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雅看了看简语的脸色,道:警方今天问了我许多问题,我能听出来他们怀疑贺燕。
但我还知道一些别的事,我没有告诉警方。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说出来对顾寒山也没有好处。
她需要平静的生活。
我文化水平不高,不懂你们医学的那些,但我也能看出来,她比两年前情况好太多了。
这两年她一定过得很辛苦,既然这样,就该让她好好过日子,读读书,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简语终于开口,却是道:我没明白你过来的意思。
宁雅噎了一噎。
简语问她:我为什么要付你钱,引导警方怀疑贺燕?宁雅紧张地辩解道:不是引导警方怀疑贺燕,是警方本来就怀疑贺燕。
我只是,我可以不去打乱警方的怀疑,就让他们继续怀疑贺燕。
警察调查警察的,关我什么事?简语道。
宁雅再噎了一噎,最后一咬牙道:如果我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诉警察,那警察也会怀疑你的。
这样事情就变复杂了。
简语没说话,他皱起眉头看着宁雅。
宁雅撇开视线,不与他对视,她酝酿好了勇气,继续道:顾寒山已经很可怜了。
你是这世上仅有的真正关心她的人。
贺燕丢下她不管,还与她争财产,警察怀疑她不奇怪,警察对贺燕的调查也不会影响顾寒山什么。
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她的医生,如果你惹上了麻烦,如果警察对你展开调查,顾寒山对你产生了怀疑……你有钱有势有名望,什么政要、学术圈,多得是朋友帮你出头,可顾寒山不会再让你做她的医生了,到时候顾寒山怎么办?宁雅顿了顿,道:顾先生已经去世了,顾寒山没有了依靠。
换了别的医生给顾寒山看病,会真心照顾好她吗?还是把她当成试验品?会尊重顾寒山吗?还是会欺负她,诱骗她,骗财骗色?简语久久不语。
宁雅用力捏紧自己手指,她想不到还能说什么,但已经说到这一步了,必须得把事情谈完。
宁雅脑子里一团乱,正想再开口,简语忽然道:你坐下吧。
宁雅一愣,坐下了。
简语也拉过一把椅子,与宁雅隔了一段距离,坐下了。
你说得对。
简语道。
宁雅稍稍松了口气。
简语观察着她的表情和姿态,又道:现在这世上,大概真的只有我是真心对顾寒山好的,愿意好好照顾她。
宁雅再松一口气,自己还是抓对重点了。
简语看着她,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不需要把警察引向贺燕。
警察做他们的工作,是有他们的步骤和程序的,他们掌握的东西远比你这个被询问者知道得多得多。
所以不去干扰他们的工作才是明智的选择。
说多错多,这个道理你明白吗?一不小心,你会把自己卷进去。
宁雅顿觉被提醒到了,赶紧点头。
简语又道:所以,让警察去怀疑贺燕这一点我们翻篇吧。
不需要这样做,这么做是错的。
你没必要横生枝节,给自己招惹麻烦。
但你问我要钱这个事,我想知道,你是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助吗?简语的语气很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他前面一番话句句在理,也为她着想,给她解了围。
后面的那句为她搭好了台阶,甚至那关心但又保持着距离的姿态让宁雅有了些许安全感,情绪有了宣泄出口,宁雅的紧张忽然卸掉了大半。
我,我是有难处。
宁雅小声道。
没关系。
谁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
简语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了停。
宁雅的目光转到简语脸上,她终于敢与简语四目相对。
她以为她来要挟他他会恼羞成怒,但她有他的把柄,她愿意搏一搏,反正她已经对贺燕干过一次了,没什么可怕的。
再难再紧张,也没有回到那个家面对殴打和强奸更让她痛苦。
宁雅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了。
她想要钱而已。
你生病了吗?需要筹集医疗费?简语温和地问。
宁雅想摇头,但犹豫了一下。
这个借口似乎是最体面的。
但对方是医生,恐怕在生病这事上撒谎很快会被揭穿。
宁雅最终还是低下头,摇了摇头。
简语比她想像中的要好说话,她得好好把握住机会。
但她该怎么要钱?简语见她摇头后没说话,便道:我也遇到了难处,今天你过来还真的挺巧的。
你能理解我让我很意外,而且你点醒了我,我得谢谢你。
宁雅诧异地看向简语。
简语道:其实顾寒山调查她爸爸去世的事,警方已经找过我了。
宁雅张了张嘴。
简语安抚地对她笑了笑:顾寒山确实对我有怀疑,我不清楚这个怀疑是从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顾亮救人意外去世会让他们觉得是谋杀。
宁雅紧张地抿紧了嘴角,她不自觉地又捏了捏手指。
简语看着她的表情和动作,道:警察跟我问过话了,那警察叫向衡。
跟你问话的人是他吗?对,是叫向衡。
简语道:我因为不想影响警方办案,也被顾寒山的怀疑伤了心,再加上,如果病人对医生不信任,那就不会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比如不会执行医生安排的复健活动,不会吃那个医生开的药。
所以我当场就跟顾寒山说,会把她推荐给别的医生。
宁雅更吃惊了,简语居然会放弃顾寒山吗?但我对顾寒山说了那些话之后,我心里一直不舒服。
我也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为了让警察安心调查,为了让顾寒山安心继续治疗,理智告诉我,我的决定是对的。
简语看着宁雅的眼睛,温和地道:但是你刚才告诉了我,我错在了哪里。
宁雅心里一动。
顾寒山在这世上已经无依无靠,我作为最了解她的人,最能帮助她的人,最适合照顾她的人,为了摆脱嫌疑……他说到这儿笑了笑,问宁雅:是不是在这件事里,所有人第一反应都会觉得医生为了能研究病情,会把阻碍铲除?会觉得我能从顾亮的死里获益?宁雅没说话。
简语不动声色观察着她,道:我知道警方怀疑我什么,所以我认真想想,我那个当场反应,有一部分是为了避嫌,我怕惹麻烦。
既然觉得我会为了研究病人而杀人,那我不要这个病人总行了吧。
宁雅不敢皱眉头,她其实听不太明白。
顾寒山是有多特殊,不是自闭症的一种吗?她刚才说了一堆什么实验品,都是胡说的,电视上是这么演,难道现实里真有?简语继续道:但是你刚才说得对,如果我在这种时候退缩,不再管她,那她很可能病情恶化,又或者遇到别的真正居心不良的医生。
我应该更冷静地处理,承担起责任。
调查是需要时间的,警察会还我清白,而我应该在这段时间照顾好顾寒山,让她病情稳定地度过这一段考验。
是你提醒了我,我现在想通了,心里舒服多了。
宁雅赶紧点头,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简语忽然问她:你需要多少钱?宁雅一愣。
简语道:你眼下的难关,如果不好说没关系,但你需要多少钱来处理眼前的状况?除了钱,还需要什么?简语真诚且温柔,似真的关心。
宁雅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你一定是遇到很难的事情,才会硬着头皮来找我。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艰难。
你还没有想好怎么办,但钱是必需的,对不对?宁雅点点头,眼泪落了下来。
她用手抹掉,吸吸鼻子,头低了下来。
简语站起来,拿了一包纸巾放到她的手边,又把桌上的水杯往她跟前推了推,然后他回到自己刚才的座位坐下了。
这样的距离和姿态,能让宁雅有安全感。
宁雅抽了纸巾擦了擦眼泪,又喝了一口水,然后冷静下来了。
宁雅道:简教授,警察的调查确实需要时间,但你是名人,如果有什么嫌疑说不清,或者风言风语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
我不是要挟你,我只是在说事实。
没关系,你继续说。
简语柔声道。
你是好人,我对你没有恶意,但我确实遇到了很大的难题。
我知道顾寒山做事情是这样的,有来有往,等价交换。
这是她爸爸教她的,我也听过一些。
你这么了解她,你肯定也知道。
所有的事,都是利益。
我需要钱,所以我也会帮你的。
简语道:你不必交换什么我也可以给你一笔钱先应个急。
但你得说要多少?宁雅摇摇头:让我说完吧。
简语道:好的,你说。
虽然警方在怀疑贺燕和你,但从我的角度看来,你的嫌疑比贺燕要大。
我不知道顾先生去世是不是意外,但是既然要查,就最好什么把柄都不要有,对不对?简语点点头。
当年,简教授你给过我一年多的钱,让我帮你观察顾寒山的日常情况,你说对治疗有帮助。
当初顾先生为了面子,还有太宠女儿,在一些日常治疗上不是太配合,你想了解真实的情况,就让我盯一盯,几天汇报一次。
简语露出了惊讶的样子: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你那天带了两个学生到顾寒山家里,事先跟顾先生约好了,好像是想了解一下顾寒山的家庭状况。
我不记得具体日期了,但是顾寒山肯定记得的。
那天我做的菜,简教授你还夸我做菜好吃。
这个我记得。
但说我付你钱让你监视顾寒山,那肯定是没有的。
简语道。
宁雅接着说:当天你们离开之后,晚上我下班离开顾寒山家小区时,见到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年轻医生。
他说正好在附近买东西,这么巧遇到我了,就跟我聊了几句,要了我的联络电话。
简语问:是哪个医生?姓常的。
简语点点头,没说话。
宁雅继续道:后来他就找我,说你有这样的医学上的观察需求。
但因为顾先生不同意,所以想找我帮忙。
他知道我家里有困难,他说是你的意思,会付我钱,如果我需要,还会帮我找律师什么的。
找律师?宁雅拉开了衣袖,露出了上臂上的瘀伤。
我丈夫一直在对我家暴。
我决定要离婚了,但我可能会有危险,我需要钱安顿生活,避一避。
简语看着那伤,沉默了。
宁雅道:常医生跟我谈好之后,让我加了一个号。
因为我的手机总被我老公翻看,帐户上的钱藏不住,所以我想要现金。
他就安排了你的司机,每周跟我联络,给我送钱。
外头那个男人?简语指了指接待室门口。
宁雅摇头:不是。
简语道:那你弄错了,不是我的司机。
我司机就是外头那个,他叫宋朋,做我的司机好几年了,我一直没换过人。
宁雅沉默了一会,道:不论那人是不是你的司机,常医生是你带来的,你们要的,是监视顾寒山,让我报告她家里情况。
这个听着也确实跟你们的医学研究有关系吧?一年多只是递消息,顾寒山的治疗也越来越好,我觉得没什么。
但最后那段时间,顾寒山不知道怎么了,情况不太稳定。
那司机让我报告顾先生出门的情况,最后那天还让我用顾寒山的电话给顾先生打电话,说顾寒山跑出去了。
宁雅这里停了下来,抬头看简语:这听起来,是不是嫌疑很大?简语一脸震惊:我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宁雅垂下眼睛:那时警察来问话,我什么都没说。
我很害怕。
当天顾寒山就被送到第四医院去了。
她整个人崩溃了。
事后我就更不敢说了。
我听说顾先生的死是救人出了意外,最后警察也确定就是这样。
我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结束了。
你没质问一下那司机?我问了,我告诉他警察来问话了。
他说没事,顾先生去世跟我们的监视类型医学调查完全没关系,就真的是意外。
他让我别多想,也别给自己惹麻烦。
后来我被解雇了,再没有去顾寒山家里。
那司机又给了我三个月的钱,后来我们就断了联系。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只知道姓杨,我都叫他杨哥。
能认出他的样子吗?应该可以。
宁雅道:如果我把这些告诉警察,简教授,你的嫌疑就坐实了。
简语苦笑:如果你说的是事实,而常医生又打着我的名目做事,我确实是会很麻烦,很难解释。
所以,这些值五万吧?我想要五万。
宁雅原本也想像贺燕一样拿个两万,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不多不少。
拿得出来,又犯不着为了这点钱追究计较。
但简语看上去比贺燕好说话,她心一横,多要了些。
宁雅道:简教授,你说得对,我做这个决定确实很艰难,但我太想要钱了。
我每天都生活在地狱里,我需要钱逃出魔爪。
我能理解你。
简语道:但你如果不告诉我这些,我给你钱还方便些,或者当我借你都可以。
你告诉了我,我给你钱,好像这些事真是我做的,我得给你封口费。
宁雅的脸有些火辣辣的,她就是打着这主意。
封口费可比借钱容易多了。
——————张益租屋。
葛飞驰正带着警员在做屋内的搜查和小区物业、邻居的走访调查工作。
张益租的屋子是一室一厅,陈设非常简单,家具少且旧。
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藏有现金,没有笔记,没有可用的线索。
租房子给张益的业主也住在同一个小区。
经这位房东的确认,屋子里家具都是他原来屋子里有的,张益没有添置任何东西。
房东说张益为人老实,交房租都很准时。
他对房子和家具也爱惜,平常也爱干净,屋里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没见他带过什么朋友和乱七八糟的人过来,所以他们对张益这个租客挺满意的。
房东又说张益有个生病的孩子在老家,曾经到这里来治过病,动过手术,现在应该还是老家怀南县休养。
所以这三年房东从来没有涨过张益的房租。
张益对房东也感激,他老婆从老家寄来的特产,他总会送给房东。
我没见过他有什么朋友,不了解。
人家也没告诉我。
不过他总是很疲倦的样子,我问过,他开出租,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
平常也很节省。
钱都给孩子看病了。
又是看病。
葛飞驰心里发紧,这背后究竟是个什么邪恶变态组织,拿病人下手,真是太过分了。
葛飞驰给聂昊打电话,将这边的情况跟聂昊说了。
手机的通讯纪录、人际关系什么的还得再查。
你们到了怀南县,查清楚他们家里的经济情况,孩子的病情等等。
聂昊应了。
葛飞驰刚挂电话,电话就响了。
他一看,是他今天安排监视简语的警员,他赶紧接了。
葛队,有点情况。
那警员道:简教授回到简在工作室了,有个看着像打工的女的来找他。
应该不认识没预约,那女的被关在外头挺久,按了两次门铃。
但她进去后,很长时间没出来。
我拍了照片,发给你看看。
——————翡翠居小区。
顾寒山家里。
彩虹的光话题暂时搁下了。
反正最后还是得关阳做决定。
向衡对这事莫名积极起来,觉得如果在关阳面前他都PK不过顾寒山,那他就真得跟关阳翻脸了。
顾寒山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她啃着黎荛削的苹果,一个劲地夸黎荛人美手巧,买的苹果就是好吃。
她还给黎荛表演了水果名称绕口令。
向衡很想吐槽现在才开始练她那218招,临时抱佛脚不管用。
但他怕顾寒山生气,都没敢多说废话。
而且要是顾寒山再问他你会吗,他也没法接话,他真不会。
这时候向衡的手机响,葛飞驰打来的。
向衡心里一动,接起后不待葛飞驰说话,抢先道:葛队,要让顾寒山去做笔录吗?她已经起来了,饭也吃完了,一会我就带她去。
葛飞驰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通讯名字,确实是向衡。
这么热情的向衡,是经历了什么吗?向衡还在那边说:不用催,我们会尽快的。
葛飞驰清了清嗓子,道:我是想跟你说,你让派人盯着简语,有些进展了。
顾寒山的家政工去找简语。
我给你发个照片,你看一眼。
葛飞驰把照片发过来,向衡一看,沉默了。
真的是宁雅,她居然去找了简语。
向衡问顾寒山:宁雅跟简语认识?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黎荛很有眼力架,她也问:山山,宁雅跟简语认识吗?顾寒山答了:以前简语来过我家一次,宁雅跟他说过话。
后来有没有联系,起码在我们面前是没有,也没跟我们说过。
向衡一脸哀怨地盯顾寒山,这位同学你真的很小气。
他转回电话这边,问葛飞驰:什么情况呢?不清楚,进去了挺久的。
葛飞驰道:现场还在继续盯着,有消息会报过来的。
行。
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了,盯宁雅还是盯简语,只能选一个。
葛飞驰道:着急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你们有什么新情况,或者想法的,赶紧告诉我。
一会宁雅出来了。
向衡想了想:还是继续盯简语吧。
行。
葛飞驰又道:我一会就回去了,差不多半小时吧,你们录口供就过来吧。
向衡刚要应,顾寒山的手机响了。
确切地说,是向衡借给她的手机响了。
顾寒山没反应。
向衡忙跟葛飞驰道:行,一会儿见面说。
向衡挂了电话,提醒顾寒山:你手机响了。
我手机坏了。
顾寒山一点不着急别人找不到她。
向衡没好气: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换了一个,暂时用着。
他走到沙发那儿,把手机拿给顾寒山。
顾寒山一看:丑,不喜欢。
向衡忍着气:等把你手机修好了再换回来。
顾寒山道:我一会就出去买部新的。
向衡心道你一会是要出去升天。
他凶巴巴道:这号码是谁?贺燕。
接。
顾寒山没动,电话铃声停了。
向衡按了回拨,然后按了免提,把手机凑顾寒山耳边不远。
贺燕很快接了,她问:你是谁?顾寒山。
顾寒山答。
你会回拨电话?这么给面子,被绑架了吗?向警官非常重视你的来电。
顾寒山吐槽。
那个你要追的警察小哥哥?其他人一脸吃惊看着向衡和顾寒山,只有这两人是淡定的。
顾寒山回道:我改主意了,不追了。
贺燕道:也是,多大仇,追人家干嘛。
向衡:……顾寒山沉默了,她看了看向衡,这么说来还真得追一下?向衡读懂她眼里的意思,没好气地道:我谢谢你,讲正事。
警察在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贺燕听到向衡的声音,道:顾寒山你回我信息,就这样。
贺燕挂电话了。
几个警察都无语,盯着那旧手机看。
顾寒山这性格跟她后妈有关系吗?——————。