。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顾寒山居然听懂了:坐在车里。
这次向衡没误会,他也听懂了。
嗯,在车里啊。
一琢磨确实是这样。
他跟顾寒山相处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他与她肩并肩坐在一起时,大多是在车里。
具体是什么情况?向衡很想了解。
顾寒山就把发病之前的所见所想,以及发病后她的防御办法说了。
向衡听得直皱眉头:只是看到人走过,想起了爸爸,就触发了?嗯。
顾寒山点头,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发病的时候是不可预料的。
我小时候,根本没办法出门,任何东西和声音都可能触发我的脑子失控。
我一直吃药,一直训练,很多年之后才能去上学的。
不是。
向衡问,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这样,顾寒山,你这两天的发病频率是不是高了?她之前也发病,但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状态还是很稳定的,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她有病。
但自从她遇袭,接着目睹宁雅命案后,似乎非常容易受到刺激。
在这之前她跟他诉说她爸爸的情况以及她的病情,甚至跟简语对峙时,她都没有发作,可今天短短的时间,她跟耿红星他们开会时发作,采访时发作,现在看到有人走过想到爸爸也发作。
顾寒山没有回答向衡的这个问题,但向衡也明白了。
简语并不是危言耸听,他没有撒谎。
顾寒山确实需要稳定住病情,她需要静养治疗。
参与侦查会一直刺激她,她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的。
顾寒山。
向衡唤她。
顾寒山道:我没事,我心里有数的,如果扛不住我肯定会说的。
我今天的发病情况我都能应付。
我觉得挺好的,我找到方法了。
你是真的找到方法还是撞大运了?向衡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是把方法成功运用起来了。
顾寒山道:这些都是以前经常练的,只是效果不如现在好。
前面堵到开不动了,向衡把车子停下,转头看顾寒山。
你确定?我确定。
顾寒山点头。
向衡小声嘟囔着:真希望我能相信你。
这样就用不着提心吊胆的。
为什么会不相信呢?顾寒山问他,语气冷静,态度诚恳。
向衡懂她,她是真的在问。
因为我担心你为了能参与案子侦查,故意隐瞒病情。
怎么会?如果我病得很重,不及时就医我会崩溃,甚至死亡。
那样我更没法参与案子。
我心里有数,为了保持清醒和健康状态,我甚至都同意让简语送我去新阳。
我不能离开家,但我家小区有问题,你说不能回家我也同意了。
你看,正如我爸所说,我真的是一个理性的人。
向衡跟她讲道理:那理性的人也是会让人担心的。
你看葛队理不理性,他也是差一点倒下,走运了才及时就医。
他跟我不一样。
他那是无知,他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向衡:……你说话可以委婉一点的。
当然他这种无知是因为太幸福了,他都没病过。
在生病方面,我的经验确实比他丰富。
向衡无语。
但顾寒山在看着他。
怎么?向衡瞪她。
你还没有对我给予肯定。
我肯定什么,我不肯定。
反正就是会担心,没法相信。
就是这样。
向衡耍起无赖。
前方车流动了,向衡启动车子,顾寒山也把头转向前方。
两人安静了一会。
车流动得实在慢,车子也没跑起来。
向衡突然道:顾寒山,你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我觉得无法控制病情,我一定会及时就医,一定会告诉你的。
顾寒山没等向衡说出要求的内容就主动道。
行。
向衡点点头,他就是想听这个。
顾寒山答应了就行,比跟她讲道理辩论可有效多了。
你放心吧,向警官。
顾寒山道:我非常地确定,我真的进步很多,而且是神速地进步。
一个绿灯没能过去几辆车,前面又堵上了。
向衡把车子停下,对顾寒山道:你能跟我说说吗?说什么?你觉得你进步的原因是什么?向衡道:我想知道具体的,这样也许能帮助你。
顾寒山认真想了想:也许是心理暗示。
向衡:……意思就是使劲夸她管用?你知道霍桑效应吗?顾寒山问。
你说说。
就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时候,哈佛的一个教授在美国芝加哥西方电力公司霍桑工厂做的实验,他想试验确认什么样的工作条件会影响工人的工作情况。
他们改变工作环境,减少增加照明、变换空间、降低或增加薪酬等等。
但无论怎么改,工人的工作情况都挺好,表现不差。
他们的实验失败了。
但最后一问,原来那些工人知道自己正在被实验,受到研究者的极大关注,所以他们努力表现,不敢懈怠,所以无论条件怎么样,他们的工作都很好。
嗯。
向衡懂了。
顾寒山道:我爸从前总是不停跟我说他对我的期待,总是告诉我我的每一次进步让他和医疗团队多么高兴,告诉我我是天才,我受的苦是因为天赋总不是白得的。
他告诉我这种天赋多了不起,能创造多大的奇迹,所以我也很了不起,我就是奇迹。
他一直在提醒你你很受关注,你身上有很多期待。
他努力给我正面积极的暗示,让我撑下去。
但我从前并不是太在意这些。
发病真的很痛苦,我叙说出来,也没人能理解。
因为你们不可能经历过,所以你们也想像不到那样的程度。
顾寒山说得慢,但听起来声音还算稳定。
向衡启动车子,跟着前面的车流往前驶,打断顾寒山道:如果会引起你的不舒服我们可以改天找个更合适的方式聊。
如果我发病了就正好再试试那个办法还灵不灵。
顾寒山继续说:我从前挺想死的,虽然不再自杀,但确实还是有期待。
我会期待发病,因为严重发病是会致命的。
虽然很痛苦,但是如果能结束一切,那忍受痛苦也没关系。
向衡盯着前方的路况,眉头皱得死紧。
他明白顾寒山为什么这么能忍痛了。
这种习惯的培养不全是因为长期被动承受,也有当初她的主动期待。
所以我并不害怕发病,但我一直没死。
顾寒山道:每一次我挺过来,我爸就会夸我。
他不会安慰我哄我让我别怕让我坚强,因为他知道我不缺这些,他就是告诉我我的病情越来越好,让我记住时间,记住每一次发病的情况。
而我也确实发现,病情真的越来越好。
向衡想问顾亮要一份他夸顾寒山的话集。
车子终于通过了这个路口,前面的路顺畅起来。
顾寒山继续道:后来我爸去世了,我就不想死了。
我害怕死去,我要活下来,找出真相,惩罚那些夺去他生命的人。
我住院这两年变化非常大,熬过了急性崩溃那之后最糟糕的阶段,我就越来越好了。
连简语都说,是个奇迹。
他和贺燕一开始都觉得我完了,以为我得在新阳住上起码半辈子。
但我只花了两年。
顾寒山比划着两只手指,只花两年,我就出院了。
你很了不起,顾寒山,你真的了不起。
向衡夸奖她,真心的。
我知道。
顾寒山很经得起夸奖。
她道:向警官,我现在跟那两年又有一点点不一样。
我出院后的康复速度比在医院那两年更快。
宁雅去世那天我发病情况也特别严重,打击太大了。
但我只花了大半天就能出院了。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在调查,我交到警察朋友了,我还需要跟嫌疑人打交道。
他们都很厉害,都会看到我的表现,我必须越来越好。
向衡点头,那就好。
不管那心理学的名词叫什么,反正这效应对她有用就好。
向警官,我现在对死亡既不期待,也不惧怕。
我知道就算我不在了也会有人坚持追查真相的。
那你还是怕一点吧,好吗?我就挺怕的。
我们保持一致。
顾寒山看了看他:向警官,这种时候难道你不应该表表决心,说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你和你爸讨回公道。
我就不。
向衡说完,觉得心情特别爽。
啊,对顾寒山耍无赖真的会心情愉悦,太减压了。
顾寒山盯他半天,转头看向前方,稳重大方地道:没关系,我能接受你的心口不一。
向衡:……顾寒山没再说话,向衡也憋着。
车子在沉默中前进,过了一会,向衡道:顾寒山,你还真是……顾寒山转头看他。
向衡琢磨半天形容词:你还真是,心胸宽广。
谢谢。
而且你特别会随机应变。
我也这么觉得。
向衡继续夸:你对自己的认识特别清楚。
是的。
你很有目标,很有行动力。
我从小就是被这么教育的。
我打保票,正常人的学习和训练绝对没有我刻苦。
对,你还特别的刻苦,很认真。
向衡继续夸:有天赋的人还比别人努力说的就是你。
没办法,这天赋会要命。
如果我只是漂亮那我肯定就安心地自由散漫去了。
向衡暂时不说话了。
他跟自己说,顾寒山真的不是顶嘴,她说的都是心里话。
向衡这么一停,顾寒山便问了:没了吗?她还知道这是夸夸主题谈话是吗?向衡清了清嗓子:有呢,我只是想到我们这样聊下去,下回你想到我在你身边夸你,场景又是在车上。
不一定,我的想像力现在也挺进步的。
说不定你是坐在锦旗上飘过来的。
向衡:……进步确实挺大。
向衡看到路边是一家商场,停车场标识就在前方,他把车子开进去,然后拉着顾寒山下车。
我计划带你去燕子岭一带转一圈看看交通和建筑情况,胡磊是从那一带逃出来的。
但我们还能挤出一点时间来。
顾寒山跟着他走,她不着急,她时间很多。
顾寒山,你非常聪明,也很坚强。
向衡一边走一边夸。
顾寒山看到远处有卖气球的,一个孩子刚买的气球,没握住,那气球飞走了。
你能打败所有的病痛,每一次那些不好的画面涌上来,你都能让它们滚蛋。
向衡挥着手非常有激情地说着。
顾寒山盯着那飘走的气球,看着它飞上高空,她找到了一些感觉。
你接着说。
向衡:……他转头看看顾寒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些气球,他想起了顾寒山曾经说过她爸利用烟花消散来帮助她。
你等我一下。
向衡对顾寒山道,然后跑向了那个卖气球的。
顾寒山就站在原地等着他。
她看到向衡跟那个卖气球的说了些什么,两人交谈了一会,向衡拿出手机扫了卖气球的付款码,接着那个卖气球的把手上所有的气球都交给了向衡。
旁边有孩子盯着向衡看。
向衡扯出一只气球送给了他。
那孩子喜笑颜开,高兴得蹦跳。
向衡朝顾寒山走来,脸上咧着大大的笑容。
顾寒山对笑容没什么研究,但她觉得向衡的笑容比那个孩子灿烂多了。
他看上去好高兴啊。
顾寒山觉得自己也很开心。
向衡举着那数量惊人的气球向顾寒山小跑了一段,气球实在太多了,顾寒山觉得再跑下去他能飞起来。
向衡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住了。
他确实跑不动了,不动声色地偷个懒吧。
向衡冲顾寒山招手喊:顾寒山,你看我啊。
看到了。
顾寒山喊得比他大声。
要认真看呀。
向衡这回更大声。
他一只手高举着那些气球,另一只手指着它们。
顾寒山仰头看着。
颜色、形状、图案、数量……这些信息在一瞬间全印在她的脑海里。
四周忽然有惊呼声。
向衡松了手。
气球像散开了的巨大花朵的花瓣弥漫开来,五颜六色洒满了天空,炫彩夺目,令人眼花缭乱。
向衡手上没了负担,很快冲刺到顾寒山面前:你看着它们,顾寒山。
你能让那些给你压力的,让你不舒服的,给你造成痛苦的东西通通都滚开。
没有你的允许,它们都不能靠近你。
有路人冲上来试图捞两个气球,可惜气球飘太高了。
放手的那一下很爽吧。
顾寒山盯着那些气球问向衡。
对。
我也想试试。
顾寒山道。
下回再给你买。
向衡哄她。
这回怎么就自己玩了呢。
没看好数量,举着太累了。
向衡承认自己蠢。
你可以站原地让我过去,我不累。
向衡不想承认自己更蠢:下回吧。
这回你先看个散开的效果。
练习一下视觉上的想像联结。
这算是环境污染吗?向衡:……你注意到周围人都在看你吗?你会觉得尴尬吗?向衡:……会有人因为你乱放气球污染环境报警吗?向衡拉着她赶紧离开:快走。
跑也没用,可以调监控。
闭嘴吧。
顾寒山没闭嘴,她实在太快乐了。
我真喜欢你呀,向警官。
我知道,但你还是闭嘴吧。
警察犯事罪加一等吗?向衡拉着她越走越快,实在不想搭理她了。
不远处一个年轻姑娘对身边的男生跺着脚道:你看看人家!你听到了吗,他们真要看你呀,向警官。
我一点都不尴尬。
向衡咬着牙道。
我也是。
顾寒山道。
她拉着向衡跑快点,我的脚也不疼,我不介意陪你跑快一点。
我谢谢你。
我也是。
顾寒山看着向衡,眼睛亮晶晶的。
她的小手柔软,向衡握着,心跳得跟他的脚步一样快。
有用吗,顾寒山。
有用。
那就行。
向衡很高兴,他觉得比起这些,尴尬都不算事。
两个人跑进了商场。
我想送你一件礼物,顾寒山。
好呀。
你真的一点都不扭捏,特别豪爽大方。
向衡又夸她。
谢谢。
顾寒山问:你要送我什么?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有的。
先不要告诉我是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打算先欠着这礼物。
为什么?想给你一些动力。
你快死的时候我奋力救你,因为你还欠我一件礼物?向衡:……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比如你再一次战胜病魔的时候我就送你。
那你跟病魔斗争的时候是不是更有动力?一般般吧。
顾寒山说的时候有些迟疑,她问:会打击到你的期待吗?还行吧。
向衡也实话实说:我对你的期待值早被打击得很小了。
那就好。
顾寒山恢复了坦然。
欠不欠对我来说没太大区别。
可是为什么先不要告诉你我想要什么?因为已经打算先欠着,所以如果你想要的东西很贵,而我听到了才说先欠着,怕你误会。
我不可能误会,你本来就是个穷警察。
向衡:……好了,我感觉本轮聊天差不多又该结束了。
结束之前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顾寒山的表情实在太可爱,向衡忍不住再给她一次表现机会:你问吧?他已经有预感肯定不是什么好问题。
欠礼物这事你是怎么考虑的?不是说了想给你一个动力。
像我这种对生死都看谈的人,对物质当然没什么太高要求,礼物能有什么动力?重要的是心意。
可是心意不是已经在了吗?欠不欠,心意还能消失?向衡:……顾寒山又道:贵的礼物欠着你怕误会,便宜的欠着不是显得你更小气,难道误会不更大吗?向衡:……顾寒山看着他。
向衡道: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我太蠢了。
顾寒山弯了嘴角。
向衡反问她:真的,我怎么想的?大概是时间太紧张了?顾寒山帮他想理由。
不合理。
向衡反驳。
顾寒山笑意更大了: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可是要送你房子的女人,记得吗?这种胡扯的事别告诉我妈。
为什么?她会催我们赶紧结婚。
你这个才是真的胡扯吧?对,所以也别让她知道。
——————凤凰街派出所。
向衡的母亲大人丁莹女士站在接待大厅跟一位警员道:你好,我找向衡。
向衡不在哦。
那警员道:向衡今天没在这儿,你有什么事吗?丁莹也不着急,她故意没提前打电话就来了,找向衡不重要,他不在正好找别人。
那请问黎荛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