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磊在这栋像医疗场所的建筑里住着。
他也说不好这建筑究竟是什么,这里离市区有段距离,建筑外头也没挂招牌。
周边挺荒凉,没什么商业设施,像是没开发的郊区。
建筑里头的结构、陈设布置有些像医用的地方,单间屋子,独立卫生间,门板上有观察用的玻璃格。
有值班室,有护工,屋子里还有呼叫铃。
但这里也确实不是医院,太简陋了。
胡磊离开家之后,就住进来了。
杨安志说这是他们公司为客户准备的生活中转处。
他们大多数客户都没有足够好的生活条件,所以他们会安排客户住到这里,有医生和护工照料,等稳定了再转出去。
胡磊是在医院遇到杨安志的。
那时候胡磊很绝望。
针对他的医疗方案说来说去就是两个结果:动手术,有机会活,但他没钱,所以会死。
不动手术,肯定会死。
都是死,时间早晚问题。
但有杨安志给了他别的选择。
杨安志说他是一个医疗公司的人,他们公司专为那些生活条件有限,无法取得正常医疗服务的危重病人解决问题,为他们打通生命之路。
但因为他们的服务是灰色地带,就像代孕一样,摆到台面上会遇上很大的麻烦。
所以胡磊如果能接受,他再告诉他具体内容,再进行协商。
胡磊想活,他觉得什么条件都能接受。
胡磊也想过究竟是要付出什么代价,因为杨安志夸下海口,说他们合作对接的医生是简语教授。
胡磊上网查了,简教授是脑科学神经科学和心理学应用方面的专家,做过许多突破性的研究,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
他治好过一些看似已经没有康复希望的脑病患者,他发表过许多重磅论文。
但这样的医生,基本不出门诊了,别说一号难求,是根本没号。
更何况可以为他主刀,这种好事胡磊都不敢想。
但杨安志说没问题,他说他们跟简教授是特殊的合作关系,有共同的研究项目,也是简教授项目研究基金会的股东之一。
所以不但可以让简教授主刀,还可以插队,排在优先。
而且动完手术之后,胡磊还能住在新阳精神疗养院进行后续治疗,那里环境好,医疗服务一流。
也都是有关系有钱的人家才能安排住进去。
而得到这些,只要胡磊能答应一个条件。
他们希望胡磊能捐出一个肾。
他们说胡磊的配型正好合适一个急需换肾救命的病人,那病人是他们的VIP客户。
如果走正规的移植申请,排队等肾,时间太长,那客户的病情等不了。
所以才会找上他们公司。
杨安志说他们已经请简语和其他科的名医研究过胡磊的病情,胡磊目前的情况不差,因为发现得早,身体状况很不错,还可以做移植,脑部手术的成功率也可以保证。
他们公司会牵头,协调最好的医生来主刀,会保证整个移植过程的安全,并会为胡磊提供脑部手术及术后医疗的全套服务,这些不但全免费,还会再额外支付胡磊一大笔营养费,不扣税,给现金,非常安全。
言谈之下,胡磊觉得杨安志的那个客户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有头有脸,身份尊贵,所以需要保密。
胡磊犹豫,毕竟是一个肾。
杨安志交给了胡磊一个新手机和号码,说这是应那个病人的要求,做的保密措施之一。
如果胡磊想清楚了,决定接受条件,就用这个电话联络他。
他劝胡磊,如果命没了,留着肾有什么用?胡磊回去后左思右想,确实如此。
他就要因为脑癌死了,却在介意一个肾。
最后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杨安志安排他见到了简语教授,在新阳精神疗养院,面对面的。
杨安志说简教授特别忙,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才会抽时间来给胡磊讲解说明一下他的病情。
整个会面只有十分钟。
简语教授一如他在网页上的照片那样,慈眉善目,风度翩翩,一派学者风范。
说起话来也是暖如春风,让人觉得踏实可靠。
胡磊仔细询问了自己病情,简语解释了一番,比之前胡磊的主治医生说得详细明白,而且对手术的成功率更有把握。
包括术后康复用药以及可能发生的各种并发症后遗症情况,简语都说得很清楚,也有相应的对策和用药经验。
胡磊还问了他的情况是否可以捐肾,移植手术与脑部手术是否冲突等等。
简语也做了些解释,结论是从目前的状况来说可以。
但需要做更多检查及进行术前的会诊,那时才能确定更多细节,包括手术和预后情况等。
胡磊见完了简语,感觉整个人有了念想,有了活下去的盼头。
他从诊室出来,脸上挂上了笑容,在院子里等着他的杨安志鼓励了他一番,又带他到处走了走,参观了整个新阳疗养院,向他介绍了简语教授治疗的几个重症案例。
都是世界级的难题,随便拿一个都能去国际脑科学医疗论坛做演讲的。
杨安志说,胡磊的脑癌在简语教授这儿就是个普通的病,他见得太多了,肯定没问题。
胡磊也觉得如此,简语的风范与他之前看的医生,那真是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肾移植你就更不用担心,现在医疗技术特别成熟,这类手术做得很多了。
等肾的那个VIP比你更紧张,他找的也是顶级医生。
杨安志这样说。
胡磊对捐肾始终还是介意,但命更重要。
他终于下定决心,与杨安志签了协议。
协议厚厚的有十多页,医疗条款,捐赠条款,赔偿条款,保密条款等等。
胡磊这辈子没签过什么协议,就觉得这公司特别正规,很讲究。
签了协议之后杨安志又为胡磊做了许多安排,带他做了各式各样的检查。
胡磊也开始服用简语给他开的药,又接受杨安志安排的医生的指导,为手术做准备。
但几天后,杨安志告诉胡磊,需要肾的那个病人突然去世了,他们不再需要胡磊的那颗肾。
所以,他们也不能为胡磊安排脑癌手术。
胡磊整个人惊呆了,简直就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人生的希望被摔个粉碎。
前面经过这么多的心理起伏,他好不容易才定下心来,不再介意会失去那颗肾,他想做脑癌手术,他非常需要。
现在告诉他,不可能了?!杨安志拿合同出来说事,上面确实是把捐肾和脑部手术捆绑在一起的,而胡磊无论在合同里还是现实里都是弱势的一方,他很被动,他没有任何办法。
胡磊受到了严重打击,他非常暴躁,他要崩溃了。
从现在往回看,从前那一切似乎都很像一场高级诈骗,但胡磊已经没办法后悔了。
那时胡磊情绪狂躁之际,与父亲起了一场冲突,他也不知怎么的,脾气越来越差,脑癌真的要害死他,他活着也变成了另一个人。
父母去住院了,胡磊非常激动地联络了杨安志,他大哭,求杨安志救救他,求简语教授救救他。
然后他又痛骂杨安志,骂他们不遵守约定,那个病人会死不关他的事,为什么不为他手术。
杨安志马上与他见了面,他表达了对胡磊的同情,也很愿意帮助他。
然后他告诉胡磊,那个肾病病人死了,他被人谋害过,死前都念念不忘。
那家人现在想帮他了却心愿,为他报仇,并为此在找人帮忙。
如果胡磊愿意,那脑癌的手术资源和费用,那家人还是愿意承担。
一切就跟原来约定的一样,而且还不需要捐肾了。
这一下子又把胡磊打懵了。
峰回路转,居然不用捐肾就可以实现愿望了?杨安志又说,那家人背景很深,计划会很周详,安排也妥当,不会有什么差错。
他们当然也有别的人选,之前没考虑过胡磊。
但杨安志帮胡磊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毕竟胡磊是个有硬需求的人,等着救命,这一点是别人没法比得上的。
胡磊很心动。
没错,他等着救命呢。
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他觉得可以。
何况那个别人还是个犯罪份子,谋害别人。
不像他,他是好人,他只是命不好。
他还有父母要孝顺,他还想结婚生子,他想活下去。
胡磊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很亢奋,很激动。
杨安志与他说了一番后面的安排,治好病,获得巨款,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他们公司会照顾他,会确保他手术后的生活质量。
胡磊非常振奋,他听杨安志的安排,留下了遗书,以防万一。
如果手术有什么差错,或者事情出了意外,他的父母也不必太伤心。
起码不会超出他们的意料,他们就当他病死就好。
他要做的事,没必要让父母知道。
等他治好了病,再回来!现在,人已经杀了。
杨安志遵守了约定,他给胡磊安排后路,为他安排手术,还细心给他乔装的衣物假发,为出门做准备。
但胡磊一直没能走出去,他日子过得有些糊涂,整日昏昏沉沉的,吃了药总是睡得很沉。
他没有手机,杨安志一直没给他。
原本说让他看电视解闷,但电视竟然又是坏的,说是联不上广电网络,没有信号。
胡磊终于觉得不对了,他半睡半醒之时,所有的事在脑子里走了一遍,他像飘在半空,跟个局外人一样目睹这几个月的所有过程,他忽然觉得自己被骗了。
真的会给他动手术吗?真的会救他吗?他问杨安志什么时候安排手术,手术前简教授是不是还得来跟他做做诊疗问问情况,手术是在新阳精神疗养院做吗?杨安志给他好一顿安慰,说一切都在进行中,他们每天给他吃的药,就是简教授开的,都是在为手术做准备。
现在就等简教授排出时间来。
胡磊清醒之后,再没有吃药,但他假装吃了,他也装睡。
这天杨安志又来探望他的情况,胡磊装成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杨安志叫了他两声,他迷糊着想应应不了,杨安志便走了。
胡磊又等了一会,这才起身。
他开了一条门缝看了看外头,长廊里没人。
胡磊便趴到房间电视后面看了看线路情况,插头插着,线也没断。
电视后头支架上有松掉的螺丝和铁夹片,胡磊把它们取下来了。
他用铁夹片把电视机位置下面墙上的线盒撬开,发现里面的线被扯了。
胡磊把线重新接好,再把线盒扣上。
接着他再到门口打开条门缝看了看,确认没人,他回到房间,用摇控器把电视打开。
这回有信号了。
他把电视声音关掉,用电视搜索网络频道,找到节目重播,他看了看新闻播报,看了一会,看到了自己。
通缉?他被通缉了!怎么可能。
他一切都是按安排做的,不但他们安排周详,他自己也非常小心,他全程戴着口罩手套,也没到处乱走,指定的地点,指定的路线,指定的方法,除了因为慌张没有拿上那个人的物品之外,其他的事他自认为绝没有出差错。
警察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那他父母呢?现在已经知道他是个杀人犯了?他不是啊!他只是想治病而已。
别的像他一样这么年轻的人,都健健康康好好的,凭什么他得脑癌,凭什么他要死了。
这世界不公平!胡磊狂躁又愤怒。
他被骗了!他们确实骗他了!所以不给他手机不让他上网不让他看电视,他们把他关起来了。
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没灭口?对了,他会被灭口。
肯定的!胡磊又慌起来。
他的手有点抖,脑子又糊涂又清醒。
他更怀疑了,他觉得给他的药可能有问题。
胡磊想父母,也想活命。
他把电视关上了。
爬回了床上。
他试图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他得好好想一想。
他不能回家,警察现在一定在他家门口等着。
如果他跑了,杨安志他们肯定也会去他家找他的。
他不能连累父母。
他的合同呢,他签的合同能证明杨安志他们是诈骗集团。
别人诈骗钱,他们诈骗人卖命杀人。
胡磊想起来,他住进来之后,要去杀那个人,合同和随身的东西都交给杨安志了。
他手上什么都没有。
他真是笨,太蠢了。
他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想的。
——————向衡给顾寒山发消息,顾寒山没有回。
向衡一边等一边开始调查顾寒山的父亲顾亮。
首先在网上搜了搜两年前顾亮救人后出意外的视频,各种关键词用上了,没有找到。
向衡又查了顾亮的户籍、社保和其它相关资料,发现就如顾寒山所说,顾亮名牌大学毕业,年轻时就职于业界知名的公关公司,客户多是百强企业。
从品牌、营销企划到危机处理,都有丰富经验,积累了不少口碑案例。
之后顾亮组建了自己的公关公司,获得资本注入。
公司规模挺大,发展迅速。
1998年底顾寒山出生。
2002年顾亮与妻子许思彤离婚,2003年顾亮卖掉大部分的公司股份,退出公司运营,只做个拿分红的小股东。
2010年顾亮再婚,娶了贺燕。
2019年初顾亮去世。
向衡还查到顾亮几次带顾寒山出国的出入境记录,还在网上找到了顾亮生前的一些演讲视频。
视频里顾亮侃侃而谈,自信潇洒,非常有魅力。
向衡找到不少顾亮的内容,但就是没有他舍命救人那段视频。
那视频肯定存在,顾寒山看过,她也知道梁建奇投稿给了第一现场,那怎么会没了呢?也不过才过去两年而已,网上的痕迹怎么会消失得这么干净。
向衡拨电话给第一现场。
表明自己是凤凰街派出所警察,正在调查两年前一起落水救人的见义勇为事件。
这个事情被人拍下视频,并在第一现场播放过,但现在他在第一现场的网站上找不到了,他想了解一下情况。
2019年1月31日,一个中年男子跳水救一个跳河自尽的姑娘,这个内容。
第一现场那边接电话的说他们需要查一查,让向衡留下联系方式,他们稍晚回复。
向衡把联络方式留下了。
过了一会,第一现场那边拨了派出所的座机电话,找向衡。
向衡失笑,现在反诈宣传可以的,大家警惕性都很高。
电话转到向衡这里,证实了向衡身份无误。
第一现场那边才真的去查了记录。
按日期确实查到有这样一条视频内容,已经删除了。
我们这里记的是应死者家属要求删除。
向衡一愣:哪位家属?不知道,表单里没有写。
那个回话的经理道,这个内容的责编已经离职了,具体情况我不了解。
责编是谁?什么时候离职的?表单上只有她的名字,柳静雨。
显示状态已离职。
如果要查她具体的离职时间和其他情况,那得找人事部。
我不认识她。
行。
向衡又问,视频什么时候删的有登记吗?2019年8月5日。
那就是顾亮死后半年。
向衡查了查,这天是周一。
视频全删了吗?还是只是从网上撒下来?表单记录是全删了,服务器上没留存。
也不是什么重要内容,点击数据也不好,我们留着没用。
向衡谢过,挂了电话。
这经理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对顾寒山来说人生里最痛的事,对别人来说不是什么重要内容。
向衡又给顾寒山的继母贺燕打了个电话,他表明身份,想约贺燕见个面聊聊。
贺燕听说他是警察,语气很不好:顾寒山又怎么了吗?出了什么新状况?没有,但因为之前……贺燕打断他:既然没什么新情况,就不用联系了。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
要了解更多的,你们去找顾寒山本人问,不行还有她律师。
不然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太影响我的生活了。
贺燕挂电话挂得很干脆,向衡更想见她一面了。
向衡再打电话,贺燕直接不接。
向衡等了十多分钟,换了一部派出所的办公手机接着打。
这次贺燕接了。
向衡再次表明身份,他这次说顾寒山参加他们警方的社区活动,被拍了视频,在网上有一定的热度。
她把她的超强记忆力展现出来了,他们警方因为收到了律师的提醒,所以对这个情况比较重视,他需要跟顾寒山的家属聊一聊,确认顾寒山的情况是否会有什么麻烦。
因为顾寒山还会参加下一次活动,他们警方需要排查清楚状况。
贺燕那边安静了一会,向衡听到敲键盘的声音,然后贺燕回话:我看到了。
我要先问问她怎么回事,然后再回复你。
向衡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名字报上了,说他会等贺燕电话。
但之后贺燕一直没有来电。
很快到了下班的钟点,向衡收拾东西准备走。
这时候黎荛拿着小本子过来,见得向衡积极下班的样子吃了一惊。
自从向衡被下调到他们派出所,勤勤恳恳,从不休假,主动加班,任劳任怨,就没准时下班这一说。
这次居然走这么早?你要干嘛?向衡满脑子事,还都不太顺利,不自觉的语气有些横,带上了重案组组长对下属的那种气势。
他一边问黎荛一边给顾寒山发消息,问她在哪里。
这家伙居然一直没有回他信息。
黎荛现在很适应向衡时不时冒出来的向天笑语气,她有些信向衡没对象了。
这种人肯定眼光高。
眼光高就算了,脾气说来就来,时不时的语气不太友好,这也不是谁都能顶得住。
黎荛觉得向衡得找一个同样有本事、眼光高、烂脾气的跟他互相制衡着。
谁也不吃亏,那样才能般配。
我想请教一下。
黎荛道。
你说。
就是咱们所里配合分局调查的那个凶杀案,死者叫许塘的那个。
你们那天开会不是讨论了一些疑点吗,我重新查了一下当时现场执法记录仪的影像,觉得有点发现。
徐涛在一旁听到说这个案子,也凑过来。
什么发现?黎荛道:那个被抓的石康顺,不是除了袭警之外没有找到他的其他问题嘛,我看了一下,他在现场,好像并不是因为徐涛要抓他才跑的。
向衡顿时有了兴趣:看看。
黎荛把他们引到她座位那儿,调出录像片段:你们看哈,就这个时间点,这边是徐涛正在走近他,这个记录仪没有拍到。
但别的记录仪拍到了。
我们不管徐涛哈。
黎荛比划着画面之外,示意这个时间点徐涛所在的位置。
你们看石康顺,他一直张望着那边。
那边是我和钱威在跟证人问话的方向。
向衡道。
对。
黎荛说着,然后他的脸转过来了,往周围看了一下……但是徐涛在这边,他转头看这个范围,我觉得是看不到徐涛的。
然后他突然开始跑。
徐涛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我也觉得他应该是没看到我的,他跑得挺突然的,我还没靠近他。
我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找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
也没人跟他对视线,也没特殊情况,再这边就是楼体了,一堵墙。
黎荛继续道。
向衡抱着双臂看着屏幕:当时现场我们控制得挺好,确实没什么太特别的。
如果不是顾寒山提到这个人,他们也不会知道人群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顾寒山离石康顺还有一段距离,石康顺也不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自己当时特意没回头看,就是避免被石康顺察觉。
向衡想了想,道:行,你做得很好。
这个有用吗?黎荛问。
现在还不知道。
向衡道,我会跟葛队那边再沟通一下看看。
黎荛有些失望:那我再查查许塘被捕那天的监控?徐涛嚷嚷:黎荛你这么上进我们很有压力啊。
有压力是应该的呀。
有压力才有动力。
黎荛白徐涛一眼。
那个看看也行。
也可以再看看电信诈骗的旧案。
向衡给她指一个方向。
许塘和失踪的那个李海从前都是做诈骗的,为这还坐过牢。
咱们辖区以前抓过挺多诈骗案。
那些案件资料,你要是有空可以再看看。
这也是分局要求我们协查的。
好呀。
黎荛很高兴。
可是那些资料分局不是都调走了吗?当初抓到诈骗团伙的案子,也都移交分局了。
他们那边比我们这儿的档案全。
徐涛道。
没事。
就跟这记录仪影像一样,这不是多看几遍就看出了新东西。
向衡道。
没错。
黎荛很有干劲。
徐涛挠挠头,走回位置,坐下了又再转头看看黎荛,对她道:那诈骗案的档案,我跟你一起查吧。
向衡出了派出所,上了自己车,给葛飞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发现视频证据石康顺是主动逃跑,引警察去追他。
所以他早有准备会被捕。
葛飞驰道:但现在也没弄清他究竟想干嘛,我让看守所的兄弟帮着多盯盯他了。
到现在他也没什么异常的,在里面挺老实。
见了一回律师,看着也都正常。
那只能是再观察了。
李海还是没找到。
葛飞驰挺暴躁,道:他的失踪和许塘的死有没有关系现在也不能确认。
我们就查那些人头号码呢,看看是不是跟他们以前的诈骗有关。
胡磊的通缉发出去也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的电脑搜索记录基本上全是脑癌的,查了各种医院,治疗方法,还有医生。
对了,他还搜索换肾的。
我们找了他的主治医生问,他说胡磊的肾好着呢。
我们就琢磨着胡磊是不是想卖肾筹钱治病。
但他家人说胡磊这人特别惜命,平常有点病痛就哇哇叫。
知道得了脑癌后特别悲观,情绪很负面,卖肾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不会考虑的。
而且他也没跟他们提过这个想法。
我们在他家里也没找到这类传单或者名片之类的,但也往这个方向查查。
还有他的通讯记录,我们照着那些电话一个一个地查……向衡就听着,没接话。
葛飞驰喝了一口水,问他:你今天都干嘛了?处理一个高空坠物案。
操。
葛飞驰爆粗口。
向衡听到手机有信息响声,便道:你先忙着,我下班了。
你继续努力,回头有事再联络。
葛飞驰听到电话被挂断,觉得讲脏话都不足够了。
人家下班了居然。
还高空坠物案。
可以的,你向天笑的才华用得很是地方。
——————医科大旁边的简在工作室,简语接待了来访的警察聂昊和于天路。
我确实见过胡磊,他是一个脑癌患者。
一个多月前吧,在新阳精神疗养院那边的诊室见的。
具体时间得查一查了。
简语叫来秘书,嘱咐她查一查行事历,看看在新阳那边胡磊的约诊时间。
他怎么了?简语问聂昊。
聂昊答道:有个命案,胡磊有重大作案嫌疑。
简语面露惊讶:死者是什么人?医生吗?不是。
聂昊没多透露。
简语微皱眉头,再问:抓到人了吗?还没有。
我们正在调查。
简语道:我记得他的。
因为我一般不接门诊,我手上的病人都是其他医院会诊后,特别麻烦没办法了才推荐到我这里。
这个胡磊是新阳精神疗养院的病人,他们找我看看。
他是脑癌患者,同时也是预定好的肾脏捐献者。
新阳那边希望我能帮忙会诊一下。
我就看了他的病历、检查结果和片子,跟他聊了聊。
他情绪还挺悲观的,似乎他之前的主治医生跟他说的情况,让他觉得死定了。
我就安慰了他,医生肯定会把最坏最好的情况都说明白,但凡手术都是有风险的。
聂昊问:那个肾移植手术能做吗?初步来看是可以的,但肯定有风险。
最后能不能做还需要进一步会诊和再多做些检查。
这些我也跟他说了。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做肾移植?没有。
我也没问。
也许他有亲人需要救助。
他有跟你透露他经济上的困难吗?没有。
简语摇头,过了一会他反应过来:卖肾筹钱吗?不可能的。
他如果在黑市卖肾,健康没办法保证,风险太大了,那就办法做脑癌手术了。
而且他问话里表露的,都是流程规范,大医院操作的感觉。
聂昊继续问:第一医院的神经外科刘荣医生你认识吗?认识,我跟他们科的主任也很熟。
简语道。
胡磊的脑癌就是在第一医院,刘荣医生确诊的。
胡磊把情况都跟我说了。
我看了检查结果和片子,第一医院对胡磊的诊断没什么问题,开的药在我看来还可以再调整一下。
我听胡磊的言语间似乎对刘医生不是太信任,他很担心手术。
我就安慰了他。
胡磊跟刘医生没有提过肾移植,但跟你提了这事。
聂昊道。
简语一愣:那我就不清楚了,我这段时间没跟刘医生联系过。
对胡磊的基础情况的了解也是新阳那边跟我说的。
我只是花了点时间看了胡磊的检查报告和片子,给他做了病情咨询。
后来我再没见过他。
聂昊想了想,又问:你说你只接特殊棘手的病例,但刚才又说刘荣医生的诊断没什么问题,那为什么你还同意接诊胡磊?简语默了默,道:胡磊的脑癌诊断没什么问题,但他的大脑结构有些异常。
他算得上特殊病例。
新阳那边也正是知道这个情况才会请我给这个病人看看。
只是一般脑癌当然不会找我。
聂昊一边在小本子上记着,一边问:胡磊的大脑有什么异常?我建议我们到新阳去,我那边的办公室还存着胡磊的病历和脑部扫描片子,我可以给你们具体说说。
聂昊与于天路对视了一眼。
新阳的哪位医生请你给胡磊看诊?简语想了想:常鹏,常医生。
聂昊盯着他:还得想吗?简语苦笑:抱歉,事情太多了。
我一时卡住了。
这时候秘书拿着个本子过来:3月4日,新阳的常鹏医生预约的。
——————新阳精神疗养院。
常鹏站在医院玻璃长廊里看着外头的花园,傍晚的霞光照映下,花园有些迷离美感。
常鹏高个子,宽肩膀,眉毛挺粗,鼻子有些大。
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号码,再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接起。
喂。
电话那头是杨安志的声音,警察给我电话了,胡磊原来那个号码,给我打过电话,这么久的事了,警察都在查。
估计是按顺序一个一个打呢。
没问题吧?应该没问题。
我这边保健品医疗器械,全都是正正规规的。
胡磊就是知道自己得了脑癌,病急乱投医,想看看保健品或者康复仪之类的,有没有对脑癌管用的。
当然没有了。
后来他就再没打过电话。
杨安志把自己对警察说的借口说了一遍,最重要的是后面再没联络过,所以不可能查到什么。
他们也找简教授了。
在胡磊的电脑上查到他的搜索记录,他搜过新阳和简教授。
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杨安志骂了句脏话:所以被警察知道他是谁真是后患无穷。
原本他应该已经在这世上消失了,脑子泡在福尔马林里。
现在这么拖着,很危险。
你再撑一段时间,看好他。
遇上一个脑子异常还患癌的不容易,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把事情办完,到这步不物尽其用太可惜了。
你也太听话了。
杨安志骂。
真的自找麻烦,原本简单的事非得弄这么复杂。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们把眼前的事处理好。
那肯定得处理好。
谁知道你们这些学医的一天到晚想什么。
他的脑袋异常是不是真会容易杀人,有肿瘤的人和没肿瘤的有什么区别,杀了人之后对脑部的刺激影响,这些有什么重要的?你们偏偏想实践研究一下,学医学出毛病了。
这次真是被你们拖累了,一身麻烦。
杨安志抱怨着,以后这样的都不能干了。
这次之后先收手,消停一阵子吧。
嗯,那肯定的。
这次麻烦就是意外,原本不该发生的。
常鹏道。
杨安志想想真是气:我跟你说,我有个推测。
石头说现场有个女证人,他看到警察在问话。
我查了一下,最近跟那个出警派出所走得近的,有个人——顾寒山。
顾寒山三个字他真是咬着牙说。
她帮那个派出所站台反诈骗宣传,网上有视频。
杨安志道。
顾寒山?常鹏有些惊讶,随即哼道:如果是她,那就说得通了。
她有可能看到了。
她那眼睛,跟扫描仪似的。
怎么能这么巧。
这里面还有什么情况吗?她可是在你们那儿住了很久的。
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她能知道什么。
妈的,我还跟胡磊吹过顾寒山。
那天参观的时候,顾寒山闭着眼坐在花园里晒太阳,我们从长廊走过,远远看到她。
我还跟胡磊说,这个姑娘脑子的问题全世界的医生都没办法,但是简教授把她治好了,她现在跟个正常人一样。
杨安志忽然想到,有没有可能是那天顾寒山看到他了,然后再看到戴口罩的他也认出来。
不可能。
如果是那天看到,你就站在胡磊身边,顾寒山肯定也记得你。
你现在哪能这么安逸跟我讲电话,警察早把你抓走了。
操!杨安志道:不能动她是吗?对。
她走运,长得个这么特别的脑子。
不到万不得已,别动她。
要等时机。
对了,石头还跟律师说,他在看守所看到梁建奇了。
怎么回事?不知道,他没细说,肯定还没打听到。
他可能是想等我们报信怎么回事。
那让他打听吧。
律师过两天再去。
——————看守所。
拘留这边,十人一个屋子,有安排散步活动的时间,也会安排看电视看书,还有一些简单的劳动。
梁建奇的情绪很不好,他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条件很不好,他非常不适应,他的心也很慌。
本以为那件事就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他本以为那种事就是很简单的,完了就完了,结束了。
没想到事隔两年,突然又冒出后续来。
他根本不知道这后续后头还有什么。
可是他被一个疯子盯上了,不但麻烦,而且很可怕。
梁建奇看着手里的报纸,根本读不进去。
要不然就把他知道的事告诉她,省得一直被纠缠。
反正他也没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梁建奇站起身,想把报纸放回报纸架,却不小心被绊了一绞。
有人坐着伸长了腿,他没注意。
报夹摔在地上,报纸散了一地,梁建奇脚腕有些疼,他还没说什么,却听伸长腿的那人骂:干什么,踢老子干什么!梁建奇忍着气,爬起来捡报纸,也不说话。
那人猛地站起来推了他一把。
干嘛,干嘛。
一个人过来,替梁建奇挡了挡,都是不小心的,别闹事,一会该被罚了。
在这里也呆不了几天,犯不着惹麻烦。
周围有人看过来,不远处的狱警也朝这边望。
伸腿的那人不再说什么,只瞪了梁建奇一眼便又坐下了。
帮腔的那人帮着梁建奇把报纸收拾好,把他拉到了一边:没事没事,别往心里去。
以后走路看着点就行。
梁建奇说了谢谢。
那人又道:我叫石康顺,你呢?梁建奇。
你犯什么事了?梁建奇支吾了几句:就是点小事,惹着神经病了。
石康顺也不追问细节,只问:刑事吗?行政拘留。
那就是没事。
石康顺道:我才倒霉,这里不会有人比我更倒霉了。
我就是路过看到一个谋杀案,没见过死人嘛就想看一看,结果警察就要查我,一追我我就害怕呀,一紧张就拿了块板子想抵抗一下,结果袭警了。
梁建奇:……是你啊。
他也听说了有这么一个倒霉的蠢货。
袭警你都敢。
我不敢的,我胆子可小。
但现在就是闯祸了,没想到这么严重,说是今年新实施的,袭警罪。
可能会被判刑的。
梁建奇心情不好,便叹气:我也倒霉,虽然你更惨一点。
聊聊呗,反正没事。
石康顺坐在梁建奇身边。
梁建奇没忍住,开始吐槽:我遇到一个疯子……——————向衡挂了葛飞驰的电话,忙看微信。
顾寒山发来的,她回复说她在家。
向衡直接开车就去了。
顾寒山看到他来,挺惊讶:你来做什么?那语气怎么听着有些嫌弃,向衡不乐意了。
他故意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你拒绝了。
我改主意了。
来不及了。
在我这时效已经过了。
向衡:……这位妹妹你就是这么对待你想利用来查案的警官的吗?但看她样子一本正经,应该是真心觉得时效过了。
向衡忍住脾气:你让我看你爸救人的视频,网上没有了。
顾寒山撇撇眉头:没有了?删了。
我打电话去问第一现场,他们说死者家属要求删除的。
我没要求。
删不删对我来说没区别。
每一个画面细节我都记得。
向衡觉得也是这样。
顾寒山颦着眉:可他们为什么会搭理你,还帮你查?我也给他们打过电话,还去过他们公司,他们都不理我。
为什么不搭理我?我是警察。
顾寒山沉默了,过了一会迸出一句:我请你吃饭。
哇,你这个势利鬼。
向衡真是没好气,这么势利真是太让人操心了。
那天找你搭讪,你很殷勤回应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就是第一现场的。
对,你怎么知道?我猜的。
向衡语气不好了,你周日想带去青桔小区活动的,是不是就是那个男生?对,你怎么知道?我猜的。
你想吃什么?向衡不高兴:别转移话题。
没转,是顺延的。
刚才那话题不是结束了吗?没结束。
我还没问完。
哦,那是我们对事情认知不一致。
顾寒山理直气壮的。
向衡噎得,真是憋住一口气。
你还想问什么?顾寒山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向衡把气咽回去,问:他们是不是有选题任务?你故意表现得这么高调展现能力,是想用自己交换,你帮他们做节目给他们热度,然后他们帮你查事情。
对。
顾寒山道:这次成功了。
向衡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怎么会觉得这姑娘表情是求夸奖。
夸奖个屁。
我得警告你一下。
向衡深呼吸。
你说。
那语气,真是稳。
那种动不动就在街上向女生搭讪要微信号的男生很危险。
你是说他会强奸我吗?向衡:……太直接了,这比审讯杀人犯的压力还要大。
向衡挤出一句: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70%的强奸都是发生在熟人关系里。
我会小心的。
你更得小心……向衡使劲想词:防备渣男花言巧语实施不轨企图。
你想说骗我上床?向衡:……他错了,到底在委婉什么!对。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而且这种更难防范,常常会不知不觉就上勾了。
那不可能。
顾寒山冷静飒酷:我性冷淡。
向衡:……已经无法言语。
完败。
卒。
顾寒山等了一会,没等到向衡说话。
于是她问:现在这个话题结束了吗?向衡点头。
不想跟她说话。
他一个热爱办案的优秀神探,究竟是怎么会跟一个姑娘进行到这种对话上的呢!那你要吃什么?顾寒山一本正经问。
速效救心丸。
顾寒山微微歪了头:这是玩笑还是认真的?向衡:……还能怎样呢,只能叹气:是玩笑。
哦。
顾寒山道:没这个,但有镇定剂。
向衡:……顾寒山还解释:我这也是玩笑。
向衡:……没听出来。
虽然真有,但是是玩笑。
顾寒山问:有没有进步一点?有趣吗?向衡:……有趣个……算了。
作者有话说:前情提要:1、胡磊就是杀许塘的凶手,他原本的职业是电信网络安装和维护。
前头分局办案的时候说过的。
这是他为什么能解决电视问题。
也关乎后面剧情。
2、聂昊是分局警察,葛飞驰属下。
3、常鹏之前出现过,分局警察第二次去现场查找许塘被偷的行李时,有个男人观察到了警方的行动并报信。
14章,我加了外貌特征的描述以让人物能对应上。
4、耿红星就是之前搭讪顾寒山的花心小伙,如果他能听到向衡与顾寒山的对话他肯定会委屈:明明他才是会害怕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