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025-03-22 06:48:30

胡磊在这栋像医疗场所的建筑里住着。

他也说不好这建筑究竟是什么,这里离市区有段距离,建筑外头也没挂招牌。

周边挺荒凉,没什么商业设施,像是没开发的郊区。

建筑里头的结构、陈设布置有些像医用的地方,单间屋子,独立卫生间,门板上有观察用的玻璃格。

有值班室,有护工,屋子里还有呼叫铃。

但这里也确实不是医院,太简陋了。

胡磊离开家之后,就住进来了。

杨安志说这是他们公司为客户准备的生活中转处。

他们大多数客户都没有足够好的生活条件,所以他们会安排客户住到这里,有医生和护工照料,等稳定了再转出去。

胡磊是在医院遇到杨安志的。

那时候胡磊很绝望。

针对他的医疗方案说来说去就是两个结果:动手术,有机会活,但他没钱,所以会死。

不动手术,肯定会死。

都是死,时间早晚问题。

但有杨安志给了他别的选择。

杨安志说他是一个医疗公司的人,他们公司专为那些生活条件有限,无法取得正常医疗服务的危重病人解决问题,为他们打通生命之路。

但因为他们的服务是灰色地带,就像代孕一样,摆到台面上会遇上很大的麻烦。

所以胡磊如果能接受,他再告诉他具体内容,再进行协商。

胡磊想活,他觉得什么条件都能接受。

胡磊也想过究竟是要付出什么代价,因为杨安志夸下海口,说他们合作对接的医生是简语教授。

胡磊上网查了,简教授是脑科学神经科学和心理学应用方面的专家,做过许多突破性的研究,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

他治好过一些看似已经没有康复希望的脑病患者,他发表过许多重磅论文。

但这样的医生,基本不出门诊了,别说一号难求,是根本没号。

更何况可以为他主刀,这种好事胡磊都不敢想。

但杨安志说没问题,他说他们跟简教授是特殊的合作关系,有共同的研究项目,也是简教授项目研究基金会的股东之一。

所以不但可以让简教授主刀,还可以插队,排在优先。

而且动完手术之后,胡磊还能住在新阳精神疗养院进行后续治疗,那里环境好,医疗服务一流。

也都是有关系有钱的人家才能安排住进去。

而得到这些,只要胡磊能答应一个条件。

他们希望胡磊能捐出一个肾。

他们说胡磊的配型正好合适一个急需换肾救命的病人,那病人是他们的VIP客户。

如果走正规的移植申请,排队等肾,时间太长,那客户的病情等不了。

所以才会找上他们公司。

杨安志说他们已经请简语和其他科的名医研究过胡磊的病情,胡磊目前的情况不差,因为发现得早,身体状况很不错,还可以做移植,脑部手术的成功率也可以保证。

他们公司会牵头,协调最好的医生来主刀,会保证整个移植过程的安全,并会为胡磊提供脑部手术及术后医疗的全套服务,这些不但全免费,还会再额外支付胡磊一大笔营养费,不扣税,给现金,非常安全。

言谈之下,胡磊觉得杨安志的那个客户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有头有脸,身份尊贵,所以需要保密。

胡磊犹豫,毕竟是一个肾。

杨安志交给了胡磊一个新手机和号码,说这是应那个病人的要求,做的保密措施之一。

如果胡磊想清楚了,决定接受条件,就用这个电话联络他。

他劝胡磊,如果命没了,留着肾有什么用?胡磊回去后左思右想,确实如此。

他就要因为脑癌死了,却在介意一个肾。

最后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杨安志安排他见到了简语教授,在新阳精神疗养院,面对面的。

杨安志说简教授特别忙,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才会抽时间来给胡磊讲解说明一下他的病情。

整个会面只有十分钟。

简语教授一如他在网页上的照片那样,慈眉善目,风度翩翩,一派学者风范。

说起话来也是暖如春风,让人觉得踏实可靠。

胡磊仔细询问了自己病情,简语解释了一番,比之前胡磊的主治医生说得详细明白,而且对手术的成功率更有把握。

包括术后康复用药以及可能发生的各种并发症后遗症情况,简语都说得很清楚,也有相应的对策和用药经验。

胡磊还问了他的情况是否可以捐肾,移植手术与脑部手术是否冲突等等。

简语也做了些解释,结论是从目前的状况来说可以。

但需要做更多检查及进行术前的会诊,那时才能确定更多细节,包括手术和预后情况等。

胡磊见完了简语,感觉整个人有了念想,有了活下去的盼头。

他从诊室出来,脸上挂上了笑容,在院子里等着他的杨安志鼓励了他一番,又带他到处走了走,参观了整个新阳疗养院,向他介绍了简语教授治疗的几个重症案例。

都是世界级的难题,随便拿一个都能去国际脑科学医疗论坛做演讲的。

杨安志说,胡磊的脑癌在简语教授这儿就是个普通的病,他见得太多了,肯定没问题。

胡磊也觉得如此,简语的风范与他之前看的医生,那真是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肾移植你就更不用担心,现在医疗技术特别成熟,这类手术做得很多了。

等肾的那个VIP比你更紧张,他找的也是顶级医生。

杨安志这样说。

胡磊对捐肾始终还是介意,但命更重要。

他终于下定决心,与杨安志签了协议。

协议厚厚的有十多页,医疗条款,捐赠条款,赔偿条款,保密条款等等。

胡磊这辈子没签过什么协议,就觉得这公司特别正规,很讲究。

签了协议之后杨安志又为胡磊做了许多安排,带他做了各式各样的检查。

胡磊也开始服用简语给他开的药,又接受杨安志安排的医生的指导,为手术做准备。

但几天后,杨安志告诉胡磊,需要肾的那个病人突然去世了,他们不再需要胡磊的那颗肾。

所以,他们也不能为胡磊安排脑癌手术。

胡磊整个人惊呆了,简直就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人生的希望被摔个粉碎。

前面经过这么多的心理起伏,他好不容易才定下心来,不再介意会失去那颗肾,他想做脑癌手术,他非常需要。

现在告诉他,不可能了?!杨安志拿合同出来说事,上面确实是把捐肾和脑部手术捆绑在一起的,而胡磊无论在合同里还是现实里都是弱势的一方,他很被动,他没有任何办法。

胡磊受到了严重打击,他非常暴躁,他要崩溃了。

从现在往回看,从前那一切似乎都很像一场高级诈骗,但胡磊已经没办法后悔了。

那时胡磊情绪狂躁之际,与父亲起了一场冲突,他也不知怎么的,脾气越来越差,脑癌真的要害死他,他活着也变成了另一个人。

父母去住院了,胡磊非常激动地联络了杨安志,他大哭,求杨安志救救他,求简语教授救救他。

然后他又痛骂杨安志,骂他们不遵守约定,那个病人会死不关他的事,为什么不为他手术。

杨安志马上与他见了面,他表达了对胡磊的同情,也很愿意帮助他。

然后他告诉胡磊,那个肾病病人死了,他被人谋害过,死前都念念不忘。

那家人现在想帮他了却心愿,为他报仇,并为此在找人帮忙。

如果胡磊愿意,那脑癌的手术资源和费用,那家人还是愿意承担。

一切就跟原来约定的一样,而且还不需要捐肾了。

这一下子又把胡磊打懵了。

峰回路转,居然不用捐肾就可以实现愿望了?杨安志又说,那家人背景很深,计划会很周详,安排也妥当,不会有什么差错。

他们当然也有别的人选,之前没考虑过胡磊。

但杨安志帮胡磊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毕竟胡磊是个有硬需求的人,等着救命,这一点是别人没法比得上的。

胡磊很心动。

没错,他等着救命呢。

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他觉得可以。

何况那个别人还是个犯罪份子,谋害别人。

不像他,他是好人,他只是命不好。

他还有父母要孝顺,他还想结婚生子,他想活下去。

胡磊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很亢奋,很激动。

杨安志与他说了一番后面的安排,治好病,获得巨款,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他们公司会照顾他,会确保他手术后的生活质量。

胡磊非常振奋,他听杨安志的安排,留下了遗书,以防万一。

如果手术有什么差错,或者事情出了意外,他的父母也不必太伤心。

起码不会超出他们的意料,他们就当他病死就好。

他要做的事,没必要让父母知道。

等他治好了病,再回来!现在,人已经杀了。

杨安志遵守了约定,他给胡磊安排后路,为他安排手术,还细心给他乔装的衣物假发,为出门做准备。

但胡磊一直没能走出去,他日子过得有些糊涂,整日昏昏沉沉的,吃了药总是睡得很沉。

他没有手机,杨安志一直没给他。

原本说让他看电视解闷,但电视竟然又是坏的,说是联不上广电网络,没有信号。

胡磊终于觉得不对了,他半睡半醒之时,所有的事在脑子里走了一遍,他像飘在半空,跟个局外人一样目睹这几个月的所有过程,他忽然觉得自己被骗了。

真的会给他动手术吗?真的会救他吗?他问杨安志什么时候安排手术,手术前简教授是不是还得来跟他做做诊疗问问情况,手术是在新阳精神疗养院做吗?杨安志给他好一顿安慰,说一切都在进行中,他们每天给他吃的药,就是简教授开的,都是在为手术做准备。

现在就等简教授排出时间来。

胡磊清醒之后,再没有吃药,但他假装吃了,他也装睡。

这天杨安志又来探望他的情况,胡磊装成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杨安志叫了他两声,他迷糊着想应应不了,杨安志便走了。

胡磊又等了一会,这才起身。

他开了一条门缝看了看外头,长廊里没人。

胡磊便趴到房间电视后面看了看线路情况,插头插着,线也没断。

电视后头支架上有松掉的螺丝和铁夹片,胡磊把它们取下来了。

他用铁夹片把电视机位置下面墙上的线盒撬开,发现里面的线被扯了。

胡磊把线重新接好,再把线盒扣上。

接着他再到门口打开条门缝看了看,确认没人,他回到房间,用摇控器把电视打开。

这回有信号了。

他把电视声音关掉,用电视搜索网络频道,找到节目重播,他看了看新闻播报,看了一会,看到了自己。

通缉?他被通缉了!怎么可能。

他一切都是按安排做的,不但他们安排周详,他自己也非常小心,他全程戴着口罩手套,也没到处乱走,指定的地点,指定的路线,指定的方法,除了因为慌张没有拿上那个人的物品之外,其他的事他自认为绝没有出差错。

警察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那他父母呢?现在已经知道他是个杀人犯了?他不是啊!他只是想治病而已。

别的像他一样这么年轻的人,都健健康康好好的,凭什么他得脑癌,凭什么他要死了。

这世界不公平!胡磊狂躁又愤怒。

他被骗了!他们确实骗他了!所以不给他手机不让他上网不让他看电视,他们把他关起来了。

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没灭口?对了,他会被灭口。

肯定的!胡磊又慌起来。

他的手有点抖,脑子又糊涂又清醒。

他更怀疑了,他觉得给他的药可能有问题。

胡磊想父母,也想活命。

他把电视关上了。

爬回了床上。

他试图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他得好好想一想。

他不能回家,警察现在一定在他家门口等着。

如果他跑了,杨安志他们肯定也会去他家找他的。

他不能连累父母。

他的合同呢,他签的合同能证明杨安志他们是诈骗集团。

别人诈骗钱,他们诈骗人卖命杀人。

胡磊想起来,他住进来之后,要去杀那个人,合同和随身的东西都交给杨安志了。

他手上什么都没有。

他真是笨,太蠢了。

他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想的。

——————向衡给顾寒山发消息,顾寒山没有回。

向衡一边等一边开始调查顾寒山的父亲顾亮。

首先在网上搜了搜两年前顾亮救人后出意外的视频,各种关键词用上了,没有找到。

向衡又查了顾亮的户籍、社保和其它相关资料,发现就如顾寒山所说,顾亮名牌大学毕业,年轻时就职于业界知名的公关公司,客户多是百强企业。

从品牌、营销企划到危机处理,都有丰富经验,积累了不少口碑案例。

之后顾亮组建了自己的公关公司,获得资本注入。

公司规模挺大,发展迅速。

1998年底顾寒山出生。

2002年顾亮与妻子许思彤离婚,2003年顾亮卖掉大部分的公司股份,退出公司运营,只做个拿分红的小股东。

2010年顾亮再婚,娶了贺燕。

2019年初顾亮去世。

向衡还查到顾亮几次带顾寒山出国的出入境记录,还在网上找到了顾亮生前的一些演讲视频。

视频里顾亮侃侃而谈,自信潇洒,非常有魅力。

向衡找到不少顾亮的内容,但就是没有他舍命救人那段视频。

那视频肯定存在,顾寒山看过,她也知道梁建奇投稿给了第一现场,那怎么会没了呢?也不过才过去两年而已,网上的痕迹怎么会消失得这么干净。

向衡拨电话给第一现场。

表明自己是凤凰街派出所警察,正在调查两年前一起落水救人的见义勇为事件。

这个事情被人拍下视频,并在第一现场播放过,但现在他在第一现场的网站上找不到了,他想了解一下情况。

2019年1月31日,一个中年男子跳水救一个跳河自尽的姑娘,这个内容。

第一现场那边接电话的说他们需要查一查,让向衡留下联系方式,他们稍晚回复。

向衡把联络方式留下了。

过了一会,第一现场那边拨了派出所的座机电话,找向衡。

向衡失笑,现在反诈宣传可以的,大家警惕性都很高。

电话转到向衡这里,证实了向衡身份无误。

第一现场那边才真的去查了记录。

按日期确实查到有这样一条视频内容,已经删除了。

我们这里记的是应死者家属要求删除。

向衡一愣:哪位家属?不知道,表单里没有写。

那个回话的经理道,这个内容的责编已经离职了,具体情况我不了解。

责编是谁?什么时候离职的?表单上只有她的名字,柳静雨。

显示状态已离职。

如果要查她具体的离职时间和其他情况,那得找人事部。

我不认识她。

行。

向衡又问,视频什么时候删的有登记吗?2019年8月5日。

那就是顾亮死后半年。

向衡查了查,这天是周一。

视频全删了吗?还是只是从网上撒下来?表单记录是全删了,服务器上没留存。

也不是什么重要内容,点击数据也不好,我们留着没用。

向衡谢过,挂了电话。

这经理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对顾寒山来说人生里最痛的事,对别人来说不是什么重要内容。

向衡又给顾寒山的继母贺燕打了个电话,他表明身份,想约贺燕见个面聊聊。

贺燕听说他是警察,语气很不好:顾寒山又怎么了吗?出了什么新状况?没有,但因为之前……贺燕打断他:既然没什么新情况,就不用联系了。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

要了解更多的,你们去找顾寒山本人问,不行还有她律师。

不然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太影响我的生活了。

贺燕挂电话挂得很干脆,向衡更想见她一面了。

向衡再打电话,贺燕直接不接。

向衡等了十多分钟,换了一部派出所的办公手机接着打。

这次贺燕接了。

向衡再次表明身份,他这次说顾寒山参加他们警方的社区活动,被拍了视频,在网上有一定的热度。

她把她的超强记忆力展现出来了,他们警方因为收到了律师的提醒,所以对这个情况比较重视,他需要跟顾寒山的家属聊一聊,确认顾寒山的情况是否会有什么麻烦。

因为顾寒山还会参加下一次活动,他们警方需要排查清楚状况。

贺燕那边安静了一会,向衡听到敲键盘的声音,然后贺燕回话:我看到了。

我要先问问她怎么回事,然后再回复你。

向衡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名字报上了,说他会等贺燕电话。

但之后贺燕一直没有来电。

很快到了下班的钟点,向衡收拾东西准备走。

这时候黎荛拿着小本子过来,见得向衡积极下班的样子吃了一惊。

自从向衡被下调到他们派出所,勤勤恳恳,从不休假,主动加班,任劳任怨,就没准时下班这一说。

这次居然走这么早?你要干嘛?向衡满脑子事,还都不太顺利,不自觉的语气有些横,带上了重案组组长对下属的那种气势。

他一边问黎荛一边给顾寒山发消息,问她在哪里。

这家伙居然一直没有回他信息。

黎荛现在很适应向衡时不时冒出来的向天笑语气,她有些信向衡没对象了。

这种人肯定眼光高。

眼光高就算了,脾气说来就来,时不时的语气不太友好,这也不是谁都能顶得住。

黎荛觉得向衡得找一个同样有本事、眼光高、烂脾气的跟他互相制衡着。

谁也不吃亏,那样才能般配。

我想请教一下。

黎荛道。

你说。

就是咱们所里配合分局调查的那个凶杀案,死者叫许塘的那个。

你们那天开会不是讨论了一些疑点吗,我重新查了一下当时现场执法记录仪的影像,觉得有点发现。

徐涛在一旁听到说这个案子,也凑过来。

什么发现?黎荛道:那个被抓的石康顺,不是除了袭警之外没有找到他的其他问题嘛,我看了一下,他在现场,好像并不是因为徐涛要抓他才跑的。

向衡顿时有了兴趣:看看。

黎荛把他们引到她座位那儿,调出录像片段:你们看哈,就这个时间点,这边是徐涛正在走近他,这个记录仪没有拍到。

但别的记录仪拍到了。

我们不管徐涛哈。

黎荛比划着画面之外,示意这个时间点徐涛所在的位置。

你们看石康顺,他一直张望着那边。

那边是我和钱威在跟证人问话的方向。

向衡道。

对。

黎荛说着,然后他的脸转过来了,往周围看了一下……但是徐涛在这边,他转头看这个范围,我觉得是看不到徐涛的。

然后他突然开始跑。

徐涛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我也觉得他应该是没看到我的,他跑得挺突然的,我还没靠近他。

我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找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

也没人跟他对视线,也没特殊情况,再这边就是楼体了,一堵墙。

黎荛继续道。

向衡抱着双臂看着屏幕:当时现场我们控制得挺好,确实没什么太特别的。

如果不是顾寒山提到这个人,他们也不会知道人群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顾寒山离石康顺还有一段距离,石康顺也不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自己当时特意没回头看,就是避免被石康顺察觉。

向衡想了想,道:行,你做得很好。

这个有用吗?黎荛问。

现在还不知道。

向衡道,我会跟葛队那边再沟通一下看看。

黎荛有些失望:那我再查查许塘被捕那天的监控?徐涛嚷嚷:黎荛你这么上进我们很有压力啊。

有压力是应该的呀。

有压力才有动力。

黎荛白徐涛一眼。

那个看看也行。

也可以再看看电信诈骗的旧案。

向衡给她指一个方向。

许塘和失踪的那个李海从前都是做诈骗的,为这还坐过牢。

咱们辖区以前抓过挺多诈骗案。

那些案件资料,你要是有空可以再看看。

这也是分局要求我们协查的。

好呀。

黎荛很高兴。

可是那些资料分局不是都调走了吗?当初抓到诈骗团伙的案子,也都移交分局了。

他们那边比我们这儿的档案全。

徐涛道。

没事。

就跟这记录仪影像一样,这不是多看几遍就看出了新东西。

向衡道。

没错。

黎荛很有干劲。

徐涛挠挠头,走回位置,坐下了又再转头看看黎荛,对她道:那诈骗案的档案,我跟你一起查吧。

向衡出了派出所,上了自己车,给葛飞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发现视频证据石康顺是主动逃跑,引警察去追他。

所以他早有准备会被捕。

葛飞驰道:但现在也没弄清他究竟想干嘛,我让看守所的兄弟帮着多盯盯他了。

到现在他也没什么异常的,在里面挺老实。

见了一回律师,看着也都正常。

那只能是再观察了。

李海还是没找到。

葛飞驰挺暴躁,道:他的失踪和许塘的死有没有关系现在也不能确认。

我们就查那些人头号码呢,看看是不是跟他们以前的诈骗有关。

胡磊的通缉发出去也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的电脑搜索记录基本上全是脑癌的,查了各种医院,治疗方法,还有医生。

对了,他还搜索换肾的。

我们找了他的主治医生问,他说胡磊的肾好着呢。

我们就琢磨着胡磊是不是想卖肾筹钱治病。

但他家人说胡磊这人特别惜命,平常有点病痛就哇哇叫。

知道得了脑癌后特别悲观,情绪很负面,卖肾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不会考虑的。

而且他也没跟他们提过这个想法。

我们在他家里也没找到这类传单或者名片之类的,但也往这个方向查查。

还有他的通讯记录,我们照着那些电话一个一个地查……向衡就听着,没接话。

葛飞驰喝了一口水,问他:你今天都干嘛了?处理一个高空坠物案。

操。

葛飞驰爆粗口。

向衡听到手机有信息响声,便道:你先忙着,我下班了。

你继续努力,回头有事再联络。

葛飞驰听到电话被挂断,觉得讲脏话都不足够了。

人家下班了居然。

还高空坠物案。

可以的,你向天笑的才华用得很是地方。

——————医科大旁边的简在工作室,简语接待了来访的警察聂昊和于天路。

我确实见过胡磊,他是一个脑癌患者。

一个多月前吧,在新阳精神疗养院那边的诊室见的。

具体时间得查一查了。

简语叫来秘书,嘱咐她查一查行事历,看看在新阳那边胡磊的约诊时间。

他怎么了?简语问聂昊。

聂昊答道:有个命案,胡磊有重大作案嫌疑。

简语面露惊讶:死者是什么人?医生吗?不是。

聂昊没多透露。

简语微皱眉头,再问:抓到人了吗?还没有。

我们正在调查。

简语道:我记得他的。

因为我一般不接门诊,我手上的病人都是其他医院会诊后,特别麻烦没办法了才推荐到我这里。

这个胡磊是新阳精神疗养院的病人,他们找我看看。

他是脑癌患者,同时也是预定好的肾脏捐献者。

新阳那边希望我能帮忙会诊一下。

我就看了他的病历、检查结果和片子,跟他聊了聊。

他情绪还挺悲观的,似乎他之前的主治医生跟他说的情况,让他觉得死定了。

我就安慰了他,医生肯定会把最坏最好的情况都说明白,但凡手术都是有风险的。

聂昊问:那个肾移植手术能做吗?初步来看是可以的,但肯定有风险。

最后能不能做还需要进一步会诊和再多做些检查。

这些我也跟他说了。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做肾移植?没有。

我也没问。

也许他有亲人需要救助。

他有跟你透露他经济上的困难吗?没有。

简语摇头,过了一会他反应过来:卖肾筹钱吗?不可能的。

他如果在黑市卖肾,健康没办法保证,风险太大了,那就办法做脑癌手术了。

而且他问话里表露的,都是流程规范,大医院操作的感觉。

聂昊继续问:第一医院的神经外科刘荣医生你认识吗?认识,我跟他们科的主任也很熟。

简语道。

胡磊的脑癌就是在第一医院,刘荣医生确诊的。

胡磊把情况都跟我说了。

我看了检查结果和片子,第一医院对胡磊的诊断没什么问题,开的药在我看来还可以再调整一下。

我听胡磊的言语间似乎对刘医生不是太信任,他很担心手术。

我就安慰了他。

胡磊跟刘医生没有提过肾移植,但跟你提了这事。

聂昊道。

简语一愣:那我就不清楚了,我这段时间没跟刘医生联系过。

对胡磊的基础情况的了解也是新阳那边跟我说的。

我只是花了点时间看了胡磊的检查报告和片子,给他做了病情咨询。

后来我再没见过他。

聂昊想了想,又问:你说你只接特殊棘手的病例,但刚才又说刘荣医生的诊断没什么问题,那为什么你还同意接诊胡磊?简语默了默,道:胡磊的脑癌诊断没什么问题,但他的大脑结构有些异常。

他算得上特殊病例。

新阳那边也正是知道这个情况才会请我给这个病人看看。

只是一般脑癌当然不会找我。

聂昊一边在小本子上记着,一边问:胡磊的大脑有什么异常?我建议我们到新阳去,我那边的办公室还存着胡磊的病历和脑部扫描片子,我可以给你们具体说说。

聂昊与于天路对视了一眼。

新阳的哪位医生请你给胡磊看诊?简语想了想:常鹏,常医生。

聂昊盯着他:还得想吗?简语苦笑:抱歉,事情太多了。

我一时卡住了。

这时候秘书拿着个本子过来:3月4日,新阳的常鹏医生预约的。

——————新阳精神疗养院。

常鹏站在医院玻璃长廊里看着外头的花园,傍晚的霞光照映下,花园有些迷离美感。

常鹏高个子,宽肩膀,眉毛挺粗,鼻子有些大。

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号码,再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接起。

喂。

电话那头是杨安志的声音,警察给我电话了,胡磊原来那个号码,给我打过电话,这么久的事了,警察都在查。

估计是按顺序一个一个打呢。

没问题吧?应该没问题。

我这边保健品医疗器械,全都是正正规规的。

胡磊就是知道自己得了脑癌,病急乱投医,想看看保健品或者康复仪之类的,有没有对脑癌管用的。

当然没有了。

后来他就再没打过电话。

杨安志把自己对警察说的借口说了一遍,最重要的是后面再没联络过,所以不可能查到什么。

他们也找简教授了。

在胡磊的电脑上查到他的搜索记录,他搜过新阳和简教授。

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杨安志骂了句脏话:所以被警察知道他是谁真是后患无穷。

原本他应该已经在这世上消失了,脑子泡在福尔马林里。

现在这么拖着,很危险。

你再撑一段时间,看好他。

遇上一个脑子异常还患癌的不容易,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把事情办完,到这步不物尽其用太可惜了。

你也太听话了。

杨安志骂。

真的自找麻烦,原本简单的事非得弄这么复杂。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们把眼前的事处理好。

那肯定得处理好。

谁知道你们这些学医的一天到晚想什么。

他的脑袋异常是不是真会容易杀人,有肿瘤的人和没肿瘤的有什么区别,杀了人之后对脑部的刺激影响,这些有什么重要的?你们偏偏想实践研究一下,学医学出毛病了。

这次真是被你们拖累了,一身麻烦。

杨安志抱怨着,以后这样的都不能干了。

这次之后先收手,消停一阵子吧。

嗯,那肯定的。

这次麻烦就是意外,原本不该发生的。

常鹏道。

杨安志想想真是气:我跟你说,我有个推测。

石头说现场有个女证人,他看到警察在问话。

我查了一下,最近跟那个出警派出所走得近的,有个人——顾寒山。

顾寒山三个字他真是咬着牙说。

她帮那个派出所站台反诈骗宣传,网上有视频。

杨安志道。

顾寒山?常鹏有些惊讶,随即哼道:如果是她,那就说得通了。

她有可能看到了。

她那眼睛,跟扫描仪似的。

怎么能这么巧。

这里面还有什么情况吗?她可是在你们那儿住了很久的。

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她能知道什么。

妈的,我还跟胡磊吹过顾寒山。

那天参观的时候,顾寒山闭着眼坐在花园里晒太阳,我们从长廊走过,远远看到她。

我还跟胡磊说,这个姑娘脑子的问题全世界的医生都没办法,但是简教授把她治好了,她现在跟个正常人一样。

杨安志忽然想到,有没有可能是那天顾寒山看到他了,然后再看到戴口罩的他也认出来。

不可能。

如果是那天看到,你就站在胡磊身边,顾寒山肯定也记得你。

你现在哪能这么安逸跟我讲电话,警察早把你抓走了。

操!杨安志道:不能动她是吗?对。

她走运,长得个这么特别的脑子。

不到万不得已,别动她。

要等时机。

对了,石头还跟律师说,他在看守所看到梁建奇了。

怎么回事?不知道,他没细说,肯定还没打听到。

他可能是想等我们报信怎么回事。

那让他打听吧。

律师过两天再去。

——————看守所。

拘留这边,十人一个屋子,有安排散步活动的时间,也会安排看电视看书,还有一些简单的劳动。

梁建奇的情绪很不好,他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条件很不好,他非常不适应,他的心也很慌。

本以为那件事就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他本以为那种事就是很简单的,完了就完了,结束了。

没想到事隔两年,突然又冒出后续来。

他根本不知道这后续后头还有什么。

可是他被一个疯子盯上了,不但麻烦,而且很可怕。

梁建奇看着手里的报纸,根本读不进去。

要不然就把他知道的事告诉她,省得一直被纠缠。

反正他也没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梁建奇站起身,想把报纸放回报纸架,却不小心被绊了一绞。

有人坐着伸长了腿,他没注意。

报夹摔在地上,报纸散了一地,梁建奇脚腕有些疼,他还没说什么,却听伸长腿的那人骂:干什么,踢老子干什么!梁建奇忍着气,爬起来捡报纸,也不说话。

那人猛地站起来推了他一把。

干嘛,干嘛。

一个人过来,替梁建奇挡了挡,都是不小心的,别闹事,一会该被罚了。

在这里也呆不了几天,犯不着惹麻烦。

周围有人看过来,不远处的狱警也朝这边望。

伸腿的那人不再说什么,只瞪了梁建奇一眼便又坐下了。

帮腔的那人帮着梁建奇把报纸收拾好,把他拉到了一边:没事没事,别往心里去。

以后走路看着点就行。

梁建奇说了谢谢。

那人又道:我叫石康顺,你呢?梁建奇。

你犯什么事了?梁建奇支吾了几句:就是点小事,惹着神经病了。

石康顺也不追问细节,只问:刑事吗?行政拘留。

那就是没事。

石康顺道:我才倒霉,这里不会有人比我更倒霉了。

我就是路过看到一个谋杀案,没见过死人嘛就想看一看,结果警察就要查我,一追我我就害怕呀,一紧张就拿了块板子想抵抗一下,结果袭警了。

梁建奇:……是你啊。

他也听说了有这么一个倒霉的蠢货。

袭警你都敢。

我不敢的,我胆子可小。

但现在就是闯祸了,没想到这么严重,说是今年新实施的,袭警罪。

可能会被判刑的。

梁建奇心情不好,便叹气:我也倒霉,虽然你更惨一点。

聊聊呗,反正没事。

石康顺坐在梁建奇身边。

梁建奇没忍住,开始吐槽:我遇到一个疯子……——————向衡挂了葛飞驰的电话,忙看微信。

顾寒山发来的,她回复说她在家。

向衡直接开车就去了。

顾寒山看到他来,挺惊讶:你来做什么?那语气怎么听着有些嫌弃,向衡不乐意了。

他故意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你拒绝了。

我改主意了。

来不及了。

在我这时效已经过了。

向衡:……这位妹妹你就是这么对待你想利用来查案的警官的吗?但看她样子一本正经,应该是真心觉得时效过了。

向衡忍住脾气:你让我看你爸救人的视频,网上没有了。

顾寒山撇撇眉头:没有了?删了。

我打电话去问第一现场,他们说死者家属要求删除的。

我没要求。

删不删对我来说没区别。

每一个画面细节我都记得。

向衡觉得也是这样。

顾寒山颦着眉:可他们为什么会搭理你,还帮你查?我也给他们打过电话,还去过他们公司,他们都不理我。

为什么不搭理我?我是警察。

顾寒山沉默了,过了一会迸出一句:我请你吃饭。

哇,你这个势利鬼。

向衡真是没好气,这么势利真是太让人操心了。

那天找你搭讪,你很殷勤回应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就是第一现场的。

对,你怎么知道?我猜的。

向衡语气不好了,你周日想带去青桔小区活动的,是不是就是那个男生?对,你怎么知道?我猜的。

你想吃什么?向衡不高兴:别转移话题。

没转,是顺延的。

刚才那话题不是结束了吗?没结束。

我还没问完。

哦,那是我们对事情认知不一致。

顾寒山理直气壮的。

向衡噎得,真是憋住一口气。

你还想问什么?顾寒山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向衡把气咽回去,问:他们是不是有选题任务?你故意表现得这么高调展现能力,是想用自己交换,你帮他们做节目给他们热度,然后他们帮你查事情。

对。

顾寒山道:这次成功了。

向衡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怎么会觉得这姑娘表情是求夸奖。

夸奖个屁。

我得警告你一下。

向衡深呼吸。

你说。

那语气,真是稳。

那种动不动就在街上向女生搭讪要微信号的男生很危险。

你是说他会强奸我吗?向衡:……太直接了,这比审讯杀人犯的压力还要大。

向衡挤出一句: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70%的强奸都是发生在熟人关系里。

我会小心的。

你更得小心……向衡使劲想词:防备渣男花言巧语实施不轨企图。

你想说骗我上床?向衡:……他错了,到底在委婉什么!对。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而且这种更难防范,常常会不知不觉就上勾了。

那不可能。

顾寒山冷静飒酷:我性冷淡。

向衡:……已经无法言语。

完败。

卒。

顾寒山等了一会,没等到向衡说话。

于是她问:现在这个话题结束了吗?向衡点头。

不想跟她说话。

他一个热爱办案的优秀神探,究竟是怎么会跟一个姑娘进行到这种对话上的呢!那你要吃什么?顾寒山一本正经问。

速效救心丸。

顾寒山微微歪了头:这是玩笑还是认真的?向衡:……还能怎样呢,只能叹气:是玩笑。

哦。

顾寒山道:没这个,但有镇定剂。

向衡:……顾寒山还解释:我这也是玩笑。

向衡:……没听出来。

虽然真有,但是是玩笑。

顾寒山问:有没有进步一点?有趣吗?向衡:……有趣个……算了。

作者有话说:前情提要:1、胡磊就是杀许塘的凶手,他原本的职业是电信网络安装和维护。

前头分局办案的时候说过的。

这是他为什么能解决电视问题。

也关乎后面剧情。

2、聂昊是分局警察,葛飞驰属下。

3、常鹏之前出现过,分局警察第二次去现场查找许塘被偷的行李时,有个男人观察到了警方的行动并报信。

14章,我加了外貌特征的描述以让人物能对应上。

4、耿红星就是之前搭讪顾寒山的花心小伙,如果他能听到向衡与顾寒山的对话他肯定会委屈:明明他才是会害怕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