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敏坐在酒吧的角落里,盯着自己面前的一杯酒。
这位置是她挑选过的,监控拍不到。
周围人很多,但嘈杂的环境对她没有影响,她专心致志,只盯着她的酒看。
她的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她就是在酒吧里认识范志远的,她一生中最重大的转折点,就是在酒吧里发生的。
过去发生的事,现在发生的事,以及未来……一个男人突然在她面前坐下了。
钟敏终于抬起头,看了那男人一眼。
那男人正是彩虹的光的老板邹江河。
钟敏对他笑了笑:邹总。
这种时候约见面,你胆子还真是挺大的。
邹江河道。
以警方现在的侦查技术,最传统的沟通方式反而是最安全的。
钟敏道,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聊一聊,邹总也是这么想的吧?邹江河没否认。
钟敏看了看邹江河放在桌面上的汽车钥匙,道:邹总开车来的?那我请邹总喝饮料吧。
邹江河嗤之以鼻,他看了看钟敏面前的酒杯,起身也去吧台点了一杯。
待邹江河拿着酒杯回来,钟敏道:我也是为邹总好。
我酒量好得很。
邹江河不以为然,今天没有查酒驾的。
钟敏换个话题:邹总消息灵通,现在情况还好吗?邹江河道:这回上了专案组,盯得紧紧的,也没什么消息漏出来。
估计得歇挺长一段时间,损失挺大。
之前赚的应该足够补偿了。
钟敏道。
如果你早一点通知我们,这些损失可以避免。
我知道梁建奇被派出所抓了才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已经是第一时间通知你了。
钟敏道。
我们这么大的店,这么多事情,总要打点安排。
梁建奇被抓你才想到可能性,太迟了。
顾寒山和她继母早就来过店里。
在这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两个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一点防范都没有。
跟你们确实没关系,所以我也没想到她们能绕这么一大圈。
说到底还是你的问题,你的疏漏太多了。
邹江河语气里的谴责意味很重。
邹总这边都能兜住吧?钟敏客客气气,又有些讨好。
应该是没问题。
邹江河道,我这边全都处理得干干净净,钱都是洗了几遍的,监控资料也没留下,警方查不出什么来。
那就好。
邹总这边没什么麻烦事就行。
你呢?邹江河盯着钟敏。
我当然也没问题。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这个人。
你是说警方他们不知道,还是说老王他们不知道?老王找过你吗?今天下午打了个电话。
怎么说的?他问我酒吧火灾的事,又问我跟你有没有联络,在忙什么?钟敏微笑:你没告诉他你是我老板?我也不想等范志远出来弄死我,当然什么都没说。
邹江河顿了顿,我也不是你老板,咱们合作而已。
谁赚大头谁就是老板。
钟敏笑笑,你本事比我大,当然是老板。
邹江河正待说什么,钟敏又笑:我开开玩笑,邹总别在意。
我又不会跟范志远告状。
邹江河道:那我信你不会,到时你会死得比我惨多了。
是啊。
钟敏叹气,我们都是正常人,只想做生意赚钱,不想被他当成个人爱好的工具。
我说过他迟早出事,看吧,就是出事了。
那次我们走运,没被他连累,以后也希望不要跟他有什么瓜葛了。
嗯,你什么打算呢?邹江河问。
出国吧。
钟敏道:你休长假,我也得休息。
今天过后,我们就先别联络了。
剩下那些钱不用分了,都归你。
省得折腾多了被查出来。
我就是想跟你确定好这个。
行。
邹江河很满意。
钟敏举杯,碰了一下邹江河的杯子:我们好聚好散,谢谢邹总这两年的照顾。
老王那边……钟敏碰杯的同时,掌心里一颗小巧的药片落入邹江河的杯子。
邹江河正看着她,等着她说下文,丝毫没有察觉。
老王那边,邹总要多加小心。
他被警方盯上了,他的通讯和行踪会被警方监控。
这两年就没他什么事,但他现在搅进来,怕范志远从前的案子会跟邹总联系在一起。
邹总自己得想想办法。
邹江河皱了皱眉:他什么事被警方盯上?他今天一点没说。
他杀了人。
钟敏道:他还找上了范志远的律师,他也找了我。
他觉得我们都在背着他做事。
嗯。
邹江河拖了尾音,琢磨着。
这回我算是及时通知了,邹总可要提高警惕。
行,知道了。
钟敏举杯一饮而尽,对邹江河亮了亮杯底。
邹江河也把自己的那杯喝尽了。
再见,邹总。
钟敏起身:我先走一步,我们错开十分钟吧。
邹江河点点头。
钟敏拿上包,款款走出酒吧。
钟敏迎着晚风,散步一般踱着步子,她一直走到路口,过了马路,在一个僻角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那男人道:邹江河车里已经安排好老王的指纹和DNA了。
好。
钟敏道:那些钱不用分了,全是你的。
照顾好自己,大熊。
钟敏的声音温柔真诚,很有安抚人心的效果。
好,你也一样。
那男人没停留,继续往前走,走出阴暗的角落,在路灯下露出了面容。
那是李海。
——————二十分钟后,钟敏回到了常鹏家。
刚要进门,她看到了手机里的消息,她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口袋,推门进屋。
常鹏正在客厅,手上也拿着手机,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怎么了?钟敏问他。
许光亮刚来电话跟我抱怨他找不到孔明在医科大手术记录的备份,他说办公室电脑里肯定有,但他找不到了。
钟敏笑了笑:那傻子。
你呢?常鹏问她。
你晚上去哪儿了?想找朋友喝酒来着。
钟敏道:不过听说他出了车祸死了。
常鹏愣了愣。
钟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笑了笑:不是坏事,亲爱的。
现在是我们得分的时候。
常鹏跟她一起坐在沙发上:你做了什么?钟敏道:我在解决问题。
一件一件来,虽然不完美吧,但我想通了,完成比完美重要。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完成最重要。
——————省中心医院。
简语独自躺在病房里。
窗外有月光,门外有警察。
简语有一种此时此刻他就身在牢狱的感觉。
伤病和压力让简语没法冷静,他也不管现在是什么处境,他拿出了手机拨号。
对方没有接。
简语继续拨,第三次的时候,对方接了。
你好,简教授。
接电话的人声音柔柔弱弱,很客气。
我刚才没听到电话响。
简语完全不在乎她的解释,他直接问:你回国了吗?许思彤。
许思彤沉默了好一会,答:没有。
为什么,你要尽快呀。
简语有些暴躁。
我……我没办法。
请不到假吗?简语道:你不是说还有年假,可以安排时间的。
不,我是说……许思彤又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回去了能做什么。
简语闭了闭眼,他有心理准备,但他仍高估了许思彤。
他忍耐着,道:你是她妈妈,许思彤。
她需要你呀。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许思彤再开口时有了哭腔,我该怎么跟她说呢,她不到四岁我就走了。
我怎么有脸,我怎么跟她说。
那些不重要。
简语道:也许上次我跟你说的不太清楚,我说得太委婉了。
让我跟你说明白,许思彤,你女儿有生命危险,她的情况很糟糕,她身处的环境很糟糕,她需要你的帮助。
你要过来说服她,让她跟你走。
我会给你介绍美国最好的医生,人品也信得过,你只需要把顾寒山带过去,让她继续接受治疗。
隐私保密协议,还有日常生活安排这些,全照着当初顾亮做的来,这就可以了。
顾亮的名字终于让许思彤哭了出来:我做不到啊,简教授,我做不到,我自己就是个病人。
我上次答应你之后,我就犯病了。
我不是顾亮。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买张机票就能回去见到欣宝,然后我就开始紧张。
我不知道见到她能怎么样,我害怕她看到我之后的反应,她恨我吧。
我也不知道接她回来之后怎么办……简语打断她:你跟你家人商量了吗?许思彤噎住了。
简语沉默数秒,低沉着声音问: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来接她,是吗?连尝试都不愿意?许思彤再度噎住。
简语也再度沉默,待他能说话,他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找你的。
我错了。
许女士,你放心,顾寒山不恨你。
你不值得。
她的病会让她永远记得你离开她的场景,可惜,并没有你回来帮助她的画面。
许思彤在电话那头哭出声。
简语冷道:还有,容我提醒你,在你抛弃她的那时起,她就不叫顾欣宝了,她叫顾寒山。
她不是你的女儿顾欣宝,她是顾亮的女儿顾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