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025-03-22 06:48:30

清洁工的困意瞬间消散,但他的反应速度远没有一直兴奋戒备蓄势待发的胡磊快。

胡磊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按住了他的嘴,两只胳膊将他夹着,手里的刀压在那人的脖子上,用力一拖,将那清洁工拖进了杂物房。

胡磊心跳如鼓,用尽了全力。

他紧紧压着那清洁工,按着他全身都贴在杂物房的屋角。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只要简语走过来……简教授。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胡磊的耳朵里彭彭彭的响,他冒着汗,他听不清但又听清了,声音似远处飘来,飘进他的耳朵里。

您现在回去吗?司机宋朋过来接简语。

回工作室吧。

简语把公文包交给宋朋。

两个人一起从杂物间门口路过,宋朋走在靠杂物间这边,简语走在另一边。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杂物间里有一道疯狂狠厉的视线瞪着他们。

胡磊瞪着他们,但也只是瞪着。

那个高大的年轻男人将他和简语隔开了。

胡磊有一小会的犹豫,但简语他们的步伐很快,等胡磊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从杂物间门口走过去了。

胡磊愣了一会,再愣一会,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胡磊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站在杂物间的门口,他回过门,发现那个清洁工倒在了杂物间的地上。

胡磊走过去,在那个清洁工的身边坐下了。

他应该紧张的,这个清洁工会爬起来叫喊,会招来保安,会引来警察。

但胡磊就只是坐着,他没有力气了,他脑子空空的,头很痛,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胡磊忽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这个清洁工好半天都没有动弹过。

他把清洁工翻过身来,却发现他的脖子歪得厉害,人竟然已经断气了。

又死了一个?不不不不不不,胡磊抱着头,不能在这里死人,简语走了,他还要等他回来的。

死了人怎么办?有人不见了,其他人就会来找,他们如果找不到,也会报警,他就没机会了没机会了。

他还要等简语,全怪他,他们想害他,他们想解剖他,他们想把他弄成怪物。

他要杀掉简语,他要杀掉他们。

反正杀一个和杀几个都是一样的。

是他们逼他的,他原本好好的,是他们想害他,他们把他逼成了这样。

胡磊觉得自己要疯,他很生气,很兴奋,他不知道自己正用后脑勺一下一下的撞着墙。

——————武兴分局。

葛飞驰和向衡对顾寒山问完了话。

聂昊来电,他们那边已经结束了调查,现在就回局里紧急开个会,把手头的线索都理一遍。

向衡听得安排,便说自己先送顾寒山回家,然后再回来参加会议。

不需要你跑来跑去。

顾寒山道,你忙你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不安全。

毕竟才出了胡磊这事,而且跟新阳和简语的团队又有关联。

向衡道。

顾寒山不以为然:他们如果想对我下手,早就下手了。

你怎么知道没下手?阈下启动效应,你自己才证明过。

向衡压低声音。

顾寒山看着他的表情。

我现在的表情表示担心。

向衡对她道:你自己想一想,你告诉我的,这种暗示,会让人以为是自己主动做的决定。

他们有精良的设备,有充裕的时间,有很多实验操作的机会。

你怎么能确定,在对你的治疗里,他们没有操作这样的实验呢?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又道:就算新阳和简语在里面没掺一脚,他们是真的想办法要把你治好,但你是胡磊行凶的目击证人。

我跟你说过,通缉令一发出去,他们就会知道有目击证人,如果是不相关的人就算了,但胡磊跟新阳还有那些医生接触过。

你知道人类炫耀的本能,如果他们曾经跟胡磊提过,我们有一个全世界最难治的病人,她有超忆症,过目不忘。

胡磊再一联想,也许就能联想到你身上。

那他也不可能知道我住哪儿。

万一呢?他可能早就死了,已经被灭口了。

对,有这可能。

我只是说万一呢。

但你在忙。

所以我们不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我赶紧送你回去,一会就回来了。

顾寒山默了一会:或者别人送我也可以,小李警官可以吗?向衡:……他刚才声情并茂讲了半天,结果人家要小李警官?一旁葛飞驰赶紧道:可以,当然可以。

小李今晚值班,就当出外勤了。

小李……葛飞驰去喊人了。

向衡瞥了瞥顾寒山。

她面无表情,非常平静。

李新武很快被叫了过来。

葛飞驰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他,让他送一趟顾寒山。

顾寒山客气道:谢谢小李警官。

谢谢大家,我走了。

向衡:……顾寒山跟李新武走了,向衡盯着她背影看。

葛飞驰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招呼向衡去办公室。

向衡很快调整情绪,投入到工作里。

葛飞驰到了办公室就开始补充案情板上的内容。

一边补充一边跟向衡商量。

向衡看着胡磊这边连接着一串第一医院、新阳、简语、常鹏等等,他道:病人和医生、医院之间有联系都是合理的,我们得找到医院、医生和许塘之间的联系,那整个线索链才完整。

医院和诈骗犯之间能有什么联系?新阳那边说他们没什么异常情况是吗?对。

聂昊他们不是说了嘛,新阳安保质量那叫一个稀碎,压根就没好好上心。

那里的人都不紧张。

简语和常鹏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不知道是心安稳还是真无辜。

聂昊他们把整个医院都仔细逛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具体等聂昊他们回来再详细说说。

嗯。

向衡思索着,如果我操纵了胡磊,我也不会在新阳动手的。

那地方太显眼。

那地方会不会洗钱啊?葛飞驰拉过椅子坐下,这种研究很费钱吧?对了,刚才忘了问顾寒山她在那儿治病花多少钱了。

肯定不够整个团队张罗给她做实验用的。

向衡答。

他想像了一群人穿着白大褂把顾寒山固定在仪器里的场景,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他们的钱哪来的?这种研究项目有投资有拨款吧?葛飞驰想了想,你说得对,那就是个赚钱的地方,怎么都不能把那儿整没了。

而且医生多护士多病人多,家属、合作方、投资方整天进进出出的,麻烦不能往那儿带,风险太大。

所以胡磊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被囚禁在某个地方,要么……向衡沉吟半晌,在新阳。

啊?葛飞驰有些愣,不是刚说完不可能在新阳。

向衡拿出手机打电话,询问今天新阳那边附近一带是否有交通事故、打架斗殴、火情或是其他什么事件。

葛飞驰看着他。

110报警这边查了一遍,告诉向衡没有收到过相关报警信息。

向衡想了想,又打电话给供电局和电信公司。

这一次他问到了情况。

修路切断了电缆?附近电信网络中断?具体是哪里?葛飞驰坐直了。

向衡一边听一边拉过一旁的纸笔,这便签本的第一页是顾寒山写的医生团队的姓名,她甚至把助理、护士之类的全写上了。

向衡把这一页掀开,在第二页上记着。

都写好了,他挂了电话,对葛飞驰:得查一查这个。

网络断了,新阳监控设施肯定受了点影响,但他们竟然说没事。

葛飞驰给聂昊打电话。

聂昊听了之后道:我们不知道断网的事,安保那边没提。

有查到之前有一段监控是空白的,就在我们过去之前,他们说是调试设备。

向衡在一旁听了,道:再回去看一下。

他们以为警察走了,会松懈的,真有情况应该就显出来了。

好。

聂昊应了,招呼别的车子转回头,再去一趟新阳。

向衡低头看了看自己记的地址,忽然愣住了。

他把第一页纸翻回来,看了看顾寒山写的东西。

葛飞驰看到他的举动,奇道:怎么了,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向衡摇头:不是,是觉得她写得太用力了。

葛飞驰疑惑,写得太用力了是什么问题?向衡把本子推给葛飞驰,他站了起来:我得去看看顾寒山,把那个小李的手机号码发给我。

他一边说一边迈大步走了出去。

葛飞驰一头雾水,但还是调出李新武的手机号,转发给了向衡。

向衡拨顾寒山手机,她没有接。

向衡再拨李新武的,李新武很快接了。

我向衡。

你们现在到哪儿了?她怎么了?向衡一边问一边上了自己车子。

李新武告诉向衡,他们才到新华街东口这边,顾寒山说她晕车,然后她下车吐了,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我马上到,你看着她,别让她离开。

向衡挂了电话,一踩油门,车子朝着新华街东口去。

向衡赶到时,看到李新武的车子停在路边停车位,而顾寒山坐在不远处的花圃台阶上,支着脑袋垂着头。

李新武见得向衡来赶紧迎上去,他小声道:她说她想一个人呆一会,还说晕车太丢脸了,让我别往外说。

我告诉她你已经打过电话来了,她也没说什么,就一直坐着。

好的,我知道了。

向衡谢过李新武,然后朝顾寒山走去。

顾寒山听到有人来,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向衡,便没说话。

向衡在她身边坐下,这边花圃的位置不够大,向衡跟顾寒山道:你过去一点。

顾寒山往旁边挪了挪,向衡坐稳了。

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向衡忽然道:对不起。

顾寒山琢磨了一会,问他:为什么要道歉?我给了你很大压力。

向衡用了顾寒山自己的说法。

顾寒山没有表情,只安静看着向衡。

向衡也看着她,道:我忽略了,你还是个病人。

我们一直问你医生和医院,问你脑部实验的事,忘了你是个病人。

顾寒山没说话。

你头疼吗?有什么不舒服吗?向衡问。

顾寒山摇摇头:已经好多了。

是听说你要过来我才在这里坐一坐,不然早就走了。

嗯。

向衡没揭穿她的嘴硬。

多坐一会吧,我也歇一歇。

你怎么知道的?顾寒山问。

没头没尾的,但是向衡听懂了。

我看到你写的字,太用劲了,印在纸上很深的印子。

我猜这是需要控制住手不要颤抖,用了很大力气写字。

我想起你看八个屏的时候,你后来不太舒服。

顾寒山沉默了一会。

向衡问她:你吃药了吗?没有。

缓过来了。

那是什么药?类似于镇静剂的,就是阻断神经连接,让它们不要这么活跃。

顾寒山说得若无其事,向衡的心却被狠狠一戳。

他道:抱歉,你明明说过,一个情景一个词都能让你不断联想到相关的内容,你脑子会塞满东西,我却没反应过来。

还在不停问问题。

那是从前了,我现在好多了。

顾寒山抿抿嘴角,我其实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我发作了,但我控制得很好,你们都没发现。

向衡没接话。

过了一会他问:上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跟耿红星通电话的时候,提到第一现场,视频什么的,联想到我爸跳下去的画面了。

然后所有关于我爸的画面全都涌了上来,还有在第四医院,我被绑在床上时候的那些感觉,因为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我爸……对不起。

向衡打断她,我又问错问题了。

没关系。

我没事。

现在没发作。

顾寒山道:我真的比以前好太多了。

向衡仔细看着她。

顾寒山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看,我的手没有抖,我也没出汗。

发作有什么规律吗?没有。

顾寒山摇头,大脑不受控制的,说不清楚。

她顿了顿又道:但很多时候发作还是脑子太闲的时候。

我在街上、人群里通常没事。

因为那个时候你是警惕的状态?对。

顾寒山道:就像自动切换到了高速运转频率,没有内存去联想太多不好的。

向衡点点头,暗忖他以后要注意。

顾寒山默了一会,突然问:你不是要开会吗?这样跑出来没问题吗?没关系,他们有新的情况要处理,而且又不缺我一个。

我觉得挺缺的。

你能发现别人没发现的事。

向衡等了等,结果顾寒山张了张嘴却没继续说。

向衡笑起来:想不到继续夸我的词吗?我以为起码得五句以上。

你看的把妹达人的书页数不够多啊。

不是,我想跟你解释一下你的各类无意识思维,也就是不同类型的直觉分别由哪个脑区负责。

后来忍住了。

向衡:……你确实有进步,忍住就对了。

顾寒山板着脸。

向衡又笑起来。

过了一会向衡又道:顾寒山,你愿意给我一份授权,让我向你的医生咨询你的病情情况,并调取你的医疗资料吗?不愿意。

顾寒山答得很果断。

向衡没说话。

顾寒山反问他:不再游说一下吗?不了。

你一定对这个问题考虑过很多遍。

当你决定要调查你爸去世这件事的时候,你就一定考虑过很多遍。

反正他有别的方法来处理这个问题。

嗯。

顾寒山点头。

对了,你以前发作的时候,就是脑袋里塞满了东西没法控制时,你爸用什么办法帮助你?向衡换了个话题。

太多了。

我回头有心情的时候可以给你打印出一本书。

向衡:……认真的?还一本书!不用一本书,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一种方法就行。

看烟花。

顾寒山不加思索,双手还举向天空比划着:就是呯的一声,在天上一朵朵地炸开,满天都是,绚丽多彩的那种。

向衡:……这么高的要求,上哪儿找去。

因为好看到转移了你的注意力?不是,因为它会很快消失。

那些塞满我脑子的东西,我把它们分着塞到烟花的火星里,呯呯呯呯,一波波地炸掉。

向衡:……他脑子里有画面了,顾寒山站在闹市里看到的是满街烟花。

自己的脸也在其中,还炸掉了。

顾寒山道:就是做想像联结,然后意识把它们加工处理掉。

我把烟花和那些过载信息做了想像联结。

她看了看向衡的表情,这个方法挺管用的。

我因为没什么情绪,我爸还会用这样的方法帮我培养点情绪体验。

比如我高兴的时候,他就会给我一些美好的东西,让我把这种情绪跟美好的事物做联结,那样我对一些正常人觉得好的东西也会有好的体验。

比如呢?花草树木,颜色香气,雨点彩虹……顾寒山挥挥手,就是你们普通人觉得美的东西。

那在你眼里是什么?向衡问。

物质。

向衡:……就是,不同形态、状态,不同性质的物质。

顾寒山还解释一下。

向衡:……脑子里又有画面了。

他这样一个英挺帅气的小伙子站在她面前,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字:物质。

向衡仰天暗暗叹气。

顾寒山。

嗯?你抬头看。

顾寒山学向衡的样子抬头,看到头顶上一株绽放的樱花。

在路灯和月光的映照下,樱花粉嫩娇艳,俏丽多姿。

你能想像联结了吗?向衡问她。

我在想你知道它是什么花吗?顾寒山道。

向衡:……顾寒山转头看他,像在等他答案。

向衡噎住,他还真不知道。

钢铁直男不知道花的品种太正常了好吗!樱花。

钢铁直女宣布答案。

向衡:……算了,不跟她计较。

他跳起来,站在花圃边上,伸手一拍花技,花瓣轻飘纷洒,落在顾寒山四周。

有几瓣擦过顾寒山的脸颊,落在她肩膀,再轻轻飘到地上。

你把脑子里过载的信息放在花瓣里,让它们随风飘散消失。

向衡道。

可它们还在啊,没消失。

向衡:……那你就想像一下,化作春泥更护花。

它们会保护你。

顾寒山眨眨眼睛:你应该记不住上一句吧,不然你会全念出来。

向衡:……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顾寒山背给他听,还是一整首。

(备注:清代,龚自珍《己亥杂诗.其五》)向衡:……好了,聊天结束!他宁可回去开个通宵会都不想再跟她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