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飞驰很快带着人赶到了。
大家迅速在这个电梯井周围拉起了警戒线,禁止其他人等进入。
行政大楼的电力系统在这会儿也恢复了。
楼道的灯都亮了起来,警员问清楚了孔明的情况,向衡对那个值班医生进行了确认,又试图与孔明交流几句,但他发现孔明的精神状态不对,没法正常沟通。
医生表现得有点紧张,他说孔明没在晚上出来过,他不适合长时间在外头呆着,夜晚的户外环境对他来说是陌生的,而且这里太吵闹了,有很多警察,这些都会对孔明产生刺激。
他是谁的病人,主治医生是谁?许医生,和简教授。
那值班医生答。
简语教授是吗?向衡问。
对。
许医生全名叫什么?向衡再问。
许光亮。
值班医生把三个字分别说了说。
向衡记下了,他点点头,让警员跟着医生护送孔明回病房。
警员刚把值班医生和孔明带走,对讲机里就传来了罗以晨的声音:简语来了,他跟院长石文光一起往你们那边去。
我派了警员跟着。
好的,收到。
向衡应了,转头看了顾寒山一眼。
顾寒山一脸淡定,只是站着。
葛飞驰那边,有警员下到了电梯井里,确认井里的两个人已经死亡。
一个是胡磊、一个正是失踪的清洁工陈常青。
现场取证拍完了照片,警员支了架板下到电梯井里把那两具尸体搬上来。
痕检技术员早已经在一旁待命,马上开始工作。
法医收到指令,正在赶来的路上。
简语和石文光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简语远远看到顾寒山,加快了脚步,唤她:顾寒山。
简教授。
顾寒山点头招呼。
你没事吧。
简语仔细打量了一番顾寒山,见得她毫发无损,情绪稳定,这才松了口气。
向警官。
简语认出了向衡,有些意外他也在这里。
我听说你调去了派出所。
是的,我调去了凤凰街派出所。
向衡从容应道,胡磊这案子正好发生在我们辖区,我来协助办案。
哦,这样。
简语客套了一句,然后看了看不远处的尸体,道:顾寒山不适合在这儿,她不能受刺激。
向衡也看了尸体一眼,再看看顾寒山。
他觉得顾寒山不刺激别人就不错了。
顾寒山没什么表情。
简语转头与院长石文光对视了一眼。
石文光道:我留在这儿。
简语点点头,对向衡他们道:去我办公室吧,有什么事在那里说。
简语说完,领头先往外走。
顾寒山没意见,她跟在简语身后一起走。
向衡跟葛飞驰打了声招呼。
葛飞驰留下聂昊盯着现场,自己也跟着简语他们走了。
几个人很快到了简语办公室。
简语的办公室很大,浅色装潢,绿植满屋,舒适的沙发,精巧的摆件,既有几分气派,也不失温馨。
简语问了葛飞驰的身份,然后招呼大家坐下。
他从柜子里取出矿泉水给顾寒山,又给警官们递了,但向衡、葛飞驰都客气婉拒,只有顾寒山把矿泉水打开了喝。
向衡注意到这矿泉水牌子跟顾寒山家里的牌子是一样的。
看来简语非常清楚顾寒山的喜好。
简语把大家都安顿好,先跟顾寒山问话:顾寒山,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是目击证人,胡磊杀人逃跑的时候我看到了。
他们查到胡磊与新阳有关,我也与新阳有关,所以让我过来协助办案。
顾寒山把忽悠向衡的那一套又说了一遍。
什么想到电梯维修,什么走到半路停电,然后看到了孔明等等。
简语表情温和,耐心倾听,中途都没有打断她。
向衡觉得他也不相信顾寒山。
但简语没说什么,没揭穿顾寒山,也没继续追问她。
他转向葛飞驰:葛队,后边我们的谈话,有必须让顾寒山在场确认的内容吗?如果需要分开人证问话,我隔壁还有一间小会议室可以用。
葛飞驰与向衡对视了一眼。
这简语果然很懂警方办案的那一套。
顾寒山坐着不动。
好像大家在讨论的人不是她。
顾寒山。
向衡唤她。
简语也对她道:你过去休息休息,有事再叫你。
我不喜欢坐,我出去走走?顾寒山道。
不行。
简语与向衡异口同声。
葛飞驰看了看这两人。
顾寒山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她走到简语的大书柜前面扫了一眼,嘟囔道:这些都看过了。
简语起身,打开门边小柜上的一个快递纸箱,翻出两本厚厚的原文医学书:新的,还没拆。
你拿去看吧。
顾寒山接过,没说话。
简语又在抽屉里翻出两盒扑克牌,看完书了,无聊的话可以玩玩牌。
顾寒山接过牌,这才走出办公室。
向衡默默观察着这两人的互动。
简语把顾寒山送出去,回转到沙发这边,坐下了,问:两位警官,请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发现了胡磊的尸体吗?还有一个是失踪的清洁工陈常青。
简语皱了皱眉,他不认识陈常青。
他们两人怎么了?看上去像是打斗挣扎中摔在了电梯井里,但究竟发生了什么,需要等痕检和法医鉴定。
葛飞驰道。
一个叫孔明的病人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人,还不能确定孔明与这件事的联系。
我们需要对孔明进行调查。
向衡道。
葛飞驰拿出小本记上。
孔明?简语一愣,他在重症楼里,不可能出来。
他确实出来了,你到之前,我们刚刚派人将他送回去。
向衡道。
葛飞驰也道:今晚重症楼里出了一些意外,不少病人跑出来了。
他把晚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简语捏捏眉头:不好意思,给我点时间,我核实一下。
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葛飞驰和向衡都没阻止他。
简语当着他们的面在电话里问了问晚上院里发生的情况,问清楚后,他把电话挂了,沉默了一会。
向衡问他:简教授,你已经离开了,这么晚怎么又回来了呢?听说胡磊真的在新阳,警察在搜查。
新阳恐怕会有麻烦。
简语并没有多解释。
葛飞驰便问:你与新阳的关系有多密切?你有股份吗?没有股份,有合作项目。
新阳脑科学研究中心是我在主持工作。
我和石院长是同学,私交很好。
这里的医生也有不少是我带过的学生。
于公于私,新阳与我关系都很紧密。
另外,我有很多病人在这里。
简语道:他们很重要。
孔明也是你的病人?向衡问。
是的。
我们需要跟他的亲属问话。
简语摇头:他只有一个奶奶,前两年也去世了。
真是巧,跟顾寒山情况很像。
向衡暗忖。
他继续问:那他在这里住院的事谁安排的?他精神状态正常吗?住院费用谁来支付?简语认真看了看向衡,这是关阳从前的得力干将,传言中随时可以取代关阳的人。
问的问题果然很会拿捏重点。
他没有钱,新阳负担他的所有费用。
他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没法让他出院。
向衡脑子里顿时浮现顾寒山的话——我没有自理能力。
那是从前的她。
葛飞驰问:新阳做慈善吗?就这样养着他?新阳不做慈善,但有一个专项基金用来安置这类病人,在相关部门有备案的。
人员和账目每年核查,都是清楚的。
向衡问:这个基金安置了多少这类病人?目前只有孔明。
简语道,就是因为要处理像孔明这类的特殊情况才开设的基金。
那就是利用新阳的资源对孔明特殊照顾了?孔明是我的病人。
我是新阳的招牌,很多病人是冲着我来的,我为这里赚了不少钱,我的病人,新阳出资源照顾一下,石院长是同意的。
简语说得坦然,以后如果有同类的病人,我们也会考虑接收。
但目前并没有遇到。
向衡脑子里马上想到了顾寒山。
她如果被剥夺了财产,失去自理能力,可不就是同类病人?那样就会被新阳被简语接管吗?简语不知道向衡想什么,他继续道:孔明没有亲人了,我算是他的监护人。
你们对他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他的认知有缺陷,还有失语症,他是没法接受警方问话的。
向衡便问了:请问依孔明的状况,他能自己打开重症楼的锁跑出来,并参与到胡磊的事件中吗?比如,他是否会因为受到惊吓而产生攻击性,与胡磊起冲突?不会。
他平常都很乖的。
每天护士会带他出来散步两次,每次半小时。
没有出现过他自己偷跑出来的状况。
他也没有攻击性,他连蟑螂都打不死。
那他为什么会被关在戒备森严的重症楼?那里不是强制约束病人的区域吗?病房的墙都用软材料包裹起来。
简语沉默了好一会,道:他有双重人格。
孔明没有攻击性,但他另一重人格,叫阳阳,那个有,而且他会自残。
当阳阳出现时,他会想留给孔明一些他存在的讯息,他会自残。
向衡在笔记本上记着,他不说话,他思考着为什么顾寒山要把这样一个病人带到他们面前,并给他们安排好了调查的机会。
她是顾虑自己的安全吗?葛飞驰问:阳阳这个名字怎么来的?是孔明的小名。
简语道:这个人格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可是一旦出现,对孔明的危害很大,需要及时处理。
所以才会把他安置在配套人手和处置设施都齐全的重症楼里。
他对那里也很适应,没什么不良反应。
孔明之前跟胡磊认识吗?向衡问。
简语看了看他,反问:向警官是认真问的?真的觉得孔明跟胡磊的死有关系?不然呢?向衡也反问:他出现在现场,我们有责任做好调查。
简语联想到顾寒山也出现在现场,但他没说这个。
他也像模像样的答:我不清楚孔明之前是否认识胡磊,但我收治他之后,没听他提过胡磊这个名字,也没听他奶奶提过。
简教授是什么时候收治孔明的?五年前。
简语道:在医科大附属医院。
他出车祸,撞伤了脑子,我的一个学生给他动了脑部手术,他捡回一条命,但却得了失语症、瘫痪、认知功能也有损伤。
然后我就接手了这个病人。
向衡道:我看到孔明的头上有挺长的疤。
简教授的治疗包括开颅手术吗?有做过手术。
我给他做了两次手术,也是在医科大附属医院。
简语答:我给他制定的治疗方案包括很多项目。
手术、行为干预、肢体康复等等。
治疗到现在,他的行动力恢复了,他还会笑了。
他很爱笑,对人也友善。
护士和医生都很喜欢他。
向衡认真看了看简语。
简语继续道:如果阳阳不出现,在孔明的世界里,应该是没有什么痛苦了。
阳阳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发现的时候,是四年前给他转院到新阳。
转院后的第二天阳阳就出现了。
他不是失语症吗,怎么交流说自己是阳阳?向衡道:我刚才见过他,他说话很费劲,我基本没听懂。
当时的情况确实很糟糕,但那时他奶奶活着。
他奶奶叫他阳阳时,他有反应。
叫他孔明,他没反应。
而且他对待我们医护人员的态度变化很大。
我也是花费了挺长时间才弄明白情况,推测出他患上了双重人格。
后来随着治疗的进展,他的表达有了一点好转,那时候才真正确诊。
他不能写字吗?他的相应脑区受损,书写能力也受影响。
他写出来的字我们看不懂。
葛飞驰问:这个新的人格,是因为他被虐待,或者受了什么刺激,自我保护机制诞生出来的吗?简语沉默了一会,摇头:这个不好说,医学上还有许多未解的谜团。
他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很少来,也没有说过孔明以前有过什么不好的遭遇。
孔明和阳阳自己也没提过,失语症让他也很难跟我们交流顺畅。
向衡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是顾寒山给他发的信息。
谈到双重人格了吗?这个成因不止心理因素,脑部损伤也会。
向衡心里一动。
脑部损伤有可能是车祸造成的,也有可能是手术造成的。
葛飞驰还在跟简语问孔明的病情,向衡等他们谈到一个段落,插话进去:简教授,当初孔明的脑部手术,是你的哪个学生做的?简语一愣,他对上向衡的眼睛,答道:他已经不在本市了,他去了外省的医院。
向衡笑了笑,他知道自己问对了。
他道:简教授,我们需要孔明的所有病历和诊疗记录,包括手术档案资料。
简语沉默了。
向衡再笑了笑:麻烦你了。
简语认真问:做什么用呢?空气中顿时凝结了紧张的气氛,葛飞驰看了向衡一眼。
向衡对答如流:我们需要确认真的有阳阳这人的存在。
他很有可能是嫌疑人。
这个真挺扯的。
葛飞驰再看向衡一眼。
向衡淡定等着。
再追究下去,那顾寒山也是嫌疑人,可以申请搜查令查她的病历和诊疗记录了。
简语忽然道:好的。
孔明的资料有很多,需要时间整理,我安排人去做。
谢谢简教授。
向衡客客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