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听着这话,踩着油门的脚都抖了抖,他又惊又疑。
但出租车里司机位置有安全护栏,她又坐在后座,她不能把他怎么样。
司机安慰着自己。
他在后视镜看了一眼。
顾寒山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了包包里。
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害怕。
司机大声叫着: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是有苦衷的。
关我什么事。
顾寒山的声音毫无波澜。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矿泉水瓶,拧开了瓶盖,把瓶子里的液体使劲泼散到前座。
司机吓得大叫:你这是什么东西!顾寒山再掏出一只打火机,咔嚓一声,把打火机打着了。
她语调平静地像是聊天:我没有苦衷!我就是想你死!顾寒山两脚踩稳,握住了车顶侧边的把手,同时把打火机朝司机扔去。
司机转头一看打火机砸来,厉声大叫,他身子一歪想躲,方向盘根本把不住,车子朝着路中间冲过去。
一辆大卡车迎面而来,出租车司机吓得魂飞魄散,他本能地再转车把,车子已经失控,拐着曲线朝着路边撞,车后一辆轿车紧急刹车,但还是来不及。
车子狠狠撞上了顾寒山坐的这辆出租车。
出租车腾空翻转。
顾寒山被猛烈的撞击和车子惯性甩了起来,安全带将她紧紧一勒。
她的头撞到司机位置的护栏上,再被安全带扯回来。
她的小腿踢到座椅,胸口被勒得喘不上气……天旋地转,身上巨痛。
顾寒山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
世界在她眼前颠覆,然后又打回原形。
身上的痛楚告诉她这短短一瞬间的变化,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但她受伤了。
呯的一声巨响,出租斜着撞上了路边的大树。
耳旁有行人的尖叫。
四周喇叭声不停响起。
顾寒山缓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她看到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顾寒山没搭理他,她费了一些劲,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
她四处寻找,找到了那个拖鞋盒子。
盒子已经从袋子里滚了出来,掉在后座下方,盒盖半开,拖鞋还在盒子里。
顾寒山把鞋盒挖出来,盖紧了。
她推开车门,这时候听到了司机的痛楚呻吟,他正在挣扎着坐起来。
顾寒山没管他,她爬了出来。
头上有血流下面颊,糊了她的眼睛。
她伸手抹去。
腿上很痛,但她没看具体伤势。
必须赶紧离开。
顾寒山回身,从车上掏出拖鞋盒子,一手抱着一手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一瘸一拐地往车后走。
稳了稳怀里的鞋盒,再伸手擦一把额上的血。
旁边有人对她大喊,问她有没有事。
有人喊报警,有人喊叫救护车,还有人大叫着朝出租车跑去:车里还有人,快救人!——————分局指挥室里,葛飞驰惊讶地瞪着屏幕:顾寒山手里抱着什么?没人回答,指挥室里没人知道。
葛飞驰对一旁的警员喊:通知到现场的巡警,小心那盒子。
他用步话机跟向衡道:向衡,顾寒山安全出来了,她受了点伤,看上去问题不大。
但她抱着一个盒子,爬出来了还回头抢盒子,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你们到了现场当心点。
向衡和方中已经飞驰在奔向顾寒山的路上。
方中油门踩尽,车顶警灯闪烁,车子呜哇呜哇呜哇跑得相当有气势。
车上两人听到葛飞驰的话,方中认真盯着前路,嘴里问向衡:会是什么?向衡不说话。
这他妈的说出来谁信?他花了二十五块高价在淘宝上买的拖鞋。
向衡。
向衡。
葛飞驰还在叫。
一旁的罗以晨知道向衡的脾气和做事的习惯,忙报告:已经与巡警确认到达现场后扣押司机,周边会做封锁。
还有,通知了远山派出所出警协助。
目前没有看到同伙,周围有群众围观,有人试图上前救援车辆,没其他异常情况。
顾寒山在做什么?向衡问。
她正在行走,朝着车后方向离开……罗以晨报告着,却突然停了一停。
向衡心里一紧,下一秒听到葛飞驰大叫:那司机把车子启动起来了,他在掉头,他还想撞顾寒山……操!向衡气得拍车子。
方中无奈:油门踩到底了,我们不会飞啊,老大。
巡警到了吗!向衡在步话机里大吼。
到了!到了!罗以晨回道:到路口了,正在接近他们。
向衡又拍车子。
靠!接近?巡警离顾寒山近还是出租车离顾寒山近!当然出租车更近。
——————顾寒山听到身后动静,缓慢回头。
身后有人尖叫,有人骂,还有车子启动的声音。
顾寒山的头很疼,腿也很疼,她的动作比较慢。
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那车子已经完成了调头,正朝她的方向加速驶来。
车子离她并不算远,一脚油门就能将她撞飞。
有人拍着车窗大声叫着,试图阻止,要让司机停车。
司机一脸是血,他驶着车子,看着顾寒山。
他已经意识到刚才受骗了,他还想完成他没完成的事。
顾寒山笔直站着,冷冷看着司机。
有位大叔大吼着朝顾寒山冲来。
司机一咬牙,用力踩下油门。
顾寒山忽然向司机甩出了手里的鞋盒。
旁边的大叔一把抱住顾寒山将她扑到一边。
鞋盒撞向车玻璃,盒子散开,拖鞋扑在车玻璃上。
司机原本全神贯注,被这么一吓,车头又是一抖。
车前已经没了顾寒山,更多的人将手里东西朝车子砸来。
司机看不清前路,他精疲力尽,彻底崩溃,车头歪到一边飞速撞去,再次撞到路边花圃,撞到大树。
顾寒山倒在地上,听到周围嗡嗡的人声,她看到许多的脚,还有人脸,还有远处更多的人。
轰的一声,车子在她不远处燃烧起来。
更多的声音和影像朝顾寒山扑来,顾寒山再撑不住,她忍住作呕的感觉,闭上了眼睛。
——————顾寒山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她有短暂的迷糊,她听到有人喊着控制住她,有人要把她抬起来。
她开始挣扎,她挣扎起来力气很大。
有人被她推开,还有人上来按着她的腿和手臂。
顾寒山尖叫出声,她一拳挥开一人,一脚踢开了一只手,她绷紧了身体拼全力抵抗。
更多的人和手压过来要控制她。
顾寒山手臂被压着,她转动手腕用指甲狠狠抓住一人腕部上方尺神经,那人又麻又痛,惨叫出声,瞬间放手。
顾寒山手臂挣脱,另一人急忙上来补位要抓她,顾寒山速度极快地抓住他的手指一拧,同时用头撞向按着自己肩膀那人的眼睛。
同时两声惨叫,那两人松开了顾寒山。
周围一片混乱,有人大声叫着:按着她,快拿镇定剂。
顾寒山刚坐起又被人压着,顾寒山怒吼。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放开她,别按着她。
放开她。
那声音很快就到耳边,顾寒山身上的压力消散了,周围的人被拨开。
那个声音继续喊:顾寒山!顾寒山看到了向衡的脸。
两个人四目相对,顾寒山心跳得快。
顾寒山,我要送你上救护车,我需要移动你。
向衡对她说。
顾寒山瞪着他:向警官?是我。
顾寒山试探着向他伸出手,向衡握住了。
是我。
顾寒山放松下来,她低语:别让他们绑我。
不会的。
向衡道:我守着你。
不让他们绑你。
不要打针。
好,不打针。
我没事。
向衡道:你撞到头了,身上也有伤,需要检查一下。
顾寒山想了想:可以。
向衡弯腰把顾寒山抱起来,顾寒山窝在他怀里:我想吐。
吐吧。
没关系。
向衡声音轻轻的,他把顾寒山放在救护床上,让她侧着躺。
顾寒山缓了一会,感觉精神好多了:不想吐了。
向衡对一旁的医生点点头。
医生把床推上了救护车。
向衡一直握着顾寒山的手,跟着她上车。
我的耳机呢?顾寒山问。
向衡转头看地上,没有看到她的包。
周围很多人,更多的警员已经赶到,正在隔离人群。
向衡对方中道:找找她的包。
方中点头,转身去找了。
向衡等了一会,医生开始催。
向衡跟顾寒山道:先去医院,找到了会送来给你,可以吗?顾寒山皱着眉:我伤不重,我难受是因为太吵了,我现在没法控制。
向衡再看看外头,一团乱。
别说包,方中也不见了。
向衡果断用手掌盖住顾寒山的耳朵:好了,借你用一下。
离开这里就不吵了。
医生,开车。
车门关上,车子很快启动起来。
顾寒山瞅着向衡,向衡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哀怨。
怨个屁。
看她挺精神,向衡的心放下了。
向衡粗鲁地对顾寒山道:闭上眼睛吧,省得我想骂你。
顾寒山没闭眼,她审视着向衡的表情。
医生上来检查顾寒山的伤。
向衡把手放开了。
你时间挺短的。
顾寒山道。
什么!正经开玩笑都没学会就学会讲黄段子了?你说借我用一下,这一下确实挺短的。
顾寒山道。
向衡不想接她的话,他对医生道:先检查一下她脑子。
医生忍着笑,拨开顾寒山的头发查看她头上的伤。
别的地方没什么,就是额头上的口子有点大。
医生道:得缝个两三针。
顾寒山问向衡:拖鞋呢?还能找到吗?向衡不理她,只对医生道:她应该没事,还经得起再打一顿。
医生看看顾寒山,再看看向衡,笑了笑。
顾寒山认真看医生的笑容,问:医生,你笑是觉得他幽默吗?医生笑意更深,他没回答顾寒山的问题,只道:放心吧,你这个口子挺整齐,好缝,只要不是疤痕体质,不会留疤的。
刘海挡一挡就行。
不用挡,给她留个教训。
向衡又道。
医生再笑了笑。
顾寒山看看医生的笑,这次没发问。
医生检查了顾寒山的外伤,没什么大问题,又询问她一些症状,最后宣布等回医院照照片子,确认有没有颅内出血或者骨折,没事的话应该不用住院。
顾寒山道:不用住院,我必须回家。
向衡懒得理她。
过了一会顾寒山又道:那个拖鞋,我可以赔给你。
向衡不说话,忍着不骂她真的很辛苦。
当着医生的面,给她留点面子。
顾寒山见向衡不理她,又道:你帮我告诉黎荛,我回不去了。
让她到点下班吧。
向衡终于没忍住:别操心了,你嫌吵,你自己最吵。
顾寒山不说话了。
但过一会又说:得通知我的律师。
干嘛?向衡没反应过来。
谁想扫描我的脑子,都得让律师知道。
医生写出诊病历的手都停下了。
啊?在说什么?向衡没好气,可把你牛逼坏了。
他说:闭嘴。
顾寒山闭嘴了。
向衡瞪了她一会,发现她还敢一直回瞪。
又说:闭上眼睛。
顾寒山闭上眼睛。
挺听话。
向衡正满意,顾寒山就悄悄打开了一只眼睛,单眼偷偷瞅他。
装什么可爱!向衡板起脸,用手掌把顾寒山眼睛挡住。
顾寒山眨了眨眼睛,但看不到他。
向衡感觉到她的眼睫毛刷了刷他的手掌心,他笑了笑。
眼角余光看到医生似乎在看他们,向衡又把脸板起来。
还得通知简教授,还有贺燕,还有耿红星……向衡把手掌侧过来,一掌就能按住她全脸。
顾寒山闭嘴了。
过了一会,向衡把手掌收回来,叹口气,开始打电话。
确实有一堆事要联络,不是拌拌嘴的。
顾寒山过了一会,又问了:那个司机呢?这次回答的是医生:上一辆车送走了,烧得很惨,应该是不行了。
向衡轻声喝道:医生。
医生这才反应过来,闭嘴了。
这么惨烈的事,不要吓到人家小姑娘。
小姑娘刚想发表一下看法,也被向衡喝了:顾寒山。
顾寒山看了看医生,再看看向衡,终于不再说话。
车里只有向衡打电话和发信息的声音。
气氛有些压抑。
医院很快到了。
医生把顾寒山推下车,安慰她道:这位警官是你男朋友吧?他只是担心你才凶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顾寒山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医生愣了愣:不用特意看啊,他当然是关心你的,所以才着急。
他对罪犯也着急。
什么罪犯?向衡打完电话过来。
顾寒山告状:医生说你是我男朋友。
向衡横了一眼医生。
医生:……不是吗?顾寒山继续道:我告诉他,你对罪犯也是这个态度。
向衡:……医生觉得他没猜错。
小姑娘埋怨呢。
医生把顾寒山推到急诊科的一间单独的观察室,安排好后续就走了。
顾寒山看着他的背影,还在问:他还没说清楚他为什么会觉得你是我男朋友?顾寒山。
向衡没好气。
他手机一直在响,他回复信息之余,还要应付顾寒山的蠢问题。
对于误会这种尴尬的事,你可以这么应对。
什么?不猜测,不研究,不讨论。
那他误会了不应该向我认错吗?顾寒山振振有词。
向衡:……算了算了。
他才应该不猜测、不研究、不讨论。
根本说的就不是一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